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淡道。
马进良应了声,连忙推开了门。
那样一个外表凶冷,独眼残暴的人献媚起来却是毫无违和。
正堂内烛火亮着,映出一口棺材来。
还有尚燃着的香。
戴着黑色兜帽的姑娘身子轻轻颤了颤:“家中有丧,诸位官爷若不嫌弃便进来吧。”
她说话时也不敢抬起头来,瑟瑟的声音挠的人心尖痒痒的。
不少人眼中已露出心猿意马的神色来。
被称作督主的男人脚步微微顿了顿:
“你叫什么名字?”
他低声问。
那声音比这大漠的流沙还要喑哑,微凉的呼吸喷洒在耳边。
带着兜帽的姑娘耳尖红了红,映着雪白的细颈,动人的很。
“我叫阿裙。”
她轻声道。
那眉眼孤昳的男人轻笑了声:“名字不错。”
吴裙始终低着头,只能看见暗青窄袖下修长柔冷的手指。
苍白孤傲。
暗红的木门缓缓闭上,将沙尘隔绝在外。
那被称作督主的男人一人住在楼上。
吴裙将楼下房间安排好后便要退下。
却忽然被人抓住了手腕。
“官爷。”
那害羞的姑娘微微蹙了蹙眉,声音有些惊慌。
细弱像小兽一般的嗓音让年轻的厂卫露出淫/邪的目光。
笼于袖中雪白的手抓着烛台,在通道里摇曳。
男人像是着了魔般,压低声音道:“你跟我一晚,我给你五十两银子。”
他说着握着那雪腕的手却更紧了,几乎要将那姑娘揉/碎。
吴裙微微撇过面去,躲过男人凑过来的呼吸。
她惊惧的样子真的很美,兜帽外雪白的下颌柔柔泛了些粉色,比京城青/楼里那些红牌们要好看许多。
他已经快看到她的样子了,可却突然顿住了。
一把刀自锦服中横穿而过,悄无声息。
马进良抽出刀来,淡淡看了一眼那躲在一旁整理衣服的女子:
“去给楼上泡壶茶。”
他擦了擦刀上血道。
吴裙点了点头,连忙向楼上去,走到楼梯口时突然回过身来,微微有些犹豫。
“多谢官爷。”
她轻轻伏了伏身,低声道。
那独眼冷面的男人脚步顿了顿,去了马厩。
所有人都在楼下住着,这楼上烛火只亮了一间。
吴裙端着茶壶慢慢走到门口,隔着门扇轻轻敲了三下。
雨化田站在窗边微微眯了眯眼。
这里是小镇上最靠近沙漠的地方,隔着窗子便能看到黄沙漫天。
“官爷。”
戴着兜帽的姑娘轻声唤道。
“进来吧。”
男人淡淡道。
旧木门被推开,吴裙低着头将茶壶放在桌上。
那茶杯暗沉,更称得她指节雪白孱弱。
水流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吴裙倒满一杯便要伏身退下,却听那静静站在窗边的男人忽然问:“你脚上的锁链戴了有多久?”
他声音淡淡,在夜里有些意味不明。
那穿着全身裹着黑衣的姑娘脚上确实有一副锁链。
可她走路无声,除却雨化田外竟是无人发觉。
吴裙瑟瑟地缩了缩脚,雪白的腕儿上被镣铐印下的红痕格外明显,这镣铐是给奴隶用的。
在边关异族人多被当做牲口一样买卖,为防她们逃跑便给脚上栓了锁链。
这姑娘也曾是个奴隶。
她低着头不敢说话,就怕这被称作督主的孤昳青年又送回黑市。
镇上又起风了,沙尘打的窗扉啪啪作响。
那负手立在窗起的男人微叹了口气。
吴裙低垂着眼,看见那暗青飞鱼刺金忽明忽暗,像是一把妖冶的刀。
“别送我回去。”
她犹豫一下,低声祈求道。
那柔软的声音像是沙漠里随时枯萎的花儿,娇怜的惹人呵护。
吴裙面前出现了双黑色的刺金官靴。
面容孤昳的青年伸手捉住那雪白的下颌,他的指尖很冷。
淡淡的薄茧印在娇嫩的肌肤上带着些痒意。
吴裙被迫抬起头来。
遮住面容的兜帽缓缓滑下,露出一双金蓝异瞳来。
那双眼睛已太久没有见过光,陡然被烛火映照微微泛起些朦胧的水雾。
吴裙眨了眨眼,便觉那冰冷的指尖轻轻抚摸着眼尾处的湿润:
“真美。”
男人轻声感叹。
