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这一曲真是绝妙啊!”
“古有七步成诗,姑娘这是步步生莲啊!”
……
香儿知道,今晚这风头,是给县令府出足了!
慕容公子从香儿端起酒壶那会儿,便一直盯着她。心中是万万没料到眼前这女子,竟有如此才华!
上官尧也是错讹不已,从没想到尉迟玄这个老家小地方来的妹妹竟是这般人物。
唯一不为所动不为之喝彩的,只有一人,便是那恭叔子昼。他冷静深沉的样子,让人完全猜不透心之所想。
那南宫大人,感慨的拍着上官尧的肩膀,“上官大人好福气啊!府上竟有这等才女!这要是在我府上,什么粗活儿累活儿也不让她干,就让她天天念两首小词,我都能多下两碗饭啊!哈哈~”
这一场表演下来,没有人再敢拿她当奴婢一般看待,只觉得她这等才女却在县令府做个小小婢女,如那沧海遗珠,屈居了。
“敢问这位姑娘,尊姓大名啊?”席间有人问道。
香儿不假思索的笑笑回答,“奴婢复姓尉迟,单名一个玄字。”
“你名叫‘玄’?”南宫大人起了身儿,诧异的复问到。香儿还没意识到什么,继续确定的点头应着。
那南宫大人恍然大悟的看看上官尧,“原来上官大人的有情人是这位姑娘!”
香儿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南宫大人看到香包上的字了!
上官尧连连否认,那南宫大人却是不依不饶,“哈哈,我说上官大人你就别再隐藏了,难怪方才一下车,这位玄姑娘就拉着你去说悄悄话,还塞了个东西给你~香囊上的‘玄’字分明就是这姑娘绣的!”
“哈哈……”
恭叔子昼突然大笑了起来,然后也起身站起,“原来尉迟姑娘这么喜欢送人香囊?”说着从衣中掏出一个香包。
正是上回香儿抵那四两银子的那个。
“尉迟姑娘那日在花街赠在下这香囊,在下只当是姑娘家表白心意的订情之物。现在看来,姑娘竟是东送一个西送一个……想来也只是当作上位手段罢了!”
香儿被这突如其来的捅刀彻底搞懵了!
要说上官大人那事儿确实存在误会,可恭叔跳出来所说的这些完全是一片胡言的恶意中伤!
“你胡说八道!”楞了一下,香儿才指着恭叔的鼻子骂到。
却见此时,慕容烟已是一脸不悦的盯着恭叔手中的香包,“当真是你送的?”
“是我给他的没错,但当时……”
不等香儿解释来龙去脉,慕容烟便一把夺过那香囊扔向了她。那香囊末端的玉坠子不偏不倚的抽在香儿脸上,刹时划出一道血痕!
显然这也未能让慕容烟消气,他又怒言道:“大胆贱婢!身为一女子勾三搭四,轻佻放荡!滚出去别污了我的眼!”
县令大人心中自然愧疚,但如今慕容公子正在气头儿上,已是百口莫辩,势不可逆。便给了尉迟玄一个眼色,尉迟玄便给各位大人行了个礼,赶忙带着小香出去了。
在座各位眼见公子盛怒,一个个吓的不敢吭气儿。但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算这婢女行为不检,也只是席间的一出玩笑乐子,怎么竟把慕容公子给惹怒了……
恭叔子昼却露出一抹得逞的诡笑,只一瞬间便敛了这份放肆,诚惶诚恐的向着慕容公子作揖道:“公子息怒,一个不守规矩的小小婢女而已,回头让上官大人将她逐出府便可。”说完还瞄了眼上官尧。
上官尧也是进退两难,只得连连劝公子息怒,怪自己管教不严。
这边被尉迟玄拽着出了醉仙阁的香儿,心中自是气忿难平!今晚这一切发生的实在是莫名其妙,冤枉至极。
就在刚刚的才艺表演完后,她还在庆幸自己没给县令府丢脸。可这才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就把上官县令害的架在火上烤!
香儿自然知道这事儿给上官大人带来的后患!
可如今也只能在嘴上一遍遍骂着那个多事的南宫大人,和那个无中生有的恭叔子昼。
果然女人的第六感是准的,难怪从第一回见他就觉得眉眼里全是阴险狡诈。
估计明日这汀罗城的贵族圈子里就有新的谈资了:
晋阳县令喜欢上一个下人!还拿着下人送的香囊四处炫耀,结果立马被打脸!原来那下人绣了一堆香囊逢人就送!
尉迟玄看着香儿委屈的哭,拿手帕给她擦着脸上的伤。
只觉得这一切全是因为自己,才害得香儿现在有理说不清,凭白吃下这哑巴亏。便愧疚的搂着香儿,任她边哭边咒骂里面的人。
经这么一闹,慕容公子显然也没了雅兴,一杯接一杯的连饮了三杯醉仙酿。喝完仍觉得心中郁结难疏,便不耐烦的说了句:“回府了!”
