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春入旧年——老胡十八
时间:2018-03-22 15:42:46

  “祖母那边如何了?”
  “有寿王父子二人求情,上头那位也未将老夫人关押进天牢,只暂时软禁在寿王府内,由他们看管。身子倒还好……只是,他授意寿王,定要问出家财所在,老夫人恐还是要吃些苦头。”
  元芳点点头,那位的眼光也就这般了,白费他有颗雄心,就他本事,就算拿到了窦家钱财,又有何用?况且那些东西是祖母一辈子的心血,凭甚搭进去了两个窦家人,现还要连窦家最后一滴剩余价值也要被榨干榨净?
  想到此处,他愈发咬紧了牙关。
  “一定要护住祖母。”
  窦三忙跪下应“是”。
  “淳哥儿那边如何了?”想起什么,他又加了句“春娘子未被疑上罢?”
  窦三将自己知晓的全说了:“小郎君尚好,只每日闷在地窖内,有些苦闷。春娘子倒是不时去开解陪伴,二人相处甚欢。”
  元芳这才柔和了眼光,淡淡道了句“这倒好。”也不知是说淳哥儿好,还是说江春去开解得好,还是二人相处好……窦三想,郎君真是愈发难懂了呢!
  若窦四在他面前,定要揪着他耳朵念叨了:看郎君那都快要滴出蜜来的神情,定是那位春娘子啊蠢蛋!
  他摇摇头,不再琢磨那话,看郎君跟前的饭食还未碰,窦三又劝道:“相公且吃用些罢,就是淳哥儿也在春娘子劝说下,每顿要吃一碗饭菜哩!莫看他平日体弱,这几日却是顿顿吃得香,天气愈发冷了,反倒还未病过呢……”
  元芳一反常态,没有阻止他的絮絮叨叨,反倒饶有兴致问了声“哦?”
  窦三见主子眉头终于散开了些,好像对这话题感兴趣的样子,将窦二高与他的,事无巨细全倒豆子似的说出来。
  元芳听她果真将淳哥儿好生教养,倒是舒了口气:起初祖母用她名字立了好些房产地契,他是反对的。他不想将她还有无限可能的人生牵扯进来,更不想委屈她,无名无分却要帮他护淳哥儿。
  况且,自古“继母”最是难做人,虽她现今还不是,但这本来就是自己对不住她了,还……唉!元芳叹了口气。
  若自己此时能在京中该多好,她定是又委屈又害怕罢?看来这事得加快脚步了。
  “皇后娘娘那边怎说的?”
  窦三忙敛了神色,道:“已传了信,道只消武功侯与威远将军的兵马到位,她那边随时可动身回宫,届时……”
  元芳抬手止了他后面的话,轻声道:“咱们不急,早晚也就这两三日了,待他们到了,先在此处驻扎休整一日。”
  “军饷粮草补给备得如何了?”
  “已备好了,足够十万大军四五月甚或半年的开销了。”
  “甚‘十万’,不过吓唬他罢了。那软蛋,哪里用得了四五月半年?顶多两月,他就无计可施了!”
  窦三适时的奉承了句:“相公武威!”
  元芳苦涩一笑:“哪里是我威武,只是他这两年愈发昏头罢了,若换了五年前,哪有我们成事的胜算?我窦某人本一心忠君,哪有半分不臣之心?只他委实欺人太甚!”
  说着捏碎了手里的杯子,其间苦楚只他个人清楚。想他本是从小被祖母作未来安国公府当家人教养长大的,心内只知忠君爱国,只知君子磊落,哪知会走到“人人得而诛之”的地步!
  京里流传的关于他的“罪名”,窦三不与他说他却是知晓的。赵阚将他画像粘贴于大街小巷,审还未审,就已定了他的罪,将他打成十恶不赦的“乱臣贼子”……他还甚都未做呢,就被贴了这牌子,那他为何不坐实这名头?也不枉费了父兄亲手奉上的帽子!
  想着越发气恼,真是“君逼臣反,臣不得不反”!
  江春却不知元芳就在距离她几十公里处,只每日按时上下学,迎接迫在眉睫的年试。
  十七这一日,天黑后她又出了门去,打算再去一趟淳哥儿所在院子,见了贴得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元芳父子画像,她还有心思感慨,这次画得与影视剧上那毫无相似度的不一样,倒是很像呢!若记性好的瞧过画像,再见了真人,十之八九是能认出来的。
  她愈发小心的上了朱雀大街,见街上行人愈发洗漱,但那搜捕的玄衣男子却是过了一批又一批。
  有几个玄衣男子见她独自个儿小娘子走街上,倒是多看了她两眼,本就“做贼心虚”的她愈发提心吊胆,不知今日出门到底可会弄巧成拙。
  “小娘子,你这是欲往何处去?”有五个为一队的玄衣男子来到她面前。
  江春被吓得心怦怦乱跳,作出一副害怕至极的样子,低着头小声小气道:“官……官爷……小的……小的是学生,出门来买晚食吃,课业繁忙,看了会儿书,倒是还未用饭……这往西去有一家卖桂花糖糕的,她家糖糕蒸得……”
  “得得,打住!咱们不问你学里事,买了吃食快回学里去,这几日不太平哩!”有个好心男子打断了她的“胡言乱语”。
  江春松了口气,拍拍胸脯道:“是哩是哩,吓死我了!多谢小哥哥提醒,我这就快去快回!”
