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找不到苏太守的案卷,做为当年主审此事的父亲应该会知晓一儿。
安王楼誉年轻时风流倜傥,潇洒不羁,这几年更是放纵随意,将王府事务连着朝廷政务一并交给了楼樾,自己带着美姬四处游历,立志要踏遍天下的好山好水。
这些年安王难得着府,他的书房也常年锁着。
一回府,楼樾马不停蹄的朝父亲的书房赶去。
进去后,楼樾将安王历年来所有公文卷宗都细细找过,却没有四年前苏流萤父亲一案的丝毫线索。
见此,楼樾心里疑惑更大。
外人眼里安王楼誉是个随性洒脱之人,可楼樾却知道父亲为人谨慎小心,历年来早已养成了不论何种朝廷公文宗卷,都要自己单独另外留下一份备着的习惯,以防万一。
所以,父亲曾在他面前自豪的说过,他书房里的东西够得上皇宫龙图阁里一半之数。
而四年前苏太守苏津一案也算得上当年的一桩大案,此案又是父亲亲自经手,为何一向谨慎小心的父亲却没有留下案件的宗卷?
无数迷团一个接一个砸向楼樾,让他彻底迷茫起来……
而另一边的苏流萤,一边想着阿爹案卷上那四个字的意思,一边又在担心楼樾拿了佛珠后可有找到什么线索?
转眼,已到春节的最后一天的元宵佳节了,再过三日,荣清公主就要正式出嫁了。
傍晚,天还没落黑,司设局的宫人开始往宫里各处挂上形状各色的花灯,以应节庆。
不止如此,宫里张灯结彩,到处都是大红的绸缎和灯笼,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却是为三日后的嫡公主大婚做准备了。
挂好花灯,路过娴吟宫,苏流萤终是忍不住朝里看去。
荣清公主做为嫡长公主,本就受尽恩宠,她所居的娴吟宫更是整个皇宫数一数二精致奢华的宫殿,如今为了她的大婚,娴吟宫里更是精美得如人间仙境。
看着娴吟宫宫门口高高挂着的大红灯笼,苏流萤脑海里不自觉得想起自家门口那残败的灯笼,心里漫上层层苦涩,默默的离开……
独自伤情的她,却并不知道,三日后不止荣清公主大婚出嫁,她却是也要以轿前婢的身份离开皇宫,成为李修的通房丫鬟。
元月十八,黄道吉日,大庸朝嫡长公主荣清下嫁大司马李修。
不到申时,整个皇宫就开始忙碌起来,各司局都紧张有循做好公主出嫁的最后准备,务求谨遵皇后谕旨,要让公主的婚事尽善尽美,不能出一丝的纰漏。
永坤宫,楼皇后激动得一宿没睡,早早就起床梳妆。
想着最心爱的女儿终是要出嫁了,楼皇后心里又欢喜又是无比的难舍。看着铜镜里逐渐老去的容颜,喟叹道:“女儿都要出嫁了,本宫也终是老了。”
璎珞一边帮皇后精心梳理着凤髻一边笑道:“娘娘可没老,看着这面容身段,与初初进东宫那会根本没有区别。圣上上次来,不是还让娘娘给他再生个小皇子么,可见在圣上心里,娘娘与那些刚进宫的贵人们一样,都是一准的水嫩年轻!”
璎珞的话,让楼皇后脸上飞起了红霞,神情间尽是少女般的娇羞。不免羞嗔道:“皇上逗笑的话那里能当得真。何况,本宫膝下有太子和公主,本宫已是十分的知足。而如今公主也出嫁了,了却了我最后一桩心事。宫中一切也恢复平静,本宫再无所求,就这样陪着陛下一起老去就是最好的圆满。”
璎珞手中动作一缓,轻声道:“娘娘,恕奴婢多嘴一句,太子殿下登基之前,娘娘尚不能松懈!”
闻言,楼皇后神情一凛,形容间没了方才那般放松随意,颔首点头道:“你说得不错。虽然如今荣清嫁进李家,断了三皇子最后的念想。但,三子狡诈,最近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实属反常,本宫确实不能一时得意放松下来。”
说罢,楼皇后回头看着自己的忠婢,拉过璎珞的手真诚道:“璎珞,多亏有你一直在身边陪着我提醒我。这些年若是没有你,本宫根本不能如此顺遂。谢谢你!”
璎珞淡然一笑,道:“娘娘好,就是璎珞好。娘妨顺遂了,璎珞也就顺遂了!”
手上继续不停的为楼皇后绾发,璎珞想到一事,不由微皱眉头又道:“娘娘,即便那苏流萤只是以轿前婢身份进李府,若是驸马爷执意要抬举她,只怕也是难办……”
明亮的铜镜清晰照出楼皇后眸间的冷意,她轻嗤道:“有尚书夫妇在,她翻不了天的。”
璎珞听了,也放下心来,道:“娘娘放心,那怕进了李府,奴婢也会令人牢牢看住她的一举一动,定不会让她有翻身的机会。”
楼皇后满意笑了,拍拍她的手,笑道:“你办事素来最得我心,也让我格外放心。只是——”
想起之前兰嬷嬷亲自前来为苏流萤讨要恩典,楼皇后面上拢上寒霜,眸光里淬满寒芒,冷冷道:“本宫没想到兰嬷嬷会与那丫头相识,还肯舍下老脸为她说情。你说,我此番拒绝于她,尔后她知道这个丫头做了荣清的轿前婢被送去李府,嬷嬷会不会怪我?”
