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她再得宠,位份再高,也只是个妾!
而自己想取谛楼皇后坐上中宫之位,就得拉她下马。
而拉她下马,只有先夺了掌宫大权!
杏眸里划过凌厉的寒光。宁贵妃微微侧头看了眼低头跟在身后的苏流萤,冷声道:“今日本宫帮你达成所愿,你可别忘了你答应本宫的事。”
闻言,苏流萤全身一震,不由自主的回头看了眼站在百官之首的楼樾,终是白着脸咬牙应下。
帝后二人从太庙出来,盛开的祭祀礼正式开始。
趁着大家的眸光都集中在祭祀礼上,在宁贵妃的示意下,苏流萤悄悄退下,来到了龙图阁,等着侍卫巡逻去了前面,悄悄从后窗爬进了进去……
为了阿爹一案,四年间,她北上北鲜,再冒险进宫,吃尽了常人无法想像的苦头,内心更是煎熬痛苦,而如今,她终于可以进到这里,苏流萤一颗心激动得快要跳出来。
偌大的龙图阁分为上下两层,安静谧宁。上层存放皇室宗亲档案,下一层存放朝廷案卷。
一扇扇如墙般的书架整齐林列,每台书架上都标有案卷的年份时间,苏流萤按捺住心头的激动,一排排找过去,很快在东南角的书架上看到了慧成十五年的标识。
慧成赶十五年,正是四年前父亲案发的那一年。
看着满架的宗卷,想着关于阿爹的宗卷就在里面,苏流萤心里激动复杂,五味杂陈,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坚守边关几十年的阿爹为何最后会背上通敌叛国的罪名?
能屈能伸、坚韧如钢的阿爹为何忍心放下他最爱的老婆女儿自尽牢里?
明明他没做过的事,他为何不申辩,为什么不为什么自己说一句话,而是选择以一种惨烈的方式死去……
阿爹身上,到底背负了怎么样的冤屈?!
一想到辛苦追寻四年的谜团就要在面前解开,苏流萤双手抖得不成样子,有那么一瞬间,她竟是不敢伸手去翻开面前的宗卷……
冬日的暖阳透过雕花的窗棂安静的照在苏流萤身上,她仿佛又感觉到阿爹宠溺的目光和阿娘慈爱的笑容,给了她莫大的鼓励,让她终是鼓起勇气翻开了面前的案卷……
她从最底层开始翻找。
每打开一卷她都怀着希翼希望看到她想看到的答案。
可是,连着翻完下面两层,都没找到阿爹的那一份。
不远处的太庙祭祀正在进行,全场庄重肃静。而空无一人的龙图阁里更是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听得到,以至于苏流萤翻书卷的声音都格外清晰。
她全神贯注的翻找着,根本没发现从她进来开始,暗处有一双眸子一直默默看着她……
眸子的主人见到她偷偷从后窗爬进来,待看清她面容的那一刻,怔愣了半晌,尔后深邃的眸子里亮起光亮,竟是忘记他自己来此的目的,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太庙的祭祀已进行到尾声,宁贵妃曾吩咐苏流萤一定要祭祀结束前回去,以免被人发现。
而书架也已翻到了最顶层,却一直没有找到阿爹的那一份,苏流萤不由急了。
书架太高,苏流萤爬上梯子,猫着身子翻找最上层的宗卷。
这里,是她最后的希望了。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整个书架只剩下最后一卷没有打开了。
取出案卷,苏流萤双手哆嗦好久,终是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将发黄的宗卷缓缓打开——
清亮的眸光看清宗卷所书,下一刻,苏流萤脸色白了,眸光灰暗绝望,一颗心如坠深渊——
最后一份宗卷也不是阿爹的!
这个书架上放的,明明是慧成十五年所有案件宗卷,为何……为何独独没有阿爹的?
刑部和其他地方都没有关于阿爹一案的任何记载,为何到了大内皇宫,还是没有阿爹一案的线索。
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
越来越多的谜团蒙上眼睛。苏流萤合上最后一份宗卷,手在抖,身子也不可抑止的颤栗起来——
冒险进宫,吃尽苦头,受尽磨难,却不想最后是这样一个结果。
头脑里一片轰鸣,接受不了这样事实的苏流萤,下一秒竟是眼前一黑,整个人如坠落的飞蝶,从高高的梯子上掉下去……
身子的失重感让她控制不住惊呼出声。喉咙发出声音的那一刻,她绝望的想,今日只怕要死在这龙图阁了。
就在她绝望之时,下一瞬,往下跌落的身子却是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身子被人接住的瞬间,苏流萤一脸震惊,然后不等她回过神来,耳边已是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门外的侍卫终是被里面的声响惊动了。
眼见一黑,她被人紧紧搂进披风里,接着身子腾空而起……
耳边有呼呼的风声呼啸而过,苏流萤还听到了喧闹声,龙图阁这边的的变故惊动了临近的太庙,羽林军受令捉拿闯宫的刺客。
苏流萤感觉整个人被带着在飞速向前奔走,一颗心更是跳出了嗓子眼,呼吸都快窒住了——
连皇上都惊动,被当成刺客的他们如何逃出羽林军的追捕?
