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像是得到了宝贝一般惊喜极了。
老国公夫人前半生波澜壮阔,后半生却念上了佛,只盼得福泽子孙。自从小孙女弄丢之后,干脆就住进了佛堂里,成天吃斋念佛。今日时辰还早,平日里老祖宗这时候都在佛堂里抄经的,木诉跟在老祖宗身边这么多年,这习惯都不见老祖宗改过,今儿也不知道为什么,少有地没有去佛堂,而是到了前屋里头。
“木诉啊,去我那匣子底下将那块玉佩给我拿过来。”
木诉应了一声,知道老祖宗不喜欢下人问来问去,便没有多嘴,下去拿了便是。
但是这匣子底下,装的可是老祖宗陪嫁的东西啊,特别是这玉佩,听说是老国公爷送的,老祖宗精贵得很,怎地今天倒要拿出来了。
木诉小心地将东西取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国公爷和夫人都来了,还带着一个一身鹅黄的小姐儿,左右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生得俏得很。
木诉不好再打量,只觉得这小姑娘,长得有些眼熟。
林殊被国公夫人拉着到了老祖宗面前,林殊还想着自我介绍一番,怎知道老祖宗就直接把人拉到了自己的身边坐下。
“你就是星河那小子说的那个小姑娘吧,瞧这模样,俏生生的,多可怜见的……”老祖宗还没有讲完,看着林殊的脸庞,就忍不住哽咽了起来,抱住了林殊。
林殊听见她说“星河那小子”,以为老夫人之前见过督主,伤感这茬呢。加上那个走丢的“卫青竹”小姐,林殊倒是能够理解老夫人,伸手拍了拍老夫人的肩膀。
国公爷见状,一个好好的大老爷们也红了眼眶,更别提国公夫人了。
林殊见他们都哭了,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她一个人哄不了三个人,就干脆哄最近的那一个,给哭得伤心极了的老夫人拍拍,抱住了她,“老祖宗,咱们别哭了昂……”
林殊这一动作,老夫人抹眼泪的手顿住了,没忍住,笑了起来,就连国公爷和国公夫人也忍俊不禁。
林殊:?
她见柳镇抚使就是这么哄他上门闹的媳妇的呀?
“唉,这新年的日子,”国公夫人笑道,擦了擦眼泪,“可都多笑笑才好。”
老夫人也缓过来了,笑着让木诉将玉佩拿了过来,“阿珠啊,这个玉佩啊,就当做老婆子给你的见面礼。”
林殊犹豫了一下,看见老夫人眼中的希冀,接了过来。
上了茶和点心,都落了座,老夫人就开始问林殊一些事儿。
这个路上小仨儿都和林殊讲过了,她便依此答了。
就是一个小白菜地里黄的故事,说她小时候被一户商人收养,但是商人的主家娘子不喜欢她,让她替了家里的长女,进了宫当宫女,后来有幸碰上了督主。
林殊讲着的时候,实在不敢相信这个狗血的故事是督主编出来的。
好在老夫人听得认真,听到她代替长女进宫的时候,险些又要哭出来。
弄得林殊都有些不好意思讲下去了。
国公夫人忍不住别过脸去,埋在国公爷的衣袖里面轻轻擦了擦眼角。国公爷拍拍她,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国公爷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倒不是林殊那个拙劣的故事,而是季督主早就将她之前的经历告诉了他们。这个编出来的故事,比林殊实际上要幸运多了。
想到那才几岁的小孩子就要满大街地乞讨,靠好心人才能活下来,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又如何能够不心疼?
