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皇帝,也有孩子气的一面,静瑶一面抿唇笑他,一面叫人取巾帕来,要帮他擦拭,他的发上都是水珠,等会儿受凉可就不好了。
时间尚且不晚,琰儿此时还没睡,听见殿中进来了新鲜的声音,马上转动眼珠寻找,宇文泓心系着儿子,也正望过去,父子俩一时间四目相对起来。
宇文泓朝儿子张手,“来,彦儿,叫父皇抱抱。”
乳母便赶紧将孩子递给静瑶,再由静瑶送到皇帝怀里。
正所谓熟能生巧,宇文泓已经很会抱孩子了,而彦儿也喜欢叫父皇抱,见父皇同自己说话,甚至很给面子的笑了起来。
这一笑融化了父皇心间多少的愁绪,叫宇文泓眉眼都格外温和起来,父子俩相处的融洽,身为娘亲的静瑶本该欣慰,但现在她记挂着要事,忙主动劝道:“陛下先更衣吧,万一再叫彦儿尿湿身上可就不好了。”
宇文泓混不在意,“不急,衣裳湿了有什么的。”
静瑶却不以为然,谏言说,“彦儿一泡尿,就毁掉多少匠人的心血跟银子,臣妾这个做娘的心里也不安生,您还是去换一身吧。”
她说的有理,宇文泓便从善如流,去换了身寝衣,这样再抱着儿子,负担可就没那么大了。
小娃儿睡眠多,跟父皇玩了一会儿就打起了哈欠,眼看时间不早,静瑶就叫乳母卢氏把彦儿带下去睡了,窗外的雪还在下着,暖烘烘的殿中只剩了两个人。
小奶娃儿睡去了,可对于大人来说,时间还早,况且今日守岁,晚睡一些也无妨。
静瑶自己喝过甜茶,想起宇文泓才喝了酒,便叫人煮了果茶给他,两人方才分头吃的年饭,这会儿一块喝喝茶也是不错。
方才静瑶的话勾起了宇文泓的隐忧,他眉间微微蹙起来,似乎在想心事,静瑶觉得奇怪,试着问道:“陛下……可是有什么事?”
宇文泓轻叹,“去年元正,鄂北灾民暴乱,如今眼看又是一场大雪,但愿不要惹出饥荒才好。”
身为帝王,无时无刻不心系家国,静瑶只得在旁劝道:“天灾虽然难免,但只要人做好应对,也不是不能安稳过关,再者说来,我大梁幅员辽阔,京城下雪,不见得别处也在下雪,加之京城周边向来富庶,近来又许久没有雨水,因此,这场大雪,应是丰年之兆,想来不会演变成天灾。”
这样说来也有道理,宇文泓眉头渐渐舒展,温声道:“说得有理,还是你最能宽慰朕心。”
当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个胆敢入他的梦的妖媚女子,竟然如此秀外慧中,想当初注意到她,的确是一心想要疗自己的病,于他而言,她与不过是一味药,但现在,她成了夏日的清风,冬日的暖阳,如果没有她,日子该多么难熬!
人生在世,难得有合心的人相伴左右,有阿淳在,他无疑是幸福的。
但想起方才宴间情景,他又有些头疼。
太后说,这后宫众人就如同那一道道菜,各有其味,荟萃成席,他身为一家之主,不可单单挑食一种,否则岂不是大大的浪费?这些女子们都是为他而来,他不曾辜负天下百姓,又如何能辜负这些大好年华的女子们?
遇见阿淳之前,他没想这么多,他只以为自己若有天能好,定然会如同先帝,高祖等帝王一样,建功立业,子孙昌盛……
但这不过一年的时间里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他现在回头,发现想法早已不同。
若不是太后今夜提醒,他甚至没发现,原来他竟挑食得厉害!见识到了阿淳的好,其他的菜色再怎么精美,他都没甚兴趣了。
今夜宇文泓看自己的眼神中有种不同的情愫,这叫静瑶心生好奇,她为他斟了一杯茶,主动问道,“陛下,怎么了……臣妾总觉得您今日有些不同。”
“有吗?”宇文泓一愣,随后却只是笑笑,“朕今夜喝了酒,有些懒散,阿淳,我们早些歇息吧。”
静瑶只好道是,原本趁彦儿睡着,还想与他喝茶听雪,哪知他这么快就困了……
不过想想,明日会有繁冗而庄严的元正贺仪,他也歇不了,她便了然,伺候他洗漱,又同他一起就寝。
躺在床上将要入梦之际,忽听见他说,“阿淳,你辛苦些,再为朕多生几个孩子可好?”
多生几个孩子啊……
静瑶想到彦儿可爱的模样,心中顿时母爱泛滥,又觉得,疼是疼些,但儿女绕膝,还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她也心甘情愿。
所以她道:“好啊。”
宇文泓勾唇笑笑 ,又在她额上印下一吻,两人便一同入了梦。
作者有话要说: 皇桑:听说有人反对我滴崽叫宇文彦……怎么,你们对本人复姓宇文这件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本人,姓宇文,名泓,昵称无数,了解了吗?
