怼了杨氏一通,沈昕颜觉得心情也好了不少,闻言微微笑道:“去吧,晚膳我吩咐厨房做几样你喜欢的小菜,记得早些回来。”
“是,多谢母亲!”见她还是这般关心自己,魏承霖心中一暖,抿了个浅浅的笑容,又朝着杨氏作了个揖,这才迈步离开了。
杨氏讨了个没趣,也没心思多留,胡乱扯了理由便也离开了。
走出一段距离回转身来,望着远处沈昕颜主仆的背景,半晌,才轻啐道:“不过也就是嘴上占占便宜,这会儿不定心里怎么苦呢!待来日那颜氏也怀了身孕,我倒要瞧瞧你可否还能笑得出来!”
这样一说倒也安慰了自己,自觉心里舒服多了,这才又轻哼一声,微仰着头施施然地走了。
这晚魏隽航比往常回来得早了些,见女儿似模似样地拿着针线不知在绣些什么,遂上前逗了女儿一会,哄着小姑娘给他做个荷包,待小姑娘拍拍胸脯应了下来,这才哈哈笑着揉揉她的脑袋瓜子,吩咐嬷嬷将她带了下去。
沈昕颜含笑坐在一旁看着父女二人闹,只是觉得看着这两个人,她心里的那些郁结似是消散了不少。
夫妻二人坐着说了一会儿女儿的趣事,沈昕颜想起白日魏承霖提及让蕴福习武之事,遂一一向魏隽航道来。
“前些日吴师傅还说在府里闲得慌,想到外头找些事儿做,正好,把蕴福交给他,也免得他整日只说太清闲。”魏隽航一拍大腿道。
这吴师傅原是英国公麾下一名将士,后来在战场上受了伤,虽然于性命无碍,只他一边腿却不再似以前利索,走路一拐一拐的。加上他无妻无儿,乃是孤家寡人一个,英国公便将他招了来教授年幼的魏承霖武艺。
沈昕颜毫不意外他的答案,想了想,又道:“蕴福的授课先生你可找好了?也是霖哥儿的意思,想让蕴福住到他那边去,一起读书习武。”
“我已经有了几个人选,只最终还未决定哪一位,再过几日我再瞧瞧,争取尽快定下来。”
自当年魏承骐被英国公请回来教导魏隽航的郑先生拒绝后,方氏便憋了一口气,没过多久也给儿子寻了一位名师。长房二房都给自己的孩子单独请先生教导,杨氏自然也不甘落后,同样也寻了专门的先生教导她的两个儿子。
如此一来,府里的孩子都有自己专门的授业先生便成了惯例。
沈昕颜便也打算遵从这样的惯例给蕴福也找一位先生。
见魏隽航确是将蕴福之事放在心上,并且也已经物色好了人选,她便放下心来。
到晚膳的时候,蕴福得知自己过两日便可以到魏承霖处跟吴师傅习武,当即异常清脆响亮地道:“多谢夫人!蕴福一定好好习武,将来长大了可以保护夫人!”
再望望亲昵地偎着娘亲的小盈芷,又加了一句:“也可以保护盈儿!”
“我才不用你保护,我有爹,有娘,还有哥哥呢!”小盈芷傲骄地冲他哼了一声,甜甜地望向兄长,“哥哥你说对么?”
魏承霖轻轻点了点头:“对!”
话音刚落便见妹妹笑得更加甜蜜了。
蕴福挠挠耳根,期盼地望向沈昕颜。
沈昕颜摸摸他的脑袋瓜子,含笑柔声道:“如此便拜托蕴福了!”
小家伙小脸瞧着没什么表情,可一双眼睛却闪亮闪亮的,看得沈昕颜忍不住想笑。
这孩子也不知像谁,小小年纪便特别爱装大人,有时候看着他一本正经的小模样,她便不禁想笑,同时又有些心酸。
上一世的蕴福,最后到底怎样了?家仇可曾报了?还活在世上么?后来可曾回去找过自己?
只可惜,没有人可以告诉她答案。
当晚,魏隽般自是歇在自家夫人屋里。
夜凉如水,月光铺洒地面。
屋内垂落的帷帐挡住了里面好梦正酣的夫妻。
沈昕颜被身边的男人翻来覆去地不知折腾了多久,待对方终于餍足时,她已经累到连手指头都不想再动了。
许是临睡前经过一番剧烈的“运动”,这一晚她睡得异常沉。
只是,待远处四梗的梆声敲响后不久,迷迷糊糊间,她好像身处一个熟悉的场景当中。
“盈儿是我唯一的妹妹,她不在了,我又怎会不难过!可是母亲,此事只是一个意外,二舅兄他只是失手推了她一把,这才酿成了惨祸,并非有意为之……”
“滚,你给我滚!!滚!!”女子的声音相当尖锐,更是带着令人胆寒的仇恨。
“母亲……”
“滚!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永生永世,我都不会原谅他们周家任何一个人!更加不会放过害了我女儿性命之人!!”
