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情我明白,大约是比我还难过的。”
“你是说烟霖的死?”小野问到,他本以为逸辰安是他认识的人之中难得潇洒的人,谁知还是一个为情所困的存在,基于这个认识,小野对逸辰安甚至有些失望,跟着攸桐,他见识了好些恩怨情仇,自认都是徒劳。
“命运也真是很会开玩笑,烟霏走了,好不容易让他遇见烟霖,结果烟霖也走了。”事到如今,追问到底他最爱谁,都是无意义的,人已不在世,的确徒劳。
攸桐觉得自己应当去看看逸辰安,无论是出于什么理由,她都应该去看看。
想到这儿,攸桐便来了辰安居,但是这儿好多布局都变了,兴许是怕触景生情,他将与烟霏姐妹有关的东西好些都作了变动。“你们家主子何在?”攸桐识得眼前这人,是多年不见的茗未。
茗未将视线转向另一边,示意人就在那个方向,攸桐便过去了,但是忽的想起什么,问茗未:“他最近怎么样?”
“老样子,看起来是没多大变化。”
“看起来啊,呵呵,看起来。”攸桐也懂这看起来是什么意思,沉凝片刻便去找逸辰安了。
诚如茗未所言,逸辰安看起来是没有什么问题,他甚至依然像从前那般对他笑脸相迎。攸桐问:“怎么何时回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是不是打算再不见我了?”
“哪儿的话,只是近来诸事繁忙,你看,我连茗未她们都叫回来了。”
“都是借口,其实你完全可以怪我的,就算你要来找我寻仇,我都接受。”
逸辰安险些没翻白眼,道:“跟你有什么关系,就算所有事情都是因你而起,也与你无关,随便把事往自己身上揽,可不像你。”他认识的攸桐,都是遇事能躲则躲。
“可是,我总觉得对不起你啊,如果没有我——”
逸辰安用食指按住了攸桐的嘴,道:“别说这些,再说我可生气了。”
正是因为逸辰安还是这么宽宏大量,这么有人情味,攸桐才更觉得过意不去,从她步入中原开始,他就在帮她,所以要说欠了他多少,攸桐觉得这辈子都没法还了。
似乎是为了转移话题,逸辰安拉过攸桐的手朝外面走去,说自己近来新得了些稀罕玩意,攸桐一定会喜欢。
攸桐如置梦中,逸辰安掩饰得真是太好了,事实上从她认识他开始,他就是笑嘻嘻的,看起来轻佻又随意,谁能知道他会是一个找了烟霏许多年的痴情人。
苌楚曾说,世人都是健忘的,能一心一意对一个人三五年已经很不容易,更别谈什么海誓山盟了,所以人该活得现实一点,不要追求什么天长地久,三五年有人真心对待便足矣。
但是,攸桐觉得,不管烟霏还是烟霖,只要她们有一人,能一直陪在逸辰安身边,他或许真的会成为那个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例外。
看完逸辰安那些稀奇玩意儿,攸桐问:“千草楼不忙啊?还有心思收集这么多宝贝,让我见了啊,你可得小心防着,哪天我给你顺走。”
“那你就来顺啊,但若是不小心被我逮着了,可不会有好下场的。”
“可惜我现在没武功。”攸桐见钱眼开的本性暴露出来,意思是真有机会,她还是要拿些东西走,以前从这儿拿东西习惯了,要改还真是不大好改。
“反正,现在小野在身边,可以保护你。”
“他早晚得娶妻生子的,那个时候啊,我就孤家寡人了。”话是这么说,攸桐倒不是真的多伤感,但逸辰安却听岔了,道:“你既然舍不得,就自己嫁给他好了。”
攸桐一手肘捅了过去,这人说话,还是没遮没拦的,也不知道遗传的谁。
逸辰安佯装很痛的样子,弯了腰,道:“我是说真的,反正你都嫁了不止一次了。”
谁知这话一说,攸桐更生气了!“真不该来找你,要气死我。”
逸辰安见她生气,便知开始那些所谓内疚的情绪都没了,他的目的也正是这个,有些伤,有些痛,他一个人知道就好,没必要牵连太多。其实按照逸辰安当初的性子,这会儿应该会说“若担心孤家寡人一个,就跟我凑合过吧,反正咱俩也正式拜堂过”,然而,此刻,他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了。
“话说按你们中原的习惯,成亲以后要再嫁第二人,前面那人得写个什么休书是吧?”
“怎么?你打算让我休了你?”
“我只是在想,若按你们的习惯,我和归鸿还有你,到底哪个才算真正的成亲呢。”虽然在攸桐心里,两个都不算是真的,也就和归鸿那段日子,似乎有点夫妻的样子,到底没有天时地利。
逸辰安想了一会儿,道:“何必拘泥这个,你愿意当真就当真,愿意作假就作假。”
“哎,真真假假都是过去了。”
“说起来,你和归鸿到底怎么回事?”归鸿返京的事,逸辰安有所耳闻,而这边攸桐和小野又回了棺材铺,可见必是有什么事发生才对。
“我没法面对他。”
“哈哈,听起来好像你给他戴绿帽子了。”
攸桐瞪了一眼,转而又黯淡下来,道:“差一点。”
“哇……我只是随便那么一说,还真的有什么啊?”逸辰安第一个自然想到的是苌楚,得知真相时,他和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惊讶,谁曾想,苌楚处心积虑那么久,甚至牺牲了自己,只为了换攸桐长命百岁。撇开仇恨,他对苌楚是佩服的。
“想什么呢?一天到晚脑子全装些乱七八糟的!”
