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甜的还是咸的?”
老板又问了遍。
陆小凤皱眉:“我一向只喝咸的。”
他是这天香楼里的常客,原本是不需要说这些的。
老板摇了摇头:“可今日新来的师傅只会做甜的。”
“甜的难道比咸的好喝?”
陆小凤摸了摸唇边两撇胡子,他的胡子长的很奇怪,修剪的也很奇怪。远远看过去倒像是眉毛一样。
老板笑了笑:“这天香楼里现在每个人喝的都是甜的。”
这实在是奇怪。
难道那新师傅的手艺真有那么好?
陆小凤眼中有些孤疑。
这时候那热豆花自后房里被端了出来。
大堂里的人瞬时都停了下来。
他们看的是那碗豆花?
不,他们看的是端豆花的人。
带着面纱的姑娘自楼下款款而来。
陆小凤叹了口气,慢慢收回了目光。
他轻轻磨了磨牙箸,夹了口小菜慢慢吃着。
“你不喝我的豆花?”
那姑娘将盘子放在桌上轻声问。
陆小凤先看见的是她的手。
不像寻常女子涂了丹蔻,她的指尖很干净,泛着淡淡的润色。恍若玉素雪砌。
那是一双很漂亮的手。
连细微薄茧都察觉不到。
那双手现在正放在他身旁。
陆小凤笑了笑:“今日的豆花是姑娘做的?”
他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
青衣落拓,笑起来有种不羁又潇洒魄力。
所以这世上的女人大多都是喜欢他的。
带着面纱的姑娘摇了摇头:“只有这一碗是我做的。”
她说的自是手中这碗。
楼下众人闻言不由有些失望。
他们点这甜豆花自然也是为了那位带着面纱的姑娘。
“这豆花是给我的?”
陆小凤道。
那姑娘点了点头:“难不成这里还有别人?”
她的眼中似带了些笑意,轻轻地看着他。
没有男人能拒绝的了那样一双眼睛。
底下人已有不少人蠢蠢欲动了。
陆小凤却并未拿起那勺子。
他是个浪子。
并且是个很风流的浪子。
于是自然也知道美人往往都代表着麻烦。
越美越是致命。
更何况那美人还亲手替他做了碗豆花。
这无异于一道催命符。
吴裙叹了口气:“你在害怕?”
她声音轻软,显得有些忧愁。
陆小凤摇头道:“我只怕不能让姑娘得偿所愿。”
他不喝酒的时候总是清醒的。
而且他也不是一个被美色冲昏头的傻子。
吴裙却笑了。
“那你现在可以喝豆花了。”
“哦?”
陆小凤问。
便听那美人摇了摇头:“我的要求很简单。”
她看着陆小凤微微勾起了唇角:
“我只想找一个师父。”
这要求倒确实不难。
陆小凤伸手扶起那盈盈拜倒的美人,水红的飞袖自指间滑落,带着丝温柔水仙的凉意。
吴裙微微敛下眉眼。
却听那人道:“姑娘的裙子很漂亮。”
他已收回了手。
吴裙笑了笑:“你若见了我的相貌,便不会只说裙子漂亮了。”
陆小凤叹了口气:“可我却知道这美人的面纱并不是那么好揭的。”
陆小凤话音刚落便呆住了。
因为那穿着水红裙子的姑娘已笑着摘下了面纱。
那实在是一张很美的脸,秋水为神玉为骨。
她缓缓一笑,这天底下的胭脂便都要失色。
这样的女人生来便是男人的梦。
此刻那如梦的美人正静静地看着他。
陆小凤摇了摇头:“我总算知道你为何要找个师父了。”
这样的美人在江湖中若无人庇佑,只怕凋谢的也会很快。
他想到这儿已不再说话了。
因为他虽认识很多人,一时间却也不知道究竟要将这美人托付给谁。
原来的人选似乎也都不再合适。
陆小凤是个浪子,他的朋友自然也会好色些。
他实在有些犹豫,却听那美人道:“陆公子若是困扰,阿裙这儿倒是有一个人选。”
“哦?”
