太过锋芒毕露了。
皇后说了一句便丢开了,但底下的人却上了心,偷偷和外面打听,于是林管家安排好的人便偷偷将他们需要透出去的消息透露出去。
中秋过后两日,镇守边关的如英郡主派来送中秋礼的人才进宫,一直憋着的宫人立即找到了机会,将话题从如英郡主转移到了清婉郡主身上,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禀告给皇后。
“听说那赵副都护的弟弟牵头,带着好几家的爷们一起抵制林氏书局和翰墨斋,如今林郡主全副身心都放在农庄上,就是怕农庄也被针对,最后没了依靠。”
皇后冷下脸问道:“这些事你都是听谁说的”
第89章 反击(二)
宫人立即跪在地上道:“卢都护为此事罚了他一族兄,他那族兄心中有怨,在外头喝酒时便露了些风声,因林郡主是您的女儿,奴听到了自然要查一查,便知道了此事。”
皇后脸色更冷,“那为何早不汇报?”
宫人将头埋得更低,诚惶诚恐道:“因适逢中秋佳节,娘娘和陛下心情愉悦,奴实在不敢此时上报,以免扰了娘娘和陛下的兴致。”
皇后脸色稍缓。
宫人虽未抬头,却能感觉到身上的压力渐轻,他又立即道:“更何况公主殿下难得入宫尽孝,总不好让娘娘这时候为外事烦扰。”
皇后想到女儿,收敛了怒气,挥手道:“起来吧,着人再去查查。”
皇后不悦的蹙眉,“那赵家为何常针对清婉郡主?那赵捷也太小气了些,跟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
宫人低声应和了一声,弓着腰退下去详查。
当天他便得了皇后的一些赏赐,他嘴角微翘,心情愉悦的出宫去了。
“心腹”二字也不是凭空掉下来的,也得经营啊,这里头的门道多着呢。
而林管家的人手迅速撤退,不再插手管这事,以免让宫人察觉到不对。
反正赵家针对林家是事实,几乎一查一个准儿,说真的,林清婉对赵家死缠烂打的原因也很好奇,难道就真真因为江南观察使一职?
那赵捷心胸也太狭隘了。
因为卢真出手收拾了六房的族兄,卢家再没人敢对林家伸手,其他家碍于卢家也有些束手束脚起来。
毕竟不知道卢真是单纯不满族兄落井下石,还是在护着林家。
对于卢真和林江的关系,外界一直猜测不断,反正绝大多数人是懵逼的。
在他们的印象里,俩人应该不是仇敌胜似仇敌才是。虽师出同门,但在读书时便处处争锋相对,出仕后林江又总是压卢真一头,好几次进京面圣时碰到,俩人不是冷嘲热讽便是讥诮冷笑,要不是有皇帝弹压,俩人能在朝上打起来。
就算有皇帝压着,又一天南一地北的呆着,俩人也常互相弹劾。
林江骂过卢真光拿钱不办事,每年消耗那么多粮草,却是连片土都收不回来,是个窝囊废。
卢真也讽过林江温柔乡里不知艰苦,在江南为官十多年,把骨气都养丢了,若是放到边关只怕一天都活不过。
可是,林江病重时卢真却去了扬州,虽是奉旨前往,但对方却是将停留的时间卡在了最长,而且停留扬州期间还帮了林家许多。
传闻林江还委托他多为照顾妹妹和女儿,虽不知真假,但卢真自林江死后从未针对过林家却是真的。
这样的情况下,大家也不敢太过分,本来已经说好要与赵陈两家出手的人家都有些犹豫起来。
就是赵家和陈家都犹豫。
陈家根基还浅,陈尚书可不想得罪卢家,因此犹豫不决,而赵胜犹豫却是因为他兄长赵捷还在卢真手底下捏着呢。
见为首的两家都犹豫了,其他一些小家族更是直接打了退堂鼓,也只有崔氏的那位旁支不惧。
崔氏可不会看卢氏的脸色。
不过崔旁支也很生气就是了,他是被赵胜拉下水的,现在他却要犹豫,这是把他当猴儿耍呢?
他们闹起了内讧,书局和书铺便有了喘息之机,林清婉开始和柳管事整顿起书局书铺来。
林清婉在书房里选出了二十本书交给柳管事,“我看过书铺的单子,这二十本书书铺里没有。”
柳管事接过,沉吟道:“不仅我们的书铺没有,其他家的书铺也很难找到这样的书。”
这二十本里有一本农书,两本医书,两本兵书,两本专门讲水利及长江一域风俗的书,还有三本诗集,五本文集,剩下的则是杂记。
诗集和文集也就算了,杂记受众很小,所以少能流通,可前面的六本却是属于秘本范畴,多为世家和士族收藏,轻易不会外流的。
柳管事有些犹豫的问,“姑奶奶是想印刷这二十本书?”
