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盾一来是没见过携恩求这种报的人,二来是给他绕得发晕,一时间就呆住了,杨广见她这样就觉得她十分可爱,伸手在她胸口上点了点,言之凿凿道,“阿月,你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有道理是有道理,但贺盾就是觉得不妥,没有这么办事的,他到底想要干什么,贺盾起了点警惕心,坐直了问道,“阿摩,你是不是又想骗我,我这次不会上当的了。”就算他是伟大的陛下,但他心思太多,心机深沉,真真假假她分不清,总之不听他的话就对了。
这城墙不是一般的坚固。
杨广抄着手,盯着她的眉眼开口道,“阿月,年纪不是看活多长时间的,要看一个人的内心,阿月,你是学识渊博,有勇且仁善,但真的涉世不深,抛开外貌长相,谁来看都不会觉得你比我大的,不信你明日问问母亲。”
她为人处世各方面是一百个也抵不过他……
贺盾有点憋闷,不说话了。
杨广又慢吞吞道,“阿月,那就这么说定了,等我二十岁的时候,你就做真正的晋王妃,在朝做官你是别想了,但是在晋王府,你可以做很多事,做官也可以,两不耽误……”
听起来是不错,贺盾想,就是有哪里不对劲。
杨广看她神色,温声道,“阿月,你既然嫁不嫁人都无所谓,嫁给谁也没想法,何不考虑考虑我的建议……”
“阿月,你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有道理,可以说是最好的方法了,可是他们现在为什么要计划八年以后的事,贺盾唉唉道,“阿摩,还有七年的时间呢,现在想这么多做什么,不要沉迷于过去,也不要幻想将来,咱们得想办法过好当下,我现在很困了,阿摩睡觉不?”
傻孩子。
杨广心里忍着笑,不依不饶,今日非得要个结果才成,半途而废,以后就更难了,杨广接着道,“我们彼此都没损失什么,也没危害他人,阿月,那就这么定了,你同意么?”
贺盾想了想,没挑出什么错,又说不出反驳的话,只得点头道,“好罢。”
贺盾完全没想清楚自己应下了什么,她想爬起来去洗漱,被杨广一把压在床榻上了,“今日天凉,洗了你又清醒了不想睡,别去洗了,困了便睡了罢,明日还要早起呢。”
陛下说的话总是那么有道理。
不知为何,贺盾现在看他眉眼带笑俊美的脸熠熠生辉的模样心里就有些发憷,算了,她现在脑子很晕,费解的事明天再想罢,同样是折腾了一天,她现在脑袋都是木的,陛下却还神采奕奕半点困意也无,说他精力旺盛可真不是骗人的。
贺盾扯了层被子,在里侧躺下来了,杨广挪到她身边,戳了戳她软白的脸,道,“阿月,你要从现在开始学习做一个好妻子的,睡前要给夫君更衣,怎么能自己先睡。”
贺盾费力的睁开眼睛问,“为什么现在就要开始学了,我七年后再学。”
哈哈哈,杨广笑得露出一口好看的牙,拉过被子给她盖好了,嗯嗯点头道,“那好罢,睡罢,明日早起进宫给父亲母亲请安,我会叫你的,放心罢。”
贺盾得了能睡的圣旨,如释重负,缩在被子里很快就沉入黑甜乡,睡得不知今夕何夕了。
傻孩子,睡着了又乖又可爱,杨广给她掖了掖被子,握了她的手,觉得凉凉的,就没撒手握在掌心给她暖和着,他连哄带骗手段是卑鄙,但他想要她,想要她陪伴一生,就不能放任什么诈死埋名离开他,他就喜欢现在这样,睡是在他怀里睡,醒来也是在他眼皮底下,他会对她很好的,像父亲对母亲一样,一生一世一双人。
洞房花烛夜,果然很美。
杨广就这么坐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心里都是甜意和欢欣,渴望和喜爱压垮了理智,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亲,察觉自己亲到些胭脂味,咧嘴笑了笑,又去她粉润的唇上吻了吻,异样的柔软和清甜,杨广心里狠狠悸动了一下,强忍着想将她搂来怀里的冲动,直起身体,轻手轻脚去拿了另外一床被褥,在旁边规规矩矩睡好了,小不忍则乱大谋,这才刚刚开始,吓着人就不好了。
来日方长,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后日便启程去并州,届时他们有更多的时间。
杨广被子拉到脖颈以下,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身体两侧,也不把两人中间能再塞一个人的距离放在心上,闭上眼睛唇角的弧度一直下不去,半响又睁开眼睛,拿里衣的袖子在唇上擦了擦,对着月光果然看见了绯红色,无声乐了一声,又擦了两下,擦干净了,这才复又闭上眼睛,梦里光怪陆离,但是个非常美的梦了。
第43章 浑身都冒着寒气
到点杨广就醒了,还未睁眼鼻息间就是熟悉的气息,胸前一颗毛茸茸的脑袋,能感觉到她均匀轻浅的呼吸。
杨广紧了紧手臂,到底是新婚之夜,一辈子就这么一次,两人间隔着山隔着海的不能相拥而眠,实在可惜。
人还没醒,不过阿月的作息和他差不多,也快醒了。
杨广想撒手,又懒得动,只拉开些距离在她额头亲了一下,又把人团来怀里,舒舒服服闭上了眼睛,时间尚早,再躺一会儿也无妨。
贺盾是被闷醒的,她想动一动像往常一样在床上翻一翻伸个懒腰,动不了睁开眼睛就对上了一双满含笑意的瞳眸,她乍乍一醒,探出脑袋四处看了看,就想起自己和陛下已经成亲了,“阿摩,松松手,天亮了,起来了。”
真好啊。
杨广坐起来,眉宇间都是暖融的笑意,“阿月你昨晚梦魇,在床榻上翻来翻去的睡不好,我抱着你才安分些……”
“衣衫上都是阿月的口脂,染红了……”杨广摊开了手臂示意她看,眼里收揽了晨光一样,笑得发亮发光,“阿月,梦到什么可怕的事情了么?”
