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近来越发上道了,”姜姮笑啧一声,慢悠悠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想请表哥替我去拜访一下安国公世子。”
秦铮一愣:“有事?”
“嗯,他家的三姑娘方才找过我,哭着求我不要拆散她与骆庭,还一口一个姐姐的,叫得我有些不解。”
秦铮脸色蓦然一沉,本就冷肃的眉眼越发锐利。姜姮却是毫无所觉,眉目含笑,继续说道,“我想请表哥代我问问世子安国公府这是何意,若他们真有叫三姑娘进府与我做姐妹的意思……我这做姐姐的,总得提前准备一下不是?”
秦铮:“……”
安国公世子是个面子大过天的人,且近来一直对他十分热络,似乎有意将女儿嫁给他,如果真的被他用这种近乎羞辱的方式拜访了,只怕回去就得将女儿吊起来往死里抽。安国公世子夫人又是个性子软绵,夫君说一不敢说二的,真要闹起来,那位齐三姑娘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当然安国公世子再气也不可能真把女儿打死,可是有他盯着,那位齐三姑娘只怕再也没法接近骆庭或是姜姮了。
一招挑起敌方内部矛盾,以敌制敌,永绝后患,自己却作壁关上,吹灰不费……这丫头简直能上天了!
青年眼皮微抽,满心的怒意顿时漏了气儿,只是……
“她求你不要拆散她和骆庭?这么说,这件事并不是她一厢情愿?”
“骆庭那边我自己处理,表哥不必担心。”听出他语气中的冷意,姜姮笑眯眯摆手,“只是你这般替我出头,怕是会得罪安国公府……”
“无妨。”
比起这黑心表妹,他宁愿得罪安国公府。何况这丫头再凶残也是自家妹妹,他这个做兄长的总不至于连她也护不住。
“那就多谢表哥了,回头舅母若是问起十公主的事儿,我一定什么都不说。”
秦铮:“……”
本来就没什么事儿好么!
***
那厢姜姮干完坏事后心情愉快地回去玩游戏了,这厢陆季迟却是糟心极了。
“秦将军长得特别好看,力气也很大,虽然不爱说话也不爱笑,可是哥哥,我,我见过他笑呢!他笑起来可好看了,是我见过的所有男子中最好看的!他的声音也很好听,沉沉的,酷酷的,听起来稳重极了!还有还有,他的心地也很善良……”
不过就是问了她一句“你觉得秦将军这个人怎么样”,结果小丫头眼睛一亮,捧着通红的小脸就开始跟他细数秦铮的优点,俨然一副资深迷妹的模样,而且说着说着还露出了痴汉笑,最后更是连“他身材很好,腿也很长,身上的肌肉硬邦邦的很好摸”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陆季迟简直惊呆了,这还是他那个天真软萌的妹妹么!
“哥哥,秦将军真的很好,你以后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再为难他了呀?”
袖子忽然叫人轻轻扯了一下,陆季迟猛然回神,对上了小姑娘水汪汪的,盛满了恳求的大眼睛。
“他救过我好几次呢……”大概是怕他生气,十公主声音渐渐变小,“就算,就算你不喜欢他,看在他对我有恩的份上,日后也不要再罚他了好不好?”
这说的是原主以前见到秦铮,总会挑刺儿找他麻烦的事儿。
秦铮性格刚正,不喜原主张狂,更看不惯他上蹿下跳不停作死的行为,因此面对原主的时候,总是目含讥讽,态度冷淡。原主心高气傲,哪里能容忍一个臣子对自己这样不敬,自然是要报复回去的。两人之间的梁子因此越结越深,某段时间几乎是水火不容,后来秦铮奉旨出征,原主又忙着造反大业,这才消停下来。
秦铮是昭宁帝的心腹,不喜欢野心勃勃的原主很正常,原主是个被人宠坏的中二少年,会记恨秦铮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陆季迟对这些陈年旧事没什么感觉,反正他又不是原主,只是……
“我可以不再为难他,但你得老实告诉哥哥,你是不是喜欢他?”
十公主一愣,脸蛋更红的同时霍然抬头,心慌又惊诧地说:“哥,哥哥怎么知道?!”
陆季迟:“……”
我又不瞎!
“哥哥你别生气,我……我只是偷偷儿喜欢他,不会乱来的。况且秦将军拿我当妹妹,不可能娶我做妻子,我都知道的。你放心,我肯定不做叫你不高兴,叫他为难的事儿。”十公主说完,咬着指尖怯生生地补充道,“哥哥若是不信,我……我发誓呀?”
