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还十分亲近地拉过齐瑕的手,轻轻拍了拍。
陆季迟:“……”
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那么温柔优雅的姑娘怎么可能说出这么毒的话呢?
然而……
“你说什么?你……我……不是,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竟敢……竟然叫我做妾?!”
齐瑕懵逼到无语伦次的反应告诉他,他没有听错。
陆季迟沉默了,他隐隐有一种自己好像误会了什么的感觉……
“怎么齐妹妹不是这个意思吗?可你一口一个姐姐地叫我……”见她激动,姜姮面露惊讶,“莫非我理解错了,齐妹妹并不是想给骆哥哥做妾,而是想和过去一样继续与他暗中往来?啊,这个你就更不用担心了,我肯定不会阻拦你们的。只不过……”
她微微一顿,面露怜惜,“妹妹出身公府,身份高贵,这么没名没分地跟着骆哥哥多委屈呢,若是你愿意,我随时欢迎你进府与我做姐妹的。”
陆季迟:“……”
知道她身份高贵你还说这样的话,怕气不死人还是咋的?
又见齐瑕浑身颤抖,唇色发白,一副快要气背过去的样子,他顿时眼皮一跳。
齐瑕身体不好,万一被这些话刺激到吐血或是晕倒,只怕姜姮有理也要变成没理了。
世人总是更同情弱者的。
还有安国公府,就算知道齐瑕活该,可血缘亲情摆在那儿,谁又能真正做到无动于衷呢?到时虽说不至于怨恨姜姮,可多少会迁怒一二。
他想着就要现身,免得事情再发展下去对姜姮不利——虽然她刚才的表现刷新了他的三观,但她是受害者,就算说的话再毒一些,那也是人之常情。
不想姜姮又似笑非笑地开口了:“齐妹妹怎么了?可是不舒服?这可不好,安姨很看重身体健康的,若是知道妹妹说几句就要昏倒,别说进府,就是这私下,只怕也不会再让骆哥哥与你往来了呢。”
齐瑕猛地一僵,陆季迟胆战心惊地看着她,生怕她下一秒就要吐血倒地,然而……
“你威胁我?!”
看着那神色愈发难看,紊乱的气息却猛然一顿,恢复了正常的少女,陆季迟:“……”
这年头的姑娘都这么社会的吗?
输了输了,是他输了。
“这话从何说起?安国公府三姑娘是个病美人,这事儿京中谁人不知?怎么我好心提醒妹妹两句,竟就成了威胁呢?”
齐瑕恼恨地咬了一下唇,想说什么,又不甘地闭上了。半晌,她深吸了口气:“明人不说暗话,你说吧,到底要怎么样你才愿意跟骆哥哥退婚?”
姜姮看着她没说话,许久,轻轻一笑:“很简单呀,只要你和骆庭能劝服安姨。安姨若是愿意退婚,我也就愿意,可安姨若是不愿……齐姑娘也不必太过沮丧,妾或外室,您还是有选择余地的。”
陆季迟被她这抓着人家痛脚往死里踩,却依然优雅温柔的样子看得牙根发疼。
这么凶残的姑娘,他之前居然还觉得她温柔可欺,担心她会吃亏?!
齐瑕也是叫这话气得再也忍不住爆发了:“姜姮!你不要太过分!”
虽然外表柔弱,行事也总是楚楚可怜,可她贵为世家嫡女,又叫家人捧在手心里长大,骨子里是极为高傲的,之前能对姜姮低头哀求,那靠的都是真爱的力量。
可真爱的力量再强大,也经不住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不是?
要知道齐三姑娘心里本来就已经很难过了——心上人担忧母亲身体,怎么都不愿做个不孝子惹她生气,为此还隐隐透出要放弃他们之间感情的意思;向来最是疼她的哥哥知道了她的心事,不但不帮她,还罕见地冲她发脾气要软禁她,若非她假意软化,答应他以后不再乱来,现在还被关在屋里反省呢!
可她为什么要反省?
她不过是爱上了一个人而已啊!
