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四前阿爹的案子被抹得多干净,她想,终会留下痕迹,她不相信这世上有完全不透风的墙!
四年前她没有救下阿爹,四年后她一定要为阿爹正名,洗涮他身上背负的冤屈……
闻言,兰嬷嬷面容微微一滞,眸光深沉,想开口说什么,却终是默默咽下。
片刻后,她沉声道:“宁贵妃野心勃勃,可楼皇后前有太子,后有安王府,眼下荣清公主也马上要嫁进李家,再加上权臣李府一门的支持,她的地位根本不可撼动。”
“这场恶斗,输赢早已一目了然,如果你凑上去,只是死路一条。”
兰嬷嬷面容沉重,眸光里却是一片刀光剑影。
在后宫这么多年,陪在最高权力者身边,这样的血腥厮杀,兰嬷嬷早已看得平淡,但听在苏流萤耳朵里,却是全身如浸泡在寒冰里,从头凉到了脚……
她也明白,虽然宁贵妃这些年宠冠后宫,无人能及,但真要与楼皇后较量起来,却是力量悬殊,无疑拿鸡蛋碰石头。
所以,当初她也是决然不同意她的交易,可是有着于福一事的把柄在她手里,她身不由已,不得不去趟这个死穴。
只是,之前她心里尚有一丝侥幸,希望在这场恶战来临之前,能在宁贵妃的帮助下找到阿爹一案的线索,能在有生之年为阿爹洗清冤屈,这样,既便最后死了,她也无怨无悔。
可是,今日龙图阁一行,她的心彻底绝望了……
眸光灰暗无光的看着地上刺目的白雪,苏流萤苦涩笑道:“或许,这一切都是命罢!”
她神情间的无奈绝望落进兰嬷嬷的眼里,而她此时的神情与话语更是让兰嬷嬷心头一凛,不由开口道:“趁着涉足未深,你此时想收手还来得及,我拼着这张老脸去求皇后娘娘让她放你出宫,想必她会同意。如此一来,等春节一过,你就离开皇宫,天大地阔随你去,想那宁贵妃也奈何你不得。”
苏流萤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向面前一脸慈祥的嬷嬷,怔忡道:“嬷嬷,你……为何要如此帮我?”
“眼缘吧!”
兰嬷嬷轻轻喟叹一声,道:“从第一眼看到你,嬷嬷就觉得你不错,所以,免不得帮你一把,免得你在这后宫无谓挣扎送命,也算是为我自己积了份阴德。”
这样的回答虽然不太让人信服,但苏流萤也想不出其他原因来。她与兰嬷嬷素昧平生,从她第一次见到她,嬷嬷对她流露出的善意和帮助开始,她就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可能真的如她所说,嬷嬷与她有眼缘吧。
心里对嬷嬷的感激之情越盛。既然宫里没有阿爹的线索,苏流萤确实不想再留在这吃人的地方,不由郑重的在兰嬷嬷面前跪下,哽咽道:“流萤谢谢嬷嬷的再生之恩。”
她如此说,却是同意了兰嬷嬷的提议,愿意出宫了。
见此,兰嬷嬷脸上露出释然的笑意来,上前扶起她,笑道:“如此,等过两****就找机会去替你说情。你回去做好出宫的准备吧。”
☆、第64章 被拒府外
面对兰嬷嬷关怀的笑容,苏流萤心里涌起暖流——
从阿娘离世,奶娘为了救她也葬身火场后,她再也没有感受过这种贴心的关怀和温暖,不由瞬间红了眼眶。
她抹着眼泪不好意思道:“嬷嬷,我帮您做了一又棉鞋,想着送给您……只是不知道合不合脚,也不知道您会不会喜欢?”
兰嬷嬷慈爱的摸摸她的脑袋,笑道:“有心了,嬷嬷自然会喜欢的。”
苏流萤当即要回去将鞋子拿给兰嬷嬷,兰嬷嬷笑着说不着急,与她约好下午申时未在华清池的阁房里见面,让她先回司设局。
苏流萤被于泰抓走的消息早已传到了司设局,人人都以为这次她遇到大麻烦了,没想到又像上次那般,她又没事人的回来了。
看着众人看向自己的异样眼光,苏流萤并不放在眼里,想着不久就可以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可怕的皇宫,她暂时抛开阿爹一案的苦恼,放下心来……
一回屋,穗儿就关上门关切的问她发生了什么事,苏流萤小心的遮住脖子上的掐痕,只说是于泰唤她简单问了话,什么事都没有,让她不要担心。
虽然心里有疑虑,但穗儿也没有再多问什么。
回屋后,苏流萤将给嬷嬷做的棉鞋拿出来,等到傍晚给她送过去。
用过午膳,长信宫悄悄托人给苏流萤带话,让她悄悄去长信宫见宁贵妃。
苏流萤猜到宁贵妃一定是要问她早上龙图阁刺客之事,以及于泰为何抓她?
