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停住脚步,慢慢转身,竟然是一个女人。只见她冷笑一声,把手中的婴儿向空中抛去,苏青大惊,忙撇了她去接,接在手上却是轻得可怜,一看,原来只是一裹衣服。而再看那女人,已经趁机逃去,怀中婴儿哭啼了起来。
苏青赶紧追了上去,那女人起初还有些力气奔跑,但毕竟抱着孩子,苏青又是骑马,眼看就要被追上了。
苏青听那哭声就是李翡儿,虽然不知南珠哪里去了,孩子又怎么到了这人手上,但他哪里肯容翡儿被陌生人带走,拼了全力要把孩子抢回来。
“站住!”苏青用剑挡住那女人的去路,“把孩子留下!光天化日抢人家孩子算什么东西?”
女人阴阴地笑道:“这是我孩子,你是什么东西敢来抢人?”
苏青目光一凛,恨声道:“说!原先抱着这个孩子的女人哪里去了?”
“女人?我不就是女人!这孩子一直都在我怀里,睡得香甜,都是你!把她吓哭了!”
“你……”苏青气急,转念想,管她是谁,何需跟她纠缠,先把孩子抢过来再说。
于是苏青不再废话,一剑就直刺女人眼睛。
那女人见苏青来势不善,似乎她也自感不敌,都是退避逃跑为主,并不和苏青打。苏青用招又不敢太过狠,怕伤着了孩子,而那女人也似乎时时护着怀中的婴儿,怕被伤着了。
苏青心里奇怪,只好把她逼到一个角落,问道:“你是谁?为何要抢走这个婴儿?”
“我抢?你不也是抢吗?说,你是不是也是隆明王的人?”那女人歇了一口气,道。
“隆明王?你是隆明王的人!你抢走这个婴儿想干什么?”苏青愈发奇怪了。
“李润龙和隆明王争天下,他的娃对于隆明王来说,当然有用了。只可惜这是一个女娃娃,不知隆明王要还是不要……”
“你们怎知……”苏青心里震惊,如此说来,这孩子更得抢回来了。于是苏青不动声色,朝那女人的膝盖喂了一枚暗器。她猝不及防,屈膝倒下,苏青用剑一挑绑在孩子身上的衣带,就把孩子夺了过来,抱在怀里一看,果真是李翡儿。
苏青把孩子抱紧,看了一眼那女人,已经奄奄一息。
“说!带着这个孩子的女人哪里去了?”苏青俯身问道。
那女人凄惨一笑,从嘴角吐出一口黑血,说:“她……太好骗了。呃……好……好毒!”说完就气绝身亡。
苏青转过脸去,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自己也不会使这么毒的暗器。他看了一眼怀里的孩子,翡儿伸着小手,动了动又睡了过去。如果不是这个孩子,他又怎会如此不计人命?
苏青抱着孩子,心里高兴,却还是隐隐担心,不知南珠是遇到了不测,还是南珠本就跟这女人一伙,想把李翡儿送给隆明王当人质。
苏青返回那处人家,进屋里搜索,却无南珠身影,只在地上拾得从南珠身上掉下来的珠花,苏青记得那还是叶眉给南珠戴上的。
苏青本可以快马加鞭,赶上大部队,但心里着实记挂着南珠,只好一路寻将过去。
苏青哪里知道怎么带孩子,只道要给她吃饱了就行,路上遇到好心的就给换个衣服,吃口奶。有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苏青就到林子里打只鸟,起火熬点汤喂给李翡儿吃。路上遇到人就打听南珠的情况,这样过了两三日,终于到了乌北城,眼看马上就能和自己的人汇合了,可南珠还是没有找到。没有找到南珠,这一系列的事情就不知作何解释,如果那时李润龙和周濡都确认南珠就是隆明王的人,只怕南珠就算活着,也难逃被追杀的命运。
苏青在小摊前要了一碗面糊糊,喂着翡儿吃了一些,这翡儿着实是个好孩子,吃了就睡,也不大哭闹,小脸蛋儿也越来越好看了。苏青对这孩子的感情在这几日里越发的深了。
苏青自己也吃了点东西,填了下肚子,看不远处有处地方热闹,围着好几层人,不时地阵阵叫好。苏青经过的时候,只见到飞舞起来的水袖,非常优雅,一时好奇,也远远地站着看了。那是一个身姿袅娜的女子,一个人在独舞,舞得如痴如醉,忘我飘飞。苏青看见她的身影,时而出现,时而被遮挡,但每一次窜入眼帘,都是风华绝代的舞姿。苏青还在想,这乌北城得街头竟然会有这样妙曼的女子在跳舞,这城里的人们真是有眼福了。
然而正在这样想着,那舞蹈女子的脸孔映入眼里,苏青心跳加速,这不是南珠吗!
