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找穗儿之前,她一直以为包裹是楼皇后让她拿走的,没想到穗儿却说是姐姐让她拿走的。
姐姐为什么要偷偷的拿走自己的包裹?!
趁她愣神之际,穗儿却是一把推开她,后怕的躲到了宫女的后面。
心里慌乱更是凌乱,回过神来的苏流萤冷冷的看着脸上肿起手掌印的穗儿,冷冷道:“你休要冤枉我姐姐,挑拔我们之间的关系。若今日你不交出我的东西,我不会放过你的。”
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穗儿心里虽然愤恨,却也知道苏流萤虽然只是一个普通宫女,可有楼樾与宁嫔给她撑腰,而且自从她再次回宫后,连皇上对她的态度也让人捉摸不透,却不是她这个刚刚入主东宫,还未站稳脚的小婕妤得罪得起的。
再者,她终归是对不起她在前,这两巴掌无论如何她都得受着,自是不敢将事情闹大,更不敢让人去请太子来。
如今面对苏流萤的逼问,她恨声道:“你当她是你姐姐,可人家未必愿意认你这个妹妹!”
苏流萤眸光一寒,面色阴郁,可心里却莫名的慌乱起来!
只听到穗儿接着说道:“当初你被宁嫔逼着与于福对食,逃走时被世子爷带回王府。当时,你悄悄藏身在王府的厨房,连世子爷都瞒过去,为何于福一个外人一进王府就知道你躲在王府厨房,一下子就找到了你。难道,你都没有怀疑过吗?”
闻言,苏流萤心口一紧,脸色白了。
这件事,事后她心里确实有过疑虑的。
正如穗儿所说,她被楼樾赶出王府后又扮成王府的丫鬟悄悄混进了厨房。此事,连楼樾南山他们都没发现,为何于福径直冲到了厨房抓住了她?
于福死后这件事在她心里也就渐渐淡忘了,如今听到穗儿重提,她才恍悟,当时,只怕有人特意向于福告密,告发了她的行踪。
而如今听穗儿话语里的意思,此事,却是姐姐苏诗语做下的。
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到全身,苏流萤脸色煞白,握着瓷片的手抑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从内心她拒绝这个残忍的事实,她不愿意相信,世事对她已如此凉薄,她仅存的最后一个亲人、她的堂姐还要如此对她……
浑浑噩噩走出东宫,苏流萤脑子里一片空白,站在人来人往的宫道上竟是不知何去何从?
她要出宫去找姐姐要回包裹吗?
她要去问她,为什么要向于福告密出卖自己吗?
脚下步子僵滞住,苏流萤知道她不能去找苏诗语。
因为,一旦她去找她,问她要包裹,就代表她已知道了一切,就与她再也做不成姐妹了……
之前是穗儿的背叛,如今又是她最敬爱的堂姐,接二连三的打击,再加上林炎之死她心里的愧疚伤心,还有对楼樾离别出征的不舍担忧,苏流萤已是心力交瘁,无力的靠着宫墙缓缓蹲下,内心绝望而空荡,像独自漂浮在狂风暴雨的海面上,无依无靠,不知何处是她的归岸……
就在苏流萤在纠结要不要去安王府找苏诗语要回包裹时,走出承乾宫的楼樾同样在纠结。
他犹豫着要不要去永坤宫向楼皇后辞别!
换做从前,他必定要与楼皇后好好辞别的,可在识穿了楼皇后的真面目后,楼樾脚步却是迟疑了。
南山小心翼翼的看了看他的脸色,小声道:“爷,皇后娘娘来催过好几回了,让爷出宫前去永坤宫一趟……”
拧紧眉头,楼樾终是点头应下,领着南山去了永坤宫见楼皇后。
姑侄二人再见面,各自的心境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承乾宫那日,在穗儿出现之前,楼皇后被宁嫔和苏流萤带着证物逼得无路可退,只得假装晕厥逃避……
而在那期间,楼樾一直站在承乾宫的大殿外,楼皇后是知道,原以为他会进殿帮自己说话,却没想到他从头至尾没帮自己说过一句话,却在最后林炎一事暴露后,站出来为苏流萤她们说话求情……
一直以来,楼樾对苏流萤的情谊楼皇后是知道的,但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在她的这个侄子心里,一个苏流萤,竟是抵过了整个楼氏一族在楼樾心中的位置,他竟是可以为了她连自己这个姑母都不要……
心里生出寒意,楼皇后对楼樾更是产生不可消灭的膈合。
所以,楼皇后此番召楼樾见面,不光是为了他明日出征辞行,更是觉得,有些话是时候与他说清楚了。
走了无数次的宫殿,每小见到大的人,此时在楼樾的眼里却是无比的陌生。
楼皇后像往常一样穿着家常的便服坐在窗台前的软榻上,小几茶壶里泡的是楼樾最喜欢的蒙顶甘露,澄黄微碧的汤色,香气高爽,满室茶香!
