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么把玩了一下,最终还是放弃了挣扎,她到底没有一点经验,不知道这玩意儿究竟要怎么使用,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她还是把鸟枪放回了原处。然后拎起了这一袋子的东西,继续往外走。
她兜兜转转,没有能找到更多的死人,于是便向着控制仓走去。
那里也许有人,尽管大概是死人。
沈略缓慢地行走,带着体力不支的感觉,探索的欲望却胜过了身体上疲惫,带着些一往无前的求索。
她推开控制仓那已经丧失了任何作用的破铜烂铁,扑面而来的死亡气息,那死亡的气息太过馥郁,物极必反一般的有了一种可怕的力量。
她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副驾上有一个死人,地上还躺着一个姿势诡异的。
沈略上前胡乱地摆弄了一番船上的机器,确认无误它们都已经损坏得彻彻底底,才将眼神挪到了那两人身上。
她不信鬼神,知道死人乃是世界上最安全的东西了,除非它们突然动了——但很显然,他们不可能再动了,他们已经真真切切地死去了。
沈略从副驾上的那具骷髅身上找出了一串如今已经毫无用处的钥匙和一块已经尚在走动的怀表。
她打开怀表时,从里面穿出了悦耳的八音盒的声响,从容穿越了漫长的时间,不留余力地演奏出轻快的、动人的歌声。怀表的一侧有着一张妇人与小女孩的合照,她隐约猜出那是这人的妻儿,却什么也不能做。
或许她们也早已死去了,或许妇人改嫁了,或许她永远在港口等待着永远不可能回去的归人。船员的生命永远停留在了此处,而做工精细的怀表比一个人要更叫坚不可摧,它无声地并且坚定地,与岁月抗衡,并且以微弱的优势胜利了。
沈略的冷漠使她没能掉下两滴鳄鱼的眼泪,只是有些遗憾的感觉涌上了心头,使她的心口忽然有了一处空落落。
她沉默着将怀表关上,将它放回了那位死去船员左胸前的口袋里,这样能靠着他曾有跳动心脏的胸腔更加近一些。
接着,她动作没有什么迟疑地弯下腰来,检查地上那具尸体身上有什么可以使用的东西,最终却有些索然无味地站起了身,死者已经腐朽做白骨的手指里包裹着一个十字架,是他生前最后的寄托。
她掠过了那人,向着他所挡着的那条路通向的船长室走去。船长室里有两张小窗,还有一张吊床,一边的绳子已经腐朽断开,它颇为破败地垂落在地上。
也许这里应当有三个人,沈略想起了控制仓里的两具尸体,忽然有些发懵,她无从确认死者的身份,故而也无法确定少掉的一人究竟是谁。
沈略蹲下身开始翻找里面的东西,在床柜的最下层收获了另一些没有被海水浸透的压缩饼干。里面还包裹着一本航行日记,主人似乎是以英文为母语,上面满是凌乱地,几乎要飞起来的英文字符。
她看到的一瞬间几乎要头大了,但还是硬着头皮从第一页翻起,她脑海中浮现出餐厅里混乱的尸体和谋杀现场,她确实很想知道,她所置身的这条“幽灵船”上,到底发生过了什么。
泛黄的纸张的第一页,写着一个名字“约翰”,是一个很普通的名字,十个英国人里有五个叫约翰的,是上帝的礼物。
她不知道谁是约翰,但她在心底唾弃他的书写规范。
第一页写着这艘船的介绍,这艘名叫“特修斯”,他用一些莎士比亚式的排比句赞美了一番这艘船的雄伟华丽,并且扬言“即便是最凶猛的风暴,也无法摧毁它”。
这艘船是一艘豪华的游轮,似乎是上流社会者特定时间聚会的场所,年轻的船员约翰并不富裕,却在船上得到了一位年轻贵族女子的青眼。
如果不是言辞过于粗鄙,沈略会觉得这可能是一个《泰坦尼克号》式的故事。
她的眼角抽了抽,颇想跳过这一段恶俗的,有些偏向于意淫意味的爱情故事,并且困惑地重新回到了封面,确认了一下这是一本航海日记。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她的眼光忽然捕捉到了一个令她眼前一亮的词。
轮船大王,约翰·科汀。
年轻而贫穷的约翰在文中抱怨,这艘轮船的拥有者,富裕的、与他同名的科汀先生,他与他同名,却拥有着与他截然不同的一生,并且——他是这位年轻小姐的未婚夫。
沈略从章敦他们口中知道了诺亚的显赫背景,他有一个拥有轮船大王称号的祖父。她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就轻而易举地忘却了,毕竟这同她没有什么关系。却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遇见熟人。
沈略几乎觉得太巧了。
她继续往下看,便看到了船员约翰持续的大量的抱怨。
沈略几乎可以确定这本航海日记几乎是这位约翰一人专用的了,但为了了解情况,只能忍受着那些过于粗野下流的言辞,往下看着事情的发展。
