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的灯是暖色调的, 里面依稀有两三个人, 十几分钟之后,那两三个人离开了。
一楼的灯有几个灭了, 只剩下大厅的灯。严然就站在大厅内,除此之外, 还有一个男人。
周盛揣好手机, 起身, 往前走了几步,才看清楚里面的情况。
男人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两盘子菜, 放到桌上。严然站在桌前,跟外公说着些什么。
此刻,在他眼里,看到的是那个男人的脸。一张前不久才见过的脸, 程巍。
烦躁不安随之而来。
他慌地摸着口袋,裤兜里只剩下空空的烟盒,烟瘾和烦躁连接在一起只会更难受。
严然瞥了眼外面。
周盛刚好转身离开。
他得去买烟, 缓解下现在的情绪。
只是一个程巍而已,并没有什么。
离严然家最近的便利店也有点儿路。便利店的老板娘在洗头,看门的只有一个女孩子,一边写作业一边捏着橡皮泥。
女孩子见到人, 问:“买东西呀?”
周盛看着柜子里的香烟,“嗯,买东西,给我拿包这个。”
女孩子放下手里的橡皮泥,拉开柜子,拿出周盛指定的那包黄山,看了眼上面贴的标价,说:“五块钱。”
“拿这个吧。”
突然冒出来的人指了指里面的二十五块的皖烟,“黄山不拿了,拿这个。”
周盛听着她的声音,没回头看她。她就站在他身边,身上还有些花露水的味道,浅浅的在他周盛萦绕着迟迟不肯散开。
女孩子看了眼周盛,又看了眼严然,想了想,拿出皖烟放在柜台上。严然拿出二十五块放在女孩子面前,拿过香烟递在周盛面前。
周盛这才看向她。
她脸上干干净净的,没有化妆,素面朝天的,连眉毛都是浅浅的。他没见过这样子的严然,素面朝天的一点特色都没有,偏偏让他心里头发痒了。
“不拿我抽了啊。”严然说。
她转过身靠在柜上,一手撑在柜面上,晃着手腕,作势要拆开香烟。
周盛伸手拿过她手里的烟,动作粗暴的拆了盒子。
严然看到他手指上的伤口,浅浅的不见血的那种破了口的。虎口也发皱皲裂了不少,手背局部出现脱皮的情况,手背上的毛也因此而明显。
他点燃了烟。
严然看了眼去写作业的女孩子,拉着周盛出了便利店。
老板娘刚洗好头,水泼在大马路上,些微的溅在严然的小腿上。
“周盛。”她牵起他的手,用自己柔软的指腹摸着他手上的每一处的粗糙。“我爸以前跟你一样,手也是这样粗糙,我看了特别心疼。”说着,她抬起他的手,对着虎口皲裂的部位亲了亲。
周盛的手指像是被冻住了似得,带着暖意的冻住。
他看着严然的举动,心口泛着甜,齁死人的甜。
周盛拉着她停了下来。
严然站在他身边,用指腹摩痧着他的虎口,“这个,到了冬天会疼吗?我爸以前就很疼,有时候会出血。”她自顾自的说着,没看到周盛望着她的眼神。
“严然,你这是心疼我么?”周盛盯着她,缓缓问。
严然抬起视线看他。
“嗯,心疼。”她老老实实回答。
周盛勾唇一笑,揽过她肩膀,吻了吻她嫩嫩的脸颊。“有烧锅的感觉就是好。”
“......烧锅?”
“哦,这是老家土话,媳妇也叫烧锅的。”
严然笑:“哦,当家的就是配烧锅的,是这样吗?”
周盛点点头,摸着她脑袋,“烧锅的这么聪明,当家的我很是欣慰啊。”
“神经。”严然拍着他胸口,笑。
俩人不知不觉地走到坡路口边。
严然捏了捏他的手,看向远处的上坡。“我刚刚看到你了,你不等我出来你就走了。”说完,她用力捏了下他的手。“还吃不吃晚饭了?嗯?”
周盛脑子里浮现的尽是程巍那张脸。
“刚刚看到了个男人,我就跑了。”周盛嘴角噙着漫不经心的笑。
严然蹙了蹙眉头,没说话了。
周盛回头望她。
“那个人,跟我没多大关系。”刚刚脸上还是有些开心的表情,现在一丝都看不见了。她接着说:“是我继母带来的。”
周盛微微诧异,拉着她的手
严然呼了口气,突然想到了什么,靠近周盛,用手指戳着他下巴,说:“你看到男的就跑了,那就不怕我跟别人跑?”她抬起目光,撞进他漆黑的眼睛里,带着烟味的呼吸喷在自己脸上。周盛绷了绷面部肌肉,然后才说:“严然,你要跟别人跑,等我逮到你,你腿就没了。”
他看着她的目光,如火一般灼热。
严然的话硬生生地掐到他心口的肉了。
严然低着头“嗯”了一声。
“嗯是什么意思啊?”周盛扯了下她胳膊,“你嗯什么?”