还有,她也不知道救自己的人是谁。
他是谁?为何也会出现在龙图阁?
一颗心慌乱害怕到了极致,苏流萤害怕得身子剧烈颤抖起来。
“别怕!”
就在她惶惶绝望之时,头顶传来陌生的男子声音。
感觉她的惧意,男子不但出言安慰,竟还不慌不忙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慰。
听着陌生的声音,苏流萤慌乱的心里更是添了一丝惊异。
然后不等她出声问他是谁,来人抱着她落了地。
双脚踏到实地的瞬间,苏流萤慌忙离开男子的怀抱。然而,下一瞬看到眼前的景致,苏流萤又懵住了——
男子竟是将她带到了云梦台。
云梦台是大庸皇宫地势最高的一座高台,上面遍种桃花,布局宏伟精美,一如它的名字般,如梦如幻……
高远辽阔的高台上,北风呼啸而过,苏流萤将被风吹乱的头发拢到耳后,怔怔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这个时节,云梦台上的桃树一片光秃,只剩下苍遒的枝干。
身着紫色锦袍的男人双手抱胸,慵懒的斜靠在桃树上。身姿修长挺拔,脸上却是戴着一张青面獠牙的鬼脸面具。
戴着这样一副鬼脸面具,明明可怖吓人,可他整个人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风姿,竟是让整个桃林都跟着他多添了几份颜色。
虽然面具遮住了他的样子,可莫名的,苏流萤竟感觉到他此刻在笑。
果然,不等她开口,看着她一脸震惊讶异的样子,男子轻笑出声,面具下的眸子闪过亮光,笑道:“大漠上最美丽的天铃花,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
☆、第63章 刀光剑影
闻言,苏流萤全身猛然一凛。
男子的口音不是中原人士,明显带着胡狄人的口音。
而他嘴里大漠最美丽的天铃花,正是她在汴州时人们对她美貌的赞誉。
明显,面前的男人是认识她的,可她却想不起他是谁,更是对他的声音陌生得很。
收起心底的震惊,苏流萤凝眸看着面前的鬼面人,迟疑道:“阁下是谁?”
又是一声轻笑,男子突然站直身子朝她走过来,挺拔的身姿如小山般朝她压过来。
无形的压迫感让苏流萤不由自主的往后退。
见她慌乱的样子,男子‘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下一刻却是双手撑膝,矮下身子对上她的眼睛,面具后的晶亮眸子饶有兴致的看着她,笑道:“一别多年,美丽的花儿更加娇艳,也更加有趣!”
说罢,竟是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捏她娇艳的脸庞,被她慌乱避开。
见男子动作如此轻浮,苏流萤心里生出了害怕。
她看了眼空旷的高台,此时这里除了他们俩,再看不到一个人影,如若他要对自己意行不轨,只怕连个求救的人都没有。
她退开几步,白着脸道:“方才……谢谢公子出手相救……只是,我们已被人发现,马上就会有林羽军追过来,公子还是趁早逃离出宫吧……”
看着她神情间的防备和担忧,鬼面人勾唇了然一笑,得意道:“你可是在担心我?别怕,区区一个大庸皇宫,本公子既然来得,自然可以轻松离去,没人难拦得住我。倒是你——”
鬼面人目光灼灼的看着苏流萤,见她一身宫女服,语带疑惑道:“你为何会出现在大庸的皇宫,还这样一副打扮?还有,你方才在找什么东西?”
鬼面人对苏流萤很多疑问。同样的,苏流萤对他的身份更是好奇。
她没有回他的话,而是蹙眉反问道:“公子以前可是在哪里见过我?公子出现在龙图阁又是做什么?”
闻言怔了怔,下一刻,鬼面人哈哈一笑,揶揄道:“你还真是像从前一样,半点不吃亏。”
说罢,他回身环视了一圈云梦台,语带笑意道:“四年前你在此惊鸿一舞,震惊天下。可惜本公子却没能亲眼一睹你绝代舞姿。今天我救你性命,你可愿为报答我——再跳一次!”
之前苏流萤还在奇怪,按理鬼面人带自己逃跑,应该往南面宫门方面逃跑才是,为何却将自己带到了北面的云梦台。
原来,他竟是为了这个。
他冒这么大的风险,就是想看自己跳舞吗?
