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来了,总算是把话给兜回来了!魏隽航了然。
沈昕颜假装没有看到他脸上那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镇定地道:“钊哥儿下个月初八便要成亲了,越哥儿的亲事也有了着落,便是骐哥儿,大嫂对他也已经有了安排。”
“唯有霖哥儿这个当大哥的……”
她顿了顿,语气有些惆怅:“我知道霖哥儿暂且不愿成亲是为了什么,若他坚持,我倒也会尊重他的意见,只是母亲……怕是等不得。”
魏隽航笑意一凝,也是有些头疼。
“母亲那里还是由我再试试吧!以承霖如今这般情况,暂缓婚事确是更好些,这也是一种责任使然,并且对他未来的夫人也好。”
沈昕颜迟疑一会:“要不,先订下亲事,缓几年再成婚?这样母亲那里好歹也说得过去。”
魏隽航摇摇头:“哪能让人家姑娘等那般久,人家也等不起啊!还是让我再与母亲细说说吧!”
沈昕颜见他执意如此,倒也不再劝他,只是心里到底怅然。
难不成当年没有娶成周莞宁,她的儿子竟连妻子都娶不得了么?
本以为大长公主会坚持己见,不管怎样都会将长子的亲事订下来,只是没有想到两日之后,沈昕颜便发现她已经默默地将那本记载着京中适龄姑娘的册子收了起来,一时讶然,但也不得不对魏隽航写个服字。
能劝得下向来固执的大长公主,这世间上想来也就他一个人了!
婚事虽然是暂停了下来,可不管是大长公主还是沈昕颜,到底还是有几分失落,尤其是看到杨氏欢天喜地准备着魏承钊的婚事,这种失落便又浓了几分。
这日,沈昕颜正替祥哥儿整理着领子,叮嘱他到了姐姐家不可淘气,便见紫烟进来禀,道表少夫人来了。
沈昕颜没有想到崔氏会这个时候过来,轻拍了拍儿子的小脸,看着他蹦蹦跳跳地出了门,便让丫头请了崔氏进来。
“姑母!”崔氏进来后见了礼,迫不及待地道,“荣哥儿走了!”
沈昕颜怔了怔:“走了是什么意思?是齐氏族人把他带回去了,还是他另找了地方搬了出去?”
“都不是,就是分别给父亲和芳姐儿简单地留了封信,说要到外头闯一闯,连招呼都没有打一声便走了。”虽然并不是很乐意沈昕兰留下的这对孩子成了伯府的责任,但崔氏也没有想过就这般任由身无一物的荣哥儿走。
“如今父亲与世子正着人四处寻找,只一直没有下落,芳姐儿哭得像个泪人似的,劝都劝不住。”崔氏头疼极了。
“我再命人帮忙找找,他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想来也去不了什么地方。”沈昕颜安慰道。
崔氏叹了口气,如今也唯有如此了。
“睿哥儿呢?许些日子不见,着实有些想念。”沈昕颜劝了她好一会,这才问道。
听她问及儿子,崔氏心情总算是好了些,脸上也有了笑容:“劳姑母还记挂着,那孩子如今正是坐不定的年纪,在府里也是到处跑,偏他爹护得跟什么似的,旁人说也没用。”
沈昕颜也不禁笑了:“我原以为峰儿会是个严父,如今看来,却是个慈父了。”
心里终究感叹。
上辈子在沈慧然死后便一走了之再无音讯的侄儿沈峰,这辈子总算是娶妻生子,切切实实地担起了伯府的责任了。
只又转念想到同样离家出走的荣哥儿,她不禁蹙眉。
那个孩子……
她叹气,知道再怎么样也不能不理他,唯有也让魏隽航派人帮忙寻找。
“夫人,可又有贵客上门了!”刚吩咐了人,紫烟又笑着进来禀道。
“又有贵客?可是哪一位贵客?”沈昕颜倒有些意外。
紫烟捂嘴轻笑,走过去缓缓地掀开帘子,也让帘后之人现出了真容。
“许姐姐?!”待看清来人的脸时,沈昕颜又惊又喜,连忙迎了上去。
来人不是哪个,正是离京三年有余的许素敏!
“你何时回来了?怎的也不提前跟我打声招呼。”她拉着许素敏的手,激动地道。
许素敏含笑道:“昨日方才回来,今日不就过来看你了么?”
“姐姐也真是的,一走就是……咦?这孩子是谁?怎的瞧着与姐姐倒有几分相像。”沈昕颜的视线便被她身后的‘小尾巴’吸引住了。
这是一个约莫两岁左右的男娃,小手扒拉着许素敏的裙裾,正从她身后探出半边身子,好奇地望着沈昕颜。
许素敏得意地笑了,弯下腰将小男娃捞了起来,抱到她的面前骄傲地道:“这是我儿子!”