只是老祖宗年纪大了,告诉她了,恐怕那心悸的毛病恐怕又要发作了。
就这样,林殊就暂时在卫国公府住了下来。
督主给她放了二十多日的假,林殊无奈只能认命地待在国公府里。好在国公府的人都对林殊好得过分,让林殊都有些受宠若惊起来。
她住的地方叫淞雾阁,精致好得很,假山池沼,还有一汪特意引下来的活泉。其间种了不少奇花异植,有地龙在下面烘着,就算冬天也显得生机勃勃。有时候雪花落在窗边的大树上,很快就被靠近的地面的热气融化,雾茫茫地挂满了枝丫,当真应了“淞雾”之名。这地儿的精致程度,丝毫不比督主那儿差,林殊光是看看景致,就有点乐不思蜀了。
倒是有一天国公爷和夫人来看她,她穿了一身便服,在院子练箭,没有靶子,就直接射挂在高高树枝上的几片枯叶。
直到听到一声“好”,林殊被吓了一大跳,才发现是国公爷和夫人来了。
夫人笑吟吟地看着她,丝毫没有对林殊一个女孩子玩弓箭的不喜之情,见她看过来,瞪了国公爷一眼,才转过去给林殊鼓了鼓掌。
国公爷吓着了林殊,自觉愧疚,但是林殊这百步穿杨的箭术,着实让这一介武夫心动。
自那以后,林殊每天早上就有了一个陪练,国公爷脾气好耐心好,教了林殊一套拳法,林殊学得津津有味。
在这个充满雾气的小院子里,都似乎灵气充裕一些,林殊学得格外快些。
国公夫人也没有闲着,带着林殊参加许多聚会,知道林殊不适应,赏花什么的也没有带她,专挑品酒的、作诗的、游春的去。
恨不得叫所有人知道,她家的小女儿回来了。
只是介绍的时候,国公夫人都只是说阿珠,而不是“青竹”。林殊发现了,很感谢国公夫人的细心,国公夫人这话的意思就是他们是真的把她当做女儿来宠爱,而不是谁的替代品。
作者有话要说: 蹭一波玄学,今天的更新送上
☆、国公府(下)
国公夫人担心她没有和这些世家小姐相处过,言行若有不适宜的地方怕是会被人排挤,故而一直将林殊带在身边。
当然,国公夫人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林殊还挺受欢迎的。
林殊的贴身丫鬟叫小随,每天上妆的时候都要被主子嫌弃这玩意太厚重,那玩意太浓,后来干脆被林殊给抛弃了,让她自己亲自动手收拾。和小丫头的精致比起来,林殊糙汉的一面就暴露了。发髻还是小姑娘的,涂了点口脂,画了下眉毛 ,裙装挑最简单的穿,简单得不得了。
小随十分无奈,但似乎小姐这么折腾,也挺帅气的?
特别是那冷冽的眸子转过来的时候,配上精致的容颜,能叫人呼吸一滞。虽然知道她是女子,也莫名地能让小随脸红一阵。
是的,林殊这一辈子的少女心已经耗尽了,之前男装的时候也会想想自己要是穿女装会怎么样,现在天天穿,过了把瘾,就开始厌倦了。关键是衣服太过于繁复,走路时时刻刻都要担心那裙摆,着实不方便。
只是卫国公夫人没想到的是,那些平日里就喜欢勾心斗角阴阳怪气的小姑娘们,对林殊还挺好的,各个温温柔柔的,端庄极了,国公夫人还奇怪呢,后来才发现,嗯,她家姑娘,太帅了。
几句话就能把人姑娘哄得团团转的。
林殊表示,她可是将未来将军府大少奶奶的初恋情人呐。
国公夫人放下了心,只觉得这孩子幸好是个女孩,不然若真是男孩子,那该祸害多少人家的闺女。
国公夫人最高兴的莫不过别人恭维说林殊长得和她有几分相似,林殊只当是别人随口的恭维,没有放在心上,国公夫人却心里乐开了花。
月已经上中天了,林殊在院子里钓了两条鱼上来,叫小随捧了柴过来,准备烤鱼吃。
她捧着脸看向夜空,怔怔地有些出神。
“小姐?小姐?”小随已经将柴抱过来了,就看到林殊还在发呆。
林殊回过神来,让小随把柴放好,便打发她下去了。
大半夜烤鱼吃,小随觉得奇怪,也没有多想就下去了。
林殊生了火,将鱼架在了火上,认真地烤着鱼。
突然——
“嘎吱。”
是松枝被踩碎的声音。
“谁?”林殊警觉地问道,就看到黑暗处走出来了一个人,少有的一身白衣。
“季叔叔?”林殊诧异道。
“叫璨之。”男人直接在林殊身边坐下了,接过林殊手里的鱼,烤了起来。
林殊惺惺地叫了一声“璨之”,忍不住问道,
“你来了多久了?”
“半个时辰罢。”他烤着鱼,不咸不淡道,“在国公府才待了几天,警觉度就这么差了,当真是白学了。”
林殊被他说得脸上一红,忍不住嘀咕了几句。
季星河只当做没听到,一心一意地烤着鱼,这里佐料齐全,不多久,一股引人口水直流的香味就爆开了。
他也不嫌脏,从鱼上面撕了一条最鲜嫩的部分裹了酱料,递到了林殊的嘴边。
林殊:‘“啊——”
他将鱼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看着小姑娘一副错愕的表情,还十分宠溺地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于是手指上的油全都抹到了林殊的脸上。
林殊:?
啊啊啊啊我要和这个人拼了!!!
