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吾妹——月影小狐
时间:2018-04-05 16:32:21

  卿卿看着他手中两点翠色点点头,垂在鬓边的鬓唇随之轻轻打摆,更衬娇颜如初花。
  “哥哥替我带上。”说着,她摘下耳上的珍珠,侧过头让萧墨帮她带。
  萧墨双手发颤,几乎拿不住这两件小小的首饰,他能拿刀拿剑,偏偏拿不稳这副耳坠子,拿起掉下、掉下拿起,反反覆覆几次,终于替小妹带好了。卿卿回头对镜照照,不由嫣然一笑。
  “还是哥哥送我的好看。”
  她笑得无邪,就像个待嫁娘子一脸欢喜,而她越是这样,萧墨就越舍不得放手,舍不得将她拱手让人,哪怕要嫁也不能嫁给那个人,更何况这还不是嫁。最心爱的小妹连穿大红嫁衣的分都没有,他怎么忍心让她委屈。
  “卿卿……”
  他伸出双手,将她的小手裹在自己的大掌中。卿卿微微一笑,反过来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哥哥别难过,我迟早是要嫁人的,从今往后我们不愁吃不愁穿,不用去要饭,不用跟人家抢东西吃,也不用再过苦日子,如果娘还在世,她也会替我们高兴。”
  这话就像是在安慰他,萧墨不知该笑还是该哭。一夜之间,小妹似乎长大了,再也不会哭哭啼啼地躲在他身后,也不会紧拉着他的手要他保护,可他还是喜欢从前的卿卿,那个眼里只有他的卿卿。
  “哥是担心你,担心你受委屈。”他说。
  “哥哥别担心,我不委屈,我也不会害怕。因为我心里有你,想着你我就不怕了。老爷夫人都待我好,他们也不会把我怎么样。”卿卿笑着道,萧墨无言以对,他凝视着她的双眼不禁心疼地抚上她的脸颊。四目相交,他们看到了彼此的身影,一生一世永不能忘却的身影。
  “眉淡了,哥哥帮你画画。”
  说着,萧墨拿起妆台上的螺黛,捧起小妹的脸凝神细描。柳眉似墨染,不画也黛,萧墨只希望她能知道,这世上最疼她的人是他,最爱她的人也是他,他把不能说的话全都融入青黛烟色中,铭刻在她的心间。
  卿卿终于懂了,懂自己为何不喜欢萧清,不想出嫁,原来心里早就有了一个人,可是那个人是她至亲,她不能去爱啊!为什么你偏偏是我哥哥呢?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呢?有你这么好的哥哥,我怎么还能爱上其它人?她默问,眼眶红了却已流不出泪,她闭上双眼,安安静静地享受哥哥最后的温柔,心中暖意不经意地荡漾到嘴角,掩住了最深处的哀伤。
  “吉时到,该上轿了。”
  嬷嬷进门唤道,眉只画了一半不得不放下,卿卿难掩失落,不由低头垂眸。
  “哥哥送你。”
  萧墨的声音微微发颤,可他毫无察觉,他转身半跪在地让小妹上背,卿卿踩着小凳覆在他背上,双手牢牢地勾住他的脖颈,感觉到他温暖紧实的背腰,儿时情景顿时涌上心头,哥哥一直这么照顾着她,她累时病时,他便会背上她跋山涉水,不管自己有多累。
  哥哥呀,妹妹走了你可要好好的,将来娶个贤惠的嫂嫂,再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往后便不用惦记我,我能照顾好自己了,我再也不会拖累你了……
  “出来了,出来了,快!快奏乐!”