璎珞拧眉想了想,冷冷一笑道:“娘娘不怕。虽说她是皇上身边的老人,平时在宫里大家都敬重于她,可说到底,她终归不过是一个奴才。而如今娘娘在后宫一人独大,前朝有太子与安王府为您撑腰,现今还多了一个权势滔天的驸马爷,娘娘还怕一个老奴才做甚?”
“而且,当初兰嬷嬷来求娘娘,只说是求娘娘放苏流萤出宫。如今她以轿前婢的身份出宫进了李府,也算是娘娘达成嬷嬷所愿,所以,她感激娘娘还来不及,怎么怪得了娘娘?!”
听了璎珞的话,楼皇后心情豁然开朗,彻底将心放回肚子里,满意的对璎珞笑道:“还是你聪明!”
楼皇后梳好妆赶去娴吟宫亲自督察一应事务。
临行前,璎珞让宫人抬进一个精致的大木箱,打开放在楼皇后面前。
楼皇后上前看了一眼,弯下身子翻了翻里面的东西,凤眸含霜,冷冷道:“走吧,将这些一并带着,送去娴吟宫!”
闻言,璎珞微微一怔,下一刻已迟疑道:“娘娘,若是这些东西让公主看到,只怕她又得伤心了。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娘娘何必在此时膈她的心……”
“正是因为从今日起,她要离开本宫独自为营,本宫才要好好教她一些东西,让她明白,在这个世上,若想不被人欺负打压,只有自己更强更狠才行……”
鬓角的凤钗闪着刺目的寒光,一如楼皇后话语里的冰凉。
同样一宿没睡的还有苏流萤。
此刻,她正怔愣的呆坐在娴吟宫的偏殿里。
她面前放着一套崭新的婢女服饰,此服饰不同平常的宫服,却是司衣局为她所制做的轿前婢服饰。
昨晚得知自己被赐为轿前婢,随荣清一起嫁进李府的那一刻,苏流萤犹如五雷轰顶,炸得她脑子里一片轰鸣,至今还没清醒过来。
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婢女服,苏流萤惨白着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明明已做好准备离开李修,好好祝福他与荣清,为何如今自己却成了轿前婢,要随荣清一起嫁进李府,成了李修的通房丫头!?
她心里有太多震惊与迷惑,她迫切的想找李修和荣清问个清楚。可从昨晚得知这个消息开始,她一直被关在这间偏殿里,谁也见不到。
内心绝望到窒息,更是充满无尽的羞愤,让她痛不欲生!
正在此时,门房打开,青杏一步一款的走了进来,看到脸色惨白羞愤的苏流萤,冷冷一哼道:“迎亲的时辰快到了,你还不赶紧的换好衣服。若是因为你一个,耽搁了整个婚礼的进程,你也别想活了。”
让她做轿前婢,亲眼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娶别的女人,而自己却要成为可悲的通房丫头,永远无名无份,那怕连生儿育女的资格都没有,这些……足以让她生不如死。
她扑上前问青杏,颤抖道:“公主呢?我要见她。”
青杏嫌恶的瞪了她一冷,冷冷道:“公主今日大婚,忙着呢,那里还有闲工夫见你。我跟你说,你不要不识好歹,公主这样做是为了帮你,不然你上回与宁嫔勾结害死陈妃,私逃出宫按宫律可是要活活打死扔乱葬岗喂狗的,那里还能像现在这样,出宫重获自己,还能重新进入李府……”
青杏兀自在那里沾沾自喜的说着,苏流萤的脑子里却一片空白。然而,不等她反应过来,青杏已招手让门外的宫人进来,冷冷道:“将她身上的衣服扒了,换上轿前婢的衣物。手脚快些,不要再耽误时辰。”
门外走进两位粗使嬷嬷,膀大力粗,一人压着苏流萤,一人开始扒她身上的衣物,再强行将婢女的衣物给她穿上。
苏流萤挣扎着要去见荣清,如今,只有她能救自己了……
☆、第70章 李修大婚
盼了四年,终于盼到今日嫁给李修,荣清公主欢喜激动不已。
彼时,她已换好大红喜服,头上戴着赤金的凤冠,除了尚未盖好喜帕,她已是做好了新娘子出嫁前的全部准备。
宫人来报,说偏殿的苏流萤的一直抵死不肯换衣物,一直在求着要见公主。
闻言,荣清欢喜的心冷下半分——
她早已猜到苏流萤是不会同意做轿前婢。
从昨晚将她带到娴吟宫,荣清一直不敢面对她。可到了此时,她想着不过多久,李修就要上门迎亲了,她与他的婚事也是铁板钉钉,再也改变不了。所以,不如……
心里闪过犹豫,荣清正要提步去偏殿见苏流萤,楼皇后来了,身后还让人抬进了一个大箱子。
璎珞上前将箱盖打开,里面是精致奢华的大红喜服,喜服上还放着成套的赤金首饰,从凤冠到珠钗耳环手镯戒指,无一不是准备妥当。
而这些喜服首饰一看就做工不凡,堪比荣清身上穿戴的。
看着箱子里的东西,荣清面露疑惑,笑问道:“母后,你不是为女儿准备好嫁衣了么,怎么又准备一套?”
