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一杯水递到了眼前。
“喝口水吧。”
陆小凤道。
吴裙微微摇了摇头。
她脸色很白,像雪一般几近透明,在红裙映衬下更显得孱弱。
这原本是朵开的极盛的水仙,此刻一夜之间竟似要枯萎。
陆小凤叹了口气。
“鸡叫了。”
他突然道。
吴裙微微有些不解。
那是一双很动人的眼睛,干净又骄傲。
看着你时像只露着小爪子的猫儿。
陆小凤指尖动了动,美人便已软倒在了怀里。
她的身上很凉,隔着薄薄的衣衫似能感受到那冰雪的温度。
陆小凤皱了皱眉,脱下外衣来裹住那曼妙的身躯,抱着她上了二楼。
一个柔弱的姑娘,实在是不适合学剑的。
“你不该带她来找我。”
西门吹雪突然道。
陆小凤脚步顿了顿:“或许她会是个好剑客呢。”
西门吹雪不置可否。
陆小凤已经走了。
西门吹雪拿起了剑。
每到这个时候,他总是会去练剑的。
可他的脚步却顿住了。
因为他的面前有一块红色的绸带。
这绸带他两个时辰前也曾见过。
毕竟它的主人想拜他为师。
西门吹雪最终还是捡起了那红丝绸。
天亮了。
客栈里的人也多了起来。
赵姨妈端着碟花生放在了桌上。
这江湖中传的最快的是什么?
自然是消息。
熊姥姥一月前用栗子毒杀了一位身怀六甲的妇人,如今也算罪有应得。
楼上,吴裙披着青衣轻轻叹了口气:“那熊姥姥原是这般人。”
她昨夜只见刀光剑影,却不知其中原委,如今听了也不免心下怆然。
她皱眉的样子实在可爱。
陆小凤慢慢笑了。
“你笑什么?”
吴裙有些奇怪。
陆小凤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起了一件事。”
见那美人还有些疑惑,他缓缓道:“我之前很喜欢一件披风。”
他说着又笑了笑:“红绿相配很不错。”
这句话来的没头没脑。
吴裙却懂了。
因为她身上裹着的正是陆小凤的青色外衫。
她羞恼的瞪了他一眼,将那外衫扔了过去。
陆小凤笑着摸了摸胡子。
“其实你这样穿也很美。”
他说的是实话。
像她那样的美人,怎样穿着都是适宜的。
极翠与极艳映在身上,便显示出一种氤氲的绘意来。
活色生香。
吴裙却不再信他了。
她趴在窗口静静地等着。
面上又逐渐显出一种哀愁的神色来。
陆小凤自然也知道她又想起了西门吹雪。
不由心下一叹:
“你已见识过他的剑,便该知道他是不会收徒的。”
吴裙堵住耳朵:“我没看见,也听不见。”
陆小凤苦笑:“他修的是无情道。”
吴裙眨了眨眼,慢慢放下了手。
她想了会儿突然道:“那我也修无情道。”
第35章 例外
这当世绝顶剑客不多,西门吹雪便是其中一个。
没有人知道他的剑法承自哪家,好像一夕之间这西来的一剑便已横空出世。
人们提起他时便只知道万梅山庄。
而对于万梅山庄,江湖上却也语焉不详。
那塞外的庄子里是否真的有万树梅花?
没有人知道。
就如同那一剑一般,读懂的人已经死了。
一剑光寒十九洲,这世上很少有人能配的上这一句诗。
吴裙在二楼窗柩处坐着,静静地看着院中男人练剑。
夜雨过后雾气湿寒。萧木上亦沾了些水露,在枝叶间遥遥欲坠。
西门吹雪的剑动了。
他的剑法很简单。
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见过这一剑。
可这世间所有人却也都使不出这一剑来。
吴裙想起了薛衣人的剑。
随即又摇了摇头:‘两者剑法终究是不同的。’
薛衣人的剑意在于放,而西门吹雪的剑则更近似守。
守诚,守道,守杀。
那是一柄很寂寞的剑。
她微微勾了勾唇角,突然自窗柩上一跃而下。
叶上的水露缓缓滑过剑峰,落在地上。
院中静静地。
那染了无数鲜血的剑却突然顿住了。
西门吹雪慢慢皱起了眉。
“你想死?”