  粉顶小轿已停在门处,轿夫与几个小厮垂首侍立,嬷嬷兴高采烈地叫嚷,话音刚落,喜乐声起,婢女马上掀起轿帘请新妇入轿。萧墨走不动了,多挪一步心头就少掉一块,到了轿前胸膛已经空洞无物,连痛都感觉不到了。入轿之前,卿卿突然大叫了声:“慢着!”把众人的贺喜恭维之声都剪断了。
  嬷嬷一愣,喜乐也停了下来,众人齐刷刷地看着她神色不一。卿卿从萧墨背上下来,缓缓地走到他面前,“扑嗵”一下跪倒在地深深一叩首。
  “这一叩谢哥哥救命之恩,若无哥哥,小妹早已命丧黄泉。”
  她正色说道。话落,又是一叩。
  “这一叩谢哥哥照顾养育之恩,若无哥哥,小妹居无定所,无以为家。”
  语毕,再是一叩。
  “这一叩为兄妹之情,哥哥对我有恩,小妹这辈子无以回报,望哥哥安好珍重,今生来世小妹都当结草衔环。”
  说完这三句,卿卿起身坐上了小轿,神色淡然无悲无喜。萧墨似被钉在那儿恍若失魂。众人听后也颇为动容,嬷嬷放下轿帘又命人奏乐,喜乐声响起,小轿便缓缓地抬出庭院。
  半刻,萧墨缓过神,心中已是波涛汹涌,他已经无法控制内心激动,不由握紧双拳冲过去劫住轿子,这时,一只手突然拉住了他的衣袖。
  “别冲动,千万别冲动。”
  萧墨回头看到一小厮怒气冲天,然而再定晴一看才认出是夜行影,慢慢地,他松开双拳,无奈且悲哀地摇摇头。
  “我不配受这三叩,我不配……”
 
 
第26章 洞房花烛夜
  小轿一路抬到沁园,刚刚还放晴的天突然下起雨来,“噼哩啪啦”就像一盆水从天上倒下,染翠了芭蕉,润湿了青石板。嬷嬷说这是好兆头,有水便有财,然后拿来把红伞扶卿卿下轿,轿夫乐手领了赏纷纷作鸟兽散,热闹喜气的园子转眼沉寂,只听见淅沥沥的下雨声。
  新房要比旧屋宽敞亮堂,紫檀制的椅榻、缕金镶银的妆镜,还有这些玉雕沉香木,随手拿起一件便够普通人家吃上好几年,可惜少了大红喜字与龙凤对烛,看起来冷清得很。
  “老爷用完晚膳便会过来,有什么事您就吩咐春露与初荷,若无其它事老奴先告退了。”话落,嬷嬷便退了出去。
  春露与初荷是萧夫人送过来的两个婢女,年纪与卿卿差不多大,昨天卿卿和她们一样供人使唤,今天就上了枝头当起凤凰,外表虽然光鲜,不过她很清楚,她骨子里仍和她们一样,不是攀上高枝就能改变的。
  卿卿打发了那两婢女下去,然后走到贵妃榻边抚裙坐下。这榻子很软,躺在上面就像卧于云端之上,抬眼便能看到窗外景致。檐下雨帘如织,卿卿想起哥哥,想起他那张痛苦得扭曲的脸,此时此刻哥哥在那里,是不是在想着她?是不是在为她难过?卿卿很愧疚,可心里并没有悔意,既然这路是自己选的,那就该由她自己走下去,是好是坏全都认了。
  今晚就是洞房花烛夜,卿卿也曾憧憬过,想像着穿上凤冠霞帔,想像着掀起她红盖头的良人,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她穿不了大红衣裳,而那人大得足以当她爹,一想到那张满是胡子的嘴要碰上自己身子,她便起一身的鸡皮疙瘩,恶心得想吐。
  天暗得很快,用过晚膳,嬷嬷就将卿卿领入香池沐浴净身,婢女们利落地褪去她身上衣物,然后端来沉香青木桃梨花制的猪苓,接着往池中撒些花瓣香粉。卿卿浸入满是香花的池子里,偶尔拈起一两朵花瓣放在鼻下闻闻,或者轻吹浮在池上的碎花,在外人看来就像个喜欢闷玩的小娃子。
  洗了莫约小半个时辰,嬷嬷就在外面催了,婢女们连忙拿布擦干,然后拿起件薄粉纱轻裹住她的身子,再在外面披上大红猩猩毡,这才开门送她出去。回到沁园,众婢女都退下,嬷嬷在锦榻上铺上白锦又在她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头一遭难免会疼,忍过就好了,千万别扫老爷的兴。”说着,嬷嬷从袖里掏出一块布巾,展开摊在榻上。卿卿低头看去,布巾上都是男女缠在一起,姿势千奇百怪,看了会儿,她终于明白了,不由脸红耳赤扭过头去。
  “如夫人,老爷来了。”
  初荷隔门传话进来,嬷嬷就收起布巾,笑着拍了拍她冰冷的小手,然后欠身退下。看到有人进来,卿卿一下子绷紧了,身子不由发颤,可转眼她又平静得出奇,起身走到萧瑞面前欠身施礼。
  “老爷万福。”
  粉纱薄如蝉翼,半掩半开,只需匆匆一扫,无限春光尽收眼底。萧瑞颔首轻笑,伸手扶上。卿卿抬头撞上他的眼眸又连忙把头低下,粉颊渐渐浮上一抹娇羞女儿红。
  “这里可好?”萧瑞问道。
  “好,多谢老爷,奴婢感激不尽。”
  “喜欢就好,从今往后就‘你、我’相称,不必如此拘谨。”