“我不记得了,我去找衣衫来给你换。”贺盾摇摇头,揉揉眼睛就下了床榻,她昨日泡过紫气不会梦魇,不过睡的也不怎么好就是了,梦里面她背着座山往上爬,野兽跟在后头追,大概是在床榻上动来动去没睡安稳,她现在还是觉得十分困。
杨广应了一声,以前阿月就照顾过他的衣食住行,伺候他更衣也不是第一次,但这一次就十分不同,低头看她还散乱着头发,睡眼惺忪却习以为常一样认真熟练的给他打理这些,就让他很想长长的喟叹一声,毕竟以往都以为她是个小宦人,现在是他的妻子了。
“阿摩你先洗漱,我去梳头,头发难弄,花时间。”贺盾昨日才开始学妇人的发髻,现在会是会了,但还不熟练,总是要折腾上几次的。
主要是婚后第一次拜见杨坚独孤伽罗,婢女女官们总是担忧这不妥当那里失礼的,就折腾了好几回,再加上上了点淡妆,等完全收拾好,陛下都已经从练武场回来并且沐浴过了。
只是他们起得早,这会儿也没耽搁入宫的时间。
贺盾提着裙摆出了卧房,手抚了抚头上的发簪,朝杨广道,“阿……夫君,少女的发髻我也才梳过几次,现在就换成妇人的了,实在可惜,夫君,以后我能不能梳少女的发髻,那样更好看。”
成亲了自然不能阿摩阿摩的叫了,她倒是挺乖,嘱咐过就记得了。
杨广心情舒悦,握着她的手,边走边道,“在外有失礼节,在府里你想梳便梳罢。”
贺盾如了愿,又加之这次是去大兴城的,上了马车也是眉开眼笑的,等马车穿过各坊各殿停在宫门前,一下车她就被震住了,立在台阶上回身一望,道路宽阔整洁,琼楼大宅千军万马一般滚滚而来,一片片与宫城相似的区坊在眼下绵延不绝,又规划齐整瑰丽无比,帝王浩气喷薄而出,天下匍匐在地,威严壮阔。
这才是天子之乡,世界之中。
入得宫门无处不在的威严大气,肃穆辽远,贺盾一路走着一路看,这样古典真实的韵味,再高的科技都是仿造不出来的,贺盾心里赞叹震服,边走边道,“宇文大人真厉害,工匠们也厉害。”
“好了,以后有的是机会看。”宽袍广袖下杨广握着她往中华殿走去,大兴宫是处理政务朝会的地方,今日无朝会,父亲这会儿大概是在御书房。
杨广贺盾去的时候老宫人正在门外守着,见他们来了上前行过礼,笑道,“晋王晋王妃一片孝心来得早,不过得等一等了,皇上召见诸位大臣,还有一会儿工夫呢。”
杨广说无妨,听见里面争论父亲声音里含着怒气也没多问,只携着贺盾往旁边的偏殿去,倒是老宫人见贺盾正看着御书房,笑着说了一句,“皇上因着朝事正生气呢,晋王晋王妃来了倒是能让皇上舒心舒心。”
贺盾朝老爷爷摆摆手,进了偏殿也没有随处乱动,杨坚兢业勤政,常常忙碌到夜深,碰上战事彻夜不眠是常有的事,这里就是准备来给他小憩的地方,外面树荫密布,有个小型的喷泉池子,晨光璀璨中水声潺潺,不但不吵,还显得这偏殿里清幽舒爽之极。
贺盾坐了一会儿,就道,“夫君,父亲这里商讨政事,只怕一时半会儿完不了,咱们不如先去给母亲请安。”
杨广摇头,“咱们一来是请安,二来是道别,父亲定是有赐言,还是先紧父亲这里罢。”
贺盾呆了一下,“道别?阿摩,你要去哪里……”
杨广看她吃惊,失笑道,“不是我,是我们,父亲于并州设行台尚书,封我为尚书令,明日便要启程前往并州,因着亲事已经耽搁多时了。”
离开长安……
是了,陛下这一年是要去并州的。
可她要跟着一起去的话,就不能跟在杨坚身边看他创造开皇盛世了,还有她跟去了并州,对朝中大事的信息接收不及时也不直观,编史修书的事又得搁在一边……
再者陛下这一去就是许多年,外任后就再没回长安长时间待过了,平定陈朝,平叛江南等等,一直到被立为太子……当真跟着去,她就要过着没有紫气难以安眠的生活了!