偏巧,慕容公子这一甩衣袖,太过用力,竟从里面甩出一物,掉在桌上……
众人一边惶恐一边好奇的看着,“这……这是什么?”
南宫大人喝的正心醉神迷,捡起那个东西左看右看,最后大惑不解说道:
“噫!慕容公子,出来吃饭怎么还自己带块梅花糕?”
作者有话要说: 小香:土鳖!那是手工皂……
【感谢以下大大送的霸王,并祝大家国庆假期愉快】
花吉
初心如昨
☆、传说中的花
夜初静,人已寐。屋外正是满月如镜,薄雾轻笼。
香儿披着一件月白的斗篷,独自坐在西院的小池塘边儿,手中还提着一小壶醉仙酿。
想着回府路上,县令大人在马车里说的话。可能经此一事,惹怒了太守府公子,这小小县令府怕是留不得她了。
这应该是自己在这汀罗城,呆的最后一个有屋档雨,有食果腹的日子。
“今夜还有明月为伴,美酒为陪……明晚恐怕是要流浪在这异国他乡了。”香儿苦笑着喃喃自语,高举起酒壶,张开嘴巴接着那流出的玉露琼浆。
就在她正沉醉于这颓靡之际,只觉身后一只有力的手从自己手中夺下了那酒壶……
酒壮人胆,半醉间的香儿也不觉惊吓,就这么坦然的转过头看去。站在自己身后的居然是慕容烟!
“你……你怎么会……怎么会在这儿!”香儿瞠目结舌的说不清楚话,那言语中惧有几分,气有几分。
慕容公子把酒壶放在池边的台子上,自己也撩起长袍,坐了下来。“这大秦,还没有我想去去不了的地方。”
香儿就这样张皇失措的看着他,今夜一肚子的憋屈、愤恨……就在刚才,还边独酌,边对着池塘骂死今晚欺负自己的那些人!
而此时这人就坐在自己身旁,却是一句也不敢骂出口。
“你在念一遍今晚尉迟玄跳舞时的那首诗。”慕容公子看着香儿,语调是如此的平和,简直和醉仙阁时判若两人。
这还是那个整日呼来喝去、蛮横嚣张的慕容烟?是那个不问青红皂白就打骂人慕容烟?
不对!他刚刚说尉迟玄跳舞……
“你……你刚才说谁跳舞?”香儿张目结舌的又问了一遍。
“跳舞的不是真正的尉迟玄么。”慕容烟温情脉脉的说道:“你叫香儿?”
他说话时甚至嘴角微微翘起,那个温柔的弧度,是香儿从不曾在他脸上见过的。见香儿愣在那里答不出来,公子粲然一笑道:“上官尧给我解释过了。”
“怎么还不念,是看我这会儿脾气好?”
“劝君一杯君莫辞~”随着缓缓念出的诗句,香儿那噙在眼中的泪已然止不住滑落,
“劝君两杯君莫疑~”慕容烟那心情复杂的笑颜,伴着一口醉仙酿掀起五味杂陈~
随风微乱的青丝,时不时轻触着香儿的脸颊。慕容烟忍不住伸出手,为她轻捥至耳后。那指间的温度在耳畔久久驻留。
那指背缓缓划过下颚,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脸便越靠越近。直至鼻尖轻触……
香儿惊慌失措的推开慕容公子,“慕容烟!你在干麻?”
慕容烟也并未生气,依然笑脸盈盈的看着她,语调轻缓道:“还在委屈?”
委屈?是有点儿。但更多的是厌烦和生气!
若不是为了这阴差阳错的县令府婢女身份,何需看你脸色管你喜怒?现在你给个好脸儿,别人就得颠颠儿的迎上去,你个又娇纵又跋扈的娘炮当自己是谁啊!
“慕容公子!您出身显贵奴仆成群,太守府里可能是个女人您都能随便乱来。”
“虽然香儿也是婢女,但却是县令府的婢女!不吃您家大米,也请你不要惦记!”
香儿这两句话令慕容烟心情复杂……
什么叫是个太守府女人就能乱来?我娘是,一众侧室也是……
这是扮猪吃老虎拐着弯儿的骂全家?
香儿又一想,也不能真把他惹怒,便又软言道:“奴婢口拙不太会说话,如果冒犯到公子实属无意……”
却不料那慕容公子已是杠上了,反唇相讥道:
“说的好。你是县令府的婢女我不能怎样你,那我明早就找上官尧把你买来太守府!”说罢,便怒不可遏的扬长而去。
完了……又把这炸毛儿惹怒了……
这一夜,香儿是坐卧难安。
慕容烟的娇纵德性她是领教过的,要什么就得得到什么,得不到什么就得弄死什么。
如果真去了太守府,天天面对那一威一劣的极品父子,就够她度日如年的了!
