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振山呵呵一笑,冷言道:“依按宫规,皇后不检,当褫夺皇后金印,降后为妃,又或罪责严重者,降为庶人!”
朱太妃声音立时拔高:“崔大总管说的不错。家有家法,宫有宫规,皇后白软软不能苛守妇德,谨持宫规,便应该立即褫夺……”
朱太妃一声高声,正要罪责令下,却只见得一直坐在身侧的文太后,突然轻轻地一拍梨花木的宫桌!
朱太妃一惊。
文太后已然一个眼刀,飞了过来。
朱太妃立时便软了下去。
文太后与朱太妃于文皇帝尚在世时,便是你争我斗了数十载,最终还是文太后棋高一着,坐稳了正宫之位;如今年岁虽高,但她依然还是东宫太后,文太后还没有说话,又几时轮得到她朱太妃发落起正宫皇后来了?!
朱太妃被文太后一个眼神逼退,吓得抿嘴缩于一侧。
文太后瞪着眼前跪地的白软软,眸光辗转,复杂而莫测。
白软软不敢抬头望向太后。
太后足足看了她有小半刻后,忽然开口道:“命人前去光禄寺,将白光叫来。”
软软一惊。
抬头一眼对上文太后的目光。
文太后看着白软软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皇后私通,罪名太大;未及内宫宫事调查,未有皇帝圣谕,谁也不能擅动皇后。但,死罪可免,生罪难逃!现令皇后之父白光前来,暂将皇后白软软领回白家府中,锁于家中绣楼之上!未有皇家手谕,任何人不得擅自相见!”
软软惊诧。
众人更是一连串的吃惊。
朱太妃憋足了劲儿的欲将皇后白软软拉下马,而德妃崔婷婷更是设下了这重重圈套,只为得把皇后褫夺宝印,打入冷宫;崔大总管为的自然是给皇帝沈少堂一个沉重的打击,先让他后宫大乱,再看他还有何等心思,能将前政理个清楚。
但是,崔总管算着了白软软,算到了纪天云,算中了蒋渊,更算中了魏国公的今日一招;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却唯独算漏了深宫之中的文太后。
向来与皇帝不合,择选皇后时还与皇帝大大争执了一架,甚至后来皇后诸多不是,听说文太后还大发了一场脾气,理应是对这个儿媳十分厌恶才是,是何时何地,竟让她突然改了心性,居然这一时刻居然开口帮起她来了?逐皇后出宫、锁于娘家府中、不许外人探望,这可于关于大内冷宫,等待宫中内监调查的后果,可是轻上太多了!
崔大总管心中似有不甘,连忙伏身道:“太后,老奴以为——”
文太后冷哼了一声:“大总管,你看都看不清楚,便不要以为了了。”
崔大总管脸上一僵。
文太后瞪了一眼白软软,拂袖而去。
软软跪在地上,目送文太后转身离去……
*
众人散去。
皇后白软软,便一个人静静地跪在太后宫门外。
青石板,透心凉。
她一个人静静地跪着。
跪着。
仿佛天荒地老。
直跪到,丝丝冰雪,迎天而落;一片,一片……一大片,一大片……冷风飞卷,漫天雪舞……
*
不知过了多久。
沈少堂狂奔出崇阳殿!
田小田跟在沈少堂身后,拽着一件长长的披风,不停地小跑着跟着他。
“陛下……陛下……披风……披风……”
寒风卷在脸上,雪粒子像刀割一样的疼。
但是衣衫单薄的沈少堂,却如同疯了一般,完全不顾这风雪迎面,狂奔向太后宫。
狂风袭过他单薄的龙袍,雪沫在他的青纹卷靴边层层飞过……他一口气狂奔,狂奔……狂奔!
太后宫前。
一片冰雪茫茫。
大地。
天空。
空空,荡荡。
一瞬间,沈少堂的心,像是被割开了一样……
从那星空夜微凉下的满满,像是被突然被一手掏空了……白茫茫……空荡荡……
软软……软软……
不,他的皇后……他的皇后……他亲手择回的皇后,他跪着娶回的皇后,他陪着她疯,她陪着他笑,她陪着他哭,她陪着他闯过生死,她陪着他于凉夜星空下,一握定情……
为什么要把她赶走……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沈少堂只觉得胸口爆裂,一股无名窜起的怒火,如同一道燃烧的利剑,将要劈开他的胸膛!
崔振山——你做得的好事!
沈少堂倏然转身!
