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闱花——米团子
时间:2018-03-25 15:01:26

  起初穗儿听到院子里有说话声,知道是有人来找她,可后来久久不见她进来,也没了声音,不由出门去看,才发现她一个坐在雪地里怔怔的发着呆,吓得连忙拖她进屋,惊道:“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在院子里冻着,你要冻死自己吗?”
  她身体冰凉,穗儿将自己床上的被褥也抱过来盖到她的身上,想着刚才听到她在院子里说的话,心里替她难过,叹息道:“之前那些宫女虽然一个个嘴碎的在背后说你闲话,但其实大家心里都羡慕你,羡慕你同时有大庸朝最优秀出众的两个男人的喜爱……可如今,李大人要娶荣清公主,你还狠心的再次拒绝了楼世子,一下子将两个男人都从身边赶走,可你的名声却……唉,以后可要怎么办?”
  以后?她的人生还有以后吗?
  将包裹交给苏诗语的那一刻,她的心一并的空了,比得知李修要娶荣清时还要空落难受……
  一次又一次的相助庇护却换来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他不会再原谅自己了……
  她全身仿佛被抽空没了一丝力气,眼皮很重,一下一下的往下沉,脸上一片湿濡,哭着哭着终是浑浑噩噩的睡去……
  睡梦中,她又梦见自己掉入井里,井水冰冷刺骨,冻是她难受极了,她拼命伸手去抓东西,想捞到救命的稻草逃出这幽凉逼仄的可怕空间,可是,四周除了光滑的井壁,她什么都抓不住。
  就在她绝望无助时,她忍不住喊出声,一双温暖的大手突然而至,紧紧的握住她的手。她全身一松,紧紧的握着宽厚的大手再也不愿意松开……
  再次睡来,苏流萤有片刻的怔愣,等她眼睛被外面的日光刺痛,她猛然从床上坐起身——
  她竟是睡得这么晚,差事怎么办?!
  然而,不等她从晚起的惊慌中回过神来,眸光落在床畔的包裹上,瞬间,全身都怔住了。
  包裹她认识,正是之前她让苏诗语带出宫还给楼樾的。
  难道,昨晚他来过?
  梦里那双给她温暖安全的大手是他?
  苏流萤心口瞬间被堵住,迟疑片刻,她终是伸手打开了包裹。
  包裹里的东西一样不少,还多了一朵黄色的蜡梅花。
  只是,这次的蜡梅花不是他为她从树上摘下的,而是拿金贵的金丝翡翠雕刻而成,做成了花簪的样子。
  苏流萤在汴州曾听玉石商人说过,这种纯黄的金丝翡翠极其难得,得是翡翠石刚好埋到了金矿里历经千年才能形成,不但有翡翠的透亮水润,还有黄金特有纯亮色泽,真正是万金难得。
  而楼樾给她的这朵腊梅却是金丝翡翠中的极品。拿在光亮下,可以清晰的看到玉质里的一条条清晰的金丝,仿佛腊梅花瓣上的脉纹,越发衬得花簪精致入微,栩栩如生。
  即便苏流萤从来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但还是被手中的金丝翡翠腊梅花簪震惊到了。
  看着手中的腊梅花簪,那日在云岭楼樾帮她戴腊梅花时的情景不可抑止的浮现眼前,甚至连他的手轻轻触碰到她脸颊上的温热触感,似乎都还留在脸上……
  穗儿从外面进来时,看到苏流萤一脸绯红的坐在床上发呆,搓着冻僵的手道:“今天的风雪格外的大。你可好,有世子爷护着,差事都不用当了。”
  虽然知道她是在同自己开玩笑,苏流萤脸上还是露出了愧疚之情,嗫嚅道:“今天又让你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实在对不住,明天你在屋内休息,我一个人把活干了……”
  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样子,穗儿终是忍不住笑了,道:“用不着了,你的活计世子爷自然会安排人做好,我可没有帮你干活。”
  说罢,不等苏流萤出口询问昨晚之事,她主动凑到苏流萤的面前认真道:“你都不知道,昨晚你睡着后,楼世子突然闯进来,那脸黑的,简直没把我吓死……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在你床边守了你好久,直到宫禁到了才离开,不过离开时脸色挺好的,还赏了我一袋银子,嘻嘻!”
  听了穗儿的话,苏流萤心里闪过狐疑。
  按理说,自己这样做肯定惹怒了楼樾,但他为何非但没有责怪自己,还将送出的包裹留下,还多塞了一根贵重的花簪给自己?
  自己睡着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而那边,穗儿一边将楼樾赏给她的钱袋拿出来细细数着,一边咧开嘴笑道:“这个世子爷倒是比那李大人痴情得多。那李大人自从赐婚后一次都没见他来找你过,而这世子爷倒是有意思,你拒绝他,非但不生气,还再接再励的对你好,啧啧,真是难得……”
  苏流萤心里涌上苦涩,她了解李修,他是个有责任的人,他既然答应娶荣清,就表示他愿意断了与她之间的感情,所以,他是不会再来找自己的……
  而楼樾……她也不明白他为何要对她执着如斯?