他语气略带了丝蛊惑的意味,惹得美人面上渐渐浮了层浅红。
“这龙门的黑市可不简单,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雨化田微微俯身在她耳边问。
他知道她是奴隶,自然也知道她是这里的异客。
那棺材里躺着的,才是真正的客栈老板。
男人侧眸的姿态孤昳如妖,那苍白的指尖轻轻撩起一捧乌发嗅了嗅。
许是太痒了,吴裙轻轻笑出了声。
金蓝双曈像是月儿漾出水雾来,在烛火下温柔妖异:
“我杀了他们,自然就出来了。”
那黑色兜帽已完全滑落,露出一身玲珑暗羽裙来。
软剑如银缎一般镶嵌在纤弱腰肢上,看着盈盈不堪一握。
她的面上微微染了些胭脂色,像是害羞了一般,可温柔的软剑下却是死了不少人。
雨化田摸着那眼睛,轻轻笑了笑:
“好姑娘。”
不远处大漠中已经起风了。
黄沙卷起尸骸慢慢消沉,这过途的江湖人不知有多少都死在了这里。
可总有人贪图宝藏前赴后继。
‘大白上国’,穿着黑纱的美人长睫轻轻颤了颤,遮住眼底的流光。
可是只有死人才能拿到宝藏呢~
第96章
这时节正是风起时, 入沙漠要更谨慎一些。
马进良等人已在小镇上住了三日,不知什么时候起,那裹在黑袍里的羞涩姑娘开始跟在了他们身后。
“督主?”
年轻厂卫目光犹豫,却见那穿着暗青飞鱼服的青年拢了拢鹤麾, 刺金窄袖口处的云纹莫名有几分孤寒。
“让她跟着吧。”
雨化田淡淡道。
马进良心中留意,对那羞涩细弱的女子又高看了一眼。
这世上能让西厂厂督有耐心的人实在不多。
这几日黑风沙肆意,确实不是进沙漠的好时机,久居在边关的人都知道, 至少要等第一场雨下来。
祭台上蒙着黑巾的男人持鼓跳舞, 嘴里不知在念叨什么。
雨化田微微皱眉, 手下人便抓了一个跪在祭台下的人来:
“怎么回事?”
听的一声冷哼, 缠着腰带的男人身子颤了颤:
“官爷饶命,官爷饶命。”
男人脸上的堆肉磕在地上,锦衣厂卫嫌弃的踢了脚:
“问你话, 这祭台是怎么回事?”
他们来时小镇上还是热闹繁华景象,如今竟一瞬间清冷了不少。
小镇上人口不过四百,皆在这燃火的祭台下跪着。
胖商咽了咽口水,小心道:“这是在求雨。”
“求雨?”
马进良眯了眯眼, 便见地上男人连忙点头:
“几位官爷是刚来镇上吧,这几日黑风沙暴起,正是神灵在发怒,不允许商队入沙漠发财, 族长便请了巫师在祭台上问问, 看神灵什么时候息怒。”
他说着又看了持刀的男人一眼, 待看见那刀下晃动的金光,又吓得低下了头:“若是息怒了,过几日便会下雨,商队就可以正常入沙漠了。”
祭台上已至高潮。
巫师吞了口火,将大鼓扔到天上。
底下跪着的人嘴里不停地念着经,面上神色虔诚的有些诡异,他们一个个低着头,不敢直视神貌。
起风了,街边小摊上的布匹被风沙扬起,那巫师待大鼓拋到最高处时猛地喷了口火,然后瞪着眼睛倒在了地上。
披头散发的男人口鼻慢慢渗出鲜血来,顺着祭台缓缓流下。
那鼓正面落在地上,暗红的血迹格外醒目:
“止。”
“什么意思?”
座下众人面色微变,马进良眯眼问。
“这是不能进的意思。”
胖商支支吾吾地低着头:“可能是祭品不够。”
他话未说完,也有可能是异族人惹了神灵不高兴。
“什么时候能进?”
那坐在马上始终不说话的昳容青年忽然问。
他声音喑哑低沉,像是流沙沉肆,让人不由微微怔了怔。
“要再等三个月了。”
旁边裹着纱巾的女人咳了声道。
这祭天已经结束了
雨化田坐在马上淡淡地看着,黄沙顺着暗纹袖口滑落。
“走吧。”
他扬了扬马鞭转身离开。
吴裙回头看了眼祭台上散发死去的巫师,微微勾了勾唇角。
这镇上实在是小。
只一家客栈便挤的满满,裹着黑纱的姑娘将茶水端上来,便听一个厂卫问:
“店家,我们已经喝了三日水了,怎么还不见饭菜?”