“我不跟别人跑。”严然低下头,耳朵根渐渐泛红。周盛看到了,语气更坏,“嗯是什么?跟人跑?”
“我不跟别人跑的。”严然抓紧周盛胸前的衣服,贴在他身上,“我就跟你在一起。”
周盛喉咙紧了紧,里面突然变涩的很,垂下目光,看她。
“还吃不吃饭了?”周盛问。
严然抬起头,“我在家没吃饭,肯定要吃的。”她说着,指了指侧面方向,“之前去的那个大排档,我还要去。”
周盛眉头一皱,“你说什么?”
“......大排档啊。”
周盛眉头一挑,一巴掌扇在她屁股上,“你还敢提!”
严然被他突如起来的扇屁股动作吓的一怔,到处看了眼,耳朵根红的发烫,她打了下周盛胳膊,“你能不在外面发/骚吗?”
周盛挑眉一笑。
“回家怎么跟你/骚/都行咯?”
严然紧闭嘴巴,往大排档的方向那边走。
周盛紧跟在后面,重复了好几次,严然仍旧不松口。
*** ***
大排档。
周盛和严然刚坐下没一会儿,就听到有人在喊“大肚哥。”
严然今天素面朝天的,皮肤依旧白的显眼,坐在这儿一眼就能看到。周盛看着她从裤兜里拿出餐巾纸,擦着筷子和勺子,偏了偏视线,飞快地扫了眼身后的那些人。
朱形德身边跟着华祈。
华祈一眼就看到坐在塑料桌前的严然,看起来很瘦的身材窝在椅子上坐着,实际上呢——他眯起眼睛,想起先前跟她坐一桌的时候,她就在自己旁边,弓着背,领扣微微开了缝隙,他也看到了里面是什么颜色,甚至通过微微下滑的领口看到里面的起伏的程度。
看起来瘦弱,实际上有料的很。
华祈的目光越来越深,直到朱形德叫了他一声。
“想什么呢!”
“没,就是有些累。”华祈漫不经心,视线时不时的在严然那边扫着。
几个人坐在一起,吃吃喝喝,个别的人开始讲一些乌七八糟的事情。
周盛挪了挪椅子,靠近严然边坐着。他倒了点啤酒,杯子搁到她面前,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问:“严小姐,喝吗?”
严然睨了他一眼,端起杯子仰头就喝了一小口。她放下杯子,瞧着周盛的脸,迫不及待到失望,她忍俊不禁,露出笑脸,“周盛,你骨子里是不是很无耻呀?”
“不是。”周盛认真回答,视线扫了眼身后,继续说:“饱了没?”
严然正准备说什么,看见那边的人朝着这边走来,困惑地皱著眉。
“哎?周老板也在这儿啊?”
朱形德笑眯眯地走来,自顾自的在这边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看见严然,眼睛亮了亮,指着人问周盛:“周老板,这是你女朋友啊?”
周盛绷着脸,目光如冰块似得,转过视线,却对朱形德笑,“大肚哥怎么也有空来这儿?”
朱形德嘿嘿一声,“这不是工程还没批下来嘛。”说着,对华祈招了招手,“华祈,来这儿坐。”
周盛歪过脑袋,用手撑着,看着严然。
“华祈,周老板愿意教你的话,那可是杠杠的。”朱形德让华祈倒了杯酒过来,继续说:“周老板以前可是临城建筑行业的风云人物啊。”说着,脸上一阵不屑和得意。
周盛转过脸,看向朱形德。
“大肚子,老板老板的叫,讽刺过头了吧?”他面无表情,语气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却让人潜意识认为对方生气了。
华祈看了眼严然。
她正在拿着管子戳着杯底,抬眼不经意对上了华祈的视线。他迅速避开视线,严然舔了舔发干的唇,没再看他。
“哎,别介啊,周老板,你以前是临城响当当的人物啊,不叫你老板叫啥?”说着,他转而问对桌那边的人,“你们说叫啥?”
周盛冷着脸,拽起严然,问:“饱了没?”