“来,儿子,告诉你沈姨母,你今年多大了?叫什么名字?”她又低着头去吩咐怀中的男娃。
小家伙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着,伸出两根小胖指头,奶声奶气地道:“我叫墩墩,今年两岁啦!”
沈昕颜的笑容有几分僵硬,轻握着墩墩那肉乎乎的小手,努力让自己笑得更加亲切些:“墩墩真是个乖孩子!”
小家伙一听,当即高兴地笑了,那眉眼弯弯的模样,与同样笑容不改的许素敏更加相像了。
沈昕颜不死心,待紫烟抱着墩墩到一旁哄他玩后,这才压低声音问:“墩墩是你收养的孩子吧?都说谁养的孩子像谁,这话当真不假,不知道的,乍一见你和墩墩,还以为你们是亲母子呢!”
许素敏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们是亲母子啊!”
“什么?!”尽管心里或多或少已经有了猜测,可得到她亲口确认时,沈昕颜仍忍不住震惊。
“你、你疯了?!你可知道,你……外头的唾沫子都能将你淹死!”她恨铁不成钢地刮了她一眼。
许素敏丝毫不在意:“人家爱怎么说便怎么说,难不成说多了我还会掉层皮?堂里那些老家伙尚且奈何我不得,旁人又算得了什么!”
“你、你倒不如对外宣称这是你收养的孩子,如此一来,对你,对孩子都好。”
“不行!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做什么要鬼鬼祟祟的,我偏要他光明正大地以我亲儿子的名份现身人前!”许素敏想也不想地拒绝。
事实上,并不只是得沈昕颜一个人这样劝自己,可她就是不愿。
“你以为背一个私生子的名声,对墩墩便好么?”沈昕颜被她气到了。
“名声?我若在乎这些,便不会生下他来了。他如果连那些狗屁名声都在乎的话,那也算不得我的儿子了!”许素敏嗤笑。
“你……”沈昕颜已经被她气到不知该说什么了。
她深深地呼吸好几下,直到感觉那股恼意压下了不少,这才又问:“那他的亲生父亲是谁?”
要让她知道是哪个野男人,必定想法子剥掉他一层皮!
许素敏眼眸微闪,少顷,理直气壮地道:“他的亲生父亲也是我!”
不气不气,她不生气不生气……
沈昕颜一遍遍在心里告诉自己,她真的不生气不生气,可那股怒火真的怎么也压不住,终于还是用力在她胳膊上掐了一把:“你今日来是存心要气我的不是!”
第154章
许素敏被她掐得倒抽一口冷气,连忙拱手求饶:“好妹妹便饶了我吧!”
沈昕颜恨恨地松开手:“那你从实招来, 墩墩的亲生父亲是谁?”
“问这个做什么, 再怎么说儿子也是我一个人的, 我还要让他将来继承我的家业呢!”想到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许素敏得意极了。
“那些老家伙以前总因为我是妇道人家而不服,被我剥下了几层皮后便老实了。接着又打起我女儿芸芸的主意, 以为哄住了芸芸, 让他们家的小子日后娶了她, 我许氏的家产便也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
想到夭折了的女儿,她脸上难免有些黯然。
沈昕颜自然也知道她与前夫有一个女儿, 不过很小的时候便夭折了, 见状拍拍她的手背, 无声安慰。
许素敏感受到她的善意, 朝她笑了笑以示自己没事。
“再后来,芸芸不在了,他们便打起了过继的主意, 嗤, 真当我是那等瞎眼的,看不出他们眼中的贪婪。我的东西, 纵是拿去扔了, 也绝不会便宜那些狼心狗肺的东西!”
“所幸老天有眼,将墩墩赐给了我,这辈子他都姓许,也只会姓许!他的母亲是我, 父亲也是我!”
掷地有声的一番话抛出后,沈昕颜便沉默了。
片刻,她低低地叹了口气,已经再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朝着紫烟招了招手,示意她将小家伙抱过来。
将墩墩抱在腿上坐好,仔细地打量着他的五官,见他生得玉雪可爱,容貌肖似他的亲娘,除此之外,还让她生出一种别样的熟悉感。
“怎样?这胖小子像我吧?一看就是我的儿子!”许素敏语气难掩骄傲。
这小子生就一张极似自己的脸蛋,根本不用她多说,旁人也无法质疑他不是许氏的骨肉。
“儿子。”小家伙鹦鹉学舌过后,抿着小嘴笑得好不欢喜。
“咦?墩墩居然还长着两个小梨涡。”沈昕颜眼尖地发现小家伙抿起小嘴的时候,嘴角两边各有一个小小的梨涡便调皮地跳了出来。
许素敏眼神又闪了闪,生怕她再多想,连忙哄着儿子又叫姨母。
“姨母!”小家伙相当听话地响亮唤了一声。
“哎!”沈昕颜欢喜地应下,再顾不得梨涡的事了,搂着他耐心地诱他说话,听着那软软糯糯的声音,她简直喜欢到不行。
许素敏见状终于松了口气,只下一刻又觉得自己小题大作了,难不成天底下就那个人长着梨涡?