这几日他们一直食用着带来的干粮,嘴角早就没味儿了。
他这话一出,众人立即附和。
那厂卫本是跋扈之人,此刻见了这姑娘倒也客气,许是她声音太过细软,又或许是那露在黑纱外的指节实在太白了些。
那雪玉般的光泽在昏暗的客栈里生出些亮光来。
晃得人心尖发痒。
吴裙微微低下头,柔声道:“我没有下过厨。”
一群人这才注意到那雪白的指尖上竟是一丝薄茧也无。
她羞怯的样子实在动人,声音柔软的像猫儿叫唤,众人也都不忍再逼迫。干瞪着眼拿出干粮来看着那姑娘离去。
“我敢保证那裹着黑纱的店家绝对是个美人。”
个子矮点的锦衣青年往地上啐了口。
旁边人嗤笑了声:“难道你见过?”
他虽这样问,心中其实也认同了他的话。
那样身姿风仪的女人,便是宫中也找不得比这更勾人的。
几人一言一语多是荤话,听得从马厩外进来的二档头冷哼一声才收敛了下来,低着头安静地吃着干粮。
这小客栈里静静地。
日落时沙坡上偶然印出一道人影来。
只一瞬间,那光暗了下去,黄沙便又重新平寂了下来。
白日里假死的巫师打着烛火跳下密道,顺着沙地缓缓滑下去。
男人“哎呦”了一声,将头发撩到了后面,那面容赫然与客栈里的雨化田有八分相似。
风里刀扶了扶帽子,刚要站起身来,便见桌子前坐了一位美人。
那美人穿着一身暗羽黑纱,肌肤如雪更衬得身姿袅娜多情。
她那样静静躺在椅子上,雪白的脚腕儿轻轻搭在桌面。
烛火摇曳映腕儿上红痕处,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
那是一个不属于沙漠的美人,可当她回过头来,风里刀便又觉得自己想错了。
那双金蓝异瞳略带笑意地看着他,在昏暗的密道中浅浅泛了些雾气。
这样一个令人神魂颠倒的美人,见过她的人永远不会忘了她。
风里刀没有见过她,可他知道这个时候出现在密室里的人总不会是来找他聊天的。
他清咳了声微微行礼:“姑娘好。”
这书生做派倒是很像。
吴裙轻笑了声,缓缓从椅子上起身。
那羽丝黑纱很美,行走间露出腕儿间孱弱的红痕来。
她赤着脚,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
青衣书生低着头,便见她微微伸出如玉的指尖轻挑起他下巴。
那指尖很凉,也很软,像是江南的温柔香。
风里刀心中微动。
吴裙挑着那下巴看了很久。
从眉眼到嘴唇,忽然叹了口气:“不像。”
这世上见过风里刀的人都惊叹于他与西厂厂督雨化田的相似,可只有面前这个美人说他不像。
风里刀挑眉:“哪里不像?”
暗羽轻裙的美人微微摇了摇头:“哪里都不像。”
她说着又弯了弯眸子,绸缎似的乌发俏皮地从颈边滑落:“眼神最不像。”
她已索然无味的收回手来,风里刀眼神微暗。
“姑娘怎知这密室?”
他也有问题要问。
吴裙看着他轻轻笑了笑,水瞳弯弯的像只猫儿:“我梦见的。”
这话自然是没有人信的,书生也笑了起来:“什么梦?”
他目光皎黠,这样的话倒是不招人厌烦。
异瞳美人脚步顿了顿,微微回过头来:“一个关于宝藏的梦。”
那一眼七分温柔三分漫不经心,便是要将男人的心挖出来都甘愿。
风里刀目光怔了怔,嬉笑着打浑:“姑娘梦见的宝藏在哪儿?待小生以后发了财,便带着金子来娶姑娘。”
他言语无忌,直到一把软剑缠上了脖子。
那软剑很柔,像是绸缎一般,轻轻拂过滚动的喉结。
风里刀僵住了身子,举手讪笑:“姑娘息怒。”
吴裙轻轻笑了笑,声音羞涩柔软:“我没有生气。”
她看着男人小心翼翼的双眸道:“我只是想让你帮我拿回金子。”
天色渐渐黯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