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杏雨气恨道:“小姐,都捉女干在床了,你还相信她?她就是在骗你,一面假惺惺的在你面前撇清与世子爷的关系,另一边却与世子爷勾勾搭搭。如今当场揭穿,小姐万万不可以再相信她了。”
说罢,她又自责道:“小姐,都是奴婢没用,一点差事都办不好……”
“不怪你!”
苏诗语拦下丫鬟的话,拿着绢帕抹了眼泪苦涩道:“一切都是命罢了……”
屋内,南山将宫里传来的消息一一告诉给了楼樾与苏流萤。
原来,在苏流萤告诉宁贵妃,清慧手上那串紫檀佛珠有可能出自宫里后,菲儿因向宁贵妃出了不恰当的主意被宁贵妃斥责,她为了不让自己在主子面前失了信任,假装去各宫走动,暗中察探各宫主子娘娘身边可有相同的紫檀佛珠,最后,竟是让她在陈昭仪的宫里发现了一串与清慧几乎一模一样的紫檀佛珠。
而这个陈昭仪在后宫最大的仇敌就是宁贵妃,两人为了争宠明争暗斗不断好不激烈,而去年陈昭仪也滑胎了一个孩子,宫里很多人都传言,是宁贵妃下的毒手……
所以,当宁贵妃看到从陈昭仪宫里搜出的那串佛珠,再也顾不得其他,将她押到了长信宫,逼她招罪……
“而且,就在刺客逃狱惊动京城后,也有人匿名到京兆尹揭发,说是在宁贵妃遇刺之前,看到过陈昭仪的兄长私下与江湖中人接触过。就在方才,京兆尹奉旨去陈府拿人,陈府早已人去楼空,畏罪梁潜逃了……”
说完,南山重重叹了一口气,“如今,一切的证据都证实谋害宁贵妃小产并于安国寺山下刺杀都是陈昭仪所为。幕后之人揪也终于揪了出来,如此,爷就不需要再担心小……无法向皇上交差了。”
南山本想说,真凶找出,自家爷就不用再担心小满姑娘在宫里的安危了,可是看到楼樾眸光瞪过来,连忙改口。
听了南山的话,似乎陈昭仪谋害宁贵妃皇嗣并买凶手杀人一事已是确凿,但听在楼梯的耳里,却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之前他们费尽心力搜查,却什么线索都没有。如今,刺客一灭口,却仿佛一下子所有的证物都摆在了眼前。
他不由看向苏流萤,后者同样拧紧了眉头看向他。
去宫里的路上,苏流萤忍不住开口问道:“世子爷也觉得陈昭仪是幕后真凶吗?”
楼樾眸光平平的看着前方,冷冷道:“此事皇上自有公断,你无需再理会。”
不管幕后的真凶是谁,也不管这件事最后会是一个怎么样的走向,于楼樾而言,他都不想她再牵扯进宫闱后妃的残酷斗争中,从而受到伤害。
陈昭仪一直不认罪,但最后她身边的大宫女绿沫经不住酷刑拷打,承认是陈昭仪买通了安国寺的知殿清慧,在殿内的香料里加入麝香,害了宁贵妃小产滑胎。事发后又买凶杀人灭口……
至此,宁贵妃小产一案终于定案。慧成帝念在陈昭仪育有五公主铃岚公主的份上,饶了她的死罪,贬为庶人打入冷宫。却处死了陈昭仪近侍的宫人,全部活活打死……
大雪下了整整一晚,也没能遮住满地的鲜红,连空气里都飘荡着血腥的气息……
苏流萤提了小半篓黑炭跟着大家后面进了冷宫。
冷宫添了新人,司设局按例给陈庶人送来了最简单的用具,无非一床薄被,半篓黑炭,让她挨过寒冬。
进到陈庶人的房间,陈庶人已没有再哭着喊冤了。她挺着脊背坐在满是灰尘的陈旧桌椅前,锋利阴沉的眸光冷冷的看着搬东西进来的众人,苍白的面色阴沉如霜。
虽然被削位分,贬为庶人打入冷宫,可陈庶人的面上形容却是庄严肃穆,带着不容轻贱的威严,仿佛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昭仪娘娘。
当陈庶人的眸光从苏流萤脸上划过时,四目相接的那一瞬,苏流萤心里猛然一震。
直到走出冷宫,苏流萤的心还是颤抖着,全身一片冰凉!
从得知陈庶人就是真凶时,苏流萤心里除了放下一块大石,更是迫不及待的想来冷宫见一见陈庶人,亲口问她那串紫檀佛珠的由来!
据她了解,陈庶人是京城人,她的闺名里也没有带着‘琼’字,为何她的佛珠会跟阿娘一模一样,还刻着阿娘的姓氏?
直觉让她觉得这不会是巧合。
所以,趁着来冷宫送东西,她特意带着佛珠来见陈庶人,想找机会问她佛珠之事。
可是,当陈庶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四目相对的那一瞬,苏流萤却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
或许,幕后真凶根本不是陈庶人!
