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辞去相国之职，归隐山田，王可以重新物色合适的人选担任此务。”
李润龙好像料到他会这样说一般，沉默了一会儿，说：“周濡，你在怪我。”
“臣下不敢。”
“我不准。”
“望王上成全！”
“不准！”李润龙故作生气道。
周濡看着李润龙，李润龙比他更坚决。
李润龙缓了一口气，柔声道：“你可以生我的气，但我不准你走。”
“王！臣……去意已决！”周濡硬着心肠道。
“我知道，你接下来是要说服她，带着她走，归隐田园，天长地久……但是你们两个，我一个也不会放。”李润龙淡定道。
周濡沉默了一下，确实，他是这样想的。这次事情，可想而知和隆玥脱不了关系，而蓝颜儿回来之后的种种迹象表明，她要正式和隆玥宣战了。
周濡不想蓝颜儿最终成为攻于心计的人，整日为了你死我活而绞尽脑汁，不得安宁。这些事，即使要做，也应该由他来做，不能是自己心爱的女人。
蓝颜儿最终投向李润龙的怀抱，就是把自己暴露在最危险的地方，而他，鞭长莫及，如何来护卫她？
她呆在身边就好，所有的事他来做就好，当她有危险的时候他能够及时出现就好……可是，蓝颜儿，你怎么可以让我这样担心难过地看着你，日日看着你，成为王得女人，然后和王的另一个女人打得头破血流？
李润龙看着周濡，他不放周濡的感情和抓住蓝颜儿的感情是相当的。
周濡也看着他，那些相处的日子像水流一样，过去了，留下一抹微笑。
“你是这样想的……对吧？”李润龙问。
周濡点点头，他还能说什么。
“其实，我们不是应该尊重蓝颜儿的选择吗？她去或留，都有她的原因，都是她自己做得选择。有时候，也许我们都会觉得自己很强大，可以做很多想要做的事，可以保护想要保护的人。你我做到现在，已经是权倾天下，可是，我们不也时常感觉有心无力吗？每个人在自己的范围内，都能做一些事，在自己的范围外，有些事也阻止不了。而我们，有时候要做的就是允许每一个人去做他想要做的事。”李润龙拉周濡坐下，说道。
李润龙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可当周濡看着他的时候，周濡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似乎这只是有感而发的一段话，没有特别的含义。
“蓝颜儿想和你说说话，你去和她说会儿话吧。”李润龙依然淡定从容，他是王，无可争议的王。
周濡也会被他迷惑，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王者之气迷惑，在那一刻，他会无条件相信李润龙。这也就是他最初追随他的不可抗拒的魔力。李润龙身上有一种气质，这种气质想让你靠近他，追随他，成全他，把他抬上一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仰望他。
而李润龙，同时也成全了周濡内心对于创造的激情。
成全和被成全的人，其实，都是基于内心无法遏制的渴望在行事。
“去吧！”李润龙拍拍周濡的肩膀，周濡始终都沉默，似乎在思索，在决定去留。
周濡望着李润龙，说：“曾有人说，我命里孤星高照，注定一辈子孤独终老，我不信，我问他为什么？他说那是因为我逆天而行，所以一定要得到惩罚。”
这次轮到李润龙沉默不语。李润龙背着手，看着高高的天际，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许久，李润龙问：“你后悔吗？”
“后悔的话，能回到过去吗？”周濡苦笑道。
“所以你只能继续前行。”
“因为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早就注定好的，说后悔会显得矫情，说遗憾会显得失落无比，所以，干脆一做到底，看看，我的命运给我安排了怎样的人生。我必须要有勇气一直走下去，一直到最后，我才能真正回头看看自己，才能真正知道后不后悔。”周濡笑着说。
“是。”李润龙也笑着回答。
周濡笑着摇头，一边走一边笑，走了十几步，他又突然停下来，背对着李润龙，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你真正爱的是谁？”