画面忽地一转。
“母亲,你怎能做出这种事来?阿莞是你的嫡亲儿媳妇,你为何就是不能善待于她?”
“夫君,不要说了,是我不好,一切都是我的不好,与母亲无关……”柔美女子掩面悲泣。
“我的盈儿不在了,周家的女儿凭什么还能这般恣意逍遥!!”
画面再度转过。
“国公爷有命,请太夫人移居家庙!”
“贱人,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怂恿我的儿子?!贱人,我不会放过你,我一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与阿莞无关,这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母亲,从你将阿莞抛下那一刻起,便应该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哈,哈哈,哈哈哈……真好,真好,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
沈昕颜陡然睁眼。
第48章
入目是她熟悉的帐顶,身边响着男人均匀的呼吸声
她的手轻按在胸口处, 感觉里面一下比一下急促的跳动。
是作梦了么?
可是, 她却很清楚那些并不是梦, 而是真真切切地发生过的事,发生在她的上一辈子。
良久,她发出一阵若有似无的叹息。
到底还是被今日出现的周家人扰乱了思绪, 许久没有再梦过之事, 不曾想今日又清清楚楚地梦了一回。
若是连周莞宁这道坎都迈不过, 她又说什么重新来过?说什么铸造底气?说什么看着女儿风光出嫁,一世安康。
或许她应该让自己忙一些, 如此一来才会没有时间再去想那些不愿回想之事, 那些不愿忆及之人。
“夫人……”男人的一声梦呓突然响在耳畔, 将正想得入神的她吓了好一跳, 半撑起身子借着投进来的月光仔细地打量身边的男人,却见他睡得正香。
她的心毫无预兆地软了下来,轻轻地在对方暖哄哄的脸上戳了戳, 无奈地低声道:“你呀, 怎的像个孩子一般还会说梦话。”
“夫人……”又是一声梦呓,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居然从这一声中听出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她有些好笑地抚抚额头, 觉得自己真是傻了。
她重新躺回了锦被里,身子下意识地往身边人那处挨了过去,脸蛋贴着那宽厚温暖的胸膛,不知怎么的, 便觉得有一股暖流缓缓在她四肢八骸里流淌,将她被噩梦惊醒的凉意彻底驱散。
她想,若是这个人可以陪伴自己一辈子就好了……
想到若干年后,身边这个“暖炉”便会离自己而去,再不能给她半点依靠,她便觉得心里堵得厉害,鼻子一阵酸意。
下一刻,她忽地又想,若是她可以阻止那场意外,他不是就能避过那场死劫了么?
应该可以的吧?只是一想到无论她多么努力,都一样改变不了这辈子儿子与周莞宁相遇,她的心里又不确定了。
不管了,若是明知身边这个男人在不久的将来会因为一场意外而丢掉性命,而她却什么也不做,这辈子她都不可能心安,更加不会原谅自己!
打定了主意,她蹭了蹭那温暖的胸膛,缓缓地阖上眼眸,原以为惊醒过一回后便再难入睡,可不过片刻的功夫,清浅均匀的呼吸声便响了起来。
次日魏隽航便先去那吴师傅去,早就已经被魏承霖拜托过的吴师傅自然清楚他的来意,二话不说便应了下来。
得知下午便可以去跟师傅习武了,蕴福再也保持不住那副小大人的模样,小脸激动得红扑扑,大大的眼睛愈发闪亮了。
沈昕颜招招手示意他过来,待小家伙‘噔噔噔’地跑到她的跟前时,亲自替他整了整身上的衣裳,叮嘱道:“要听师傅的话,用心练习知道么?”
蕴福连连点头,拍了拍单薄的胸膛:“夫人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听师傅的话,用心练习!”
见他这副一本正经的模样,沈昕颜又忍不住想要笑,连忙忍住了。
静静地站在一旁的魏承霖有几分羡慕,想不起自己小的时候第一次去跟师傅上课,母亲是否也这般不放心地一再叮嘱自己。
“母亲放心,我会好好看着他的!”片刻,见沈昕颜似是还要再叮嘱些什么,他连忙出声。
再说下去可就要耽误时间了。
看着一高一矮,却同样板着一张小脸的两个小家伙一前一后地走出了屋子,夏荷忍不住感叹道:“平常倒是瞧不出来,这会儿一看,若是不知道的,还会以为这俩是亲兄弟呢!”