这些天里,苏流萤的脑子里一直浮现着那名刺客头领临死前对她说的话。
他说,佛珠的主子,就是要她性命的人。
而且,那名刺客一眼就认出了她,想必,之前看过她的画像。
也就是说,有人特意下令,让刺客要她性命。
而方才在冷宫与陈庶人匆匆的一个照面,苏流萤震惊的发现,她的眼神除了锋利阴沉,却是完全不认识她的形容。
看她与看其他送东西进屋的宫人完全一样,并无其他深意,更没有恨之要她性命的仇恨!
如果陈庶人真是幕后真凶,是买凶要她性命之人,怎么可能会不认识她?!
所以,真凶一定是另有他人!
苏流萤被自己的这个发现震惊住,冷汗一层层的往外冒——
如果真如她猜测般,陈庶人是冤枉的,真凶另有他人,那么,这个真凶确是太可怕了!
浑浑噩噩的回到司设局,正在她思索着要不要将这个发现告诉给楼樾或宁贵妃时,长信宫来人,说宁贵妃要见她。
苏流萤去长信宫时,见到菲儿一身崭新的衣裙站在宫门口指挥着宫人们干活,见她过来,下巴一扬,拿鼻孔朝着她冷冷哼了哼。
苏流萤压下心头的杂乱,冲她淡然一笑道:“恭喜姐姐此番立了大功,帮娘娘揪出了幕后真凶。”
菲儿不光一身衣裳是宁贵妃新赏下的,头上的团翠珠花也是宁贵妃赏给她的,还有赤金的耳坠子,衬得她一身光彩照人,站在一众宫人里面,分外的打眼,不像奴婢,倒像足了宫里的主子。
听到苏流萤的恭贺,菲儿心里越发的得意,睥了她一眼不屑道:“你倒是有些小聪明,可论到真正为娘娘排忧解惑的,还得是我们跟在娘娘身边的老人。”
说罢,扬手冷冷道:“进去吧,娘娘还等着你呢。”
苏流萤心里不免惴惴——
刺客一事她办砸了。虽然如今有菲儿帮宁贵妃揪出了‘真凶’,她心里还是担心宁贵妃会处罚她。
另外,她心里一直在纠结,要不要将自己在冷宫的发现告诉宁贵妃。告诉她,陈庶人并不是幕后真凶,真正的凶手还在逍遥法外……
然而,这次宁贵妃却是出乎意料的没有处罚她,反而赏了一堆东西给她,有衣物首饰,看样式,竟是比赏给菲儿的还要好。
见此,苏流萤心里越发的惶然起来。
果然,下一刻听到宁贵妃的话,她的心都要惊得跳出来了。
☆、第60章 刻骨相思
看着一脸惶然不安的苏流萤,宁贵妃色勾唇淡淡一笑,缓缓道:“从安国寺开始,我就发现你比一般的宫女却是要聪明细致太多,连本宫,都有不及你的地方。”
闻言苏流萤一惊,吓得跪倒在地惶恐道:“娘娘谬赞,此番全是娘娘与菲儿姐姐的聪慧才揪出真凶,与奴婢才是半点干系都没有……”
“若没有你揪出清慧,没有你提点她手中的那串紫檀佛珠的不同,本宫与菲儿又如何能找出真凶为我孩子报仇!?”
宁贵妃不以为然的轻轻笑道:“所以,此番,你确是功不可没。而本宫却是一个知恩图报、知人善用之人。之前与你之间的种种不愉快,本宫会悉数忘记。更要与你再做一个交易!”
含德殿内明明温暖如春,可苏流萤全身却仿佛拢在了雪地里,一片冰凉!
她震惊的看着一步步向自己走近的宁贵妃,看着她脸上志在心得的神情,忍不住想往外逃——
上次答应帮宁贵妃找出谋害她小产的真凶,一是因为走投无路之下与她之间的妥协。还有一点却是当初她将这个罪名嫁祸到于福身上,害了他的性命,心里一直良心不安,想借此找出真凶,还他清白,也算是为自己赎罪……
可不诚想,一步错,步步错。
从与宁贵妃做下第一个交易起,她就踏足宫闱中的斗争当中,再想收足,却是再不可能了……
艰难开口,她嘶哑着嗓子小心道:“娘娘要与奴婢做何交易?”
宁贵妃拿着绢帕亲昵的帮她拭去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冷冷道:“你可知道,这深宫里的女人,最可依傍的两样东西是什么?”
宁贵妃所用丝帕,是江南上贡的最好的云锦所制,触肌柔软丝滑,可苏流萤却感觉如一条冰凉的毒蛇从她的脸上缓缓爬过……
她垂眸低声道:“奴婢愚钝,还请娘娘示下!”