“啊,阿殊的手还真是短啊……”他笑了起来,怡然自得把小姑娘按在原地,看她扑腾着短手也不知道是要打他还是要抢鱼。
林殊气哼哼地鼓起了两腮,恨恨地擦掉了脸上的油,眼睛还是盯着那鱼。
他吃得慢条斯理,鱼的香味刺激着味蕾,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自己钓的鱼进了别人的肚子里。
“想吃?”他晃了晃手里的鱼,笑眯眯道。
林殊点点头,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
他从后面将小姑娘揽进了怀里,胸口贴着她的后背,将她的小脸抬起来,吻了上去。
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林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这个带着孜然和鱼香的吻亲得喘不过气了。
换了口气,又被亲了上来。
林殊呜呜地抗议,全被人吞了进去。
等到把整条鱼都吃完的时候,林殊已经不知道何时被在了大树上,身后一只大手挡着,怕硌着她。
林殊的嘴已经肿的不能见人了,不光是亲的,还是辣的。
他倒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低头笑眯眯地和她解释,“这鱼刺儿多。”
林殊已经不能直视那鱼了,气呼呼地要从他身上爬下来,“放我下来,再不放我要叫人了!”
“叫不叫得到人另说,你再动,明天早上就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他这话贴着林殊的耳朵说的,呼吸贴着呼吸,交缠在一起,这带着隐喻的威胁之语,叫林殊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感觉到了小腹上贴着的东西了,顿时安静如鸡。
沉默在两个人之间蔓延,林殊许久才小心翼翼地开口,“璨之,问你件事儿。”
季星河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眼皮跳了跳,就听见她开口道,“额,这个太监进宫的时候,你怎么混进来的……”
林殊还偷偷瞥了一眼,觉得嗯,存在感挺强的啊,那时候督主也没有什么势力,是怎么瞒天过海的?林殊很好奇。
他额头上的青筋动了动,看到她那似有若无往下瞟的眼神,冷笑一声,“山人自有妙计。”
至于有什么妙计,自然不能与这位欠收拾的家伙说了……
等到林殊被折腾地一丝力气都没有的时候,男人才心满意足地将人抱在了怀里。
“今天怎么过来了?”林殊有气无力道。
“错了。”他笑了笑,“每天都来。”
林殊:?
“你睡着的时候。”他低叹一声,“玩得这么开心,是快把我忘了吧?”
林殊心虚道,“没有,才没有!”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林殊赶紧凑上去亲了两口以示赔罪。
他哼哼了声,“想随我去江南麽?”
☆、难民
二十天的假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林殊很快就要去射声卫了。
最舍不得林殊的还是卫国公夫妇。
卫国公和夫人知道林殊在射声卫任职,还是一个五品的官儿。卫国公十分高兴,除了喜爱之外,还多了一分欣赏,夫人也很为她骄傲,虽然担心这东厂的官儿危险多,但是也没有说什么劝她的话。对于这个宝贝,夫妻两个生怕和她生分了。
回到射声卫的时候,林殊听到那些中气十足的小伙子们的叫声,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活泼了起来,第一天就进了校场和人比划去了。
东厂一霸回来了!
这东厂一霸还是新封的,东厂有什么棘手的对象不好相与就让林殊去,这家伙纨绔子弟的人设玩得风生水起,见人就说“我叔是季星河”,那得意的小模样让人恨得牙痒痒,偏偏别人还就吃这一套。加上武力值高,简直横行临安。
不过临安一霸的日子没过多久,林殊就被破要赶路了。
江南之行除了督主那日一提之外,林殊没有任何准备,就被提溜着随着队伍隐蔽地出城了。
这事情的起源还要说到那些流民身上去。流民一开始没有引起朝廷的注意,不过很快,这些流民就形成了规模,在临安城外住下了,庞大的人群已经对临安产生了威胁,就不得不逼朝庭处理了。
人数太多,驱赶动摇民心,安置又有困难。更何况北境在打仗,国库拨不出太多银子照顾这些流民,一时间叫朝庭上下焦头烂额。
这些都是秋收的时候遭遇洪水的难民,颗粒无收,赶上大雪,日子便过不了,只能远走他乡。
去年江南水灾十分严重,朝廷颇为重视,第一时间就拨了银子,开了国库,按理来说怎么也不会到了这个地步。听有些难民说,江南有些地方已经到了人竟相食的地步。这其中的猫腻就不得不让人深思了。
这一回他们是以钦差的身份去的江南。督主自从受伤之后就很少露面过,这次却是自请的差事,皇上自从那次受惊后就一直龙体欠安,流民之事更是让皇帝恨得牙痒痒,这件事情只交代了季星河一句话,“将江南好好整理一下”,便认命他为钦差大使,暗中赶去江南调查。
皇帝信任季星河,更加信任他的能力。但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决定将会让他后悔终生。
“外面怎么这么热闹?”林殊忍不住掀开了帘子,就听到前头小仨儿回答道,“是今年的会试,围在外面看热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