身后,已匆匆赶来的田小田,扑嗵一下抱住沈少堂的大腿,死死地拉住他,于雪地中放声大哭:“陛下,不能……不能去!万岁爷,现在还不是时机……万岁爷!要忍要忍!千万不要因一时之快,乱了国事之大谋啊!万岁爷……您要想想这些日子来,您受得苦啊!”
田小田死死抱住沈少堂。
沈少堂心中尤如火烧。
却见不远处,已在雪中似站了多时的小宫女巧巧,慢慢地向他跪了下来。
巧巧含泪,向着沈少堂轻轻地磕了个头,眼泪潸潸而下。
沈少堂看到软软的侍女,心中的怒火,反而渐渐沉了下来。
他微微调整了一下呼吸,对田小田道:“放开。”
田小田不解抬头:“万岁爷?”
沈少堂:“放开。朕不会去做不该做的事。放手。”
田小田抬头看着沈少堂,终于慢慢地放开了自己的手。
沈少堂看着跪地的巧巧,开始慢慢地向前……一步一步……两步,三步……他越走越快,越走越迅速,冷风卷起点点斑斑的碎雪,飞过他的软靴,袭过他的龙袍!
软软——我来了。
软软——我来了!
*
大齐正宫皇后白软软,在下着大雪的夜里,由父亲白光赶着一架马车,由数十锦衣卫护送,只带着一名贴身侍女阿宝,一只小小的衣服箱子,便回到了白府。
软软大婚入宫,不过短短不足一载,但是再跳下马车,重回白府门前,却恍恍惚惚,如同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白家的小管家急急慌慌地开了门子,拿了一件很厚的披风出来迎接,软软笑了笑,谢过管家。小管家一脸的伤感,白光叫他赶紧把马车赶到后苑,把门关了。
锦衣卫没有跟进白府,皆于府外便行撤开了。
软软带着阿宝,重回自己的闺房。
门一推开——
屋子里皆是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如她离去时一模一样。白光还特意又给屋子里烧上了炭火盆,添了好几床新棉被。
“若是晚上冷了,”白光有点心疼地看着软软,“便再去我那边,多拿几件新铺盖来。给小姐夜里盖得暖暖的,别着了风寒。”
阿宝连忙点点头。
软软到是笑眯眯地弯着眸子:“爹爹不要担心,我这是回了自己家,还能把自己冻着不成。”
白光分外心疼。
虽然那日软软出嫁之前,两父女便说过什么“和皇帝爷和离好办手续么”这般俏皮的话,白光也打心里做好了“伴君如伴虎”“说不定哪天我姑娘就辞后回家来了”的各种准备,但是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他一个人急匆匆地赶到太后宫前去接软软的时候,只看到软软一个人跪在茫茫白雪里,一身单薄的小衣衫,身为亲爹的心,便像是被人扭了一把一样地疼……
我的姑娘,养到现在,不是白白送给人家家里欺负的。
白光眼里泪花都泛起来了。
白软软笑了笑,伸手摸摸爹爹下巴上的短胡子:“爹爹,你快去休息吧,我回到自己家里了,自己都能成。爹爹不必为我担心,明天一早太阳升起来了,一切都如往常一样。”
白光不敢再多说,恐怕自己的眼泪会不小心掉下来。他拍了拍软软的手,交待阿宝好好关照小姐,终于还是离开了。
晚上。
阿宝替软软铺好了锦被,便下楼去准备热水,给软软梳洗。
软软脱了外衫,一个人坐在靠窗的扶榻上,微微出了神。
屋子里飘来熟悉而淡淡的香气,是她长了十几年的闺房。这般熟悉的味道,这般熟悉的温暖,她理应心中踏实才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由那大齐后宫的坤宁宫里,再回到自己的秀阁里,忽然就像是被掏空了什么一样,觉得心里总是空空落落的……本来,她觉得并不应该这样的,她应该是已经在心里想得清清楚楚的……
当初的选秀,她不就是个打酱油的角色吗?即使一场闹剧,使得她高中正宫皇后的位置,但当初她大婚之前,心中不也是想得清清楚楚的吗?她不过就是少帝拿来填塞三座大山的人选,一旦少帝有了机会夺回朝政,她也便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早早退回她的普通人的位置。所以在入宫大婚前,她才会有对父亲那样的一番对话。进了宫中,她也是一直这般计算着的,所以,什么皇帝下令减肥,不够下百不洞房……这般的话语她都不过拿来当作一场玩笑,呵呵一笑便已罢了……
但是为何,她好像想到了一切,却独独算漏了一人?
那个人……
软软低头沉思。
忽然,觉得桌上的烛光却是微微地一跳。
软软抬头,忽然看到扶榻之侧的纸窗外,竟然映出一个侧身的人影。
软软心里头一惊,莫不成宫中的那些人,竟还派了什么杀手之类的,追到白府来了吗?那些护送她回家来的锦衣卫,可还在白府之外吗?