  穗儿突然想起什么,猛然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着急道:“哎呀,我把最重要的一桩事给忘记了。”
  说罢,收拾好钱袋,一溜烟似的跑出去。一会儿功会小心翼翼的端着一个青瓷小碗进来。
  一进门苏流萤就闻到了甜糯的味道,才瞧见她手里端着的是一碗腊八粥。
  时节都过去了,哪来的腊八粥?
  穗儿宝贝似的将粥端到苏流萤的面前,笑道:“这是楼世子昨晚特意给你带来的,不过你当时睡着了他没再叫醒你。听他身边的随从说,这粥却是世子爷的母妃亲自熬的,与宫里大不相同。你快尝尝!”
  苏流萤心里很是震惊,她没想到楼樾昨日竟是给自己送来腊八粥过节,而自己呢,却是对他说出了那样狠绝的话。想着他听到那句话时的心情,顿时,心里忍不住后悔起来——
  那么多日子,为何要在这天伤害他?
  看着穗儿一脸羡慕的样子,苏流萤给她倒出半碗。
  楼樾给她带来的腊八粥味道确实与宫里的大不相同,估计是用料不同,比宫里清淡醇香许多。喝到最后,苏流萤心里涌起一股熟悉感,总觉得这种味道她以前似乎吃过,只是一时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吃完粥,苏流萤将楼樾还回的包裹小心的收好,那朵腊梅花簪更是小心翼翼拿绢帕包好放在了柜子的底层……
  经过楼樾的亲自抓捕,新年前终是将刺杀宁贵妃一行的刺客擒住关进了天牢。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苏流萤连忙去求宁贵妃,让她下令准许自己亲自去天牢审问刺客。
  自从安国寺苏流萤帮宁贵妃揪出谋害她皇子的真凶后,宁贵妃对她倒是很信任,相信她有办法可以从刺客嘴里得到她们想要的幕后黑手的消息。
  天牢是刑部关押重犯的地方,当初,苏流萤的父亲就是被关进这里不过三日就自尽而亡……
  时隔四年苏流萤再次踏进这里,脑子里不可抑止的出现了阿爹惨死在牢房里的样子,一颗心顿时死死的揪紧,痛得全身直冒冷汗。
  这些刺客据说都是江湖上的亡命之徒,追捕时死伤过半,到最后抓进牢里也只剩下三人,被关在了地下的水牢。
  苏流萤并不急着审问三名刺客。她换上刑部差役的服饰,将脸涂黑,每日跟在刑部官员后面,看着他们审讯要犯。
  三天时间过去了,各种厉刑都用尽了,三人都咬紧牙关一字不吐。
  就在刑部官员一筹莫展之时,楼樾来了。
  一进到刑部,他目光在众人身上一扫,等看到脸黑得像个炭人般的苏流萤时,眉头紧紧的拧起,俊脸立刻冷得结霜。
  见他无故皱眉冷脸,刑部官差以为他是责怪刑部办事不力,不由一个个跪到地上慌乱的请罪。
  楼樾的眸光一直若有似无的落在跪在最后的单薄身影上,心里愤愤的想,她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什么地方都敢来,什么事都敢碰!
  从他察清这些人的身份后,他心里就明白,这些人的背后之人出自宫里。
  江湖人无故是不会牵扯到朝廷中来,除非买凶杀人!
  所以,这件事根本不是她一个小小宫女可以插手的。
  顾不得其他人在场,他大步上前,拎起地上的‘炭人’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57章 非你不娶
 
  楼樾拎着苏流萤直接朝外走去,一路走到外面的马车旁,将她往车里一扔,吩咐南山送她回宫。
  苏流萤一慌,拽着他的胳膊不放,迭声道:“世子爷,奴婢有差事在身,不能离开这里的……”
  “你在这里有差事?!”
  闻言,楼樾回眸冷冷的瞪着她,气怒道:“你知道这背后牵扯的都是什么人?你有几条命可以送?”
  想着她之前就不管不顾的帮宁贵妃查真凶,差点死在了那刺客的手里,楼樾至今还后怕着,那里会让她继续陷入这险境中来。
  可是,苏流萤要追查刺客幕后之人却不全是为了宁贵妃。
  想着怀里的那串紫檀佛珠,苏流萤心里一直没有着落,虽然心里无数次的否定佛珠之事与阿娘无关,但佛头上那个小小的‘琼’字无时不在戳着她的神经,让她迫切的想知道,这串佛珠背后的真正主人是谁?
  她知道楼樾是担心她的安危,但她却执意要解开佛珠之谜。所以,只得将宁贵妃在安国寺对她说过的话拿来说服楼樾让她留下。
  她跳下马下,道:“从我插手宁贵妃小产一案开始,我已脱不了干系,真正的幕后之人也不会放过我,所以,贵妃娘娘说得对,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找出幕后黑手才是。”
  这样的道理楼樾如何不懂,而他主动揽下刺客一案,也正是想赶在幕后黑手对她下手之前揪出来,护她周全。
  凝眸睇着她,楼樾板着脸道:“如今此案归本世子管。你的意思可是认为本世子查不出幕后之人,你却可以?!”