苏青急急拨开前面的人,仔细一看,不是南珠是谁?
苏青想喊南珠一声,可见她跳得如此沉醉,目光流转,不似在人间。难道她道还是在那国主奢靡的宫殿?难道她道还是在那明王府里酒醉的舞台?她是为舞而生的,那是勾魂的手,摄心的腰,是九天玄女下人间。
苏青有些恍惚,有些不忍,他不愿叫醒南珠,怕惊了她的美梦。
一直到南珠跳完一支舞曲,受了众人的喝彩,拾了施舍的钱财,南珠收起自己的水袖,走向街头,融入熙攘的人群中,她眼里的光彩已经消失。
苏青一路跟了上去,他想知道,南珠究竟在这里干什么。
“翡儿!”只见南珠看见有抱着小孩的就跑过去看,别人都以为她是疯子,都躲着她。苏青悄悄跟着,看着南珠一脸的急切,在希冀和失望间徘徊,心里甚不是滋味。
在一个包子摊前,南珠拿出刚才讨得的钱买了两个包子,目光呆滞地吃了两口,看见有个妇人抱着孩子从眼前走过,又忙扔了手中的包子,扑到人家跟前,去看人家的孩子,还喊道:“翡儿!翡儿!”
“走开!疯子!”妇人旁边的男人把南珠推倒在地。苏青再也看不下去,过去拉起南珠,喊道:“南珠!翡儿在这!”
南珠看着苏青,半天才喊出声:“大哥!翡儿丢了!”
苏青把怀中的孩子露给南珠看,说:“翡儿在这!我找着了!”
南珠低头一看,顿时喜极而泣,抱着孩子亲个不停,并说:“真是翡儿!真是翡儿!大哥!真是翡儿!”
南珠激动无比,又哭又笑,苏青看她几日不见,消瘦了不少,看来都受了些苦,于是找个清静的地方坐下,先让她平伏一下心情。
南珠抱着孩子就再也不放手,哭哭笑笑地把丢孩子的经过说了一遍,苏青不忍告诉她那抢孩子的人的身份,只是轻描淡写把自己救孩子的经过说了一下。南珠也没有细问,只道孩子平安无恙就高兴万分了。
“你后来是如何来到这里的?”苏青问。
“我也不知道。我晕过去之后,到后来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在这里了,是有个老伯路过那里,见我趴在门外,就顺路把我带到这里来了。我不知这里是哪里,孩子又丢了,都不知上哪里找去……如果不是大哥你……我都不知道……”南珠说得眼圈又红了。
苏青也不能辨别南珠说的真假,姑且只能相信她。
苏青找到南珠了,雇了辆马车就急匆匆地往乌北城的驻军之地赶去。
众人也刚刚安顿下来,见苏青带着孩子安全归来,都大喜过望,忙报了李润龙去。
李润龙听见苏青回来了,丢下手里的一切,跑出来。
“青弟!”李润龙见苏青一身疲惫,满是心疼。
“大哥!”苏青又是高兴,又是愧疚,把孩子抱给李润龙。李润龙抱着这个孩子,好好看了一眼,说:“这个娃儿哟!揪了多少人的心啊!”
然后李润龙看着苏青和南珠,说:“你们……都是她的大恩人啊!”
南珠羞愧道:“是南珠……”
李润龙摆摆手道:“哎,不要自责了!没有你,她饿也得饿死了。”
“孩子!”惠红听到孩子无恙,从病床上下来,由人扶着来看孩子。
“大嫂!你……”惠红抱着孩子流泪,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苏青见惠红形容消瘦,脸无血色,吃惊道。
原来惠红在路上生产,感染了风寒,加上思念孩子,才几日的功夫,身体就垮了。
南珠见状,再也忍不住,伏在惠红跟前,呜呜地哭了起来。惠红反而安慰南珠,说回来就好。
瓦岗源的人虽然经过了一番辛苦跋涉,但总算重新找到了落脚的地方,各自安顿下来,苏青他们就忙着肃编军队,李润龙跟周濡商量和乌浩吉洽谈事宜。
第16章 润虎堂前明心志
国主乌浩吉给李润龙的那处地方名为润虎堂,他自己住的名为昭和殿。润虎堂热闹人气足,昭和殿冷清萧肃,偶尔,乌浩吉还会来润虎堂走走,看看。随军的大部分家眷都被周濡安排住在了润虎堂,就跟在瓦岗源一样,大家生活在一起,和睦,有声有色。
周濡到了乌北城之后,一直没有闲着,他搜集了各方情报,要分析形势,重新拟定计划,而各种情报中的一条小消息引起了周濡的注意。有份情报称,在隆明王处发现一个疑似赵西瑾的人。周濡得了这个情报,十分吃惊,他和李润龙一合计,深深觉得当时招安过来的那帮山贼也不可信任。但是他们中谁有问题,又没有发现什么痕迹。周濡决定对他们每一个人进行调查,可这项事情的通过苏青的同意,毕竟,现在他们都是苏青的手下。
苏青听闻,万分不同意。
“大哥,你们不能因为一份不确定的情报而去怀疑我们身边的每一个人!如果是这样,以后我们还怎么相处,如何相互信任?”