“不,这些书便是印出来买的人也不会很多,雕版的成本太高,得不偿失。”
柳管事大松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那姑奶奶的意思是?”
“放到书铺里让人抄,”林清婉嘴角微翘道:“你不是说书铺里有很多寒门学子在抄书吗?交给他们抄写。抄好的书检查无误后分出一套给其他翰墨斋,让在他们铺子里抄书的寒门学子再抄出几套来售卖,这套用过后拿回来,我是要继续收藏在藏书阁里的。”
柳管事犹豫着问,“这样的书只怕很难卖出去,且其中还涉及到些机密,其他各家都只收藏不出售的,姑奶奶若是想给寒门学子施恩,还不如送他们些纸张来得实惠,让他们抄书只怕领悟不到姑奶奶的好意。”
林清婉就瞥了他一眼道:“你以为我是想多给他们那几文抄书钱?”
林清婉抚摸着那些书,眼睛明亮的道:“于读书人来说,万物皆有价,但有一样东西是无价的。”
“那就是知识!”她拍了拍手底下的书道:“战争损毁了不少的书,幸存的却又大半存在世家和士族家中,书铺里卖的书多是些常用的,有的书铺甚至连《左传》都找不到,寒门学子要出头只能通过科举,你觉得仅凭书铺里那些书他们能争得过世家,士族,勋贵还是豪绅?”
柳管事说不出话来。
“宝贵的是这书里的内容,送去吧,聪明人总会明白我的苦心,而若是连这点都领悟不到的人也不在我们的争取之列。”
大梁的科举制承自唐朝,并没有后世明清那样的完善,相比之下还有许多弊端,但同样的也有许多长处。
其一便是它考试的科目更全,录取的人才也更细致,涉及到的知识点也更多。
现在大梁的科举多为常科,光种类就有五十多种,有秀才科,明经科,进士科,俊士科,明法科,明字科,明算科,一史科,三史科,道举科,童子科等。
除明经科和进士科常举行外,其他科都视情况而定,唐时因明算科和史科等常不举行,后面已经取消,但现在人才断绝,大梁建国时,太祖为了让朝廷运行下去,明算科还招过店铺的账房。
到现在,明算科,史科和明法科等也经常召开。
而这么多常科中以进士科和明经科最尊贵,明经科考的便是帖经和墨义。
墨义很好理解,便是对经文的字句进行简单的解释。
帖经则是将经书任揭一页,将左右蒙中,中间只开一行,再用纸帖盖上三个字,让考生填充。
考试范围在十一部经书中选,有《周易》、《尚书》、《公羊传》、《谷梁传》、《诗经》、《周礼》、《仪礼》、《礼记》、《左传》、《孝经》和《论语》。
别说那些从小为科举读书的考生,就是婉姐儿和林玉滨也要学这十一书,要不是女子不能参考,林玉滨说不定还能给她考个明经回来呢。
所以明经很容易考,有“三十老明经”的说法。
相比之下进士科就要难得多,因为它考试更重诗赋和策问,这就不是背诵和墨义就行了,更看重才华。
进士科的帖经只从《礼记》、《左传》和老子里出,诗赋各一,但策问却需要写五篇,其中涉及到国家时下的政治、经济、法律、军事、政务、漕运、盐政等等方面。
这就不是只看考试类的书就够了,但寒门学子资源有限,很少能够争得过那些底蕴深厚的人家。
哪怕是林家已经没了男丁,但林清婉每个月依然能收到朝廷的邸报,最先知道国家政策的走向,那些寒门学子知道吗?
他们只能集聚在一起通过别人口中得知,为了能够借阅到更多的书籍和得到更多消息,当中有不少寒门子弟愿意给人去做幕僚。
而林清婉现在就是在免费向他们开放一部分资源,她相信志在进士科的人肯定能明白她的苦心。
不明白也没关系,她可以稍作引导一下,让他们明白嘛。
除了书籍之外,她还会送他们一样大礼。
林清婉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丫头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笑着说曹金和孟福的糗事,嘴角微翘的想,等草纸发明出来,纸价肯定会有所下跌,寒门子弟学习的机会则会更多了。
白枫捧了个托盘进门,见丫头们都凑在一起说话,不由板了脸道:“出去时便见你们说话,回来时怎么还在说,姑奶奶不是让把园子里开的花摘了晒干吗?要是这边的做完了,明儿就回城里去,那么大一府的花还等着处理呢。”
丫头们吐吐舌头,有一个年纪小的就弱弱的道:“那么好的花怎么都摘了?”