  冬日衣裳虽穿得又厚又重,但始终有曲线在,她那动作倒是惹得几个男子频频瞧她。
  带头发问那男子哼了声“你们莫不顾正事,若让窦家余孽跑了,咱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几个男子纷纷应“是”,也不知当今官家如何想的,这冷的寒冬腊月,偏要派遣他们出来喝冷风,寻甚“要犯”……要他们说啊,能跑的都跑了,还去寻个大头鬼啊!
  几人不甚乐意,又不得不从,心内骂骂咧咧跟着往前走。江春见这样子,今日怕是去不成了,只得做做样子买了糖糕回学里去。
  十八、十九两日考了升学试,外舍班这一年也就完结了。
  她正走出学门,寻思着问问可有这几日往金江去的车队,却突然听到两名学子从门口聊闲进来。
  旁的杂七杂八她也只过耳不过心,唯独“窦皇后诊出三月身孕”一句,却是如雷轰顶!
 
 
第115章 消息(二)
  且说江春考完年试,冬月十九傍晚,正准备出门去找往金江去的马车或车队,却在学门前听了学生“窦皇后被诊出三月身孕”的消息来!
  那可谓是晴空霹雳了。
  刚失了大皇子的窦淮娘居然又有孩子了!江春先是觉着惊奇,按理说三十多的年纪了,这多年都未再怀上,在这节骨眼儿上居然就突然有孕了。当然,从妇科大夫的角度来说,这也不算“突然”,本来就是育龄期的成熟男女,有正常的生精排卵,有正常的人伦敦常,能怀孕再正常不过。
  只是,怀孕的时间,“选择”得有些微妙,或者公布消息的时间,选择得很微妙。
  江春突然能想得通了,当日听闻窦淮娘与赵阚大吵了一架,自请前往奉国寺吃斋念佛,一去就是一个多月。她当时只以为她是丧子之痛失了理智,心灰意冷之下选择吃在念佛……其实仔细一想,邓菊娘的闺女,怎么可能是那般容易丧失理智、心灰意冷的?
  她恐怕早已知晓自己怀上身孕了,为了自保,才出此下策……不,该是上策。
  半年后,若再生下位小皇子,那就微妙了。
  首先,皇帝连三四岁的儿子都觉着年幼,无精力多加教导与培养,那现在再出生的皇子,他又会有何心力?若是一般妃嫔生的皇子也就罢了,但这位是中宫皇后生的嫡子,只要他不废后,那就只会是唯一的嫡皇子了!
  这样的嫡皇子虽占了“嫡”,但年纪却是最幼的。前有要置窦家于死地的皇帝,后有数个比他年长的兄长……这微妙是显而易见的。
  江春自以为这个孩子救了窦家一命。
  但事实是,冬月十九才传出消息皇后回了宫,诊出身孕,冬月二十,东京城又被戒严了,没有任何缘由的戒严了。
  江春想要出门去瞧瞧淳哥儿,却被告知学里出不去了,街上巡逻的人却不是五人一队的皇城兵马司了,早变成了全副武装的禁军。
  这时代的禁军与《水浒传》中一般,是与“边军”相对的,虽与皇城兵马司一般直接听命于皇帝,是拱卫京畿的武装力量。且它与皇家关系虽不如皇城兵马司的亲密,但这却是实打实的、真刀真枪的武装力量。
  是有战斗力和战略意义的……看来形势在不断升级了,窦淮娘这个孩子,非但没成窦家的救命稻草,反倒成了他们的催命符!
  江春只能在心内默默祈祷。
  她与同窗们都出不去学门,连续两日困在了学里。一日三餐要耗费银钱也就罢了,那许多大江南北来的学子,本以为过年就能回乡了,但连街面都上不了……谈何回乡?
