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太逼真了!
李明明广告图是用油画技法画的,目的就在于夺人眼球。如今看来,效果果真不错。
“这——”裴少俊看李明明。
李明明也不瞒他,“儿想博得些许才名,尊大人或许才会松口。”
“儿夙兴夜寐,写画不辍,全为能与郎君得偕鸳侣……”李明明主动握住裴少俊的手,做幽怨状,“郎君便一丝也不心疼?”
裴少俊看李明明,似确实比先时瘦了,下巴颏也尖了,一双剪水瞳子盈盈地看着自己,心不由得软了。再看这满屋子的画,世家女多,但有这样才气的可不多。若果真能凭此博得些名声,于自己也有助益。再想到若得这样有才的美人,自谓才高的堂兄们不知要怎生羡慕呢!
这么想着,裴少俊脸上便溢出笑来。
“我若不疼你,还老上赶着来找没脸,是做什么?”说到后一句,裴少俊又虎起脸来。
李明明噗嗤笑了,心里说,“你犯贱呗!”
看李明明笑得娇俏,裴少俊也笑了,用手指点一下李明明的额头。
裴少俊突然对与“李千金”的婚姻生活很是期待,画两笔画,读一回书,弹一曲琴,烹一盏茶,画堂春深、鸳鸯帐暖……何等旖旎清雅,这才是世家公子该过的日子。
围着画室走一圈,裴少俊点点头,“我倒是认得一些长于书画的,莫若便荐与他们看?”
眼界限制了你的想象力,亲。
李明明笑道,“山人另有妙计!若是不能成,再请郎君帮忙。”
裴少俊怀疑地看看李明明,罢了,等你来求我再说。
很快便到了画展的日子。
①参见薛涛笺的制法。
第33章 画展(一)
头一晚微微下了点雨,到晨鼓敲响的时候,天已经晴了。
李明明站在院子里,感受着徐来的微风,真是夏天难得的好天气。
众人吃过朝食,梅香伺候李明明穿上新衣——清爽的白色衫子,艳丽的六幅红纱石榴裙。腰带和披帛上是金丝红线满绣的重瓣牡丹。这样繁复的刺绣,给原本清爽娇艳的衣服增加了几分华丽庄重。
为了配这套漂亮衣服,李明明让梅香给梳了复杂版的双鬟髻,插上镶嵌红玛瑙的花鸟金步摇——这个时代不够一定品级,不能插金戴银,但李家富贵,买得起,到了高宗朝,人们日渐奢靡,也没人管首饰逾制的事了。李千金有不少金首饰,这件步摇是其中最贵重的。
不用梅香动手,李明明给自己画了个裸妆,最后在额间描了一个单瓣牡丹花钿,把已经十分的美貌装点成了十二分。
哎呀,真美!
不只李明明自己这么觉得,阿方梅香等都惊叹。以往只知道小娘子美,但不知道她这么美!阿方甚至敏感地觉得,这样的美貌真不应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很容易惹祸的。
李明明比较自己穿越的三个女子,杜十娘是妍媚,崔莺莺是清丽,李千金则是娇艳。自己?李明明拒绝比较。
李明明在馥茗居一露面,管事的也露出惊艳的神色,然后管事的惊艳值就不断地被李明明刷新刷新再刷新。先看到逼真的大幅广告,再看到一幅幅中西各式技法画的牡丹图,最后,李明明请出了三十米长的《牡丹谱》长卷。
虽然已经看过好几遍了,但李明明还是很不要脸地被自己的画惊艳到了。
三十米实在是长,一面墙放不下,在墙角折一下,占了两面墙。
远看,一条花的长河,几百上千朵花,繁而不乱,疏密有间,看上去又华丽又恢弘;细看,每一朵都尽态极妍,没有两朵是长得一样的。
直把这管事的看得目眩神驰,“这样的画,恐怕也只有大明宫里适合挂。”
李明明在边上眯眯地笑,他们唐朝人真会说话。
赵大拿来红绸、木桩、“请勿手摸”提示牌。李明明指挥着把这隔离带放好。看可以,一米以外。
大堂显眼处放一张大条案,上面放着那盆牡丹,一摞子画展纪念卡,另有笔墨纸砚之类。
李明明请主事的当主持,细细地把规则讲给他听。
管事的略通墨水,担当这样风雅的重要角色,很是高兴,这可是露脸的事!