这太守府的公子真是想一出是一出,翻脸比翻书还快!
这一晚上从暗送秋波到怒不可遏再到冷嘲热讽……一天八副脸孔对人,这要怎么伺候!
澹台香想着这些,越来越觉得未来的路步步惊心……
只是这个月满夜长的中秋佳节,难眠的又岂止一个县令府婢女。
昭王宫今夜美酒佳肴,歌舞升平。然而盛宴浮华过后,却是那高处不胜寒之人的夜半孤冷。
众所周知,昭王殿下喜好女人却玩性不长。一年到头扔扔换换的,比那处江流水的节奏还要快~
所以每逢佳节,各地官员就想方设法的物色些貌美女子,送来昭王宫讨好。单是这中秋前后送来的,就有七八位绝妙佳人,无一不是闭月羞花之貌,琴棋书画之才。
要说这王孙贵族好女色,喜猎艳倒也是常事。可那些人的好色,好歹带些打情骂俏的桥段儿。像殿下这样连闺房之乐,都冷冰冰的寒人心骨,实在也是罕见。
昭王殿下这或许算不得好色,好色应是写在脸上的一种情·欲,而他,只是单纯的拿那些侍寝女子当个物件罢了。
众人还知殿下痴爱一种花,所以每个从昭王宫送出去的女子,身上都会带着这朵花儿~据说这种花儿,只有他的生母——西梁的教皇认得。
殿下已经从‘欢房’出来,准备回自己的宫殿。他是断不会传唤那些女子进自己的寝殿侍寝的。昭王宫设了一处偏殿,专供当夜翻牌儿的女子侍寝时使用,叫做‘欢房’。侍寝完了女子就被送回自己的住处。
“殿下,今晚可还尽兴?”
等在偏殿门外的内官——上官雀小心的问到。这些也都是他身为内官的职责所在,殿下的一切喜好都要随时掌握到。
都说昭王殿下残酷暴戾。但殿下对这个内官倒算推心置腹。
上官雀是殿下的母亲曾经留在他身边的人,他们家的氏族在西梁也是名门,可他对殿下的确忠心耿耿,宁愿在殿下身边当个内官,也不回西梁做贵族,凡事以殿下的乐为乐,以殿下的忧为忧。
“把她牌子扔了吧。”昭王殿下边走着边漫不经心的说着。
“是。”上官雀明白肯定是这女子今夜没有伺候好殿下。扔了她的牌子等于再也没有侍寝的机会,就要一直在冷宫里呆着直到轰出府了。“殿下,可是这女子不懂规矩冲撞了您?”
殿下冷冷的笑道:“她说想讲个故事,然后讲到结尾不讲了!留了个悬念说下回传召她时再告诉本王。”
上官雀一听忿然作色:“什么?这女人居然敢跟殿下使这心计!不然就……”上官雀谨慎的看了看昭王的脸色。
殿下却心平气和道:“大过节的,留她口气儿吧。”
“是。”上官雀见殿下今晚如此大度,便赶忙领命。说来,殿下这阵子确实心情尚好,处事也柔和许多。
昭王殿下步子停了下来,突然转过身很认真的问上官雀,“上次让你办的那事儿怎么样了?”
上官雀顿感惭愧,“殿下,臣没用,派下去的人在沿江一带都打探过了,还没有找到那放灯的人。”
“殿下放心,臣定会加紧寻找,把南疆翻个底儿朝天也定把那人带到您跟前来。”
殿下却是一副惘然若失的神态,长叹了口气。
莲,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这是幼时,殿下便在母亲大人那里听到的。也是这母子分离的二十年间,唯一驻留在心中的记忆。
尽管在这方天地间,莲似乎是不存在的东西。但昭王殿下的母亲凉妃,却是亲眼见过这种活在传说里的花。
这金碧辉煌的昭王宫,从正殿到偏殿处处雕梁画栋,鎏金嵌玉。这奢华极致的架势,甚至不输那皇帝陛下的大秦宫。
身着一件金丝缎面儿长袍的昭王殿下,此刻已回到正殿——今晚大宴天潢贵胄的广宴殿里。
如今早已曲终人散。殿下从欢房回到正殿后,便让宫女和下人全部退下了,只剩些尚未收完的残酒还摆在一排排的案几之上。
笼纱的半透屏风后,殿下手里执着盛满佳酿的银壶,慵懒的半躺在地台之上的卧椅里。这椅子外髹金漆,椅背上那龙凤交错的雕刻精美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