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少堂猛然从脑补世界里惊醒过来,回头一望,田小田这小家伙笑得连牙齿都露出上下十八颗了。沈少帝心头一惊,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今日晚上,崇阳殿的造谣太监群里又该传出他皇帝爷何等夸张的“谣言”了。沈少堂抬腿往偏殿外头走,一边走一边用手指指着田小田——
田小田乖乖地低头,做出一个“缝上嘴巴”的小动作。
但是,缝是缝住了,说梦话可不包括在内!
沈少堂简直要被他们气到内伤。
*
于是,小皇后白软软携了侍女阿宝、小宫女巧巧,并数十人护卫着,跟着爹爹白光出宫回家省亲去了;沈少堂则带着田小田等人,重新回到了崇阳殿外。
沈少堂心情十分愉悦,甚至脚步轻快。但是不妨地,他刚刚走到崇阳殿的宫廊之下,却是一抬头——
居然又看到那盏红绡宫灯之上的屋檐边,那一根早就冒出绿芽的青青小野草,居然在深冬的寒风里,茁壮成长了!它摇着碧绿绿的青草叶子,在屋檐琉璃瓦的瓦缝间,随风摇摆——摇摆——
啧……它竟越生越来劲了。
沈少堂心想,这个颜色,莫不是什么不好的兆头吧?但是身为堂堂大齐少帝,他总不能再下一道奇葩圣旨,将崇阳殿屋檐上的那根草拔了!原因竟是——它是绿色儿的!
他已经下过太多奇葩的圣旨了,为了在儿子们、孙子们、孙孙孙子们的心里维持好他堂堂一国皇帝的鼎鼎威名,他还是……放过它吧。
嘁,算了。
沈少堂摸了摸鼻子,大踏步地走进崇阳殿里去。
第27章
皇后白软软终于得了皇帝陛下的恩准,浩浩荡荡地回白家省亲。
这一路百人护送、风风光光,上千百姓围观,直接把白家胡同都给堵了。白家老爷白光特意在家门口放了一挂万响炮仗,在供桌上摆了三只红烧大猪头——三、只!
可是活生生把隔壁家的正九品珍羞署的署正大人给比下去了。白光得意洋洋地摸着自己下巴上短茸茸的胡茬子,笑得嘴巴都快要裂到耳根。
软软一下凤舆,便看到那三只大猪头和爹爹笑得咧嘴的表情,心里只有两个字:幼稚。
咳咳,算了,为免得亲爹再做出更幼稚的事情,软软便也没有开口,随他去了。
进了白家,软软脱了凤衣凤袄,又重新换上了自己素日常服。白光看到女儿又变回以前的胖嘟嘟、水灵灵的小女儿,笑得更是下巴都酸了。可软软时间紧急,只在白家喝了两口水,就带着阿宝开始了她一通踏破京城的马不停蹄的亲切接见历程。
于是这一日,小皇后白软软分别走访了——西城豆腐胡同豆腐娘家,认真感谢了豆腐娘和小竖子在皇城家宴上的鼎立支持;又跑去了北城青菜集中批发市场,先是看望了看守市场大门的阿土伯,过问了他今年的过冬煤暖问题;又串了市场第三百零一号的小林子家的门子,追问了小林子六岁儿子的湿寒症是否已好利索了;接着白软软带着阿宝直奔南城水果批发大棚,受到了棚内棚外各叔叔伯伯大爷婶婶的热烈围观。
皇后白软软将各批发市场的民生民众问题充分了解,热情真诚地回答群众们提出的各种疑问,并收获了各种各样的礼物——大葱、土豆、地瓜、苹果、茄子梨等等等各数大筐,差点把跟去的阿宝丫头都给累死。
最后,软软终于结束了市场回顾一日行,直奔她出皇宫大内的最终目的地——东市,天云楼。
*
甫一进东市,白软软便震惊了。
向来整日暄闹、人来人往的东市,居然家家关门闭户,商铺之前门可罗雀。这可是怎么了?东市集体倒闭了?!
正当软软一头雾水时,忽然听到东市的市中心,中心大街上便传来锣鼓暄天的呼闹声,人声、掌声、欢呼声,此起彼伏。白软软和阿宝对视一眼,直奔着天云楼而去。一拐过主街的拐角,白软软整个人全都震惊了——
东市主街正中心的天云楼,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感情整个东市的行人、顾客、门市老板们全都聚集到了天云楼外;人群那是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中间三层、楼顶上还有三层!最外层的皆是看热闹的围观群众,再往中间是各大酒肆铺子前来蹭热度的老板坊主们,再往中间那一圈去,可就不得了了——
于正中间围了个圆圈圈,皆是京城中有头有脸的王公贵胄、富商官宦们的千金小姐、贵妇夫人、大娘婶子们;圈子里那叫一个花红柳绿,身姿妖娆,简直比京城最有名的梨园开年戏场子的时候还齐刷刷、齐整整!白软软难得在这里能看到如此多的王公贵族、千金小姐,已是十分吃惊,更让她吃惊的是,众位千金小姐、贵妇夫人们还依着当中的一张长长的八仙拱桌,自动地分成了两派。一派摇旗呐喊,一派笑语欢声,足足把整个天云楼外的小广场,给闹得几乎要翻了天。
白软软实在是好奇的紧,忍不住问身边的一位路人阿伯:“阿伯,这到底是怎么了?”
