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了想还是有些不甘心就这么浪费了一个表功的机会,忙又道:“今日你便回去陪你母亲用午膳,只是要千万记得,只等我来了再与你一同回去。”
魏承霖有些不解:“儿子自个儿回去便可,不劳父亲。”
“你且听我的便是!”世子爷大眼一瞪,板着脸装出一副严父的模样道。
“既如此,孩儿遵命便是。”魏承霖也习惯了父亲的不着调,并不与他多作争执,点头应下。
***
已过知天命之年的英国公含笑捊须,虽然儿子不争气,但是有这么一个优秀的孙儿,重振英国公府威名指日可待。
“过一会儿再去把祖父前日教你的枪法多演练几遍,英国公府以武起家,身为魏家子孙,不论何时都不能把武艺给落下了。”
“是,孙儿谨记祖父教诲!”魏承霖恭谨地应下,须臾,迟疑着道,“母亲身子抱恙,孙儿想早些回去陪她用午膳。”
“若抱恙自去请大夫诊治,多歇息静养才是……罢了罢了,你便去吧!”英国公哪会不知这必是儿媳妇想儿子了。
果真是慈母多败儿!亏得他果断,自长孙三岁便把他带到身边亲自抚育,决不让他如他的父亲那般长于妇人之手。
想到那个不成器的嫡次子,他就忍不住一阵头疼。
若是长子仍在,又何需他这般殚精竭虑,英国公府哪怕不靠着妻子大长公主的名头也能更上一层楼!
摸摸那早已失去知觉多年的左腿,忆及逝去多年的文武双全的长子,他的心还是忍不住一阵抽痛。
那可是魏氏一门唯一的希望啊!若是他仍在,他又何需拖着残躯硬撑着培养长孙,国公府世子之位又怎会落到不成器的次子头上!
第7章
沈昕颜怎么也没想到,一向不理事的夫君居然给了她这么一个“大惊喜”。
她沉默地睇着得意洋洋地前来邀功的夫君,目光再缓缓地投向正迈步走进屋来的小小少年,良久,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若是没有经历过上一世,她必定会欣喜若狂。可是,经历一番生死,她发觉自己已经找不准和儿子相处的方式了。毕竟,那些伤痛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旁的人与事她可以说服自己忘记,可这个却不同,因为那是她曾经全身心投入关爱的儿子。
凭心而论,她甚至有些害怕再与儿子多接触。她怕自己会不经意地如上辈子一样投入得过多,更怕自己不知什么时候会被上辈子那些恨意所支配,从而对这个年纪尚幼的儿子做出些会让她后悔之事来。
近不得,更远不得,故而,倒不如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也让她继续尽为人母之职责。
“夫人,你、你不高兴么?”见她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魏隽航有些摸不准她的心思。
“……不,我很高兴,多谢夫君!”
罢了罢了,总是她的嫡亲血脉,难不成她还能避而不见?
“母亲!”魏承霖不知这短短一会儿的功夫,自家母亲已经经历了好一番挣扎,上前见过礼后,他关切地问,“母亲身子可大好了?可有请大夫诊过?”
沈昕颜愣了一会儿,飞快地瞥了满脸尴尬,正冲她讨好地作揖求饶的魏隽航一眼,唇边不知不觉便漾起了笑容。
“已然大好了,怎的也不擦擦汗?如今天气正转凉,可不能仗着身子骨好便随意轻忽。”见儿子鬓边泛着湿意,她习惯性地拉着他近前,轻柔地为他拭去汗渍。
魏承霖有片刻的不自在,可当身子靠入一个软软香香的怀抱时,整个人便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来,甚至还无意识地向对方偎去。
沈昕颜察觉到他的亲近,怔了怔,垂眸掩饰眼中的复杂,又认真的替他净了手,这才吩咐春柳去带女儿,夏荷去传膳。
见母子二人亲亲热热地挨在一起,魏隽航裂裂嘴巴,笑得一脸欢喜。
看来他这步棋还是走对了。
这日的午膳,福宁院正院一改平日的“食不言寝不语”,不时响起男子爽朗的说话声、孩童软糯的撒娇声、女子无奈的轻斥声,让门外侍候的婢女们相视一笑,眉间欢喜之色甚浓。