船员约翰与年轻小姐偷情,他仿佛一个色-情狂,极尽露骨的词汇描写他们在最肮脏破旧的小船舱里做-爱,描写女主角动人的身段,因情-欲发红的脸庞,和媚眼如丝的眼神。
约翰不曾在日记中提及那位小姐的显赫身份,但沈略在字里行间能读出约翰在面对她时由内而外的自卑感。
因为这种令人绝望的自卑感,他对着约翰科汀大声诅咒,他对着那位小姐近乎匍匐在地地歌颂赞美。
在扭曲的字迹中,沈略挑着读了下去,终于在最后几页找到了正常的内容,虽然大部分依然是他琐碎的生活记录。
“1932年9月18日,约博格先生(一位游轮上的旅客)声称自己看到了人鱼,我们想他大概是在海上航行了太久,以至于出现了癔症,随行医生打算治疗他,但他拒绝了。”
“1932年9月20日,今天吃饭的时候约博格先生没有出现,今天有美味的土豆泥和鳕鱼,他们吃得不多(贵族们的矜持),剩下的都被我们分享了,这简直是人间绝味。我想约博格先生大概是错过了一顿美餐。”
“1932年9月21日,我再也没有见到过约博格先生。”
“1932年9月23日,今天的她依然美丽,但神色仓皇,她说她在船舱上行走的时候看见海里有一条美丽却奇异的生物,她告诉了她那个该死的未婚夫,但他并没有相信。该死的,她用那样的眼神同人说话,怎么可能会有人拒绝相信呢。”
“1932年9月27日,我的姑娘她不见了。”
沈略读到这里的时候忽然产生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整个船长室静悄悄的,只有她一个人,她却忽然产生了背后有什么东西擦身而过的错觉。
再后来的文字里不曾再次提及土豆泥或是鳕鱼,失去了他的姑娘,他似乎也失去了满腔斗志,船上似乎出来什么意外,但是他没有写明白。
下一行文字没有日期,只是用简单的表达和乱七八糟的拼写拼凑出了一句话——
“我看到了人鱼。”
“我要杀了约翰。”
那种凉意转瞬即逝什么,她无法说清,她并不相信怪力乱神,但是她确实有些害怕了。
船员约翰要杀死他厌恶的那个轮船大王,是在他看见人鱼之后草率做出的决定。
这是整本书的最后一页,后面残留着破碎的纸张,像是被什么人强行撕去。
沈略发现了这一点,满腹猜疑,就在这个时候外头忽然响起了嘈杂的声响,一些纷杂的,人的声音,他们用英文大声叫嚷,其中也有一些中文和其他沈略听不明白的语言,但她知道,来的人一定不少。
有人登上了这艘幽灵船。
沈略微微皱起眉头,迟疑着将手中的鸟枪取出,装上了子弹。她没有任何可以抵抗这群不知来意的入侵者,只能借着□□带来的杀伤力给予自己一丝安慰。
他们的脚步声在甲板上,从沈略的头顶传来,有一种无端的压抑感。沈略将那本航海日志放到了自己身上那件略显宽大的外套中,衣服的兜很大,足以放下很多东西,她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这身衣服同那些船员身上的衣服十分相似。
她沉默着走到了控制仓里,不敢再踏出一步,人多势众从来都有绝对的优势,他们有裁判权,并且可以用少数服从多数来压制你的怨言。
沈略站在门后,把枪对准了随时会有人来的门口。
她知道如果是海上的人,他们的行动轨迹大概也会与她相同,厨房,再来控制仓,他们也许很快就会发现厨房里有人动过的痕迹,然后会加快动作找过来,现在出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沈略思考着自己的未来,却只能将它寄托在一柄她甚至不太会使用的枪杆上。
门被忽然推开,沈略后退一步,正好和来人对上了双眼,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个矮胖,一个高瘦,高瘦的那位瘦字更加显眼,几乎有些像骷髅了。他们看到沈略的时候目光惊奇,像是在打量什么有趣的玩意儿。
沈略觉着枪向他们用英文发出命令,指尖传来她也无法抑制的颤抖:“不要出声,按我说的做。”
高瘦的男人十分配合地举起了双手,但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浅笑,一点也没有危机感的笑容让沈略忽然产生了一种不安。
高瘦男人甚至没有任何动作,她的枪就忽然被掀费了,落在地上的时候发出一声巨响,下一秒那个矮胖男人用一种非人的力量抓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提离了地面。
是异能者!
她挣扎了一下,但是徒劳无功,她知道对方没有想要杀死她的意思,所以她现在还能有力气挣扎,她眯起眼睛打量着两人,高瘦男人笑了笑,冲着她拍了拍手:“幽灵船上的小东西?亲爱的,你是幽灵吗?”