看着一脸欢喜的荣清,楼皇后忍下心头的不舍,冷冷道:“你想多了,这不是给你的。是你的好驸马为他的平妻苏流萤准备的!”
闻言,荣清全身一颤,欢喜的心瞬间冷却下去……
原来,李修得到了荣清公主的许肯后,欢喜不已。
他想着苏流萤独自在深宫,身边又无亲人父母,恐怕无人替她操办出嫁所需一切,于是亲自花重金为苏流萤置办好嫁衣头饰,于昨日送进宫给苏流萤,让她打扮体面嫁进李府,以免被人看低了。更是他对她的一片心意。
却不想这些东西一进宫就被楼皇后截下。
木箱里除了李修为苏流萤置办的嫁衣首饰,还有一张聘礼单,上面罗列的聘礼与给荣清公主的一模一样,一样不少……
一个正妻,一个平妻。一个公主,一个宫婢。嫁衣首饰却不相上下,连聘礼都没有区别,这让身为公主正妻的荣清心里如何好受?
她怔怔的看着眼前刺目的一切,心痛如绞,面上却苦笑道:“驸马想得周全,我有父皇母后为我打点好一切,可流萤却是孤身一身,所以……”
“女儿,若你与她位置对换,你有信心驸马会这样对你吗?”
楼皇后一针见血的打断的了荣清自欺欺人的话,道:“嫁衣事小,可驸马对她的情谊却大。从来他的心里就只有她,你却从见他第一眼起就执意吊死在他这棵树上。如今,你即已注定要嫁给他,就要做好争抢的准备……”
“不论哪个女人,但凡她要与你抢夫君,你都不可心慈手软。不然最后吃亏受伤的都是你。”
荣清白着脸呆呆站着,红艳的嫁衣金黄的头饰刺痛了她的心。脑子里全是那日在李府,病重中的李修拉着苏流萤的手说着痴情的情话,却看也没看她一眼,还嫌碍事的将她从屋子里赶走的样子……
下一刻,她惊慌的哆嗦道:“母后,既然如此,就不要让她再随女儿一起进府了……她若进去,驸马眼中肯定会没了我的……到时,让女儿天天看着他们恩爱成双,我会疯的……”
见她惊慌失措的样子,楼皇后心里一痛,面上缓缓道:“傻丫头。与其让驸马一直念着她想着她,不如主动将她带在身边,看在你的眼皮底子下才是稳妥的。再者,你是堂堂嫡公主,那怕嫁做他人妇,还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没人敢给你脸色看,你更不需要怕谁。只是,你得改了心软的性子,要硬起心肠来。若到此时,你还顾念情谊,到时就真的会被她抢了属于你的一切,夫君地位,你什么都没有……”
不知何时,璎珞手里多了一把锋利的金剪子,递到了荣清手中。
看着手中的金剪,荣清的手抖了抖。
然后下一刻,她银牙一咬,眸中闪过寒芒,终是抬手用手中的剪子将李修送与苏流萤的精美嫁衣剪了个稀碎……
而在离主殿不远的偏殿里,绝望的苏流萤还在拼命挣扎,不肯妥协。
见此,青杏恼了,也上前去帮手,顿时三人将苏流萤死死按住在地上。
正在屋内乱成一团时,荣清终是出面了。
迈步进屋看着扭打成一团的四人,荣清眉头微蹙,冷斥道:“住手!”
闻言,青杏三人放过苏流萤爬起了身。
看着一身大红喜服的荣清,苏流萤有片刻的怔愣。下一刻,她已是跪在了荣清面前向她求饶。
然而,不等她开口,荣清已叹息一声开口了。
“流萤,原本以为我此番带你离宫进府,你是欢喜的。毕竟,这样你就可以出宫,还能再与驸马在一起,何乐而不为?而且,这不单单是我一个人的意思,也是驸马爷的一片心意。”
苏流萤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向面前喜气逼人的女子,震惊道:“公主是说……是李修让我做公主的轿前婢……”
她脸色惨白无血,一双灵动的眸子此刻死寂灰白没了一点光彩,一想到那不堪的‘通房丫鬟’竟是李修为她求来的,她心如刀绞!
荣清脸上一热,所幸脸上涂了厚厚一层胭脂,看不出她的慌乱来。
话已出口,她也不想再收回了,只得硬着喉咙继续道:“你犯了宫规,按律要罚,我此时带你出宫也是保你性命。李家父母对你有成见,而李尚书与驸马更是亲眼见到你在深夜与表哥同骑一乘,关系暧昧,还与表哥孤男寡女共处一整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