“娘,人家不要萝卜嘛——”小盈芷冲着娘亲撒娇,见娘亲板着脸丝毫不为所动,遂转过去求爹爹,“爹爹——”
软糯糯甜蜜蜜的叫声刚响起,没节操的爹便投降了:“好好好,不要萝卜不要萝卜。”
“世子!”沈昕颜瞪向正伸筷子进女儿碗里,打算替她解决掉讨厌的萝卜的某人。
魏隽航被她这么一瞪,手上的动作僵硬地转了个弯,夹起一块鸡肉扔进儿子碗里,干巴巴地道:“儿子,多吃点多吃点。”
“嗯,多谢父亲!”魏承霖眸中闪过一丝笑意,望望虎着脸的母亲,又看看噘着嘴好不委屈地戳着萝卜的妹妹,笑意不由得又盛了几分。
“小孩子可不能挑食,否则将来可是会长不高的。”小丫头着实太挑食了,沈昕颜不得不吓她。
“骗人,大舅舅也不吃萝卜,可他却长得很高!”小姑娘振振有词地反驳。
沈昕颜被她噎了一下,有些头疼地揉揉额角:“你大舅舅若是当年吃萝卜,不定这会还能长得更高。”
“人家只要像大舅舅这般高就可以了嘛……”小姑娘不满地嘀咕。
“盈儿是女子,大舅舅是男子,故而大舅舅便是不吃萝卜也能长得如今这般高,可盈儿却是不能。你瞧,哥哥也是要吃萝卜的。”魏承霖放下银筷,认认真真地对着妹妹解释道。
小姑娘往他碗里一看,果然见里面放着好大的一块萝卜,这才不甘不愿地道:“好嘛好嘛,人家吃就是了。”
看到妹妹果然老老实实地吃下去了,魏承霖微微一笑,伸手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瓜子以示夸奖。
沈昕颜有些失神地望着这么一幕。
也许是时光太过于久远,远到她已经快要想不起她的这双儿女曾经也有这么亲热的时候。
她连忙垂下眼帘掩饰微红的眼眶,可脑海中却总是浮现着上辈子儿子护着周莞宁,一次次厉声指责女儿的一幕幕。
“夫人你尝尝这个,味道相当不错。”碗里突然被塞进了一筷子菜,她下意识抬头,便看到魏隽航略带着几分讨好的脸庞。
她抿了抿嘴,少顷,轻声道:“多谢夫君!”
魏隽航呵呵地傻笑几声,居然殷勤地为她布起菜来,让沈昕颜哭笑不得。
“世子,够了够了,你自已也要多吃些。”
夫妻二人你替我夹,我为你夹地有来有往,一旁扒拉着碗的小盈芷眼睛滴溜溜地转动几下,觉得有趣,也学着爹爹的模样戳了块萝卜送进娘亲碗里,奶声奶气地道:“娘亲,你吃。”
末了又戳一块往兄长碗里送:“哥哥,你也吃。”
“爹爹也吃!”小姑娘当然不会漏掉疼爱她的爹爹。
看着装着萝卜的碟子已经空空如也,小姑娘捂着小嘴乐得直偷笑。
知女莫若母,沈昕颜又哪会看不出小丫头打的主意,好笑地捏捏她的鼻子:“小坏蛋,就你坏主意多!”
小姑娘得意地咯咯咯笑出了声,让在场之人好笑不已。
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地用过了午膳,又到园子里消了消食,见女儿脑袋瓜子一点一点的,大大的眼睛快要睁不开了,沈昕颜遂命孙嬷嬷将小姑娘抱回屋里。
“霖哥儿也回屋去睡一会儿吧,下午才有精神继续上课。”接着,她又接过春柳递过来的披风亲自替儿子系上,叮嘱道。
“是,母亲,父亲,孩儿告退。”魏承霖颔首,躬身行了礼方才离开。
“这孩子这性子一板一眼的,忒没……”一旁的世子爷小声嘀咕,未尽之话在收到自家夫人一记嗔怪的眼神时当即便咽了回去。
夫妻二人回了屋,沈昕颜迟疑片刻,正想就之前那事向他解释,没想到魏隽航却率先抢了话:“那个,夫人,今早那事是我的不是,不该随便向你发脾气。”
沈昕颜怔了怔,少顷,轻声道:“怎的是世子爷的不是?是我做事有欠周全。”
“不不不,是我的不是,再怎么我也不能随便发脾气。”魏隽航将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
沈昕颜定定地望着他须臾,展颜道:“罢了,事情既已过去,咱们便不再提了吧!只是,你我既是夫妻,夫妻自是一体,你若有为难之事,我虽不才,但也愿尽一已之力为你分忧。”
魏隽航吃惊地张着嘴,心里却是美得直冒泡。
夫人说了,夫妻是一体呢!
越想越美,越想嘴巴便裂得越开,到最后,那极度灿烂的笑容简直要闪瞎别人的眼。
沈昕颜被他笑得有几分羞恼:“你、你笑什么?不许笑了!”