阿伯一片热心,以为软软是漏网的千金小姐,立刻热烈无比地解释:“姑娘可是外地刚回来么?没看到圈子里的富家千金小姐们,可为了天云楼纪大老板刚刚做出的两笼南海广味的小点心,都快要打起来了!”
广味点心?
阿伯:“这两味点心,听说皆是纪大老板于南海时,同广味师傅共同发制;返京时不仅带回了制作方子,连面粉、馅料、机器、模具,都是纪大老板亲手从南海挑选、亲自背回京城的!纪老板今次将它蒸制出笼,免费与大家品尝;并请尝后的人为此两味点心投票,若是哪一味被选中成为天云楼的看家点心,为此味点心投票拉票的人,便可得到与纪老板共进一顿晚餐的机会!”
哎……和云老板共进晚餐啊……
软软眨眨眼睛,不是同进早餐也不是共进午餐,居然是共进晚餐……这个晚餐之后嘛……云老板,你学坏了哦!
阿伯热情握拳:“若不是我年纪大了,我都想挤到最中间去,为我最爱的纪老板投上庄严的一票!别看我年纪老,我也是有和纪老板共进晚餐的梦想滴!”
呃……
阿伯,你,的年纪,还是不要太冲动了……
向阿伯道了谢,白软软也踮起脚来,张望那两味广味点心。
尤记得她数月前和云老板有过一次交谈,她无意间提起听父亲与来京述职的南海官员提起南广点心“甲天下”,无论是蒸、烧、烤、腊,皆有独到秘方,味绝天下;只可惜他们身处北方,无缘品尝。仿佛就是那次她与云老板说了没多久之后,纪天云便突然告诉她,欲随船队远下南海。
如今,他历程归来,终于一甲天下。
。
软软带着阿宝好不容易从人缝里挤到八仙桌边,差点把裙子都挤掉了。刚刚站稳脚根,忽然听得天云楼二楼的门声一响——
有人惊呼出声:“啊,纪老板出来啦!”
站于天云楼下的所有人都跟着抬头。
白软软也跟着抬头仰望——
天云楼二层当街的一扇竹门轻轻拉开,天边夕阳的余晖,便悄然斜洒下来。此刻,正是傍晚酉时的日落,晴空万里之下的斜落夕阳,仿佛一如黄金秋月下的信阳金橙,斜阳擦着天际红彤彤、金灿灿;浓烈却不炽热,绚丽却不耀眼,那一抹橙红似心尖血、若唇间珠,染过皓白天空,铺向人间大地。
纪天云,便在这样的橙金光芒下,悄然出现。
夕光像是一缕金纱,铺洒与他的肩头;又如一抹金沙,淌过他的眉间。
楼下的女人们,全都疯了。
临水照花、沉鱼落雁,也抵不过纪大老板的一颀长影,也敌不过纪大老板唇边的一抹轻笑啊!
“纪老板,我要与你共进晚餐!”
“纪大老板,我要帮你生猴子!”
“天云,选我!我愿与你生生世世!”
女人们已经进入了完全疯狂的状态,她们呼喊,尖叫,捧脸,跺脚,哭泣,扔东西——
古往今来,追偶像的人总是这般疯狂的。不然那位曾经因为长得太帅而被掷果盈车的潘安,是如何的一不小心,就被他的粉丝给砸死了。
现在,当纪天云站在天云楼二层的时候,女人们也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她们纷纷将自己手中的彩旗扯下来,朝着纪天云用力扔去。一时间,空中彩旗飞舞,气氛达到了空前的热烈。
小皇后白软软也站在楼下,看到纪天云如天神般出现的那一刻,她心中也忍不住有些微地激动。果然叔叔哥长大了啊……
……
咦,这句话好像应该反过来说。果然她长大了,叔叔哥越来越帅了啊……惹得身边的女子们都为他疯狂了。软软也忍不住被这种狂热的气氛所带动。总是在宫中被这规矩那规矩的压制着,只有回到了这天云楼外,才让她充分感受到了人间的热烈和真情啊!
软软身边的一位青衣姑娘已经连扔了七条彩旗了,一边扔还一边泣泪横流地哭喊:“天云!看我一眼!就看我一眼啊!天云我爱你——”
呀,真爱粉啊。
软软眼看着她再一次由怀里抽出彩旗来,狠狠地往二楼一掷——力气太小,彩旗又重新啪地一下落回她的怀中。
软软摇头:“你这样不行,我来帮你!”