齐瑕越想越觉得委屈,忍不住红了眼睛,“你明知道骆哥哥最是孝顺,不可能会主动与永安侯夫人提退婚之事……”
一瞬软弱之后,她又深吸口气抬起了下巴,“我记得你有个弟弟是吧,只要你答应主动与骆哥哥退婚,我就求我爷爷收他为徒,我爷爷从前可是太子太傅,这京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拜他为师的,你弟弟若是能成为我爷爷的徒弟,日后定能前途无量。还有你的婚事我也可以补偿你,帮你另外找一个如意郎……”
不远处隐约传来骆茹几人的笑声,姜姮没了继续逗弄齐瑕的心思,微笑着打断她:“这门婚事是我母亲生前为我定下的,我绝不会主动退婚,所以齐姑娘不必再多说了。另外,我不希望你以后再为这事儿找我,不然,我可就大度不起来了哦。”
不止很会怼人,还很会威胁人,战斗力高得直接把有备而来的敌人秒成了渣渣。
而他居然完全没看出来……陆季迟木然地扯了一下唇,觉得自己可能需要去看一看眼科什么的。
这也太瞎了!
***
“你会后悔的!”
最终,齐瑕脸色铁青地跺着脚走了。
看着她病弱中带着几分怒气的背影,姜姮挑眉,对齐家人有些失望。
还以为他们能帮她解决掉齐瑕呢。
见她低头整理了一下裙摆就要出去,陆季迟忍不住轻咳一声现了身。
姜姮一顿,有些讶异地看了过来:“晋王殿下?”
陆季迟绷着脸,有些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嗯。”
“殿下怎么会在这里?”
“……路过。”陆季迟含糊地说完,慢慢走到她跟前,“本王还以为你会和永安侯府退婚。”
这话来的突然,姜姮愣了一下:“殿下……”
“是因为这婚事是你母亲生前为你定下的?”听她刚才那番话的意思,她自己也一点都没有退婚的想法,可是为什么?明知道对方是个渣男还要嫁过去,这对自己的人生太不负责了!
陆季迟有些说不上来的生气,不过更多的还是疑惑与不解,因此他只是若无其事地问了一句,并没有指手画脚地表达自己的看法。
姜姮没有马上回答,只抬目看着他,似乎很是不解他为什么要问这个。
陆季迟被她看得莫名心虚,忙学着原主的样子斜了她一眼:“看什么看,只管回答本王就是。”
这个样子的他没叫她觉得敬畏或是反感,反而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想笑的冲动。姜姮目光微转,掩去嘴角的笑意:“不全是。”
“那是怕你家人不同意?”
他好像很执着地想知道这个,不过看起来没什么恶意……姜姮目光微深地挑了一下眉,顺从答道:“因为骆庭的母亲和妹妹都对我很好。”
等了半天也没见她继续往下说,陆季迟眼皮一抽:“……然后呢?”
“然后……”姜姮眨眼,“没了呀。”
陆季迟:“……”
这是什么见鬼的答案?你又不是要嫁给他老娘和妹妹!
像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姜姮没忍住,低声笑了出来。半晌,她才压了一下上翘的嘴角:“殿下觉得嫁人最重要看什么?”
第17章
嫁人嫁人,最重要的当然是看嫁的那个人啊!
嘴角微抽的少年没有说话,眼中却写满了这句话。
姜姮不知怎么又想笑了,忍了忍,方才温声说:“或许对于别的姑娘来说,未来夫君人品好不好,家世好不好,是不是真心喜欢自己,婚后会不会冷落辜负自己,这些才是最重要的,可于臣女而言……”
什么?陆季迟飞快地看了她一眼。
“他的家人好不好相处,会不会善待我更重要。”大概是刚欺负过人的缘故,姜姮心情很好,又见他神色认真,不由也跟着认真了起来,“女子与男子不同,一生大多时间都在后院,若是未来夫君的家人不喜欢我,他再喜欢我又有什么用呢?他能时时刻刻陪在我身边护着我,叫我不受一点儿委屈么?退一步讲,就算他能,可被自己朝夕相处的家人排斥不喜,我心里又怎么会好过?再者人心易变,他如今喜欢我,不代表会一直喜欢我,万一哪日他变了心,那我在这个家里又要如何自处?反之,若是未来夫君的家人亲近我,只是夫君不喜欢我……有公公婆婆护着,他难道还敢休了我不成?”
陆季迟的三观再一次受到了猛烈冲击,最关键的是,他听完之后还生出了一种“她说的好有道理,我竟然无言以对”的感觉……
可这是不对的!太消极了!他忍不住瞪她:“你就不能找个对你好,家人又喜欢你的?”
她长得温柔端庄,一看就是婆婆妈妈们会喜欢的类型,这无缘无故的,谁家长辈会讨厌她欺负她啊?
这丫头怕是有被害妄想症吧?差点被她带沟里去了!