-----
第一百章
第二日醒来,已是新岁,彦儿早早起来,第一个来给父皇拜年,不出意料的得了父皇一份厚重的封红,小人儿虽不懂什么意思,但见那的色彩,也高兴的抿嘴笑了。
宇文泓也是开怀,更衣过后去了乾明宫,待会儿他需从那里起驾赴奉天殿,今日文武群臣都会候在那里,举行新正贺仪。
雪后初霁,棠梨宫一片雪白,此时看堂前殷殷红梅,才别有一番味道,静瑶躲在自己宫里清闲了一个月整,正月初三,正式出了月子。
自打她生产,就一直在自己宫里歇着,已经很久没去福宁宫请安了,初时太后想念亲孙,隔几日传乳母将彦儿抱过去,但后来天越来越冷,她也怕亲孙着凉,只好取消了这个主意。
知道太后也想念彦哥儿,静瑶便带了小家伙一起过去,彦儿本就穿着小棉袄,还裹在暖和的襁褓里,母子俩又坐着轿,手边还有小暖炉,并不算远的一段路,想来也无碍。
她们出门不算晚,到达福宁宫的时候,太后还在梳头,听说是小皇孙来给自己请安,太后立刻急切起来,叫梳头的宫女赶紧绾好发髻,便立刻招了娘俩进来。
今日沾彦儿的光,静瑶有幸进了一回太后的寝殿。她立定后乖乖跟太后见礼,“臣妾参见太后娘娘,恭祝娘娘新岁大吉。”
太后垂眼看向她,大致打量过一遍后,发话道:“看起来气色不错,可都恢复好了?”
静瑶乖顺答道:“多谢娘娘关爱,臣妾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礼数与态度向来挑不出错,加之彦儿在旁,太后也就没找她的不自在,还叫人给她搬了座,紧接着声音便慈爱了起来,道:“天冷了,也有日子不见咱们彦儿了,快过来,叫皇祖母看看长大了没有。”
静瑶示意乳母上前,乳母乖乖照做,小心将孩子送进了太后的怀里,眼见亲孙的小脸儿又圆了一圈,太后甚是欣慰,点头道:“彦儿又长分量了,来人,给乳母看赏。”
虽是奖励卢氏的,但这也赞同静瑶把孩子带得好了,静瑶笑笑,眼见着卢氏诚惶诚恐的谢恩。
因有琰儿在,福宁宫气氛前所未有的轻松祥和,新年纯净的阳光里,祖孙俩正享受天伦之乐。
太后虽一向看不上自己的出身,但对彦儿却很是喜欢,这叫静瑶稍感安慰,毕竟自己是外人,但彦儿身上留着宇文氏的血,尤其又是皇长子,太后总不会薄待他的。
静瑶心里感慨了一番,无意间一瞥眼,却见殿中进来一名宫女,神色似乎有些着急。
静瑶从前在福宁宫待过一段时日,自然认得她,这是桃蕊,算是颇得太后信任的。只见桃蕊似是有事要奏禀,见到此时殿中情景,似乎又有些犹豫。
静瑶不由得好奇起来,见桃蕊不敢惊扰太后,便只好对着韩嬷嬷使眼色,韩嬷嬷也看见了,悄悄抽身到一旁,桃蕊于是赶紧上前,悄悄耳语,随后紧接着,便见韩嬷嬷变了脸色。
看样子像是出了什么事?
静瑶正在好奇,太后余光也瞥见了异常,开口问道,“怎么了,还躲到一边说悄悄话?”
左右事情满不了,韩嬷嬷便只好来到太后跟前,禀报称,“娘娘,银瓶……找着了。”
银瓶是只白猫,乃太后的爱宠,静瑶从前在福宁宫当差的时候,就见识到了太后对这只猫的喜爱。记得有次银瓶不舒服,整日无精打采,把太后急的传了整座太医院,甚至还专门叫人去到佛堂念经,最后还是王院判亲自出马,把卡在猫喉咙里的一根鱼骨取了出来,这猫才恢复精神。
银瓶算是虚惊一场,不过那负责给猫准备饭食的宫人却遭了秧。叫银瓶受罪,还连累得太后也茶饭不思,这小太监为此挨了整整二十大板才了事。
银瓶调皮些,平素爱出去玩,听见韩嬷嬷这样说,静瑶才知道,原来这猫又偷溜出去了,只是既然找着了,这脸上的神色又是怎么回事?
太后倒没在意,继续冲着孙子微笑,随口道,“这该死的小东西,今次给哀家饿它两顿,不给它长长记性,回头它还得跑……说来在哪儿找着的?”
虽说嘴上叫罚,语气中还是难掩宠溺,这可叫韩嬷嬷及桃蕊更加忐忑起来,韩嬷嬷犹豫一下,还是直言道,“请太后保重,银瓶它……它去了。”
“去了?”
这叫太后一愣,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转脸看过来急问道,“银瓶去哪儿了?”