面容微变,苏流萤的声音也跟着冷了下来,凉凉道:“恐怕要让公子失望了,我不会跳舞!”
闻言,鬼面人面具下的长眉拧紧,神情也跟着冷了下来。
“姑娘这是——不肯赏脸了!”
听他的声音也冷下来,苏流萤凉凉一笑:“公子是不是误会了?四前在此一舞的人早已死在大火里。而我,不过是大庸后宫一个粗鄙的宫女,既不是大漠中的天铃花,更不会公子口中所言的惊鸿之舞。”
见她竟是否定了自己的身份,鬼面人眸光一寒。
想着今日龙图阁发生的事,苏流萤只想尽快离开这里,于是向鬼面人告辞道:“公子今日救命的恩情,小满铭记于心,望以后有机会再报答公子。但现今,还请公子赶紧离开,切莫被人发现。”
说罢,她不再做停留,转身朝台下走去。
见她要走,鬼面人一愣,竟是想也没想就伸手去拉她,却在下一秒又飞快收手,身子也快速的向一边闪开。
他若再慢一分,他的手就要被突然而至的长剑就要削掉了。
震惊回头,楼樾一身玄色长袍,手握寒剑出现在两人身后。
见到鬼面人向苏流萤伸手,楼樾想也没想,手中的长剑挟着风霜之势朝鬼面人刺去,不出三招就将鬼面人逼退到一边。
之前在太庙祭祀,一听到龙图阁有刺客闯入,楼樾心头莫名的一紧,想也没想就追了过来。
他的突然出现,不光让苏流萤吃惊,鬼面人似乎也颇为意外。
鬼面人站在三步开外,对着楼樾手中的长剑丝毫畏惧都没有,反而一瞬不瞬的看着楼樾。
面具遮住了他的神情,虽然看不到面具人的形容,苏流萤却莫名感觉到气氛凝重起来,鬼面人身上更是散出凛冽的寒意,不再像之前那般轻松随意。
苏流萤心里一凛,他不但认识自己,似乎也认识楼樾。
可是,他根本不是中原人士,他到底是谁?
楼樾将苏流萤护在身后,长剑一挑,声音冷若冰霜:“私闯皇宫重地,留下命来。”
鬼面人看出了楼樾对苏流萤的维护之意,不由冷冷一笑道:“若说私闯皇宫重地,只怕楼世子不止要本公子一人的命,你身后之人可是我亲手将她从龙图阁里救出来的。”
楼樾闻言眸光一寒——
从在太庙看到跟在宁贵妃身后的苏流萤开始,他心里已是预料到什么,更是明白,她与宁贵妃之间的交易只怕远远不止揪出真凶那么简单了。
他知道苏流萤进宫的目的,所以,一听说龙图阁里出事,他第一时间就是去搜索她的身影,等看到宁贵妃脸上稍显慌乱的神情,他心里已一片清明。
想她为了得到她父亲一案的线索,冒险私闯龙图阁却是一点都不奇怪了。
他冷冷一笑,剑尖直指鬼面人的胸口,冷冷道:“相对一个宫女迷路误撞龙图阁,神秘的胡狄人私闯禁宫才是罪大恶极。”
说话间,已有羽林军远远的朝云梦台赶来。
鬼面人无所谓的抱胸站着,目光泠泠的落在楼樾身上,突兀道:“你是不是喜欢她?”
说罢,抬起下巴,朝楼樾身后的苏流萤示意。
闻言,苏流萤脸上一红,楼樾也神情微微一愣。
两人都没料到在这样紧张的时刻,鬼面人突然问出这样的话。
不等楼樾回答,那鬼面人却是凉凉一笑,悠闲道:“今天本公子还有事要办,不与你们玩了,后会有期!”
说罢,身影一晃,人转瞬就消失在桃林里。
风中送来他的声音——
“大漠最美丽的天铃花,本公子等着你还我倾城一舞!”
楼樾提步去追,却被苏流萤拉住了。
虽然不知道鬼面人是谁,但方才是他救了自己,她不想看到他被抓。
楼樾若是要追,岂是苏流萤拦得住的。
他却是停下了步子。相比捉拿鬼面人,他更担心她被人发现。
回头对上她慌乱的目光,他冷冷道:“他是谁?”
苏流萤摇头,白着脸颤声道:“我也不知道。他突然出现……救了我。”
闻言,楼樾眉头拧得更紧。想起方才的凶险,他冷脸寒声道:“昨晚的凶险还没让你却步么?如果让人发现你私闯龙图阁,你可知是个怎样的后果?!”
苏流萤的脸更白了,身子轻轻的颤抖,眸光却无比的坚定。
“我说过,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查清阿爹当年的案子,还阿爹一个清白。”
看着她执拗绝决的样子,楼樾竟是第一次对一个人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