陆季迟听得嘴角抽搐,又有些心疼。
同样是公主,同样喜欢秦铮,九公主张扬任性,嚷嚷得天下皆知,她却只是偷偷儿地藏在心里,什么都不敢说。
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哥哥不喜欢自己喜欢的人,也知道自己喜欢的人并不喜欢自己。她不愿为了自己这一点点的私心就令他们为难不快。
太懂事,也太傻了些。
眼光也不大好,竟看上了一个冷硬粗糙的老菜帮子。
陆季迟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犹豫片刻,到底是抬头揉了揉她的脑袋:“你是公主,金枝玉叶,哪里需要顾忌这么多,虽然哥哥觉得你值得更好的,可我更不希望你留下遗憾。你……真这么喜欢他的话,就像你九姐姐一样努力去争取吧,就算结果不一定如意,可至少没有辜负自己的心。”
十公主茫然了。
这些话拆开来是什么意思她都知道,可怎么连在一块儿,她就不明白了呢?
见她呆呆的半天也反应不过来,难得深沉文艺了一番的陆季迟:“……”
算了算了,这丫头还小呢,只怕根本就没想过这么复杂的东西。又想到她会喜欢秦铮,或许只是一时的感激与仰慕,长大些就会清醒了,陆季迟顿时就轻松了起来。
“行了,想不明白就别想了,我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到地方了,咱们下车吧。”
“……哦。”
***
送十公主回宫,又顺道给亲妈请了个安之后,陆季迟就快步出宫了。
宫外晋王府的侍卫正驾着马车在等他。
“去长丰酒楼。另外,荣国公府的五姑娘,暗中把她请过来,别惊动其他人。”
“是。”
侍卫领命而去,半个时辰后,姜姮袅袅而来。
长丰酒楼是原主的产业,姜姮是从后门进来的,因此没人发现突然被“家里来人”请走的姜五姑娘并没有马上回家,而是来了这儿。
“见过殿下。”
正看着窗外发呆的陆季迟回神:“来了,坐吧。”
姜姮颔首,走到他对面坐下,陆季迟挥退手下,给她倒了一杯茶。
“多谢殿下。”
“不必客气,说吧,那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
见他心急,姜姮也没有卖关子,微微一笑,开口道:“那晚齐三姑娘设计引我去花园看她和骆庭幽会……”
这话叫陆季迟的思绪有一瞬跑偏:“什么?这么说你早就知道他们在一起的事儿了?”
姜姮一顿,眼神促狭却不露痕迹地笑了:“那晚知道的,齐三姑娘应该是想让我知难而退,只是可惜,不能如她所愿了。”
陆季迟没有说话,他想起了那天在街上偶遇时,自己蠢蠢的费劲的表演。
所以她其实什么都知道,他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嗯……来人,帮本王挖个地洞,本王要钻进去静一静!
第20章
假装没有看见他骤然发红的耳尖,姜姮忍着笑,不疾不徐,温声说道,“只是虽然早就已经知道真相,但臣女还是很感谢殿下那日的提醒。都说女子嫁人是第二次生命,若换个处境换个人,殿下这么做,也许就是救了她一生呢。”
陆季迟一愣,满心的羞耻感顿时退了大半。
“咳,行了,都说了本王不过是正好看那姓骆的不爽罢了。”他说着拿起茶杯喝了口茶,试图掩饰尴尬,然后……
那杯茶是刚泡的,还很烫。
陆季迟脸色青红交加,憋了憋没憋住,转头“噗”的一声喷了出来。
姜姮不想笑的,但……没忍住。
见她“噗嗤”一声就开始低头闷笑,陆季迟:“!!!”
“殿下……殿下没事吧?”少年满脸通红,又窘又恼地瞪着自己,却并没有发作的意思,姜姮顿了顿,索性放声大笑了起来。
陆季迟生无可恋地看着她,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种久违的轻松感。
自从穿到这里之后,他一直都战战兢兢地带着原主的面具生活,不敢露出太多异样,以免昭宁帝一个没耐心了就要送他去死。哪怕是在神经最粗的魏一刀面前,他也不敢放松警惕,因为魏一刀忠心的是原主,而不是他这个后世来客。
唯有在老妈面前他才能得到一时的喘息,可老妈是太后,深居后宫,他并不能时时见到她,且老妈身边也有不少伺候的人,更有昭宁帝的眼线,他只能通过和老妈的眼神交流做回自己,却不能真正地丢开原主的面具。
可姜姮却不同。
她从前并不认识原主,虽然晋王名声在外,她不可能没有听说过,但眼见和耳听本就不一样,就算他表现得与她听到的有所差别,她也只会以为是传闻有误,并不会想太多。
最重要的是,她早就看出了他的异样,却从未介意或者说,好奇过。
这让陆季迟有种终于可以透气了的感觉。
“差不多行了啊,有没有点同情心了!”