他的语气很冷。
那穿着水红裙子的姑娘轻轻摇了摇头。
她的肩膀已被剑刺穿。
血色自薄衫上缓缓渗出,这是一种很美的颜色。
西门吹雪淡淡的看着她。
若非他的剑刚才改了方向,面前便已经是个死人了。
那肩上的伤很疼,吴裙微微蹙了蹙眉。
可她却笑了。
她笑得很美,眼中的光彩也很动人。
“我听说庄主剑下从未有过生人?”
她喘了口气,轻声问。
西门吹雪淡淡道:“我的剑是杀人的剑。”
吴裙敛下眉眼来:“那阿裙算不算庄主平生例外?”
她的声音很轻,似是疼的厉害,恍如珠玉破碎,让人心下不免生些别的心思来。
西门吹雪没有答话。
他已拔出了剑。
风似乎更大了些,白色的丁香瓣儿自树上缓缓落下。
落在那人沾血的裙摆上。
那美人伸手握着剑。
她的手很美,也很白,像落雪的颜色。
这样的手本应该拿着胭脂,或者把玩明珠。
可此刻,那手指却轻点在剑仞上。
显得很旖旎。
吴裙静静地垂下眼,轻轻/舔/过那剑仞上的血滴。
她的目光很虔诚,也很温柔。
那苍白的脸上多了丝血色。
她就那样看着他,眸中似有剑气与妖气。
这实在很诱惑的场景。
剑与美人本来就是惹人遐想的。
可那白衣剑客却无动于衷。
他的面上依旧很冷漠,像是终年不化的雪山。
而他的眼中也只有剑。
西门吹雪忽然笑了。
他的语气很冷,也很无情:
“例外只有一次。”
他已收回了剑。
转身出了院子。
吴裙看着肩膀处的剑伤,微微勾了勾唇角。
‘可我却觉得。’
‘例外啊,有第一次,便有第二次呢~’
第36章 弱点
陆小凤是个很神奇的人。
因为一个月里,他有十天时间在躲避麻烦,十六天时间在解决麻烦,而剩下的四天,在用来喝酒。
他在客栈里住了四天。
酒也喝了四天。
吴裙叹了口气:“这世上酒真能消愁?”
她虽这样问着,可眼中却是不相信的。
陆小凤笑了笑:“这话我不能回答你。”
“哦?”
吴裙长睫微微动了动,有些好奇。
陆小凤道:“这酒的滋味,自然得喝了的人才能明白。”
他说完却突然笑了起来。
“可女孩子还是少喝酒的好。”
吴裙看了他一眼,缓缓靠在绣榻上:“你这话倒像是说给我听的。”
她的语气淡淡的,似有些哀愁。
陆小凤叹了口气:“一个受伤的女孩子,总是不应该喝酒的。”
房间里静静地。
那美人趴在榻上看着窗外。
高树上丁香簇簇的开张,盈了满院清香。
她的眼里有什么?
或许是一把剑。
陆小凤也看着窗外。
他喝了口酒,便听那美人轻声道:“我还是想拜他为师。”
他拿着酒杯的手顿了顿,最终却一言不发。
西门吹雪这次出门本是要杀四个人的,而现在却只死了一个。
所以他在等。
他已经等了两天了。
终于在第三天时有人来了。
这个人或许只是路过客栈,可他还是来了。
他在马厩外坐着,要了碗阳春面和牛肉。
他为何不进去?