室内布置好了,大广告架子在门外一支,“牡丹图画展”的横幅一挂,店里就开始进客人。
李明明在二楼看了一会,便回转进专门给自己备的雅室。管事的很负责,也很有管理天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画展现场便交给他了。
管事的不负李明明所托,把整个现场安排得井井有条。他自己负责解释说明,其余伙计有导客的,有维持秩序的,有端茶倒水的,赵大钱二二人只管负责画作的安全。
渐渐的,人越来越多,有白衣的士人,有锦衣的公子,有美貌的女郎,甚至还有个老道,再加上仆从们,店里简直是人声鼎沸。众人有的只是看,有的聚在一起议论,有的则坐下喝一盏茶……
管事的觉得时候到了,来到长案处,“诸位,诸位,本店受画主人所托,代为展出其牡丹图。为助雅兴,诸公请赋诗一首。公决得魁者,画主人以其珍藏的凤仪牡丹相赠!”管事的指指桌案上的牡丹枝子,学李明明的用词,“门外广告上画的便是它。”
人群中轰然,凤仪牡丹谁不知道?有钱也买不到的东西。
当下自忖为才子的便摩拳擦掌起来,不只为牡丹,此诚扬名的好时机也。有想下一年参加科举考试的更想到,这样不比向公卿贵人投卷简单?
管事伸手示意,“诸位且稍候,稍候!还有第二项,本画展所有图画,除这幅《牡丹谱》外,其余诸画皆售卖,有意者在账房这里交钱登记。申时正,本画展结束,即可取走图画。”
一看就知道,这是李明明套用的现代画展预售方式。
至于售价,则按面积算。人们先被这些画惊艳了一回,又被珍品牡丹震撼了一回,差不多已经默认这些画很贵重了,此时听了价钱,反倒认为还算合理。
“为筹买画诸公,画主人将奉赠秘制画展纪念笺,”管事的拿出一张笺卡展示一下,“诗作头榜前十位者,也可得此笺。”
之前对夺花没大有信心的人便想,得不着牡丹,能得那笺子也好,以后也是一桩可出去夸口的风雅事。
那位一直看画没说话的老道士突然道,“吾观这画者笔法清丽细腻,莫非是一位女施主画的?”
管事的一愣,然后便微微一笑,“待诸位评出诗作状元,画主人会亲将这盆牡丹相赠。到时候,真人便知道了。”
知道画作可能是一位女郎画的,固然有正人君子们皱眉,更多人则是兴奋,这样传奇香艳的事,让自己赶上了。
纨绔公子们则已经让家仆去账房那儿交钱了。
看着给账房打下手的小伙计不断地把“已售”的小木牌挂到画儿下,本来没决心要买的也躁动起来,再不买就没了喂。
专心作诗的已经有交卷的了......
李明明在室内坐着,听梅香不时来报。手心里紧张得都是汗,面上却要做出云淡风轻的样子。
对面坐着的茶楼主人微微笑道,“小娘子倒有些谢东山的气度。”
谢东山就是谢安,李明明知道他用的是淝水之战的典故,当下一笑,伸出手。
看到李明明莹白的手,茶楼主人一愣,再看那手心湿漉漉的,不由哑然失笑。
因之前有裴氏母子揭锅自己装叉失败那一出,这位美大叔刚才进来,李明明也就不那么拒人千里之外了。此时更是露出两分前世的影子,促狭一笑,“儿好赖是没有把屐齿折断。”
茶楼主人哈哈大笑。
“这样长的尺寸,恐怕只有大明宫能放得下,”茶楼主人一双凤眼锐利起来,“小娘子办这画展是否有什么隐情?又为何找来这里?”
果不其然!李明明心道。
这种时候不适合再装叉,不然保不齐有祸事,政客们从来都是爱多想的生物。
“儿是洛阳商家女儿,与长安裴拾遗家的公子墙头马上一见倾心,为弥补门第之差,才出此策。”李明明落落大方地把事情讲了。
“至于如何找了这里来,主要是郎君这茶楼实在雅致,地方也大,适合做画展。郎君试想,若是我把画摆在胡姬酒肆——”
茶楼主人想想那情景,笑了。其实已经让人调查了这小娘子,并不像有问题的,只是这些年习惯了怀疑,总要一再确定才好。再想到这小娘子说起私情竟然如斯大方自然,如今的小娘子们还真是……
可想到一个小娘子为了那裴氏子,竟然如此费尽心机,心里又有些吃味,我年轻的时候怎么没遇到这样的女郎?恍惚间想到十几年前在北海池泛舟的日子,坐在对面的小娘子也是这般明快,这般胆大妄为……
见对面的郎君这般神色,李明明也不打扰,只静静地喝茶。
片刻,茶楼主人回过神来,笑道,“这样的好画,是当挂在那敞亮地方……你候我消息吧。”
李明明抬眉看他,笑了,“多谢郎君。”
茶楼主人摇摇头,走了出去,如今的年轻人……却不想自己也不过三十岁。
第34章 画展(二)
到了正午,画展气氛终于炒到最热。
按照李明明的“公决法”,诗作名次终于产生,“状元”是位三十来岁的白衣士子,长得又黑又矮,其貌不扬,跟想象中的风流才子差距不小,但诗却实在写得好。
同侪们见是这么个家伙拿了第一,都有点不服,又有点释然,已经长得这般丑了,总得稍微有点长处吧。更有一等幸灾乐祸的想,长成这般,便是做得诗文再好,殿试时也拿不到好名次。这样的簪花游街,岂不丢我大唐脸面!①这么想,心里也就平复了。
不管如何,公决出的名次,谁也没法反对。
管事的笑眯眯地对诸人道,“既然名次已出,便请画主人来,把这稀世名品牡丹赠送给我们的‘状元公’。”
管事身旁的小伙计噔噔地上楼,众人都不禁屏住呼吸,看这画主人究竟是何许人也。
李明明早得了消息,收拾停当,听了小伙计的话,深呼吸一次,袅袅婷婷地走出来。
众人睁大眼睛,没想到真是位美人儿!
