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细听,但那声音再也没有了。
“苏妗?”
杨清河沿着机房一间间找过去。
一排排黑屏的电脑死气沉沉,肃穆的立着。
杨清河走过s1-403号机房,走了两步蓦地怔住,转身快步走进去一看,第二排第三个电脑桌上放着个红格子的小背包。
这是苏妗的包,上面还挂了个小狗的钥匙圈。
“苏妗?”杨清河试探的叫道,依旧无人回应。
她猛然想起电话里苏妗倒吸气的声音。
她看到了谁?
正常的老师同学为什么要害怕?
杨清河不敢多深思,拿起苏妗的小包一路奔向宿舍。
她想,也许苏妗害怕的包都来不及拿就跑回去了呢,指不定她现在缩在寝室里瑟瑟发抖。
......
赵烈旭打了一路始终打不通。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杨清河离开他家差不多有一个小时,足够她到学校了,她在这儿没有什么交际圈,所以毋庸置疑,她离开后肯定回了学校。
如果曾国发把目标锁定在她身上,会采取什么样的方式?
他越是想理智的分析越是难沉静下来。
如果曾国发下个目标真是杨清河,那么她回去的路上,每一分每一秒曾国发都有下手机会,就从她跨出他家门口开始。
赵烈旭单手扶着方向盘,右手紧紧按压着太阳穴,上下颚抵着,面色沉重如凝土。
他就不该让她一个人回去,先前次次都送她回学校就是怕有个万一,偏偏中了这回。
“对不起,您所——”还是打不通。
赵烈旭烦躁的按断了电话,换挡加速。
蒋平的电话插了进来,赵烈旭戴上蓝牙耳机。
“你说。”
蒋平:“我们在地下室里发现了大量血迹,还有一把带血的尖刀,在柜子里发现了近数百件的水手服,像是那种啦啦队的服装。”
“啦啦队?”
“是,还有一些遗弃在蛇皮袋里的破损的服装,根据服装上的裂痕判断,像是用鞭子抽裂的。据调查,曾国发妻子丁美在大学时期曾是校篮球啦啦队的队长,因为长相身材出众还被封为校花,而曾国发和她同属一个学校,学的是计算机,因成绩优异连连获奖,毕业后自己创业开了个公司,没多久便和丁美注册结婚,但没过几年,公司突然倒闭,还欠了一身债,也是那个时候夫妻感情出现破裂。张宏患有精神病史,独居,这些年一直在靠曾国发救济生活,我看他只是曾国发用来杀人的工具。”
赵烈旭:“曾国发住处派人去了吗?”
“局里另外一个分队赶过去了。”
“张宏肯定会想办法出淮城,大巴公司和轮船摆渡那里加强检查。”
“那曾国发呢?他下个目标是小嫂子?郭婷和徐玉玉都暂且说的通,可小嫂子既不是啦啦队成员也和丁美长得不像,选择她的理由是什么?”
这点赵烈旭也想不通。
照蒋平的说法,曾国发蓄意绑架杀人,他在报复几十年前他妻子抛弃,他幻想那些女生就是他妻子,他绑架徐玉玉后给她换上啦啦队的服装,对其进行虐待和侵犯,得到报复的快感。
可杨清河和这一点边都沾不上。
赵烈旭眉头皱成川字,脑子像短路了,眼下怎么都没聚精会神的去分析。
他口气略微有点浮躁,“如果目标真是杨清河,他就会想方设法实行自己的计划,曾国发是个聪明人,我们下午去他家的时候他已经察觉到了,现在对他来说是破罐破摔。”
“那小嫂子岂不是很危险!赵队,你在赶去中际大学吗?联系到小嫂子了吗?”
蒋平的问句字字都戳赵烈旭的心窝。
他声音低的可怕,“暂时联系不到。你们立刻带人赶过来,曾国发一定还在中际大学附近。”
“是。”
挂断电话赵烈旭减速,转弯,进入学校右侧的车道。
宽敞的校园路上学生三三两两的走在一起,他的速度不能加快,绕了半圈终于到了她宿舍楼底下。
赵烈旭解开安全带,拿上手机迅速下车。
电话仍然打不通。
宿管阿姨还在嗑瓜子看电视,眼见一个大男人闯了进来呸呸呸吐了瓜子,“你有什么事?”