李润龙听了，先是一愣，看着周濡的背影，似乎不知周濡这问题从何而来。
周濡没有听到回答，于是自己说：“你真正爱的是她吧！”
她？
她是谁？
李润龙心里此刻的答案，只有他自己知道。
周濡似乎并不在乎有没有获得答案，他走了，走过长长的路，一直到李润龙看不见了。
李润龙呆立在那里，似乎也在问自己：“你到底爱的是哪个她？”
周濡走出去的时候，遇到了蓝颜儿，她并没有走远，她还在等，等着和周濡见一面。
“濡哥哥！”她依然叫得动人，可是，恐怕以后再得这一句“濡哥哥”就是奢望了。
周濡勉强笑笑，他也要表现得坚强。
他不能让她看出来，在前一刻，他是那么想拉着她的手，把这偌大的王宫都抛下，带她走，去深山，去最远的地方，从此天下再无他这位相国大人。
他不能让她看出他的软弱，软弱的心痛，如果她已经强大，那么他就应该比她更强大，因为，在他心里，她始终过于脆弱。
“濡哥哥！你不会怪我的，对吗？”蓝颜儿说。
周濡摇摇头。
“你都明白的，对吗？”
周濡点点头。
蓝颜儿呼吸艰难，扶着旁边的赤红柱子，却只能再喊一句：“濡哥哥！”
周濡走过去，什么也没有说，已经不需要语言，开口会动了心间的伤口，然后伤口会流血，而他不能让蓝颜儿看见他的心血在流。
周濡抚摸着蓝颜儿的耳垂，碧玉的坠子，他从泥地上捡起，抹干净了，放在心间，如今戴在她耳朵上，柔和的，有他的温度。
然后，周濡一步一步不急不缓地离去。
蓝颜儿终于控制不住自己，伏在上面大声地哭泣。
第102章 大婚之夜涌暗流
御雀三年六月二日，吉，王大婚，迎娶蓝妃。王后腹痛，急召数位御医进宫。
宫里两头热闹，只不过一边喜中带伤，一边忧中带恨。
蓝颜儿坐在镜子前，面前摆放着青龙刀，铜面具，解下身上沉沉的珠翠首饰，换上一身轻便的青色纱衣，镜中的自己，一脸平静。蓝颜儿把龙凤盖头盖在镜子上，模糊了一切。
李润龙悄悄进来，侍女们都清场了。
“你不等我……等我给你揭开红盖头？”李润龙看着素服的蓝妃，今夜，她将最终成为他的。
蓝颜儿一把掀起镜子上的盖头，披在头上，转身面向李润龙，道：“吾王！你会更喜欢这样毫无装扮的我吗？”
李润龙走过去轻轻揭开龙凤盖头，说：“你是怎样的，我不都抓住你了吗？我不怕你是什么样的，我只怕抓不住你。”
蓝颜儿倒在他怀里，道：“听说——王后不适，王，你不应该去看看吗？”
“几天是我们大婚的日子……我……怕你见不到我会不高兴。”
“现在不是见到了吗？去吧，这时候，丈夫应该在身边陪着。”
“嗯……可是……你要等我！”
蓝颜儿笑了，道：“难不成我还要溜了？”
“谁知道！你就像一条大海里的鱼，露出尾巴把渔夫吸引住了，然后潜进水里不出来，或者，像天边的一朵云，飘着飘着就不见了。我呢，怕眨一下眼睛，你就不见了。”
“我又不是神仙，没那么大的法术。”蓝颜儿把头起来看着李润龙，轻咬着嘴唇，道，“去吧……我等你！”
李润龙“嗯”了一声，不舍地走了，其实，他心里还是担心着王后那边的。
隆玥吃了药，躺下了，李润龙来的时候也没起来。
李润龙站在床前，看着隆玥有些苍白的脸，心里兀自地有些难过。
隆玥睁开眼睛，看着李润龙，眼里有些泪。
“王，你不该来。”
“我应该来。”李润龙握住隆玥冰凉的手。
“吾王大喜，怎可来臣妾处沾染晦气？”隆玥身体偏向里面，故意不看李润龙。
“我不许你这样说！”李润龙野蛮地把隆玥的身子扳过来，隆玥轻呼一声：“唉哟！”
“哦！王后！我……你有没有事？”李润龙慌了，紧张地问。
再看隆玥，原先苍白的脸色此时有了些红润，眼泪汪汪的看着李润龙，眼里都是娇嗔。李润龙心里一热，轻搂着隆玥，道：“对不起！但是，我不许你那样轻贱自己，你从来都不是那样的人，你有骨子里的骄傲！”
“你这个撇下新婚妃子的王，来我处作甚，难道……是被新妃子赶出来了？”
“你又调皮取笑我了！我来看看你好些了没，怎的动了胎气？是我惹恼你了？”
“哪敢！王有了心头好，如今臣妾也好消了不让吾王纳妃的妒妇嫌疑，岂不是一举两得！”
“王后能够这样想，也是个不凡的女子……”
“也？那必是还有另一个了！王之幸而已！”隆玥笑着说。
两人亲亲热热地说着话，而此时，蓝颜儿却思索着，自己要不要趁人之危。