逸辰安耸肩很无辜的样子,这种情况,换谁都会想到别处去。
第143章 一百四十三、漠然如初见
婷婷荷叶初上,碎石击水,晕开大圈波纹。
“你再不住手啊,水里的鱼都会全被你砸死。”
攸桐道:“哪儿就那么容易死了?”
“我看,你是有心事吧?”逸辰安说着在池塘边的栏杆上坐下来,悠哉地望着攸桐,而那人的目光则一直停留在水面,随着波纹一圈圈地散开。
“且当我是无聊吧。”她只是近来想起很多事,怎么都想不通,但是师兄已去,没人可以解答。
“是挺无聊的,每天跑我这儿来一趟,又不多说话。”
“我看你也挺闲,回回我来你都在。”
“知道你会来,所以才等着呢。”逸辰安知道,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彼此都还如从前那般轻松地相处着,但是心里却总隐隐约约有什么疙瘩,一时半会儿消除不去。这显然不是逸辰安所愿意看到的,遂道:“前几日,我见到了溪冷。”
攸桐没说话,她不是不好奇,只是理智不让她问。
逸辰安看了她一眼,接着又说了,“听说你把装记忆的盒子给他了,但他似乎在犹豫是否要打开。”
“哦。”攸桐反应冷淡。
“我带你去看看他吧,就偷偷地看一眼,不现身。”
攸桐手中的石子倏忽落到了水里,又惊走一群鱼儿,睩睩看着逸辰安,“别提这些了,我答应过……”
“只是看一眼,又没相见。”逸辰安打断到,他有时候不解,攸桐为何要死守着对空碧的承诺,而空碧那要求也实在是有些过分,纵然她是出于一往情深,但是世间事最不能勉强的莫过于此,为何不令其顺其自然。到时候不论伤了,哭了,笑了,都是自己寻的,无关对错。
见攸桐犹豫,逸辰安知道她是动摇了,便不由分说带她出了门。
“我还是回去和小野说一声吧。”攸桐对于前路有些惶恐。
“不用,很快就回,他近日就在拂茵城不远。”若非不远,他也不会说去看就去看,只是听他这么一说,攸桐更添了几分复杂,像要面对什么天大的难题。
来到目的地,逸辰安与她在街角茶馆坐下,道:“不用紧张,反正她现在并不识得你。”
话是这么说没错,攸桐依然无法平静,再一看逸辰安,便说:“不认得我,可是认得你啊。”
“那你要给我换张脸?”逸辰安笑到,说来,他还没有亲身领教过攸桐的易容术,只是听过不少人说起,说经她手易容的脸,以假乱真,真假莫辨。
“算了。”攸桐摆手,“溪冷暂时住那儿?”眼神飘向斜对面的客栈,她在想,是会看到溪冷一个人出来,还是会遇到他和空碧一同出来,不知怎的,心里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放心,他是一个人来的,空碧没来,不过他一个人到这儿做什么……”后面,逸辰安低了语调,自己也疑惑起来,因为自打溪冷失忆以后,从来没独自外出过。
正疑惑,斜对面客栈飘进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虽她头蒙纱巾,可那身影,攸桐一点也不陌生。
“那不是阑思吗?”攸桐本来的忐忑被这人的出现打消了大半,甚至警觉起来。
逸辰安对阑思不很熟悉,自然没认出来,但也知道攸桐大致说的是哪道身影。“阑音会的?来这儿做什么?”
“多半是找溪冷了,这穷乡僻壤的,她总不可能来这儿找什么山野村夫吧。”攸桐说完皱起眉,她从未想过玄机阁和阑音会有什么关联,或者溪冷和阑思有什么关系。
“走,去看看。”攸桐说着起身往客栈去了,逸辰安追上去拉住她说:“你这明目张胆地去做什么呢?万一被发现了,还不知道怎样呢。”
“阑思这个人不简单,她说不定有什么阴谋。”
逸辰安想了片刻,“那你跟我来。”随后就把攸桐带到了一个僻静地,“易容的东西带了吗?换张脸进去。”
“没带。”
“那就别去了。”逸辰安很坚决的样子,但是攸桐还是犹豫不决,说还是回客栈对面去观察观察,她虽不想理江湖事,但此间蹊跷,她却觉得不能不过问。
不曾想,在攸桐和逸辰安在往回走的道上,刚好遇到了溪冷和阑思,二人一前一后,隔得很远,阑思看了眼攸桐,眼里像有冷光一般。
“溪……”攸桐半个字没出口,忽略了阑思的眼神。
溪冷:“救命恩人,好久不见。”说完温和地看着攸桐道:“还有攸桐姑娘,别来无恙。”
他竟识得她?!攸桐惊讶不已,甚至还有欣喜,但是很快那欣喜就被其他情绪替代了,只听溪冷说:“在下还有要事在身,改日一定请二位喝一杯。”
恭敬有礼,谦谦如玉,看起来没毛病,可全然不是攸桐记忆里的溪冷。
逸辰安也发现了这点,“你都想起了?”
溪冷点头。
攸桐一把抓住溪冷,激动地望着他,试图从他波澜不惊的眸子里找出一丝一毫的旧情,然而那目光,那神态,一如初见,没有起伏,憋了好半天的情绪,只化为一句:“你没事吧?”
“多谢姑娘关心,在下很好。”
本来在不远处一直冷眼旁观的阑思,听到这儿,却上前冷不丁说了句,“这关心可真够多余的,有那闲工夫就好好活着,活得开开心心的,也不至于白费某人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