楼樾请安后坐到了楼皇后的对面,楼皇后笑道:“知道你爱这茶,姑母已将今年上贡的最好的蒙顶甘露都给你留下了。你出征时别忘记带上了。”
楼樾点头应下。
楼皇后又按着往常他出征时那般,对他照例各种嘱咐,楼樾也照例应下。
一壶茶快喝完,楼樾从头至尾都没说过一句话,气氛莫然的凝结起来。
楼樾眸间的疏离凝重没有逃过楼皇后锋利的眼神,她心口一沉,终是缓缓开口道:“你明日就要走了,可有什么话,是要对姑母说的?”
放下茶杯,楼樾定定的看着楼皇后,道:“姑母,我们之前的约定还做数吗?”
楼皇后也放下了茶杯,淡淡一笑道:“姑母答应过你的话,何时食言过?!”
“既然姑母答应过保她平安,为何还会有云梦台厢房一事?!”
睿智如楼樾,从苏流萤跟在萧墨身后一起出现在云梦台,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再到后来发生的一切,还有南山的禀告,他如何不明白整件事的真相!
如果不是自己带走了苏流萤,与萧墨搅在一起就是她。一想到这里,楼樾就愤恨难当,终是忍不住将心中压抑的话问了出来!
闻言,楼皇后一点意外都没有,执壶将自己的茶杯倒满,冷冷道:“姑母只是答应保她周全,却并没有答应让她与你在一起,所以,姑母那样做,没错儿!”
‘砰!”
手收紧,茶杯在楼樾手中应声碎成碎片。紧接着,有鲜红的液体混着茶水从楼樾的手掌蜿蜒流淌到桌面上。
楼皇后眼也不眨的看着震怒下的楼樾捏碎了茶杯,更无视他手中流下的殷红血渍。凤眸淬满冰雪凉凉的看着一脸冰寒的楼樾,冷冷道:“听说,你在查十九年的东宫旧事。还在查姑母的许多过往——”
楼樾并不否定,站起身冷冷向楼皇后告辞。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楼皇后的声音在他背后幽幽响起——
“别去打听在意姑母是什么样的人、做过什么事,终归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楼氏一族。姑母哪怕再十恶不赦,没坏到你身上,我终归还是一个好姑母。”
闻言,楼樾离去的步子微微一滞。下一刻终是头也不回的离去……
楼樾走后,璎珞进来收拾桌面上的瓷片茶水,担忧道:“娘娘,世子爷会听您的话,不再查之前的事吗?”
楼皇后心里一片冰凉,她越来越看不懂楼樾,也越来越掌控不住他,心底竟是生出了不安的恐慌。
凤眸微睇,她脑子里突然涌现萧墨拿出的那块玉牌,眸光一寒,冷冷道:“召萧太子明日进宫吧!”
苏流萤终是决定出宫去安王府找苏诗语要回包裹。
回长信宫向宁嫔禀告过后,苏流萤再次出宫了。
苏流萤到安王府后径直去了苏诗语的梨院。
春雨过后,梨院里梨树叶子澄碧,梨花白洁,淡淡的花香盈盈满院。
可再好的春景也平复不了苏诗语千疮百孔的心。
云梦台上楼樾射下苏流萤彩条的消息早已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这一消息将苏诗语埋藏在心里的伤痕揭开,让她不由的想起,四年前楼樾撇下她苏家堂堂嫡长女,执意要娶苏流萤为世子妃的伤痛过往来……
那是她心中永远的痛!
杏雨见她一个人在院子里站了许久,目光一直切切的看着楠院方向,心里一酸,拿了披风披到她肩上,担心道:“小姐,虽然已是暮春,但刚下过大雨,湿气太重,你还是进屋吧。”
苏诗语执意道:“不,世子爷明早就要出征了,我要等他回来。”
杏雨心中越发的不忍,轻声道:“方才……世子爷已让人带消息到桂院,说是今晚要去勿忘堂陪王妃,明早直接从勿忘堂去军营……不会回府了……”
苏诗语身子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下一刻,她站直身迭声吩咐道:“杏雨,快,去帮我收拾行装,我要去勿忘堂找他,我要随军陪他出征!”
杏雨惊了,诧异道:“小姐,北地苦寒,你身子娇贵如何忍受得住?奴婢可以陪你去庵堂见世子爷,却不赞同小姐随军出征……”
“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苏诗语眸光暗了下去,心里慌乱又绝望,冷冷道:“这次的上巳节,世子爷射下她的彩条后,她并没有再拒绝……如若我不能再抢在她之前成为这王府真正的女主人,等世子爷凯旋归来,我就彻底没有希望了。”
“杏雨,我不要做下堂妇,更不要看着她与世子爷成双成对……我不想在王府里看到她!!”