沈昕颜逗了小家伙一阵子,又喂他吃了一块软软香香的点心,见小家伙很快便脑袋一点一点的,便亲自将他安置在里间的软榻上,吩咐丫头好生照顾,这才又与许素敏说话。
“当年你突然走了,便是因为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许素敏笑了笑,倒也大大方方地道:“是啊!”
果然如此,她早就应该猜到才是!沈昕颜恍然。
若是在京城怀上的,那是不是代表着这孩子的亲生父亲……随即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不让自己再去探究墩墩的身世。
听了许素敏那番话后,她便知道这个孩子对她的重要性。
许素敏迫切需要一个继承人,因为无后,又因为拥有一大笔让人嫉妒的丰厚身家,她早就引来不少人的虎视眈眈,如今她有了亲儿子,至少可以挡去一部分人的念想。
自然,这个孩子同时也会备受瞩目,盯着他的人必定也不会少。
既然不愿再深究,她自然而然地转了话题,闲话间不经意地提到了离家出走的荣哥儿,许素敏有几分不确定地问:“荣哥儿?可是你那位庶妹的儿子?”
“是他,你认得他?”沈昕颜意外。
“曾经见过两回,只不过两回见他时,他都是与你那庶妹一起,也因为此我才知道他们是母子。若是他的话,我大概知道他在哪里了。”
“你知道?”沈昕颜更加意外了。
“我在回京途中,曾在码头上见过他,那时候他正替人搬货物赚取工钱,我那时只觉得他脸熟,倒不曾怀疑他的身份。如此看来,这小子倒是个有几分骨气的,自力更生,不愿依附别人。”许素敏倒是颇为欣赏。
“在码头替人搬货物赚取工钱?”沈昕颜吃惊,倒也没想过那般娇生惯养的荣哥儿还会有这样的一面。
“不错,便是离京城不远的南坞码头,我也是前日见过他,你们这会儿派人去的话,运气好想来还能找得着,运气若是不好,说不定他已经赚够了钱走了。”
沈昕颜一听,连忙吩咐人赶紧去南坞码头找人。
“其实,男子汉大丈夫,出去闯闯也好,难不成他还能一辈子靠着你们?出去闯闯,说不定哪天便闯出个名头来了,以后腰板子也能挺得直些。”许素敏倒是不以为然。
“瞧你说的,难不成将来你也舍得让墩墩孤身一人到外头闯?”沈昕颜没好气地瞪她。
“有什么舍不得的,他可不能与你们这些高门大户的公子哥儿相比,若是拳头不够硬,心肠不够狠,经历的风雨不够多,日后怎样才能镇得住堂里那帮人!”
“我们姓许的可不讲什么身份高低,比的就是谁的拳头硬,谁的手段狠!可不会因为你父辈是家主,便真把你当未来的家主一般供着。”
“不但不会,反而还想方设法使劲往死里整你,就怕你命太长活太久!”
沈昕颜虽然没有经历过她口中所说的腥风血雨,但也觉得男子还得自己立得起来,仅靠着父辈的余荫是无法长久的。
只是,荣哥儿到底年轻,纵是要出去闯荡,身边也不能全离了人才是!
到天边升起晚霞的时候,许素敏便带着已经睡醒了的儿子告辞了。
沈昕颜亲自送了她出院门,看着这对母子的身影渐行渐远,她的脸上不知不觉地扬起了笑容。
她想,有个孩子也好,便是不为了家业,好歹也能有个人陪着。
“跑得这般快,若是摔疼了可不许哭鼻子。”许素敏眼神柔和,望着松开了她的手,撒欢似的迈着一双小短腿朝前冲的儿子,提醒道。
小家伙跑得可欢快了,若不是负责照顾他的两名侍女有些拳脚功夫,还不一定追得上他。
“哟,这是打哪来的小家伙?”正从外头归来的魏隽航迎面便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朝自己冲来,下意识地伸手去将他牢牢地抱住,一打量,发现并不是自己府里的孩子,诧异地问。
“这孩子,都说了不准跑这般快!国公爷,数年不见,国公爷倒是愈发有国公的气度了。”许素敏笑着上前,不动声色地将儿子接过来,交给身后的侍女。
“原来是许夫人,当真是数年不见了。这……是夫人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