他看起来有点儿生气……不对,也不是生气,好像是某种类似于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姜姮觉得这位晋王殿下真是有趣极了,长睫微微一闪,笑道:“这世上两全其美的事情太少了,臣女只求一生顺遂,不敢奢望更多。且就算能找到这样的人……我的出身注定我不可能低嫁,然而世家大族大多规矩繁多,人心复杂,又有几家能像永安侯府这般清静自在呢?”
永安侯的父母早已亡故,如今府里是永安侯夫人一人独大,别说永安侯那些个妾室通房,就是永安侯在她面前都不敢大声的。永安侯夫人又拿她当亲闺女疼,有她护着,那府里谁敢对她不敬?谁敢惹她不快?
陆季迟自然也是知道这些的,一时哑然,竟不能反驳。只是到底不甘,又挣扎着说:“可那骆庭怯弱无能,并非良配,你真的甘心嫁给这样的人,跟他过一辈子?”
“骆庭虽然怯弱,可性子软,心地也善良,即便不喜欢我,他也不会对我太过苛刻的,对我来说,这反倒是好事。若换个气性大些的……”姜姮忍不住笑了起来,“怕是还要花力气哄着他才能做到相敬如宾呢。”
不像骆庭,废物归废物,可是省心呀!
陆季迟……陆季迟已经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
这姑娘头脑清晰,思想成熟,一点儿都不像现代的高中生中二又容易恋爱脑,这……
说好的才十六岁呢?!
陆季迟嘴角微抽,恍恍惚惚中终于明白自己的满腔同情与担忧都该拿去喂狗——人家好得很,根本不需要谢谢。
“殿下?”
见他忽然就盯着自己不说话了,姜姮微顿,叫了他一声。
陆季迟回神,木然“嗯”了一声。
“您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发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现在有点儿下不来台而已。陆季迟面上发烧,努力用一种深沉的眼神看着她,好维持面上的镇定:“没事,只是发现五姑娘和本王想象中有点不一样。”
姜姮一愣,见他一脸“别惹我,不然我会打人的”的表情,嘴角微微一抽的同时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殿下与臣女想象中……也很不一样。”
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与外表温柔端庄的样子很是违和,又想起她刚才笑眯眯地逮着齐瑕往死里怼的样子,陆季迟沉默片刻,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
这显然是个和昭宁帝一样腹黑凶残的家伙啊,远离,必须要远离!
姜姮眼尖,发现了他的小动作,她忽然很好奇,抬头笑问道:“只是殿下似乎很关心臣女的婚事呢,臣女能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本王根正苗红心地善良!陆季迟心中哼哼,随便找了个借口:“齐瑕的兄长齐彦与本王交好,本王是替他问的。”
“原来是这样呀……”姜姮眼波微转,笑吟吟地拖长了尾音。
陆季迟听在耳中,莫名有种被人看穿的感觉。他心中凛然,扭头就要走,却不慎踢到脚下一颗被草丛淹没的石子儿,险些滑到在地。
“殿下小心!”姜姮下意识扶了他一把。
陆季迟飞快站好,有些尴尬地看了她一眼,刚想道谢,鼻尖忽然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幽香。
是她身上的香味,很淡很好闻,好像在哪儿闻到过。还有那种头重脚轻时突然被人扶住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陆季迟突然想起了那晚在安国公府把他推下水的那个妹子。
“你……”
“殿下?”
明明已经问过她,也得到过答案,但看着她明亮清澈的双眼,陆季迟还是神差鬼使地开了口:“那晚在安国公府推我下水的……是你吧?”
姜姮一怔。
就在陆季迟以为她会摇头否认的时候……
“殿下恕臣女无罪,臣女才敢回答殿下。”
不过是冲动之余随口一问,压根没想过能得到什么答案的陆季迟:“……!”
还真是她啊?!!
他简直惊呆了,好半晌才回过神说:“那我上次问你你还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姜姮本以为他是想起了什么认出了自己,没想到他只是在诈她,这会儿也是嘴角一抽,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不过这事儿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当日不愿坦白,只是不想与传闻中急功近利,野心勃勃的晋王有什么牵扯,以免连累家人,如今见陆季迟与传闻中大有不同,又似乎很在意这件事,想了想,到底是长睫一垂,无辜地说:“这不是……怕殿下怪罪臣女么。”
陆季迟想起了这丫头一把将自己推下水时从容不迫的样子。
那哪儿像是会怕的样子?!
他顿时就悲愤了,可转念想到她会这么做,是因为自己神志不清之余对她耍了流氓,就又什么气儿都没了。相反,还有点儿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