当初听说画主人可能是位女娘时,有人便心里玩笑地乱猜,或许还是位美人呢。没想到,真是!
当李明明站在“状元公”张敏之身边时,众人这感觉更强烈了。
李明明说了场面话,先谢过众人的捧场,再夸诗,这一首“风流婉丽”,那一首“庄重大气”,这一首“对仗工整”,那一首“气韵灵动”,尤其称赞了张敏之的《咏牡丹谱》,“辞藻精丽,大气磅礴,有司马相如之风”。
众人被美女这么一夸,气儿都平了。
李明明夸完了,便又抛出一个炸·弹,“诸公之诗,委实精妙,儿不忍其湮灭于世,莫若集结成册,刻印分发。儿不才,愿为这集子画封面。”
这种事情谁不乐意?当下齐声道好。
却听一个幽幽的声音道,“多谢女郎美意,只是女郎如何证明自己便是这画的作者?”
李明明看张敏之,你还真不讨喜!
众人无疑也是这么想的,都用看奇葩的眼神看他。人家一美女,送给你名花,夸你的诗,还要给你刻印,助你成名,你找的什么碴儿啊?
李明明又想,证明一下也好,免得自己穿回去了,李千金被人怀疑作假——李明明不喜欢李千金,但是自己的工作,不能留尾巴。现在于众人面前证明了,日后李千金只需使点小手段,比如伤了手什么的,人们只会惋惜,最多幸灾乐祸,而不至于怀疑。
李明明又暗赞自己聪明,姐就怕你们不信,连作画的家伙什儿都带来了。
“既如此,儿便画一幅,请诸位品评。”李明明豪迈地一指身后,“诸位看想要哪种画法的?”
赵大把好大一个盒子搬来,打开来看,里面分门别类的放着各种作画工具。有些众人都未见过,不由得啧啧称奇。
众人说哪一幅的都有,李明明笑道,“既然是张郎君先提出的,便听张郎君的吧。”
张敏之指的是一幅写意画。
李明明点点头,铺开纸,梅香伺候笔墨。
李明明忽然看到人群中一位郎君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想来是来东市玩的,进来凑个热闹。当下略一沉吟,提起笔,小女孩的面庞便现于纸上,样子只六七分像,但娇俏的神态捕捉得很好,众人看看女孩,再看看画,都不由得笑了。
除了面部画的细致,头发衣服都只简单勾勒,为了应景儿,李明明在她手上添了一朵“娃娃头”,这“娃娃头”牡丹,粉红色,单瓣,不华丽雍容,但很可爱。
李明明画完,对那女童笑道,“小娘子比牡丹还要好看,这幅画便赠与你可好?”
女童的父亲带孩子来玩,凑热闹的,没想到有这奇遇,当下笑道,“小女如何敢当?”
李明明笑道,“当得!令嫒实在玉雪可爱。”
那小女孩儿看看父亲,见父亲点头,便欢天喜地地对李明明一福,柔嫩嫩地道谢,着实是个可爱的孩子。
送完了画儿,李明明戏谑地问张敏之,“张郎君,可还有怀疑?”
刚才李明明画女童脸时,众人便知墙上的画确实是这位小娘子画的了。
此时听李明明问,便都有点看笑话地等着张敏之回答。
张敏之脸烫烫的,一整袖子,叉手为礼,“某小人之心,请小娘子见谅。”
李明明想说你自己吃多了别人以貌取人的亏,却又对别人以貌取人,这样不好吧?但终究只是想想,嘴上厚道地说,“无妨,也是给儿与诸君切磋交流的机会。”
至此,李明明终于可以功成身退。
到下午申时正,画展闭幕,别的画都拿走了,只剩了那一幅《牡丹谱》,赵大钱二两人小心地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