“好好好,不笑了不笑了。”世子爷从善如流,脸上的笑容虽是勉强压了回去,可双眸里的光芒闪闪亮,紧紧地锁着她的脸庞。
“你、你再这样我便要恼了!”他的视线太过于灼人,以致沈昕颜有些承受不住。
“别恼别恼,我、我……”一听她说要恼,魏隽航便急了,灵机一动,当即转移话题,“我如今并不缺银两,之前向公中支的那一百两是借给别人救急的。”
沈昕颜果然便被他绕了过去,听毕只是点点头,并没有追问他把钱借给了何人。
倒是魏隽航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解释道:“我是借给了郑国公府的三公子阎贺年。”
沈昕颜这下真的是意外了:“你与阎三公子有交情?”
她怎么不知道,自家夫君竟然与未来的黑脸阎王有交情。
“倒也说不上有什么交情,就是一起吃过酒。我见他手头上有些紧,便借给了他。”魏隽航含含糊糊地回答,心里却是有些忐忑,生怕夫人会问起那阎三公子借钱的原因。
“原是这样。”所幸沈昕颜并无意追究,只微微颔首,像是想到了什么,摇摇头道,“也是我糊涂了,你还能给盈儿买玉佩,想来也不是缺钱的样子。”
魏隽航结结巴巴地道:“下、下回我、我给你买玲珑阁的首饰好不好?”
见妻子还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他连忙又道,“还给你买霓裳轩的裙子,就买最最漂亮的,独一无二的!百味楼新出的那几味点心也给你买回来,若是你喜欢,我就想办法把那个大厨给请回来……”
听到这里,沈昕颜的脸再也板不住了,没好气地嗔了他一眼:“你当我是那眼皮子浅的?稀罕那首饰裙子。况且,你也不怕把牛皮吹破,那百味楼的东家是谁?你也请得动他们的大厨!”
魏隽航被她嗔得浑身舒畅,再看看妻子那水润润的乌黑眸子,微微撅着的嘴,真是怎么看怎么可爱。
他憨憨地挠挠后脑勺,略带几分得意地道:“旁人自是没法子,可却不包括我。宁王那厮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别说只是要他一个厨子,便是要他的心肝‘龙虎大将军’,他也得乖乖奉上来。”
‘宁王’两个字传入耳中,沈昕颜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别怪她不待见宁王,谁让此人是京城中有名的花花太岁,纳妾就像吃饭一样寻常。凭哪家夫人,也不愿意自己的夫君和他混在一起。
偏那个二愣子却无知无觉,眉飞色舞地说着他这辈子难得做的一件“光辉”事。
“……宁王那厮鬼迷心窍,哪还有半点警觉,连魂儿都差点被那女子勾去了,若不是我机警,一早就察觉那女子来历蹊跷,早早做了提防,说不定第二日光着身子被扔在大街上的就是宁王了,这么大的恩情,你说那厮……”
“你和宁王去那种肮脏地方吃酒?”
洋洋得意的声音嘎然而止。
第8章
世子爷后知后觉,貌似、好像、可能这些话不太适合跟自家夫人说啊!
他心虚地瞄了一下身边的女子,对上她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愈发的心虚了。尤其是听到对方一声轻哼,他立即就慌了,指天赌誓:“我就只是坐了一会儿,只喝了一杯酒就走了!”
“只喝了一杯?”沈昕颜又是一声轻哼,摆明了是不相信他的话。
“就、就是是、是一、一杯。”魏隽航眼神四处游移,就是不敢看她。
“你和那宁王时常一处?”
“啊?哦,没、没时常啊,就是偶尔在街上遇到了客套几句。夫人,真的,我就只跟他喝了一回酒,不哄你!若你不喜欢,我以后见了他都绕道走!”世子爷急急地表起忠心来。
沈昕颜被他一噎,清清嗓子,无奈地道:“我并非限制你与他往来,他终究是亲王爷,结识一番并无不可。只是,我是怕你……嗯,酒色易伤身。”
魏隽航愣了愣,似是不明白她的话,略思忖一会,便裂着嘴笑开了。
“好,我都听夫人的!”小鸡啄米般直点头。
沈昕颜瞥他一眼,自然无法忽视他脸上那太过于灿烂的笑容,不知为何突然有点心虚,连忙别过脸去不敢再看。
魏隽航见状,笑容愈发的灿烂了。
“笑什么,嘴巴都裂到耳朵后面去了!”沈昕颜板起脸。
“嘻嘻,呵呵……”
“……不许再笑了,像个傻子似的!”带有几分羞恼的娇斥。
“嗯,好,不笑了,嘻嘻……”
“……”沈昕颜决定不再理这个傻子。
魏隽航也不在意,笑呵呵地望着难得泛起羞意的妻子,心里美滋滋的。
嘻嘻,夫人必定是醋了。越想越开心,笑容便愈加无法抑制。
沈昕颜抚额。
她怎么不知道这个纨绔夫君还有这么傻乎乎的时候。
***
当秋棠带着人将下个月福宁院的月例悉数带回来时,沈昕颜并不觉得意外,望望屋内满脸兴奋的几位侍女,她轻轻扬了扬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