因烫到了舌头而含糊不清的声音,没好气又带着几许笑意,和平时那种讥诮傲慢的语气完全不同,姜姮笑意一顿,下意识抬目看去。
像是突然下了一场春雨,洗去了少年眉宇间所有的傲慢与阴郁,叫他脸上忽然间晴空一片,阳光尽现。
“笑够了就继续说吧,等着呢。”黑浓的剑眉高高挑起,眼神清澈,疏阔开朗,跟之前那装腔作势的样子相比,像是换了一个人。
姜姮意外,看了他片刻,慢慢又笑了起来:“殿下真叫臣女惊讶。”
陆季迟微顿,看了她一眼:“彼此彼此。”
姜姮没说话,片刻撑起手托着腮,笑眯眯地建议道:“午饭没吃饱,现在有点儿饿了,不知殿下可否容臣女边吃边说?”
似乎是看出了他喜欢这种随意放松的感觉,她也跟着随意了起来,陆季迟想笑,又觉得这姑娘真是聪明得叫人害怕,摆摆手,将候在门外的侍卫叫了进来:“摆膳。”
***
侍卫们领命下去,没一会儿就送来了一桌丰盛的酒菜。
这年头的大户人家都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只是姜姮自幼生长在边关,并不讲究这个,陆季迟就更不在意了,两人一边开吃一边开聊,气氛和谐自在。
“你刚才说齐瑕故意引你去看她和骆庭幽会,然后呢?”
“然后我就原路折回了,只是没走几步就看见了殿下,”姜姮吃饭速度很快,但吃相优雅,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起初我以为殿下是喝醉了,便没在意,正准备离开,左相家的二姑娘出现了……”
“左相家的二姑娘?”陆季迟愣了愣,惊诧,“是那个叫孟婉妍的?!”
姜姮咽下口中的东西:“就是她。”
前几天才刚在昭宁帝给他的那堆画卷里见过这个姑娘,陆季迟因此对她还有些印象。这孟婉妍是左相家的嫡幼女,年方十六,容貌美丽,兼之擅长诗画,才情出众,在京中闺秀圈里素有美名。
这样一个出身高贵,本身又很优秀,且身边从来不缺追求者的姑娘,怎么会做出暗中勾引原主的事情来?!
陆季迟心里泛起了惊涛骇浪,皱着眉头思索许久,却什么线索都没有找到——原主与孟婉妍只能算是认识,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交集,且她对原主也从来都只是寻常的恭敬,没有任何另眼相看的意思。
“你……确定是她,没看错?”他忍不住跟姜姮确认。
“我见过她几次,不会认错。何况……”姜姮喝了口汤,有些不解地抬起头,“那日我想着殿下醒来之后应该会想知道是谁算计了自己,走的时候是将她留下了的,救殿下上来的那些下人竟没告诉殿下吗?”
陆季迟一愣,摇头:“都说那时现场只有我一个人。”
替弟弟还完恩情之后姜姮就没有再关注这件事了,因此也不知道后续,眼下听了这话,方才反应过来:“所以是……有人在我离开之后,大家出现之前把她带走了?”
陆季迟脸色沉了下来:“嗯。”
姜姮没有必要骗他,那么,那天晚上给原主下药想勾引他的,真的是孟婉妍?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最合理的解释似乎是她喜欢原主,但又爱而不得,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可这个解释是完全不成立的。
先不说她会不会喜欢原主,就算会,她也完全没有必要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方式来接近原主——她背后的左家一直都是原主极力想拉拢的对象,她也是原主看上的几个王妃人选之一,虽然原主想从那几个目标中选出一个对自己最有利的进行攻略,因此目前还处于观望的状态,但她要是主动伸出橄榄枝,原主肯定也不会拒绝。
那么,是怕她爹左相不答应?
也不可能。左相那老头儿虽然是朝中清流一派的砥柱,从来不跟他们这些皇子来往,以免被人扣上“结党营私”的帽子,但他对孟婉妍这个老来女可谓是爱之如命,如果孟婉妍喜欢原主,坚持要嫁给他,他应该也顽抗不了多久。
那么……会不会孟婉妍也只是路过,并不知道原主当时已经中了药?
陆季迟仔细想了想,否定了这个猜测——她要是不知情,不可能一上来就轻浮地扶他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