陆小凤缓缓舒展了眉头。
吴裙长睫轻轻颤了颤,在熹光下煞是动人。
她轻声道:“阿裙仰慕西门庄主已久。”
雅间里静静的。
良久,陆小凤的脸色有些奇怪:“你说的哪位西门庄主?”
吴裙轻叹了口气:
“这世上已无第二个西门吹雪。”
这答案倒是明确。
陆小凤哭笑不得道:“姑娘可知万梅山庄是什么地方,西门吹雪又是什么人?”
他怎么也想不到有一日竟会有个绝世美人来告诉他:想要拜西门吹雪为师。
吴裙摇了摇头:“阿裙自然知道。”
“但我还是想学剑。”她淡淡道。
那双清澈柔软的眼睛认真的看着陆小凤。
似乎普天下人都以为女子不应该拿剑,尤其是一个绝色美人。
陆小凤不说话了。
因为他知道西门吹雪便是这么认为的。
让他收一个女徒弟无异于痴人说梦。
陆小凤苦笑:“姑娘若想学剑倒不如去峨眉。”
“独孤一鹤座下四秀剑术亦是不凡。”
他总觉得那美人学剑更似戏耍,若要自保倒不如去峨眉,至少独孤一鹤总是护短的。
可他看到那美人的眼睛时却说不出这话来了。
吴裙微微敛下眉眼来,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我知陆公子是为我好,可阿裙这一生却只想拜西门庄主为师。”
陆小凤倒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姑娘。
一个美人,尤其是绝世美人,其实本应该选择一条更简单的路的。
可他心中却又有种奇妙的感觉。
最终陆小凤只是叹道:“三日后西门吹雪会往山西赴宴,姑娘若想见他,不妨随我一起。”
那窗边的美人终于笑了。
她原本是忧愁的,此刻笑起来竟像是春色初绽,美不胜收。
“多谢陆公子。”
她缓缓伏身道。
陆小凤微微叹了口气,他没有说的是:西门吹雪并非去山西赴宴,而是去杀人的。
他总希望像她那样的姑娘在见识到了西门吹雪的剑法后能自己想通。
毕竟那实在是一条死路。
第33章 西门吹雪
山西:
天已经暗了下去。
可姑娘们的院里却还灯火通明。
夜雨打湿的长街上一个佩着剑的男人慢慢走着。
他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因为他每年都要花费时间为四个素不相识的人复仇。
街边丁香被细雨打落擦过那剑锋,缓缓散开在地上。
这样的夜里本不应该杀人的。
陆小凤叹了口气。
他坐在二楼栏杆上,手里还抱着坛酒。
“那人便是西门庄主?”
一道声音轻轻问。
陆小凤道:“他便是西门吹雪。”
他已拍开坛子开始喝酒了。
今夜的风更大了些。
吴裙拢了拢水红的薄衫。她已有些发抖了,脸色也有些苍白。
可她的眼睛却依旧很有光彩,一眨也不眨的盯着楼下。
西门吹雪突然停了下来。
因为从那街角处突然走出了个老婆婆。
那老婆婆走的很慢,手里还拿着笼糖炒栗子。
她的栗子炒的实在很香,闻着便叫人食欲大振。
可今夜的街上却静静地。
往常来买栗子的人都不见了。
“你要买栗子?”
那老婆婆突然问。
西门吹雪并不说话,他只是拿起了手中的剑。
在杀人的时候他总是不喜欢废话的。
老婆婆不动了。
她的神色有些奇怪,忽而又叹了口气:“你既不买栗子,便不要挡了老婆子活路。”
“这新炒的栗子卖不出去,明天就要坏了。”
“你要卖给谁?”