为着龙图阁一事,慧成帝很是震怒,让羽林军一定要找出刺客,捉拿归案。
可是那个鬼面人却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无影无踪,任由羽林军将整个皇宫翻过来也找不到他半点影子……
一路走来,听着路边的宫人议论纷纷,苏流萤不由也想起了早上的那鬼面人——
他是谁?为什么认识她与楼樾?
他冒险进入龙图阁,也是在找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心里有越来越多的谜团解不开。冥冥之中,苏流萤却有种预感,她与鬼面人还会再见面……
悄悄从侧门进去长信宫。果然如她所料,宁贵妃向她问起了龙图阁一事。
想着楼樾的嘱咐,苏流萤只是告诉宁贵妃,说龙图阁里有刺客闯入,让侍卫发现,她趁着侍卫去追刺客悄悄回来了。
宁贵妃不疑有他,也就没有再问,转而问起于泰的事来。
在来的路上,苏流萤一直在纠结,要不要将绿沫和真凶的事告诉给宁贵妃?
想到宁贵妃急燥的性子,苏流萤本不想告诉她,但转念想到那个匿名给于泰报信之人,只怕就是真凶做的,想假借于泰之手来除掉她们的……
所以,想再隐瞒已不可能了。
而且,真凶已经开始反击!
如此一想,苏流萤再不做隐瞒,将自己在冷宫的发现,还有昨晚绿沫一事全盘托出,统统告诉给了宁贵妃。
得知一切的宁贵妃,一时间竟是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宽敞的大殿里一片死寂,一向自信张扬的宁贵妃震在当场,怔怔的坐在主位上半天回不过神来,盈盈杏眼里充满愤恨与悲痛。
良久,她一声凌厉冷笑,双手死死抠着身中的绢帕,牙齿咬得‘咯咯’响。
“没想到……辛苦查了这么久,却只是找到了一个替罪羊……害我孩儿的真凶还在逍遥法外——太可恨了!”
气到极致的宁贵妃无处宣泄,砸了手边的所有东西,连慧成帝新赏给她的一套青花玲珑茶杯都摔坏了,还划伤了手。
看她的手被割破出血,菲儿吓得连忙拿着纱布上前为她包扎,却被宁贵妃甩掉。
不顾流血的手,宁贵妃喘着粗气坐着,身子气恨得瑟瑟发抖,艳丽的俏脸一片狠戾之色,眸子恨得要出血了。
见她如此激动,苏流萤忍不住上前劝道:“娘娘息怒,万幸绿沫还活着,只要有她在,不怕找不到真凶。”
闻言,宁贵妃形容一凛,人似乎冷静下来几分。
她蹙眉冷冷问道:“那绿沫的舌头被人剪了?”
一想到那晚看到绿沫嘴里的可怖形容,苏流萤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沉声道:“是的,估计是有人不想让她再开口说话。但,只要绿沫清醒过来,自是有办法问出话来。”
宁贵妃也想到了,勾唇冷笑道:“宫里能让陈昭仪惧怕的高位妃嫔就那么几个,本宫就不信抓不出害我孩子的贱人!”
说罢,宁贵妃让菲儿拿出令牌给苏流萤,面色凝重道:“你拿本宫的令牌即刻出宫,去找绿沫问出幕后真凶。既然真凶已对我们下手,我们更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接过令牌的那一刻,苏流萤的双手不由抖了抖——
她答应兰嬷嬷不再参与到宁贵妃之事当中去,可是一想到怀里的紫檀佛珠,她又控制不住的想知道佛珠的主人是谁?为何她的佛珠会与阿娘当初的那串一模一样?
心绪莫名的燥动,她竟是有种不好的预感,更有一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让她喘不过气来……
既然要出宫,傍晚就不能去华清池畔给兰嬷嬷送鞋子了。但是她不想让嬷嬷失望,于是赶在出宫前,回到司设局拿出棉鞋,提前送去嬷嬷的阁房。
因着昨晚的‘闹鬼’,本就冷清的池畔更是寂静无声,连路过的宫人都绕路避得远远的。
苏流萤埋头往兰嬷嬷的阁房走去,走到近前,脚下步子突然一滞。
在她的前面,有两个身影往前徐徐而去。她凝眸看去,不免大吃一惊——
走在前面一身便服的威严男人,竟是慧成帝。跟在他身后的是近侍大太监于仁公公。
于仁的手里还提着两个大食盒。
大过节的,慧成帝不在后宫与众妃过节,为何悄悄的来了这僻静的华清池?
苏流萤忍不住跟上去,一路小心的跟着,却发现慧成帝最后去的地方竟是兰嬷嬷的阁房。
于仁陪慧成帝一起进到阁房,不一会儿,却是空着手走出来守在门口。
而与他一起出来的,还有兰嬷嬷。
两人都一脸慎重的守在阁房外面。
见此,苏流萤心里越发的疑惑——明显,阁房里还有其他人在。
慧成帝悄悄在这里见谁?