“说什么呢!这些话也是能混说的!”秋棠推了推她的肩,嗔怪道。
夏荷这才醒悟自己说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冲她吐了吐舌头,又看看一脸不以为然的沈昕颜,这才寻了个理由一溜烟地跑掉了。
“夏荷倒也没有说错,这两个孩子一样不怎么爱说话,同样小小年纪便总是爱充大人,说是像兄弟倒也没错。”沈昕颜轻笑地摇了摇头。
“知道夫人好性子,只夫人也不能什么都纵着夏荷,她那块爆炭,平日里没人惹她都能自个儿爆上一爆。若夫人再纵着,只怕日后能上天去!”秋棠不赞同地道。
沈昕颜笑笑,转移话题道:“去将我那嫁妆单子和册子取来,我好生理一理。”
与许素敏合作一事已成了定局,再加上也不想再让自己闲下来胡思乱想,她干脆便整理自己的家底,同时也好提前准备好银两投入庄子里。
秋棠应声而去,很快便取了她的嫁妆单子和私账过来。
沈昕颜接过细细翻阅,发现这么多年积累下来,她的家底其实也不算是很少了。
当年她出嫁的时候,靖安伯府已经没落了,自然也没有办法给她置办多丰厚的嫁妆,只是中规中矩地送了她出门。
这些年在国公府,她虽不是当家的主母,手上也没有太多的闲钱,但因为她自来便不是花钱如流水的,也不爱外出交际,故而并没有动用过嫁妆。
十余年积累下来,至如今,她的家底早已比当初出嫁时翻了一番有余。
“等会儿你传话给那几位掌柜,让他们提前将这个季度的进账送进来,我凑上一凑,尽量凑够投给庄子的钱。”合上册子,她吩咐秋棠。
对夫人决定与许素敏合作开温泉庄子,并且还投入大半的身家,秋棠并不是很赞同,好生劝了几回,但见主子一意孤行也没有别的办法,唯着叹息着放弃了劝说,只希望那许夫人千万不要让夫人失望了才好。
原以为只要加上名下嫁妆铺子近一季度的进账便可以凑得够庄子前期的投资了,却没想到最终收上来的数目却大大出乎沈昕颜意料。
“怎会这般少?比去年这时候足足少了三成!”她皱着眉不解地问。
“如今生意不好做,京里的铺子越来越多,竞争也就越来越激烈,尤其是今年,外地有许多商家涌了进来,都当京城到处有金子捡呢!”负责送银两的钱掌柜苦哈哈地道。
沈昕颜合上单子,不紧不慢地道:“竞争激烈又不是今年才有,咱们这几家铺子好歹也开了十几年,生意一向称不上好,但也绝对不算是差。”
端过茶盏呷了一口,她拭了拭嘴角干脆道:“罢了,你且将各处铺子今年的账册取来我瞧瞧。”
“夫人这是信不过我们么?”钱掌柜的脸色有些不怎么好看。
“这倒怪了,身为东家,要看看自己店里的账册不是很正常的么?又怎么与信不信得过扯上关系了?”沈昕颜双眉蹙得更紧了。
钱掌柜双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无奈地道:“过几日我便亲自送来让夫人过目。”
“不必了,账册这东西都是现成的,何需过几日,秋棠,你便带人亲自跑这么一趟。”沈昕颜根本没有给他拒绝的余地,直接便吩咐了秋棠。
秋棠应下,带着人坐上备好的马车离开了。
钱掌柜顿时有些坐立不安,想要找个理由告辞,可沈昕颜却又问起了他这些年铺子生意上的事。
无奈地,他不得不按下内心的焦躁一一回答。
当秋棠带着人将几家店铺的账册带回来时,他的脸色终于变了。
沈昕颜仿佛没有瞧见,随便打开一本翻阅,哗啦啦的翻页声每响起一次,便像是有把锋利的刀往钱掌柜身上逼近一寸。
偏他如今便是想走,也是走不了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短短一个时辰,他便觉得自己像是被架在烈火上烤了一个时辰,额上的汗更是一刻也没有止住。
终于,沈昕颜合上了最后一本账册,定定地望着他,好一会儿才缓缓地道:“我愚钝些,竟有些看不明白这账册了,钱掌柜不如给我细细说明一番,为何这里头记载的数目与你历年来上交的相差如此之大!”
钱掌柜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夫人饶命,小的不该被猪油蒙了心,以致起了贪念,这才犯下大错来!求夫人开恩,再给小的一次机会吧!”
“我自己铺子里的收益,我每年竟只得不到四成。你一个掌柜胃口倒是挺大,竟敢昧下六成来!是我平日性子太软,以致让你们行事没了个顾忌,这才愈发不将我放在眼里了不是?”沈昕颜冷笑,下一刻,重重地将手中的茶盏摔到钱掌柜身前。
“说,是谁指使的你!若是不说,秋棠,取了世子爷名牌,直接将他送官府去!!”
“是!!”秋棠那个气啊,只恨不得生啖了钱掌柜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