软软镇住心头混乱,开口问道:“是谁?”
窗外人影微微抖了一抖,接着响起一声熟悉的:“是我。”
软软眸光一瞠!
是他!
白软软惊得连忙转身爬上扶榻,一下拉开纸窗。
窗外,一身单薄便服的堂堂大齐少帝沈少堂,一下子便跃进了皇后白软软的窗。
软软惊讶:“陛……陛下,你怎么……”
话都没有问出来,便只见得沈少堂一把抓住白软软,一个字都没有说的,将她生生地往扶榻上一按,一口便朝着她软糯糯的唇,吻了上去!
第45章
天旋地转, 无法呼吸。
从未与男子这般亲密的白软软,实在没有想到这个突然破窗而入的堂堂大齐少帝沈少堂,居然竟连一个字都没有说,直接跳上窗内的扶榻, 便将她软软的身子向着扶榻上一按,一口强势而剧烈的吻, 铺天盖地的便落了下来!
软软差点被他吓到了。
他不再像素日里温文的沈少帝, 竟像是突然在心下点燃了一丛烈火的男人,直接带着火焰扑向她的身子, 熊熊火光与蒸蒸热气,都燃向了她。
她的身子被他用力地压住,她的双腕被他握在掌中, 她的鼻尖碰到他的鼻尖,他的嘴唇——吻住了她的嘴唇!
哦, 不!那才不是蜻蜓点水似的轻吻,他这一次的吻,比在国公府大柜中的更加剧烈,他直接咬住了她!他的牙齿叼住了她的唇, 甚至将她柔柔又软糯的唇珠,吸吮进了他的唇。她闻得到他的呼吸,他的味道, 他的带着一丝微凉的唇,和他的牙齿,他的舌尖……
他的舌尖已强势地撬开了她的唇, 攻城掠地一般地冲进她的唇内……软软只觉得他的体温他的味道他的强势都随着他的舌尖冲进了她的唇里,她的脑袋里轰得一声轻响,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脸孔……她心跳得如擂,她呼吸不能,她羞红的脸孔红得几乎都要滴下血来……
“软软……软软……软软……”他在她的齿间轻吟她的名字。
她全身战栗。
如同被闪电滑过身体的每一寸肌肤。
毛孔张开。
瑟瑟发抖。
“唔……少堂……”她轻吟,娇喘出声。
沈少堂第一次在她的唇间听到自己的名字,全身的热气如同被耳际的这一点炸裂,轰轰烈烈地便朝着身体中的某一个部位狂涌而去!
他的手穿过软软穿着单薄罗裙的腰际,将她用力地拉向自己!
柔软的身体和男人坚硬的胸膛相触,火热的肌肤隔着微凉的外衣,擦出让人血脉偾张的魔力。
沈少堂吻她……吻她……吻她……吻到两个人天荒地老,吻到两人都几乎没有了呼吸,吻到两人几乎都要化作了一滩春水,倒在这软绵绵的扶榻之上。
沈少堂用尽,终于向后微微撤开,分开彼此。
小皇后白软软躺在扶榻,他的身.下,长发微乱,眸光迷蒙,脸孔似火,朱唇红润润的被他亲吻得几乎要肿了起来。
她水汪汪地注视着他。
那一抹眸光中的淡淡水雾,几乎让沈少堂全身上下的肌肤都紧紧绷起!
沈少堂望着软软,心下百感交集,想对她说些什么,却不知竟该从何说起。他心下怦怦直跳,终于开口:“软软,我……”
沈少堂正欲将今日发生的种种,与她说个清楚,却没想到身.下的白软软,却忽然抬起手来,用自己的手掌,捂住了他的唇。
“陛下,你什么都不用说,我懂。”
沈少堂心头微微一颤。
软软抬头,睫如羽扇,静静地望着他。
“自从选秀那日起,我心中便什么都清楚。陛下肩上扛的,是整个大齐,是整个江山,我入后宫,虽然只是陛下的一场意外,但是既然陛下择我为后……”软软情深意真,“面前是刀山是火海,我从不畏惧。”
“他们责罚于我,赶我出宫,辱我闺名,都不算的什么。”软软轻笑,仿佛那在大齐皇宫中所受的种种折磨,都像是云淡风轻的一场笑话,“陛下,我知‘事之是非,惟醒人能知之;味之美恶,亦惟醒人能辨之。’我信陛下,一定是那惟醒之人,也终有一日,必定能清振大齐,重整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