苏流萤不敢靠得太近,只得藏身在林木后面,盯着阁房看着。
虽然不知道阁房里与慧成帝见面的人是谁,但苏流萤的心口却无故的揪紧,明明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却是挪不动步子,一瞬不瞬的看着阁房。
半个时辰过去,阁门打开,慧成帝率先出来,身后跟着一个头戴黑色面罩的女人。
女人身量纤薄,仿佛风一吹就倒了。黑色面罩将她从头遮到脚,根本看不清女子的形容。
见他们出来,兰嬷嬷低声向慧成帝说了什么,然后上前扶了女子往隐秘的小路走了。
见女子离开,慧成帝负手默默站着,眸光却是一直追随着女子的身影离去。直到女子与兰嬷嬷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才与于仁一起离开了华清池……
他们一走,华清池畔更是陷入死一般的静寂中。苏流萤怔怔的想着方才看到的一切,心里疑云四起,终是忍不住打开阁房门,走了进去。
空寂的阁房里还留着炭火,桌子上还有尚未收拾的饭菜。
饭菜很丰盛,可几乎都没动过。
除此之外,这间阁房没有其他不同,还是如之前她来时看到的一样。
鼻音似乎闻到一丝熟悉的味道,可等她再去细闻,却又什么都没有,只有饭菜的香味了……
待了片刻,什么发现都没有。
苏流萤想,慧成帝悄悄在这里见人,肯定不想让外人知道。而兰嬷嬷一看就是替他安排这一切的人,所以,嬷嬷肯定也不希望有人发现这个秘密。
后宫有太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何况还是天子的秘密。而后宫还有一个生存法则,那就是知道的事情越少越好。
今日之事,她就当没看见过,也不想让嬷嬷知道她来过这里……
所以,原本是来送棉鞋的苏流萤,最终还是带着鞋子悄悄离开……
有了宁贵妃的令牌,苏流萤顺利出宫。
她径直来到了安王府找楼樾。
彼时楼樾正在桂院陪老夫人说话。
与他一起的还有苏诗语,也只有在老夫人这里,她才能多与楼樾处上片刻,也能就着老夫人与他多说几句话,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守在一起过节。
这样的时刻,却是苏诗语一年当中最幸福的时刻。
她一边拿小锤子给老夫人砸核桃,一边陪着老夫人说着京城最近的趣事,逗老夫人开心。
楼樾静静的端坐着喝茶,时不时回着老夫人的话。
见苏诗语的目光时不时的往楼樾身上瞄,楼老夫人心中一片了然,不由开口道:“不觉间,你们成亲都四个年头了,为何一点动静都没有?樾儿,你答应奶奶今年要给我抱孙子的。如今一年都过去了,怎么还不见半点动静?你堂堂男子汉,说话可不能不做数。”
此话一出,苏诗语先是红了脸,面带羞色的低下头,眸子里却是闪过一丝幽怨灰暗。
嫁进王府四年了,除了成亲那晚楼樾在她房里留宿了一晚,从那以后,她都是一人独守空房。
一守,就是四年……
每年老夫人都会提起这个事,楼樾像往年一样淡然道:“子嗣也要讲究缘分,强求不得。”
以往他这样说,老夫人心疼他都不会再多说什么,但今年老夫人却有些不满意了。
庄严的脸上露出不悦来,老夫人看着楼樾一字一句道:“此话却是不错,我也听你这样说了四年。可是樾儿,子嗣讲究缘分不假,更不是孙媳妇一人可以做到的……”
“语儿进我们楼家四年,一直安份守纪,孝顺听话。可你都不进她的院子……你冷落她这么多年,连我这个做奶奶的都看不下去。你不肯娶正妃,不肯纳妾,奶奶不逼你。可这惟一的后眷你也不放在心上!你不心痛她,也得为咱们楼家的香火着想!”
楼老夫人平时对这惟一的孙子宝贝到不行,从没像今天这样对他说过重话。所以,第一次被训话的楼樾面色不免有些难堪,而低头坐在一旁的苏诗语被老夫人说出了四年的委屈心酸,再也忍不住悄悄红了眼眶……
一时间,原本和睦融融的屋子里陷入沉静,气氛也凝重起来。
老夫人有心撮合二人,打了个哈欠面露疲色道:“好了,我也乏了。你们回去吧。今晚不用到这里陪我用膳,语儿回院子准备一下,樾儿今晚就去你那里用晚膳吧。”
老夫人的意思的是,留了晚膳,再让楼樾今晚一并歇在梨院。
两人都听出了老夫人的弦外之音,楼樾正要开口回绝,却被老夫人一个眼神噎住,犹豫片刻,只得点头应下。
见他同意了,苏诗语一颗冰冷的心瞬间暖和起来,眸光里划过亮光,面上是遮不住的欣喜,娇羞的瞄了瞄楼樾,激动得双手在袖子下微微的颤抖……
一出老夫人的桂院,楼樾的脸就冷了下来,苏诗语见了,心头一颤,下一刻却是红着眼道:“世子爷明察,妾身从未在老夫人面前说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