“你知道什么?”白枫哼了一声道:“那些花都开了,再过几日也要谢了的,落在地上还不是浪费,不如晒干了,以后是做成饼干,香脂,药材,茶叶都可用。快干活去吧,不然让林嬷嬷知道了,小心你们的皮。”
丫头们身子一抖,一哄而散。
林管家站在林清婉身后脸都黑了。
林清婉就哈哈笑道:“林嬷嬷很有威望,管家有福。”
柳管事忍不住瞄了林管家一眼,林管家低下头去应了一声,耳朵尖有些发红。
第90章 思念
白枫端了托盘进来,“姑奶奶,谢夫人特意叫厨房给您炖的汤。”
林管家立即拉了柳管事告退。
俩人将那二十本书放在书篮里提了下去,屋里便只剩下主仆二人了,白枫便将汤碗捧给林清婉,躬身退到一边。
林清婉用汤勺搅了搅汤,“谢夫人那里可有?”
白枫忍不住笑,“有了,谢夫人担心您不喝,还自己先喝了一碗呢。”
林清婉摇头失笑,谢夫人似乎迷上了给她调理身体,这段时间总是向徐大夫请教调理方面的知识。
一开始林清婉还能喝下她叫人炖的汤,但一天三次,汤里又加了些药材,味道总有些一言难尽。
所以她喝了一段时间后就坚决不再喝了,谢夫人没办法,只能自己陪着她一起喝,林清婉这才勉强陪着。
但大半个月下来林清婉的脉象依然没变化,倒是谢夫人又是补汤,又是每天爬一次山的脸色红润了不少,加上有林清婉给她折腾,心胸渐渐放开,眉上的悲戚之色也少了许多。
杨嬷嬷看着开心不已,每天使劲儿的盯着厨娘炖汤,有时谢夫人忘了还有她提醒,所以林清婉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林玉滨对此向她表示深深的同情,然而每次林清婉看向她想叫她帮忙分担一下时她就溜走了。
林清婉等汤变温,这才端起来慢慢饮尽,这是补气血的,林清婉觉得幸亏她吃的东西似乎都补不到身体上来,不然她肯定变成了一个大胖子,婉姐儿在阴间要哭死了。
“大小姐呢?”
白枫接过汤碗,向春晓苑努了努嘴道:“在谢夫人那里学琴呢,姑奶奶,大小姐真厉害,几乎是一学就会。”
“林家人在学习上向来得天独厚。”不管是男孩女孩,都是学霸型的人物。
谢夫人的琴艺天下闻名,年轻时甚至被太后特意召见夸赞过,不知有多少人想拜在她门下。
只是谢夫人虽好为人师,人却挑得很,至今能被她看上眼的除了婉姐儿,也就只有林玉滨了。
林玉滨也会琴,但只是粗浅的学过一些,以前还有小姑指导她,但自从姑父逝去,小姑便不再动琴,林玉滨也不好提起让小姑伤心,所以回家时便只能自学。
但现在有了谢夫人指导,林玉滨的琴艺可谓是突飞猛进,上次琴课上她可是拔了头筹。
有了这样的成绩,林玉滨对琴越发喜欢,差点把才学的箭术丢下专门去学琴。
只是小姑不许,要求她每日至少拿出三刻钟来练箭,还承诺她,“等你箭术学好了,我叫家里的大匠给你造两把袖箭。”
林玉滨黑头,“小姑,明明是你想要嘛,干嘛拉我做借口?我并不想要袖箭。”
林清婉不承认是自己想要,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强辩道:“危险无处不在,你以为如今是太平盛世?琴棋书画皆是陶冶情操的东西,但真正陷入险境,你就会发现这些东西都无用,还不如跑得快来得重要,有一武艺在身,再有武器伴身,你活的几率要比常人多很多。”
林玉滨不在意的道:“江南久安,从哪儿打仗都不可能先到江南来,小姑也太杞人忧天了。”
话是这样说,每日下学回来她还是认真的学完了箭术才去找谢夫人学琴,每次休沐也会拿出半个时辰来拉弓弦。
她希望若哪一日遇上危险,她不仅可以保护自己,也可以保护小姑,保护身边的人。
林清婉倒是也想学,但她力气不涨,连弓都拉不开,根本学不了箭,这具身体好些被固定在了这个度上,不会生病,但也不会变得更加强健。
她也就想着等大匠把袖箭做好了练练准头,也算了有了防身的技术。
林清婉到春晓苑时玉滨正在学学古筝,弹的是古乐府的名曲春江花月夜,乐色清透,曲调婉转,她脚步不由一顿,站在路边看树下的俩人。
谢夫人正在低声指点玉滨,抬头便看见了清婉,见她神色有些恍惚,正要招呼她的手便不由一顿。
她怎么忘了呢,清婉和二郎常合奏这首曲子,现在玉滨弹的曲调还是二郎改过的。
谢夫人就有些忧心的看着清婉。
林清婉听着这熟悉却又陌生的曲调,忍不住靠在门上,她当然不是在想谢逸鸣,她是想祖父了。
她十二岁后便戾气渐重,学校里要是有人叫她野种,或是背地里议论她没有父母要,她便不管不顾的跳出去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