严然放下管子,握住杯子,点点头。
“那我们走吧。”
“好。”
周盛对着老板那边喊:“结账了——”
“草!老子跟你讲话!你这什么态度!”
严然握住周盛的手,手里的杯子松开,朝着朱形德的脚下扔了过去。
第22章 22
22、
严然感觉到了周盛手心里的热汗。
不是夏季高温带来的, 是怒气和抑制带来的。
她松开手里的杯子,朝着朱形德的脚下扔了过去。一个胖子踩上圆筒形状的杯子,结果可想而知。
胖子踩到杯子, 整个人都滑了出去, 下巴好死不死的磕在长条板凳边缘上,整个人连带板凳都倒趴在地上。
严然淡淡看着。
周盛倒是诧异, 转脸看着严然,手指头在她手背上挠了下。
胖子吃痛, 哀哀地叫个不停。华祈看了眼严然, 着实是被震到了, 他看到了严然扔出去的杯子,却不想朱形德会摔成这样。他忙去扶起他,却遭到他一耳刮子, 震得耳膜都响。
“你站我旁边是吃屎的啊?!”
话愈来愈难听,连朱形德一同来几个朋友听着也不忍皱了皱眉头。
华祈脸色冰冰,默默承受,隐忍不发。
“老板, 算算多少钱。”
沉默之中,严然先说了话,从裤兜里拿出一叠鲜红的人民币。老板看了下单子, 又看了看桌子,对严然说:“总共七十九。”说着,老板扫了眼旁边的几个人,看起来很危险啊......
严然拿出一张一百的给老板。“零头我就不要了, 找我二十吧。”
老板回屋里头,拿了张二十的票子,皱巴巴的,递给严然。
钱收回手,朱形德突然指着周盛:“杯子是你扔的?!”
周盛眼也懒得抬,手用力扫了过去。
“少拿手指我。”
朱形德骂骂咧咧了几句,周盛也没回应,怒火心急之下,朱形德抄手就拿过桌子上的空盘子对周盛砸了过去——
——啪啦!
盘子从他肩膀上撞地落下,掉在地上哗啦啦的碎了。
华祈猛地皱眉。
严然脸色冷的吓人,她想要去拿酒瓶,周盛拉着她不让她动,“站我身后。”她听着,摸出手机,乖乖地站在他身后不动,可手指就不安分了。
本想着是打这里的报警电话,直到朱形德说了一句话。
“你他妈在这么个破地方神什么神!!搁以前你厉害,现在你就算个毛啊!不就一个祸害么,害死你大哥——”
周盛脸色微微愠怒,抬脚就朝他的大肚子踹了过去。坚硬的板鞋,脚底脏的要死。大肚子被踹的往地上用力一摊,屁股估计也得开花。周盛这一脚踹的力度他自己都没个准确,只晓得那一脚是真用力气了。
周盛冷漠着脸:“搁这儿,你也是个垃圾。”他抄起板凳,直冲冲过去,作势要砸。
严然按着手机,手指在阿津的号码上滑了下。
“周盛!”她喊他。
周盛没有要停的意思,凳子却停在半空不动。
“周盛。”她走过去,拉着周盛的衣服,看着躺在地上的朱形德,低声说:“别砸死了。”
周盛听着,挑了挑眉,放下凳子,看她。
电话里的阿津听到这话,哇哇大叫:“别介啊!盛哥不能砸啊!我草草!不能砸啊卧槽!”
严然低了低视线看了下手机,摁断了通话。
阿津知道在什么地方就成了。
她抬眼看着周盛,“......那,盛哥,你还砸吗?”她弯了弯眉眼,用眼神指了指旁桌那儿的人,“人家那儿好多人呢,要不我们报个警?”
朱形德盯着严然,表情就像吃了什么特难吃的东西一样。他苦巴巴的皱着脸,爬起来,回头看到在一边站的跟柱子似得华祈,语气恶劣:“你傻逼兮兮的站着干啥子?!”说着,转过脸,看向旁桌那儿的人:“你们也是吃屎的啊?!不给老子打?!”
严然冷盯着朱形德,拉着周盛的衣服。
“老板,你还不报警,待会儿你这儿可砸了,没人赔你的。”
别桌的一些人瞅到这一幕,个别的饭都不吃就跑了,还有个别的坐着看戏。窝在里头的有好几个是认识周盛和大肚子的,都这儿工地上的,难能不认识......不过,提到报警这事儿,里头有个剃着平头的瘦弱男人站了出来,喊:“哎!盛哥!我给你报警了啊!马上就来了!”他晃着手里的手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