矮胖男人笑了笑,捉着她的脖子的手的力道没有一点减少,他用一种猥亵的目光扫过了沈略的光裸的双腿,似乎能用眼神将她像剥鸡蛋一样剥干净。
他冲着那个高瘦的男人笑了笑:“哦,约翰,她浑身上下散发着热气,我喜欢端着枪的女人,在床上也很辣,我的上一个女友也拿枪指过我。”
约翰笑着回答:“可惜她死了,我就知道你喜欢这种调调。”
沈略没有在意那些过于轻浮的,将她作为一件物品似的议论的言辞,她被这个名字震了一下,毕竟这艘船上已经有足够多的约翰了。
但是十个英国人里有五个约翰,不是吗?
她努力露出一个讨好的笑脸来:“嘿,我是一个活人,一个好人,能否松开我,我逃不掉的。”
约翰见她态度良好,没了刚才拿枪指着自己的凶神恶煞,便笑着点了点头,矮胖子无奈地松开了手,那有些黏腻的目光在她的身上扫了一圈,迟迟不愿离去地流连着。
沈略忽然觉得作呕,不知道是因为刚才那几乎把她掐死的力道,还是因为此时猥琐是目光。她抬手摸了摸脖颈,在心底叹息了一番它的多灾多难,便继续问道:“你们有多少人?”
约翰看着她回答:“挺多的,你不用多想了,如你所说,逃不掉的。”
沈略皱起眉头:“除了你,还有另一个约翰吗?”
约翰愣了愣,终于哈哈大笑了起来:“哦,亲爱的,你是一个了不起的预言家吗?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说话的方式肉麻,但是沈略并不能从中体会到半点亲切。
沈略的心忽然沉了下去,那种诡异的、不好的感觉又一次浮上了心头,那种感觉是她刚才行走在那被青苔覆盖时候的走廊时感受过的。
约翰笑着说道:“待会儿带你去见另一位约翰,他是我们优秀的船长。”
沈略迟疑了片刻,终于问道:“你们为什么上船?”
约翰露出了一个滑稽的笑容,似乎在嘲讽沈略愚蠢一样:“那么你为什么在船上?”
见沈略沉默了,约翰笑了起来:“哈哈哈我回答你的问题,因为我们是海盗啊。”
他说这话时脸上带着自豪的笑意,一边继续冲着沈略道:“我们经历了一场暴风雨,然后暴风雨离开的第二天,我们就看见了你的船突然出现在了我们的视野范围之内。”
“我们都很好奇,而船上的你大概能给我们一些很好的解释。”
沈略却有些听不进这些话了,她口袋里的那本航海日志忽然重了些,沉甸甸地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两个约翰,一艘游轮,似乎是时光倒流,昨日重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天使们支持正版~留言发红包~
就假装这是篇架空文吧,地理位置全都是架空的……当年地理考得很差[跪下]
小剧场
波赛顿:我要全世界都知道,这片百慕大,被我承包了。
沈略:这船生锈了,还是我自己建吧。
第35章 以赛亚书(一)
也许仅仅是巧合?
沈略尽量想用这个想法将自己平静下来。
如今的波塞顿不知所踪, 但沈略知道他应当就在某片平静的水域中藏匿着,无人可以寻找到他,除非他自己愿意出来。
沈略希望这个时候, 波塞顿还是躲得远一些比较好, 他们对着波塞顿——一种“怪物”,会有一点手软吗?
非我族类的一套话从古至今, 说过多少遍, 也无人知晓。
波塞顿就像是古老西方神话中的恶龙,盘踞着无数神秘宝藏, 他的宝藏是过往的船只。
水手们将这项事业作为世界上最伟大的事业, 灯塔是他们来的地方,也是他们归来的地方。
虽然脑海中的思绪百转千回,但沈略还是觉得,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找一条裤子。
两位男士对她实在是不太友好,更何况那位胖子到现在还用着黏腻的目光打量她, 她觉得如今实在不是什么开口的好时机, 她只好是微垂着眼
睛,一副十分顺从的模样,不是说装出这副样子, 那个矮胖子便不会打她什么主意了,只是在万事都还不明晰的情况下, 她不愿意拼着什么去和这一群海盗硬碰硬——他们不是诺亚方舟号上的研究者,那些人即使看她的眼光不善,在人前背后戳着她的脊梁骨议论纷纷, 除却极端情况也不会真的朝她动手了。因为他们还有着虚伪的道德感,这使他们有许多事情做不出来,如果非要做,必然要寻找出最正直的理由和原因。
但是这群异能者却不同,他们才懒得管什么礼义廉耻,要打你就打你,要杀你就杀你,可不会找个时间。
更何况——
沈略用余光打量两人,矮胖子的脸膛红光满面,约翰虽然生得很瘦,但绝非那种忍饥挨饿的瘦,而是那种从基因里带出来的,脸上也总带着闲适惬意的笑容。在末世能够生活得好的人,大抵不会是什么好对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