赵烈旭掏出工作证,问道:“这栋里有个女孩叫杨清河,麻烦把宿舍号查一下。”
阿姨瞅瞅那工作证,再瞅瞅人,捉摸不定,心想他是不是假警察。
可转念一想,楼里都有监控,谅他也不敢。
阿姨说:“等会,我查查啊。”
赵烈旭神色凝重的嗯了声。
杨清河从北面一路跑来,上气不接下气,脸煞白煞白的,也没在意边上的人,一头扎进宿舍楼就想往楼上冲。
宿管阿姨生察觉到一阵风,抬头,指着道:“诶诶诶,那姑娘等等。”
阿姨又以为是来偷偷发传单的,跑得比兔子还快。
杨清河猛地急刹车,赵烈旭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
两人都愣住了。
阿姨见她面熟,摆摆手,“没事了,上去吧,跑慢点,别摔了。”
杨清河望着他,不知道他怎么来了,又隐约觉得哪儿不对,赵烈旭的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
她似乎从没见过他这幅模样,平常他总是温和的笑着,天塌了都不为所动的那种,沉着冷静,处理事情有条不紊。
赵烈旭长腿迈过去,仅仅五步,他一把拽住杨清河的胳膊,手指发力狠狠攫住她,漆黑如墨的瞳仁紧紧盯着他。
他眼中的情绪太复杂,杨清河看不透。
杨清河挣了挣手臂,挣脱不开,他似要把她骨头捏碎。
“杨清河。”
对持许久他只沉沉的叫了声她的名字。
杨清河细眉微蹙,前一个小时还和她谈笑风生的人这会跟丢了魂似的。
“怎么了?”她问。
赵烈旭沉着眸子不说话。
杨清河:“你在紧张什么?”
赵烈旭看向自己拽着她胳膊的手,手上小姑娘肌肤的温热悉数传递到他手心,真实的感觉。
他闭了闭眼,深深吸了口气,眼前的人完好无缺的站在他面前,他一时反应不过来,脑子转了好几个弯才渐渐平下心,心里的大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他慢慢松开手,组织好措辞,开口道:“手机没电了?”嗓音还是那么哑那么沉。
“嗯。”
“路上有碰到什么奇怪的人吗?”
杨清河摇头。
能有什么奇怪的人。
赵烈旭舔了舔上唇,点点头,叮嘱道:“你现在回寝室待着,我没让你出门你就别出来知道吗?”
杨清河一头雾水,“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暂时没法三言两语和她解释清楚。
赵烈旭摸了摸她的头,“听话,好吗?”疲倦的嗓音带着一丝温柔。
杨清河头一撇,躲开他摸头的动作,“我为什么要听你话?”
赵烈旭凝视着她,紧绷着的脸终于放松了,浅浅的笑着。
显然,她因为刚刚的事情在生气。
可他哪有一个字是拒绝她的,又有哪次他拒绝过她的请求。
六年前厚颜无耻的要跟着他,六年后自作主张的在他家洗澡穿他的衣服,三天两头往他那儿跑,想要吃他做的饭,他做,想要奖品,他陪着玩,想住他家,床让给她。
这份耐心,都超乎了他自己的想象。
只是他害怕自己是一时冲动,也害怕她分不清自己的感情。
听到杨清河那句‘我能接受你的所有’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动摇了。
而现在,是彻彻底底的栽了。
第24章
赵烈旭捏捏眉心,叹笑着,隔了片刻说道:“这会先别和我闹,听我一次。”
杨清嘁了声。
前一刻还拒绝她的人这会又阴阳怪气的让她听话,杨清河冷漠着脸,不想再理他,想着苏妗,她也没空和他纠缠不休,瞪他一眼就奔上楼。
赵烈旭再次叮嘱了句别乱跑,话音刚落接到了陈冀的电话。
陈冀听到他的声音心中有了七八大概,问道:“小嫂子联系到了?”
宿舍阿姨插嘴道:“307号房,叫杨清河对吧?”
赵烈旭对着阿姨摆摆手又点头致谢,走到宿舍门口,对陈冀说:“刚见到,她现在在寝室。”
陈冀:“奇了怪了,既然曾国发把杨清河作为下个目标,也察觉到我们对他怀疑了,他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会不会和张宏一样跑路了?可那边来电话说,曾国发家里一动未动,证件钱包都还在抽屉里。”
赵烈旭望了眼宿舍门前的梧桐树,今天没风,树叶纹丝不动如静止了一般。
“你们还有多久到?”他问。
“十来分钟吧。”
“我先去学校的保安处把情况说明一下——”赵烈旭话说一半,只见杨清河又火急火燎的从宿舍里冲了出来。
“杨清河!”他厉声喊住她。
杨清河呼哧呼哧喘着气,嘴唇泛白干涸。
刚进寝室一看,里头黑乎乎的,灯都没开,更别提苏妗会不会在里面了。苏妗平日就不爱和同学打交道,现在生活里唯一的一点波澜就是那位班长,苏妗说班长回了家,那她就不可能去找他,也不在教学楼寝室,丢下包就跑了,能去哪?