韩嬷嬷看了看那进来报信的宫女,只见那宫女膝盖一软,立刻跪了下来,不住地朝太后磕头,“娘娘息怒,今早奴婢在御花园里找到的银瓶,见到的时候,身子都已经僵了,恐怕已经去了几天了……”
“什么?”只听太后一声惊呼,也是当即变了脸色,静瑶则忙给乳母使眼色,叫把彦儿接过来,又赶紧问道,“几天了?银瓶是什么时候跑出去的?”
平素负责照顾银瓶的桃蕊早已经吓得抖如筛糠,颤声答道:“回惠妃娘娘,奴婢除夕那日发现银瓶不见了,便一直在找,可是直到今天,御花园里的雪化了,才找着。”
想来那银瓶通体雪白,若是卧在雪地里,倒是很难叫人看见,静瑶有些奇怪,问道:“我记得银瓶很是聪明,若是不喜欢外面,自己总能回来,就算除夕的雪再大,也总不至于会冻死在外头啊……莫不是出去的时候就不舒服,生了病?”
“就是这个话!”
她话音刚落,便听太后怒道,“哀家的银瓶平素活泼康健,一向聪明,怎么会好端端的死在外头?一定是你们不尽心,给它吃了什么杂七杂八的东西,叫它有苦也说不出,银瓶受了多少的罪,这可怜的小东西……”
太后想起爱宠,真是又气又怒,心痛过一会儿,怒瞪下跪的桃蕊,发话道,“来人,拉出去,三十大板伺候!”
三十大板……那打完了还有命吗?这可叫桃蕊吓得当即哭了出来 ,又是连连磕头告饶道,“请娘娘明鉴,奴婢平素喂的都是银瓶爱吃的鱼肉,从来不敢自作主张喂其他的东西,请娘娘饶命……”
这大过年的,又是猫死又是人哭,还要打板子,实在不吉利。而眼见太后又伤心又怒,静瑶赶忙劝道:“娘娘且先息怒,臣妾看,这事或有误会,不如先叫人查查,看银瓶究竟为何而死,再定罪可好?”
韩嬷嬷也在旁附和,“是啊娘娘,银瓶一向康健,此番走的实在蹊跷,不如先叫人查查,若有冤屈,也好给它个公道不是?”
太后缓过一会儿,脑间也终于清明了些,点头道,“是,是该还小东西个公道,好歹它陪伴哀家也有几年,不能叫它这么不明不白的去了……”
说着竟看向静瑶,“你也正好出了月子,此事就交给你去办,无论如何,要给哀家查个清楚才是。”
静瑶顿时一愣,好嘛,这替人求个情,竟给自己惹上麻烦了……
罢了,太后说的是,左右也是已经满月了,总不能继续避清闲,她只好垂首遵道,“臣妾遵旨。”
太后点了点头,神色依然难免哀戚,韩嬷嬷赶紧上手给她轻抚胸口,好叫她舒缓一些,而一边的彦儿或许是被方才殿间的情景给吓到了,竟然开始哭起来。
太后一愣,这才想起亲孙还在场,忙朝彦儿看过来,跟小人儿哄道,“都是皇祖母不好,刚才说话声调高,可是吓着彦儿了?”
静瑶忙回话:“彦儿起来的早,这会儿估摸是困了,臣妾就先带他回去了,太后还请节哀,注意身子才是。”
太后嗯了一声,“那就快回去吧,千万别饿着彦儿才是。”
静瑶便带着乳母等行礼告退,带着彦儿出了福宁宫。
卢氏知道静瑶现在有事要忙,一回到棠梨宫,便主动带着彦儿哄睡去了,静瑶想起身上新得的任务,轻叹了口气。倚波听见了,赶紧过来问她,“怎么了?方才在福宁宫吃亏了?太后可是又挑你的刺了?”
倚波方才没跟着去,因此不知情,静瑶只好同倚波解释,“太后宫里的猫死了,她老人家很是伤心,我去的正巧,这不,太后叫我去查猫的死因呢。”
倚波听了忍不住咂嘴,“太后喜欢那只白猫,宫里人尽皆知,能叫你去查案,看来颇为相信你。”
静瑶苦笑了一下,转而又正经起来,道,“人若是死于非命,得需仵作验尸,这猫死的不明不白,大约只得麻烦太医院了,若是找王院判,恐怕有些小题大做……”她眼睛一亮,看向倚波,“这是个立功的机会,咱们找魏大夫可好?”
倚波没有意见,“既是为你做事,他肯定愿意。”
静瑶便吩咐道,“那烦劳你走一趟太医院吧,也不知今日他当不当值……如果人在,就叫去看一看,那猫死的是否可疑,如果果真可疑,咱们也好再作部署。”说着又补充道:“此次是给猫验尸,真是为难他了,你带上一份封红,替我交给他吧。”
倚波忙应下来,“放心,我这就去。”
说着便去了太医院。
静瑶才出月子,还是不好久坐,便去到榻上歇了一会儿,大约是因为今日魏子元并不当值,又或者事情并不太好办,反正等了大半天,还是没见倚波回来覆命。
只是没等来倚波,倒等来了其他人,随着殿外一声通传,静瑶才知道,宇文泓已经到了门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