  苏流萤那里是这个意思啊,却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向他解释,顿时把脸都憋红了。
  所幸涂黑的脸庞倒是替她遮住了红晕,只有一双透亮眸子露出急色来,在雪色的映照下越发的流光莹亮,看得楼樾心头一荡。
  明明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一身差役服饰、满脸黝黑的干瘦小子,可楼樾硬是看出几份心动来,忍不住伸手探上她的脸颊……
  看着伸过来的手,苏流萤本能的以为他是生气要揍自己,不由瞪大眼睛,想躲又不敢,只得僵硬着身子,直愣愣的看着他。
  被她一看,楼樾才回过神来,可手已伸到她的脸边,想收回已不可能。亏得他反应快,默默的收起几个手指,改摸为戳,拿食指戳了戳她的脑门,冷冷道:“想留在刑部也行,只是不能这副鬼样子出现在本世子面前,污眼睛!”
  见他愿意让自己留下,苏流萤根本没有留意到某人眼光里的慌乱,欢喜的点头应下。
  楼樾转身走了,苏流萤跟在他后面回刑部。看着他负手放在身后的右手,突然想起腊八节那晚自己噩梦中紧紧攥住的宽厚手掌,脸上蓦然一热。
  她原以为自己那么决绝的归还他东西,还让苏诗语给他带了那么绝情的话,按着他以往的性子,一定受不了她一次两次的羞辱,与她反目成仇。
  然而没想到,他非但没有记恨她,只是将包裹无声的送还,还给她送来腊八粥,在自己噩梦无助时默默的陪在自己身边……
  而如今在刑部再次相遇,他也是没事人一样,照常的关心她,仿佛那****对他做的事从没发生过,避免了她的无措与尴尬……
  心口某个地方一点一点的暖起来,苏流萤既感念他对自己的包容,但一想到他对自己的执着,她的心又无比的沉重起来——
  注定不能与他在一起,若是他一直这般不愿意放手,她要怎么办?
  关在水牢里的三位刺客,早已抱着必死的心,所以无论刑部的人如何用刑审问,终是死咬牙关不愿意曝出幕后的指使之人。
  眼看宁贵妃给自己的七日之期就要到了,苏流萤也着急起来,每日睡不着吃不下,嘴角都起了火泡。
  第五日了,还是没有一点线索,连宁贵妃都坐不住,召她回宫问情况。
  刚出刑部大门,后面响起了车轱辘声,南山驾着马车在她身边停下,道:“爷也要去宫里,上来吧,顺路!”
  苏流萤那里敢和楼樾同车而乘,再加上她有意疏离他,这几日在刑部也是小心的避开他,所以,此时更加不会去坐楼樾的马车。
  她看了眼紧闭的车帘,讪笑道:“没事,又不太远,我走着就好。”
  说罢,特意将身边往路边挪,离马车远点。
  车帘掀起,楼樾声音冰冷不带一丝质疑与反驳:“上车!”
  苏流萤愣了一下,下一刻苦着脸爬上马车,却并不进去,与南山并肩坐在车辕上。
  南山那里会不知道楼樾的意思,所以将她往车里赶,诓她道:“进去吧,爷要与你商议刺客一事呢。”
  苏流萤正愁着回去没东西向宁贵妃交差,闻言,眼睛一亮,再也顾不得其他,掀开帘子爬了进去。
  车内,楼樾敛目端坐,听到声响抬眸,见苏流萤进来,凉凉看了她一眼,复又闭上眼睛闭眸假寐。
  叫自己进来又不说话,苏流萤摸不清他心里在想什么,只得小心坐下,嗫嚅着开口道:“世子爷这些日子可有从刺客嘴里问出什么话来?”
  面对苏流萤的询问,楼樾还是闭目不答,车内顿时陷入一片尴尬的寂静中。
  良久,就在苏流萤不知措的呆坐着时,楼樾突然突兀开口,声音不似以往的冰冷,带着一丝嗓哑的低沉。
  “为什么要将东西退还?”
  他冷不丁的问出这句话,将苏流萤瞬间怔住了。
  事隔这么久,她以为他早已忘记了,没想到,他终是对自己腊八节那日归还他东西耿耿于怀了。
  心口窒紧起来,她想不出要如何回答他。
  “为何此生不要楼家的东西?为何——如此恨楼家?”
  不等苏流萤回答他第一个问题,楼樾已是问出了心里最深、也是最迫切的疑问。
  睁开眼,他眸光异常平常的看着她,心里却翻起了滔天巨浪,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她恨楼家吗?
  回京前,她家与楼家从无交集,可以说,楼家与她没有半点恩怨。
  所以,她那时虽然厌恶楼樾,却并不恨楼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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