然而,话音未落,门口小厮来报,苏流萤求见!
苏诗语震住,不明白苏流萤这个时候来找自己所为何事?
杏雨想着她方才说的话,毫不思索就嚷开了:“让她走,我家小姐闭门谢客,谁都不见……”
“不敢耽搁姐姐太久,我说几句话就走。”
话音未落,苏流萤的身影已出现在梨院的门口,眸光淡淡的看着院子梨树下的主仆二人。
“姐姐……好久不见!”
看着梨树下那个身姿纤纤的美丽女子,她曾经是苏流萤最敬爱的堂姐,也是阿爹阿娘一直教导她学习的名门闺秀的模范……
苏诗语的笑容僵硬的挂在脸上,呆愣片刻才上前拉过她的手,讪笑道:“妹妹今日怎么有时间出宫了?”
她突然想到什么,面色一暗,“你……是出宫来送世子爷的么?”
苏诗语脸上的生疏落进苏流萤的心里,而她手指上的冰凉也凉透了苏流萤的心。
不着痕迹的将手从她手中抽离,苏流萤道:“不,我今日来,就是来见姐姐的!”
苏诗语也觉察了苏流萤神情间的异样,笑道:“进屋吧,在姐姐这里用了晚膳再回宫。”
“不了。”
一阵风吹过,梨叶上的积水洒下来,掉到苏流萤的脸上,顺着眼角下滑,像极了蜿蜒而下的清泪。
而此时,苏流萤的心里已潮湿一片……
方才,苏诗语同杏雨说的话,她在院外一字不漏的全听下了……
苏流萤来的路上一直在压抑从穗儿那里得知的消息,她告诉自己,穗儿说的不一定是真的,她要亲自问过姐姐才会相信。
可如今,她亲耳听到苏诗语提起她时话语里遮掩不住的恨意,她才明白,她敬爱的姐姐,早已不是她的姐姐了……
苏流萤抬手擦干脸上的雨渍,迟疑片刻,终是从怀里掏出楼樾送与她的那金丝翡翠耳环,咬牙抑住心头的战栗,低头颤声道:“这对耳环……与那花簪是一对的,若是姐姐喜欢,我将它……一起送与你罢……”
小小的金丝翡翠耳环像两朵鲜活的腊梅花,静静绽开在苏流萤莹白的掌心里,却瞬间刺痛了苏诗语的心。
全身一震,苏诗语脸色惨白尴尬的怔在当场,心里明白,自己做过的事终是被她发现了!
不等她反应过来,身边的杏雨气得红了眼,想也没想挥手‘啪’的将苏流萤手中的耳环打落掉在了地上的泥水里。
“你是来我家小姐面前炫耀的吗?我家小姐才不稀罕你这些破玩意!”
回过神来的苏诗语眸光异常冰冷的看着苏流萤,身上寒意凛冽,冷冷道:“既然你都已知道,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当时不过一时愤恨,将那包东西拿来……可拿来后,每每看到它们,我心里就更扎心,也更恨你!”
“姐姐……”
“别再叫我姐姐!!”苏诗语眸光异常冰冷的看着一脸悲痛的苏流萤,冷冷嗤笑道:“从世子爷将玉牌送给你求亲那刻时,我已不是你姐姐了……”
“如今,你虽然与我同姓苏,可你忘记了,你父亲通敌叛国已被赶出苏家,你早已不是苏家人,更不是我的妹妹……”
“你知道吗?当时听到你烧死在火场里,我虽然伤心,却更高兴……”
字字如刀扎向苏流萤千疮百孔的心,她全身的血液都痛得凝住了,从头凉到脚。
“当日于福……也是你告密让他来厨房抓我的?!”
虽然答案已很明显,苏流萤还是咬牙问了出来。
她想看看,这个一直在她面前扮演姐妹情深的好姐姐,对她到底残忍到了什么地步?
“是,都是我做的。”
毫不迟疑,苏诗语冷若冰霜的睥着她,嘴角挂着最残忍的冷笑。
“从世子爷带你回王府,到后来你跳了荷花池,整个王府被你闹得鸡犬不宁,我想不知道都难啊……”
“而后来世子爷赶你走,我就知道你不会死心,会重回王府,果然,被我猜到了……”
“苏流萤,你的命是什么做的,为什么这么硬啊……大火烧不死,池水井水都淹不死你……你为什么要阴魂不散的跟在我夫君的身边,你为什么要逼我恨你?!”
苏诗语一声声痛苦的咆哮着,像头愤怒绝望的困兽,恨不得冲出禁锢,用锋利的牙齿将眼前的苏流萤撕裂掉。
苏流萤全身冷到发麻,怔怔的看着面前疯狂陌生的苏诗语,震惊到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