因为他在赶路,他若不跑的快点,或许明天就要变成一个死人了。
常十已吃了口牛肉。
那牛肉是新切的,肉很劲道。一口下肚只觉胃里暖暖的,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好好坐下来吃过一顿好饭了。
自从一个月前他杀了总镖头,便开始了逃命。
客栈里:
吴裙左手轻轻翻了页那册子。
上面正用红线圈出来几个人名,第二个便是常十。
“他犯了什么错?”
陆小凤问。
他自然知道西门吹雪不可能滥杀无辜,所以这问题其实也是不用回答的。
吴裙微微摇了摇头:“十日前镇远镖局屠门一事沸沸扬扬,我猜这常十便是那吞镖杀人的二当家。”
“何以见得?”
陆小凤不由来了兴趣。
“鞋子。”
吴裙缓缓道:“常年行镖的人鞋底总是比寻常人厚些。”
“更何况他又那么谨慎。”
陆小凤笑道:“这样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吴裙点了点头。
她忽然把目光转向了旁边从未说话的白衣剑客。
“我即使跪一年庄主也不会收我为徒,对吗?”
西门吹雪不说话。
他不说话时通常便是默认。
吴裙看了眼那册上红名,突然道:“我如果能杀了常十呢?”
她这话一出,连陆小凤也不由有些诧异。
门外那镖客的武功在江湖中亦属二流,又岂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所能杀了的。
西门吹雪慢慢睁开了眼,他忽然道:“三日内,你若能用剑亲手杀了他。”
“我便收你为徒。”
吴裙微微勾起了唇角。
常十已吃完了牛肉。
他也该走了。
可他的脚步却停了下来。
因为一个女子正站在马厩旁。
“这是你的马?”
那女子笑问。
她长的真是极美。
世上男人看见她都会失神的。
常十见过的美人不少,此刻竟也看愣了。
他忽然觉得这江湖中所谓的四大美人可能连替她提鞋也不配。
他的目光微微软化了些。
“姑娘有何要事?”
男人面对绝色美人总是要有礼些。
吴裙轻轻摇了摇头:“我受伤了。”
她的声音很轻,显得柔软孱弱。
常十这才注意到她肩上的伤来。
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前面有个镇子,我送姑娘一程吧。”
他小心道,生怕唐突了佳人。
吴裙点了点头:“有劳少侠了。”
她的脸上染了丝薄红,更显得雪玉堆砌。
敛下的长睫如小扇开合。
常十心下一动。
一个美人总有无数种方法杀人。
可吴裙却要选择最笨的那种。
她要用剑客的方式光明正大的杀了他。
这要求很难,却并非无法做到。
因为人总是有弱点的,而她只需找出那弱点,然后――一击毙命。
吴裙微微垂下眼来,任由那人扶上了马。
常十并未同骑。
因为他知道,要得到美人心,必须得先收起獠牙来。
他们已经走了。
陆小凤叹了口气:“你难道真的很放心?”
西门吹雪反问:“我为什么不放心?”
“因为她不可能杀了常十。”
陆小凤道。
西门吹雪淡淡道:“这便要看她造化了。”
客栈里静静的,两人都已不再说话了。
官道上,吴裙看着常十牵马的手,微微勾了勾唇角。
第37章 左撇子
常十是个左撇子,这一点很少有人知道。
因为在外的时候他用的一直是右手。
所以他也能很轻易的杀了总镖头,毕竟谁也不会防备一只背后的手。
前面镇上不远,天黑时便也就到了。
吴裙软软的趴在马上,任由那人轻轻抱了下来。
他的手有些颤抖,却似极力压抑住了,最终仍是规规矩矩的。
这位二当家不光是一个很谨慎的人,同时也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那美人刚一落地他便松手了。
微微歉意的笑了笑,又伸手去拿放在马后的包袱。
吴裙静静在一旁站着。
看着常十将包袱斜跨在左肩时目光微微顿了顿。
此时已入夜,大多医馆都已关门。
常十犹豫了一下,道:“不若今夜先住在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