  只要能安安稳稳不波及到自个儿,其实许多人都是窝在学里不愿出门的。
  窝得人多了,问题也就出来了,总有那么几个男学生,先是与太医局内同窗生了矛盾,那学寝、学舍都生了几场纠纷。后来居然与隔壁武学也生了矛盾。
  当然,这矛盾要从江春身上说起。
  高胜男的红疮在江春调理下已好了三分之二,仍剩了些疤痕印记消不掉,外加她偶有忌不住口的时候,那下颌与下巴上还是三不逢时会冒出零星几个来。
  但因着学里不许出门了,四大学的学子年试早已结束,百无聊赖的高胜男就想着定要寻叫好再给她调理下方子,只苦于无门可出……思来想去,不知她从何处寻到了两院之隔的围墙,仗着身上两分本事,居然作起了梁上君子。
  二十一这一日一大早,雪化开了些,江春照例拿了书本去院角花椒树下读背,自从天气渐冷后,她再未见着那讨人嫌的少年了,倒是愈发自在。
  如果这次年试顺利的话,她就要升入内舍班,届时《千金方》等临床科目就要学起来,她得提前“预习”一番。
  《备急千金要方》,简称《千金方》,又名《千金要方》,是“药王”孙思邈之作。
  这位孙思邈也是位奇人了,他认为“人命至重,有贵千金,一方济之,德逾于此”,故将他自己的得意著作均冠以“千金”二宇。且他还将“妇人病”作为千金病,置于《千金方》卷首,其对妇人病的重视可见一斑。
  当然,说起后世道观里都有的“药王庙”,江春还真是不得不佩服这位奇人了,世人常以“赛华佗”来赞誉一位医者的医术高明,但他却是直接被后人当神仙供奉的。
  当然,至于他自幼体弱多病,因病学医,却仍活了一百四十一岁的传说……江春就不置可否了。
  只见她嘴里“盖闻医经经方,性命所系,固已为至巨至急,择于医经经方之书,拔其精且善者……”小声读者,却听闻一声轻笑。
  江春眉头一皱,不会是那少年又回来了罢?她可没那闲工夫,转身欲走。
  “嗨!春妹妹!”
  江春转头,见是那近一月未见的白衣少女正冲着她龇牙咧嘴。江春心内一乐……如果可以忽略她正骑在墙头上的不雅姿势的话。
  “胜男姐姐,快下来罢!可别摔了!”
  “妹妹不消担心,我腿脚上有两下子,才不怕掉下来……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哦,不,是两个好消息!”
  江春低沉了多日的情绪,似也被她那灿烂的笑容感染到,笑着望她。
  “你先瞧瞧,我这几日脸上红疮可是又好了些了?”她仰着张小麦色的面庞,轻轻晃了晃脑袋。
  江春定睛一看,那痤疮确实是好得多了,因她也不是留疤体质,痘印渐渐淡下并消散,面上只剩一片匀称细腻……若不知情的,哪能将她与当日那满面红疮,被人嘲笑的少女联系在一处?
  她自是点头,欣慰她虽性格大咧,但真应下的事,还是排除万难,坚持下来了的。就她那不吃晚食的习惯,又有几个女子能做到?而且是一坚持就坚持了半年,外加在武学日日舞刀弄棒的,她现在的腰身倒是比刚认识的时候细了不少。
  高胜男见她神色,再次从她眼里看到了肯定,愈发笑得得意。
  想到自己即将告知她的“好消息”,愈发得意起来。
  “那第二个好消息是甚?”
  “我退亲了!”
  嗯?!
  江春反应不过来,毕竟她们虽常在一处耍,却并未提起过几次她的“未婚夫”——窦立芳,不,应该叫张立了。
  说起他名字,也是个笑话。自从官家下旨夺了安国公府的爵位,窦宪就一拍屁-股走人,弃了窦家嫡子的名头,哭着求着回了翰林张家去。他的“爱妾”小秦氏自也“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连带着两个庶子也回了张家,窦丞芳改名张丞,兄弟改名张立。
  当然最大的“笑话”并不是这个,而是他几人的身份问题。当年将邓菊娘逼走了的婢妾,已经被张翰林冒着天下大不韪扶为正妻了。而不知张宪为了能脱净窦家的皮,就得做出妥协——自降身份为庶子,认那被扶正的婢妾为“嫡母”。
  江春只得感谢皇帝,早早的将邓菊娘给软禁了,不然,她若晓得自己费尽心机带出来的亲儿子,为了彻底抛弃她,去认了那婢妾作母……该是何等的痛心疾首!
  糊涂蛋张宪永远也不会明白,他的母亲,为了他,牺牲了多少。
  但愿他一辈子也不要明白,就这般糊糊涂涂的苟且偷生罢!他已不配知晓!
  而随着张宪的出走,堂堂国公爷沦为五品小官家的庶子,他的儿子张立,那更是“落地凤凰不如鸡”了!一开始非他不嫁的胜男堂妹,哭着闹着要与他解除“婚约”……
  得益于她不依不饶的闹腾,高家祖母出面,也不管甚名声了,单方面解除了两个孙女与张立的婚约。
  那小秦氏也想闹腾,可惜她才跟着回了张家,张宪为了表现他“认祖归宗”的决心,将她丰厚的嫁妆奉上了大半……这可哭了她了,素日在国公府内金尊玉贵的过惯了,现连悦容坊的头面都打不起了,哪还有底气闹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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