西门吹雪问。
老婆婆笑了笑:“谁都可以。”
“过路人,小二,吃羊肉包子的,或者楼上那位姑娘。”
她说着抬眼看向楼上。
吴裙正趴在栏杆上,冷不妨和那双眼睛撞了个正着。
“她实在不像是一个老人。”
她轻轻叹了口气。
那面皮苍老,连眼角处也有细细地纹路。可眼睛却依旧很美,那是一双年轻美人的眼睛,在这样的脸上着实有些违和。
陆小凤的酒喝完了。
他淡淡地看向楼下。
西门吹雪的剑已经出手了。
那是一柄很快的剑。
江湖中很少有人能看清这一剑。
他们只能看到那剑上的血滴。
那装了栗子的笼子被打翻在地。
公孙大娘冷笑一声,从底下抽出双剑来。
江湖中用双剑的人不多。
峨眉掌门独孤一鹤的刀剑双杀四十九式亦算。
而公孙大娘却是自成一家。
她的剑很华丽,招式也如跳舞一般,却处处带着杀机。
这是承自唐时的剑舞。
可惜她的剑虽好,遇到的却是西门吹雪。
陆小凤并未再看楼下,他坐在栏杆上开始数星星。
“你似乎一点也不担心。”
吴裙轻声问。
她的眼睛很美,身上的罗裙也很美。水红的裙摆在夜里摇曳着,似连星光也被遮住了。
陆小凤叹了口气:
“因为我知道他会赢。”
这长街上依旧静静地。
吴裙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见西门吹雪已收了剑。
那剑上仍滴着血。
一滴一滴混着夜雨落在地上。
他已经走进了客栈里。
那街上的血迹也被洗刷的干净,只有一具冰凉的尸体昭示着刚才的一场恶战。
这江湖中每日都要死人。
赵姨妈已见惯不惯了。
她开着门,便是要做生意的。
西门吹雪只要了碗白水。
很快,那碗便被端上来了。
不过端着白水的人却并不是小二。
“陆小凤。”
西门吹雪淡淡道。
陆小凤将碗放到了桌上:“你似乎一点也不好奇我会来。”
“我为何要好奇?”
西门吹雪问。
陆小凤不说话了。
因为旁边已经有人替他说了:“因为陆小凤总是代表着麻烦,而这次也不例外。”
吴裙轻笑道。
她的眼睛很亮,也很美,直直地看着那坐在椅子上的白衣剑客。
这是一种男人无法抗拒的眼神。
可西门吹雪不仅是男人,他还是一把剑。
一把无情的剑。
于是他只是淡淡道:“陆小凤只要不招惹女人,自然不会有麻烦。”
他的语气很冷,话也很不客气。
陆小凤微微皱了皱眉。
却见那美人突然笑了:“你说的不错。”
“我确实是那个麻烦。”
她说着慢慢跪在地上,水红的罗裙如烟霞般轻轻散开。
吴裙看着那白衣剑客一字一句道:“因为我想学剑。”
她的声音很轻缓,却也很坚定。
那本应如细柳般的腰肢挺的很直。
这是一种很美的姿态。
陆小凤叹了口气:他原本只觉得她是一个美人。
如今却觉得这美人也很有风骨。
一个脊背挺的直的人总是会多让人尊敬些。
尤其是一个绝色美人。
西门吹雪终于抬起眼来:“你练不了剑。”
吴裙脸色刹时变得雪白,她咬了咬唇却始终不起身。
陆小凤已喝了两杯酒了。
他收回了目光。
因为这样的美人实在会让人心软。
可他却不能再劝她什么。
于是他只能继续喝着酒。
西门吹雪已经上楼了。
吴裙依旧静静地跪在地上。
她敛着眉目,显得很安静。
陆小凤突然觉得在这大堂里喝一夜酒也不错。
窗外雨更大了些。
点点吹着红烛明灭。
那水红的裙子似乎更艳了。
这原本是件嫁衣,却被那新娘拆了送人。
这世上总是怨偶居多的。
吴裙想到那眼神疯狂的妇人,微微勾了勾唇角。
‘习得那人平生之剑,再一一还给他。’
毁他所愿啊~
第34章 绝色
陆小凤实在没想到那看似娇弱的美人竟能坚持这么久。
天已经快亮了。
吴裙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