学校的广场?生态园?超市?
刚刚在寝室她把手机充上电给苏妗打了个电话,无法接通,如果跑去了这些地方手机怎么会打不通呢。
她说她害怕,到底在害怕什么!
杨清河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赵烈旭看她模样,就像个无头苍蝇,迷迷糊糊,到处乱转。
“不是让你别出寝室吗?你又出来干什么?要找什么?”
眼前的男人更是奇怪,这一晚简直两副面孔。
杨清河静下心,尽量平和道:“我要去找我室友,我为什么不能出门?我犯法了吗?”
说完她就要走,却一把被他拉住。
赵烈旭知道这丫头在生他的气,可现在不是撒气的时候。
曾国发行踪不明,她又是第三个目标,绝对不可以轻举妄动。
赵烈旭默了几秒,组织好语言,简单的阐述道:“那起挖眼女尸的案子知道吧?我们已经确定了嫌疑人,这个人是你们学校的清洁工,正在实施抓捕。他和之前宾馆女尸的案子也有联系,第一个目标是郭婷,就宾馆那位受害人,第二个目标是徐玉玉,被挖眼的那个学生,第三个目标......”
杨清河听完好一会才消化完这段话,可他忽然不说了,就这么深深的看着她。
杨清河背脊一冷,不祥的预感悄然爬上心头。
她盯着他,试探道:“是我?”
赵烈旭默认。
杨清河垂下眼,脑子飞速转着,手心出了层薄汗。
清洁工......
她猛然想到那次在宿舍楼底下收垃圾摸她手的那个,是从那时候就盯上了吗?
可为什么吗?
赵烈旭依旧抓着她的手,低沉道:“所以我要你今晚安安分分的待在寝室里,直到我们把凶手绳之以法。”
杨清河眉头紧蹙,脑子更是乱成一团,正百思不得其解时她霍然睁大眼睛,抬头看向赵烈旭。
“目标真的是我吗?”她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赵烈旭迟疑了,“什么意思?”
“我室友不见了。”她声音低了好几个度。
杨清河自己也不确定,她的猜想对不对。
那次苏妗打电话和她说似被人跟踪,她当时也没多想,学校里人多又杂,也许是苏妗太胆小导致的幻觉,也许是学校里同路的,也许是心生不轨的猥琐男,她怎么都没把这事和挖眼女尸的凶手联想到一起。
好像人都是这样,即使身边真的死了两个校友,人们依然在寻欢作乐,他们永远都觉得这事和我没关系,下一个不会是我。
“你室友?”赵烈旭像是突然想什么,拿起手机,和陈冀的电话还未挂断,“墙上的照片,有清河的那张,上面有几个人?”
陈冀把他们的话全程都听在耳里,也始终觉得哪不对劲儿,拿过证物袋一瞧。
照片像素低,背景是梧桐树,看样子是在学生宿舍门口,时间大约是傍晚,杨清河是照片中所占比例最大的人物,左边还拍到了半截校车,而在杨清河右手边,站着个戴眼镜的女生,她笑着,似乎在和杨清河说话。
陈冀心咯噔跳了一下,回答道:“除了清河,还有个戴眼镜的姑娘。”
杨清河站在边上把陈冀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她抢过手机问道:“是不是扎了个马尾?脸小小的?眼镜是黑框的?”
“对对对。”
杨清河声音低得有点沙哑,“是苏妗,他的目标根本不是我,是苏妗。”
赵烈旭握着她的手,握紧了些,对陈冀说:“我现在在她宿舍楼底下,你派人去趟保安处,你们直接来这找我。”
他挂了电话弯下点腰,看着杨清河,“你刚刚说她不见了,把你知道的说给我听。”
杨清河心绪繁乱,在脑子里过滤了遍才把整个过程丝毫不漏的告诉他。
......
校园马路上学生来来往往,宿舍的灯光一盏盏亮着,一切都很安宁,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杨清河比他想象的要冷静许多,她没有像一般人那样乱的连走路都走不稳,这点赵烈旭倒不是很意外,但他情愿她焦躁坐立难安。
她手在颤抖,她在竭力克制自己,但没法压制住身体的反应。
赵烈旭大手包裹住她的小手,用了些力道。
六年前她也是这样,明明很害怕却一副无所畏惧十分镇定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