宁贵妃亲自拉她起身,眸光穿过她,平静的看着外面飞扬的大雪,凉凉道:“在这后宫,只有皇嗣与权势才是最好最永久的依靠。什么帝王之爱,什么后宫之宠,都是过眼云烟,风一吹,就散了……”
“害我儿的那个贱人,若不是她育有五公主让皇上饶过她一条贱命,你以为她还有命活着吗?而恰恰也是因为她只生了一位公主,没有皇子傍身,才会被贬为庶人,连个最低下的更衣皇上都未曾留给她……”
宁贵妃是个聪明人,她从陈昭仪落败如此之惨中发现,在这后宫只有育有皇子,才能给自己多添一份保障。
而权势——
她眸光一寒,回头定定的看着苏流萤,沉声道:“你‘死’而复生,还不顾危险进宫,如果本宫没猜错,你是为了四年前你父亲一案才进宫的。”
苏流萤心口一紧,脸色白了几分,却是无法出言辩驳。
“如果你能帮本宫夺回后宫掌宫大权,本宫答应你,会尽一切力量帮你重查你父亲旧案,而且不会再阻拦你与楼世子在一起。等中宫大权到手,本宫不但护你周全,还赐你出宫还你自由——这个交易,你觉得可还划算!?”
不得说,宁贵妃给的条件很诱人,只要自己帮她重握中宫大权,就可以达成她心中诸多愿想。可是——
如今后宫之权在楼皇后的手中,若是她答应宁贵妃,却就是要与楼皇后为敌,而与楼皇后为敌,也是与楼樾为敌!
且不论楼皇后性情温和,她主执中宫,整个后宫也平静祥和,恩惠众人。楼樾对她也有数次相救之恩,她不应该恩将仇报。最主要的却是,中宫之权,哪里又是那么容易易主。更不是她一个小小的宫女可干涉改变的!
苏流萤眸光里露出疑惑,她不敢相信宁贵妃竟是如斯的信任她,竟将这样的事都托给了自己。
她惊恐的看着一脸淡然的宁贵妃,惶然道:“娘娘太抬举奴婢了……可是奴婢只是司设局一个小小的扫地宫女,那来的力量去撼动中宫之权?所以,还请娘娘收回成命,奴婢实在是……”
“本宫相信你!”
拦下她的话头,宁贵妃定定的看着她,眸光坚定且不容置疑回绝,一字一句道:“连向来不给后宫妃嫔脸面的兰嬷嬷都对你青睐有加,亲手给你熬糖水,一听到你进了大牢冒雪去看你,你还能说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司设局的宫女吗?”
闻言一惊,苏流萤这才明白,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宁贵妃的掌握中,她看中自己,不光是因为自己的机智,更是想借此拉拢兰嬷嬷。
可是,自己同兰嬷嬷拢共也才打过两次交道,宁贵妃又是如何笃定兰嬷嬷会帮她而站到她这边来?
但无论是因为如何,这个交易,苏流萤都不会答应。
她郑重道:“谢谢娘娘抬爱,可奴婢只想安安静静的当个扫地宫女,恐怕要让娘娘失望了!”
说罢,她向宁贵妃行礼告退,头也不回的离开。
“你难道一点都不想早日查出你父亲一案的真相?”
宁贵妃凉凉的话语让苏流萤脚步一滞,而她接下的话更是让苏流萤全身坠入了冰窖——
“事到如今,你真以为本宫不知道于福之事是你设的局么?”
回头,她一脸苍白的看着高高在上的宁贵妃,全身止不住的微微颤抖,嘴唇翕动半晌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看着她的形容,宁贵妃勾唇得意一笑,冷冷道:“若你同意帮本宫,别说于福一条性命,就是十个于福死于你手本宫都愿意为你担待。但若是你不能为本宫所用,那么,你谋害于福的事,还有欺瞒皇上犯下的的欺君大罪,本宫自然要秉公办理了。”
闻言,苏流萤心里一片冰凉绝望——
她就知道,从她拿麝香设局害于福的那刻起,她就陷入了这深深的宫闱中,越陷越深……
抑住心头的寒意,再抬头时,她的脸上的神情已恢复成以往的清冷,一双秋水明眸泠泠的看着上首的宁贵妃,咬牙挤出笑颜道:“既然娘娘抬举,奴婢自然不敢不遵。只是奴婢向往龙图阁已久,不知娘娘可有办法让奴婢进去一窥真容?”
见她应下,宁贵妃芳心大悦,展颜笑道:“再过七日就是新年,届时皇上会领后宫众妃还有王公大臣去龙图阁旁边的太庙祭祀,到时,你就随本宫一起去吧。”
新年马上就到了,宫里到处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的样子,宫人们也分到了新的宫衣,一个个穿着新衣过年好不欢喜。
苏流萤还是日复一日的扫着宫道,想着大年初一的祀庙,心里不免有些紧张。
进宫一年有余,她曾无数次想进龙图阁找到阿爹当年一案的宗卷,可都没办法接近戒备森严的龙图阁,如今宁贵妃答应带她进去,她心里既激动又紧张。
当年刑部捉拿阿爹时,曾说阿爹通敌卖国一事证据确凿,可后来她去到北鲜,冒着生命危险见了北鲜王。北鲜王亲口告诉她,阿爹视北鲜为仇人,从未与北鲜合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