“青弟说得也是啊!毕竟要他们加入进来的,也是我们自己,如今又怀疑来怀疑去的,确实不是君子所为。”李润龙也道。
周濡却摇摇头说:“此事万万不能讲君子,如要讲君子所为,也得对方先是君子。如果真有奸细混在我们身边,而我们对此一无所知的话,那我们的末日也不远了。”
“可是……”苏青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法反驳,毕竟,这是战争,争夺天下的战争,一步错,全盘皆输。
“可是……这种方法可行吗?”
“青弟啊,这你就放心吧,你周哥哥这一套还是很有办法的,你只要配合他就行,也不要乱了军心。”李润龙拍着苏青的肩膀说。
“大哥你也同意这样做吗?”苏青看着李润龙问。
李润龙叹了一口气,说:“还能怎么做?战争,讲的不单单是战场上的高低啊!”
“这一路来有多少事情,你也是知道一二的。”周濡在苏青跟前道。
苏青听周濡这话里有话的,心想,难道周濡他一直也是怀疑南珠的,就跟自己一样,只是找不到什么直接的证据?还是周濡在观察,在试探,在找一个有利的时机,揭开最后的面纱?
苏青这样一想,顿觉许多事情变得毫无意义,如果自己视为老师的赵西瑾,都是一副虚伪心肠在对自己,那身边的人又有几个是可以相信的?原以为,听师父的话,下山来,秉着自己的一份真心和热忱,定能完成师父的嘱托。可哪知世事险恶,人心难测,在权力面前,谁能保持一颗心不疯狂?
苏青只得应承周濡,让他在他的人里面开始调查。叶眉似乎很快就知道了一切事情,她找到苏青时,苏青正在喝酒。
“你倒是爱上了这劣酒!”叶眉一把夺过苏青手里的酒壶,往自己嘴里倒了一口,大呼一口气,说,“好酒!”
苏青笑道:“一会儿劣酒,一会儿又好酒的,这酒是好还是坏呢?真叫人看不懂。”
“嗨!我呀,以前喝惯了好酒,刚喝这样的酒也喝不惯。但是喝这种酒喝久了,却觉得这才是好酒。呵呵,人啊!就是这么奇怪,好坏的标准从来都是变来变去的。”叶眉子啊苏青对面坐下来。
苏青就着酒壶,自个喝着,不说话。叶眉见他不说话,就问:“烦啊?我濡哥哥让你不高兴啦?”
苏青看了她一眼,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人精似的!”
叶眉伸手啪啪苏青,说:“你啊!和大家呆久了就知道了,也就不会多想了。我道我是千金小姐来的,啥事不懂,不过现在看你才是养在深闺不识人间事的娇贵娃哟,这样一点事就受不了,人家怀疑的又不是你,你那么烦恼干什么?”
“深闺?我又不是跟你一样,我那是如仙境般的南钟山,才有我这不了解人间事的下凡使。”
“嗨,醉了,开始说胡话了。”叶眉摇摇头道。
“醉?我哪里醉了?在我心里,南钟山就是人间仙境,你没有去过,你怎敢就说不是!”
“是,那就是仙境!仙境那么美,你怎么舍得下凡呀?”叶眉打趣他。
“师父要我来,我就要来。再美的地方也舍得,再舍不得师父都要舍得!”苏青眼有些红了。
“哎呀!原来是想师父了呀!还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呢!”
苏青确是想师父了。师父教了他很多,惟独没有教他,什么叫人心。或许师父自己看得透世间所有的事,惟独也看不透人心,所以才叫他下山来历练的。
“哎,你知道吗?南珠身上有一个玉坠子……”叶眉突然低声道。
“知道。如何?”苏青睁着微红的眼,看着叶眉道。
“据说,隆明王养了一群貌美的女人,她们身上都有这样一个玉坠子,那是她们身份的象征……”
“那又如何?难道不许别人从那个地方逃出来,难道不许别人想要个新生?”
“如此看来,你也是什么都知道的,是我多嘴了。”叶眉冷笑道。
“我知道你是好心。”苏青低声道。
“我……当然是好心,周濡他也是没有办法,这是他的职责,他总有一天会查的,我就怕到时……连累了你……”
“我怕什么连累?况且你怎么就知道南珠她就……”苏青突然停住不说话,看着门口,南珠站在那里,咬着嘴唇,眼含泪水,转身就离去。
“南珠……”苏青喊道。
“唉!好好的,说这个干嘛?”苏青嘭地放下酒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