以前才过了三五月她都觉得水深火热,几年几年是什么滋味可想而知,那一定非常可怕。
贺盾头脑极其清醒,顶着陛下质疑的目光虽是有些压力山大,还是开口道,“阿摩,我不跟你去并州,我留在长安城。”把王妻子留在老家自己去上任的例子也不是没有,尤其是有战事的时候,比比皆是。
若说她唤夫君唤一句是撒一把蜜糖,不去并州这几个字就是一闷棍了,饶是杨广素来周全也想不到她是这么个反应,看她神色知道她是真没想过要跟他一起走,脸也黑了下来,语气不善,“阿月你是我妻子,是新婚的晋王妃,不跟去外任怎么成。”
虽说他们是假结婚,但新婚之即分居两地在别人眼里确实是很不好,可她真的不想离开长安城啊……好罢,得想一个大家都能接受,并且不会觉得奇怪的理由。
贺盾看陛下冷着的脸虽是有些舌头打结,还是踌躇问,“阿摩,我能不能留在长安呐。”
她还来。
杨广觉得自己没被气得头顶冒烟是因着这是在父亲偏殿的缘故,问得这般坦坦荡荡,是当真没把他放在心上了。
杨广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压着怒气问,“阿月,你不去并州,留在长安做什么。”
最要紧的当然是紫气了,但自从当年不小心偷听到宇文赟的密谋后,她对隔墙有耳这件事就十分有警惕心,尤其这里还是皇宫里。
踌躇之下,贺盾就把紫气的事咽回肚子里去了,换了个常人能接受的说法,“阿摩,……我是这么想的,我们都去了并州,谁在父亲母亲跟前尽孝啊,阿摩你去任上,我在长安城照顾父亲母亲,我,我会想你的……阿摩你一路顺风……”
贺盾多说一句,杨广脸色就多黑了一分,等听到一路顺风几个字,简直气乐了,只还未等他出声说话,就听得一阵朗笑声从门外传来,接着就是老宫人的通传声,说皇帝来了。
因着窗外有泉水叮叮咚咚的,脚步声都被掩盖在里面了,杨广心下一凝,将方才和阿月说的话仔细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没查出问题,这才稍稍松了心神。
贺盾心里呼了一口气,就说这里不隔音,要是让杨坚也听说她这些神神鬼鬼的事,不知又要生出多少事端。
门咯吱的一声开了,杨坚大步跨进来,后面跟着满脸笑意的老宫人,杨广行礼,贺盾也忙从地上站起来,杨坚摆手,看着贺盾一双虎里还有十足十的笑意,“都起来。”
老宫人忍笑道,“这墙可不隔音,晋王妃您孝心可嘉,大臣们听见您说的话,纷纷夸赞您是个贤淑孝顺的,就是打趣说晋王殿下有些惨了。”
杨广有些发窘,颇为威严地瞪了眼还站在父亲身边的女人,看了看身旁的位置,示意她还不赶紧过来。
贺盾收到陛下的指令,忙跑过来站在他身后了,她本也是真的想跟在杨坚独孤伽罗身边,说尽孝也是真的想尽孝。
杨坚看得想笑,朝贺盾招招手笑道,”阿月朕和你母亲都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过你与晋王新婚,并州还是要去的,不过你平日无事,也可多回长安看看,进宫陪你母亲说说话也好。”
杨坚开了口,这件事就板上钉钉了。
贺盾有些郁闷,想着偶尔能回来,这才勉强提起了些精神,杨坚看她精神怏怏不似作假,心情大好,让内侍去案几下的阁柜里取出了一套《金刚经》,经书在绸棉里包裹着,书页显旧发黄,边角卷曲破损,一看就有些年头了。
杨坚翻了翻,目光里露出些怀念,看向贺盾道,“这是当年智仙神尼抄录给朕的,十多年了,我一直带在身边,阿月你是个好孩子,这个算是父亲赠与你十五岁的成年礼,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留个念想罢。”
贺盾光是得这一份珍而重之的礼物就很开心了,更别说这书册上还有浓郁纯正的紫气,贺盾又感激又激动,双手捧着书朝杨坚拜了又拜,心说瞌睡碰上枕头,杨家的人都是她的福音。
杨广将贺盾激动得脸颊发红的模样看在眼里,虽是知道她心无旁骛,只单单是佩服敬爱父亲,心里还是憋着一股气,就算只有佩服敬爱,能不能把目光都放在他一人身上,都是他的妻子了。
杨坚看向一旁的儿子,让内侍把另外一本《妙法莲华经》给他,笑道,“阿摩,这个给你的,莫要说父亲偏疼阿月了。”
“儿臣岂敢。”杨广接了,道了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