隆玥动了胎气，怕是因为终于明白自己的、给自己制造了一个敌人，近在身边，威胁更甚。在王身边，她能动他蓝颜儿的机会更少。
当然，她是一个女人。一个想要独占鳌头不允许任何人来挑战她的权威的女人。王，这个男人的权威只有她才能借光，隆玥确实是这样想的。此前，幸好李润龙也似乎对别的女人无甚兴趣，也省了她很多麻烦，不然，一个后宫血雨腥风又哪里少得。天有时也是向着隆玥的，在她成为王后之前，已经没有了任何障碍，她只要征服李润龙一个人就够了。
可是，现在，强劲的敌人出现了，不单单是争宠，还有恩怨和仇恨。
蓝颜儿想象着隆玥的心迹，试图了解她，对付她。
在暗室里，隆玥的惊慌没能逃过蓝颜儿的眼睛，虽然过后蓝颜儿有些后悔自己的恶毒，可是，她知道，她其实一点也不恶毒，相比隆玥，她一点也不恶毒。
可如今，她要让自己变得跟隆玥一样恶毒。
动了胎气的隆玥，现在有李润龙陪着，但李润龙很快就会回来的，回到她身边，蓝颜儿对这一点很有信心。
至于隆玥有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把要入洞房的李润龙牵扯住，还是未知。可蓝颜儿做好了准备，她觉得不能错过这一次机会，因为，谁都没有想到，一个刚成为宠妃的人，一个要和王入洞房的人，会有心思去做一件事。
她的轻功很好，这一点没有错，而且在关键的时刻，总是会显示出应有作用——蓝颜儿躲开了所有的侍卫，伏在了李润龙的必经之路。
当李润龙匆匆从隆玥处离开，他心急着要见蓝颜儿，而蓝颜儿此时却有了恰当的时机。
隆玥和李润龙缠绵了一会，就把李润龙劝回去了，李润龙也是做了个顺水人情，一离开隆玥的视线就脚步加快了。
隆玥也有自己计划，她其实比谁都不想李润龙呆在她身边。李润龙一走，她闭上眼睛，在脑海里把自己要做的事过滤一遍，看看有什么遗漏。
她的目标，是翡儿，最脆弱的，最容易得手的，即使，已经加强了警戒，但她总有办法。
当隆玥沉浸在自己的完美计划中时，她感觉到了空气中的异样——有东西在靠近她！
隆玥睁开眼睛一看，却是贴身侍女放下帐幔轻轻离去的身影。隆玥舒了一口气，正怪我自己吓自己，抬眼之间爱你，却见一条白影从上而下飘落下来，长发飘飘，看不清脸，更让人恐惧的是一把声音，与碧海夫人无异。
“孩子！孩子……我的孩子在哪里？”那种凄厉很熟悉，隆玥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谁？装神弄鬼！你以为我会怕你！”隆玥随手扔了一个枕头过去，那白影却幽幽地躲开了。
“孩子！我的孩子……”白影念叨着，低着头，看不见脸。
“孩子？哼！你哪来的孩子！一包破布而已！你骗不了别人，倒把自己给骗了，真真可笑啊！哈哈！”隆玥盯着白影嘲弄道。
是谁？蓝颜儿？不可能吧！如果是，那她胆子也大得很哪！
“孩子！我的孩子！”白影手里多了一包布，真的是破布，一条条撕碎的破棉布。
“对！这就是你的孩子！”隆玥冷笑道，既然你爱演，我奉陪！
“这也是你的孩子！”白影突然惨森森地说，看不见的脸上似乎有一丝诡异的笑。
“我的孩子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隆玥突然气了，同时肚子一阵疼痛，隆玥惊叫起来。在侵蚀外候着的侍女们听得响动，都一拥而入，呼着：“娘娘！怎么了？”
隆玥定睛一看，白影消失了，好像没有存在过一样，消失得太快，太不可思议。
隆玥有点怀疑不是蓝颜儿，因为她很难相信蓝颜儿能那样神出鬼没，如果真的是蓝颜儿，也同样可怕。
“谁？你们谁看见了她？”隆玥捂住肚子，惊恐道。
“娘娘！谁？没有人来过，王已经离开了，刚刚走的，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人！”
“娘娘！您是不是做梦了？要不要请……”
“闭嘴！别说话！”隆玥呵斥道，然后四处张望着，然后再静静地好像要听见什么细微的声响。
可是什么也没有，飞、刚才的一切好像真的是梦，隆玥怀疑刚才是不是一时昏睡，然后做了一个梦，真实，是因为，某种程度上那是她内心的恐惧。
“嗯，我休息一下，你们都在这候着吧。”隆玥沉默了一会儿，吩咐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