白软软唰地一下抽出青衣姑娘怀中的旗子,用力全身的力气,狠狠就朝着二楼的纪天云的方向,用力掷去!
许是老天爷真是觉得她与纪天云之间天生便有“奇特”的缘份?又或者是软软素日里吃的多,力气大,这重重地一掷,青衣姑娘怀里足足七种颜色的彩旗,都被皇后白软软抛向了天空!
赤、橙、黄、绿、青、蓝、紫——
五颜六色、五彩缤纷地全部朝着纪天云的方向飞扬而去!
不过,等等……怎么除了七种颜色之外,居然还有一件大红色的……由中间开了两个岔,还翩翩然迎着微风分成两条裤管儿的……
白软软惊讶地看着那件大红色的“旗”:“咦,你这条旗子到是挺特别的……”
青衣姑娘眼泪朦胧地抬头一看,满脸大惊:“啊,你怎么把我刚给爹爹新买的本命年穿的大红裤裤衩都给扔上去了!”
什、么!
白软软大惊。
眼睁睁地看着那件大红裤衩于半空之中,于那么绚烂的夕阳之下,飘飘忽忽,晃晃悠悠,姿势无比优美地……
纪天云就站在二楼的楼台上。
不要啊……不要啊……
“不要!”软软惊叫。
英俊非凡的纪天云抬起头来,便只见到半空中一件火红火红的神奇之物,朝着他的俊脸呼啸而来——
啪唧!
白软软捂脸抱头,蹲下。
*
《大齐稗》:古有潘安掷果盈车,今有皇后娘娘掷旗投亲。(划掉)注:掷,裤衩。
——史修
第28章
天云楼一场轰轰烈烈的“投票晚餐”,结果谁也没有中选。但是到了月华东上的时候,天云楼三楼的顶层,还是亮起了袅袅烛灯。
烛光影影绰绰地在夜风里轻轻闪动着,镶嵌了八宝珍珠的玲珑熏香盏里,腾出依依袅袅淡白的香;窗外楼檐下,系着数枚纪天云由南海亲手挑选而来的琉璃风盏,透明的铃盏里悬着一枚五彩斑斓的铃锤,夜风轻轻拂来的时候,铃锤便轻轻地撞击着琉璃盏,发出叮铃——叮铃——清脆如珠落玉盘般的动听声音。
白软软蜷着腿儿缩在扶榻上,打从进了这间客室,她便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不,除了尽量地把自己缩成一团,希望任何人都看不见她看不见她看不见她……之外,她还把指甲放在自己的齿缝里,啃啃啃……
说起来,下午那个“红裤衩拍脸”的事件,哦不,是事故,真的不能怪她啊!她怎么会知道,纪天云的那个真爱粉,会在替纪天云摇旗呐喊的七彩旗里面,居然夹杂了一条给她爹爹买的本命年的大红裤衩?要夹也应该夹条年轻人喜欢的款式的嘛,居然夹了条中老年专用款……啊,不对不对。是什么款的都不应该夹才是!
软软胡思乱想地,又差点跑偏。是她不应该去抢真爱粉的五彩旗,才不会让堂堂京城第一大酒楼的超级大大大大老板在那么多真爱粉面前,出了那么大的一个糗!不过,幸好那条裤衩还是全新的……啊不对不对!她怎么又跑偏了,难道她还盼着那条裤衩是被人用过的吗?那想想被一巴掌拍在纪天云那张帅破苍穹的俊脸上时……
白软软正在胡思乱想地突破苍穹,却不想的刚刚沐浴完的纪天云步上楼梯,已推门而入。
纪天云一眼就看到小丫头白软软蜷在扶榻上,指甲啃得嚓嚓作响,满脸的古灵精怪,他便知道这小丫头肚子里又在胡思乱想了。
纪天云微微笑了笑,叫道:“软软。”
白软软刹那回神,一抬头就看到纪天云!
几乎如同是条件反射般,她的身子一下子更紧地缩到榻窝里去,就差没拉过被子来将自己团团遮住,再小小声地叫上一声“喵”了。
云老板,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你忘了我你忘了我你忘了那条大红裤衩……
纪天云故意板起脸色:“你以为缩起来,就何事都没有了?”
纪天云刚刚沐浴时,一闭上眼睛就忍不住想起下午那一刻,那件顺风飞舞,直朝着他的脸孔飞翔飞舞,优美而来的……大红裤衩……在它差一丁点将要拍上他的额头时,被他眼疾手快地用手中的竹筷给挡了下来;但是他永远记得当他倾身向着楼下望去时,小胖丫头白软软一副闯了大祸的惊吓表情,抱头捂耳朵可怜巴巴地一蹲而下。
这是她闯了大祸之后,最常做的动作。
但是这个动作,即使他已十年来看过了数十次,却依然觉得那般娇俏可爱。
白软软被纪天云逮个正着,尽量把自己在扶榻上缩得小小、再小小一点,轻轻声地叫了一句:“云……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