  卿卿闻后微微点头,心里在想接下去应该做什么?是不是和嬷嬷说的那样要替他宽衣?然而看到那双厚掌伸来,她所有念头都被抽空了,不由自主地开始害怕,她不甘愿把清白给这么一个男人,可是进了这道门,他便是她的夫、是她的天,除了顺从,别无它法。
  “好了,时候不早,你早些歇息吧,我公务缠身实在没得空。来日方长,也不急着这一刻。”
  萧瑞一边说着一边替她拉整衣襟。卿卿一愣,惊愕得说不出话,好似飘在云里雾里,听到的尽是虚幻。萧瑞倒不以为然,话落就走,毫不拖沓也无留恋。
  半晌,卿卿稍稍缓神,看到空荡荡的屋子,心里竟然起了劫后余生般的狂喜,忍不住想要尖叫大笑,可没过多久,她又觉得奇怪,看来萧瑞并不喜欢她,为什么要纳她为妾?她隐约感觉另有隐情。
  萧瑞高深莫测,卿卿实在猜不透他的心思,既然能侥幸逃过一劫,她也就暂时安心,顺便想着明天该怎么应付,可到了半夜她又辗转反侧,这逃得了初一初不过十五,她早晚会是萧瑞的人,心里千百个不愿意也没办法,不知怎么的,她又想起哥哥,想他现在正在做些什么。
  看着身边烂醉如泥的男人,夜行影很后悔,后悔不应该拖他喝酒,害得自己破财又破相,可是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萧墨,他不明白失去至亲的痛苦,因为他没有亲人,死了都没人为他哭。
  “哇”地一下,萧墨又呕出一滩黄汤,酒气中夹了股难闻的酸涩味儿,夜行影拧起眉头,无奈地叹口气,然后把他吐过的地方收拾干净。
  “让你喝酒又不是让你喝死,不会喝还灌两坛子,你活该!”说着,夜行影拿布巾抽了下他的脸,萧墨迷迷糊糊地唤着“卿卿……卿卿……”,痛苦得像是做着噩梦。
  “墨啊,你是不是不正常?她可是你妹子,你该不会在打她的主意吧?你还真是禽兽不如。”说着,夜行影又拿布抽打他一下,似乎想趁他神志不清时把从前受过的委屈全都讨个够。
  萧墨醉得不省人事,朦胧之中,他只看到一身红妆的卿卿走过来,然后伸出玉般的小手抚上他的脸颊,他又悲又喜,忍不住握住那只小手,紧贴在自己的嘴唇上。
  “卿卿……我的好妹妹……我心里有你……其实你并不是我妹妹……并不是……”
  “啊!他娘的!爷才不是你妹咧!还不快撒手!”
  夜行影硬把手抽走,抡起布巾左右来回死抽他,可说完这话,萧墨便醉死过去,一点反应都没有。
  次日清早就要去萧夫人处问安,天一亮,卿卿便起床梳洗,然后挑件素点的衣裙,又绾了个简单的发髻,虽然萧夫人看起来平易近人,不过处世还需谨慎,至少别让人挑出刺,这府里上上下下都是眼睛,左左右右全是耳朵,走一步得想三想,半点马虎不得。
  叠锦楼里也早就忙开了,萧夫人念完佛经就坐在厅内,一边饮玫瑰露一边等着卿卿。昨天夜半风急,扰了她的清梦,此刻总觉得有些不舒服,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昨天她伺候得可好?”
  萧夫人垂眸轻问,素手拈起片杏仁薄饼送入口中细品。李嬷嬷听到问话,连忙鞠身回道:“回禀夫人,昨夜老爷没留在沁园。”
  “哦?是吗?”萧夫人神色微顿,嘴角不由勾起一丝笑意。李嬷嬷识了眼色,又继续道:“我看那小妮子瘦得像皮猴,待人接物又是畏头畏脚,只不过有些小姿色,但这般长相入不了老爷法眼,更成不了什么气候,所以夫人您不必操心。”
  萧夫人揉起额穴轻叹一声道:“我不是操心,既然官人这么做定有他自己的打算,我只是怕有些人会学她样子,把府里弄得乌烟瘴气,这你可得盯紧些!如今我们先不管她成得了成不了气候,有件事必须得让她明白,这妾可不是那么好当的。”说着,她随手拨弄几颗念珠,眼波流转,妩媚中又带了几分狠厉。
  “那是自然,老奴明白得很。”李嬷嬷连连点头。
  听了这话,萧夫人似乎松了口气,伸手端起珐琅彩瓷杯,刚想喝上一口,她像是又想起什么抬眼便问:“昨夜老爷在哪儿?”
  李嬷嬷有些尴尬,吞吐半日才说:“老爷昨夜在飘红轩。”
  萧夫人放下手中瓷杯,冷冷地笑了起来。“看来他是被西域来的狐媚子勾去魂了,也不嫌人家身上的羊膻味儿。”
  “夫人莫动怒,老爷也不过是图个新鲜罢了。”
  “我怎么会生这种气呢,我只是替官人担心。”萧夫人不冷不热地说了句,这时,有人过来禀告,说是如夫人来了。萧夫人两眼一弯便换了张慈眉善目的菩萨脸。
  卿卿在婢女的陪侍下入了叠锦楼,从前对她不理不睬的下人们全都恭敬得很,仿佛她身上有万道金光,刺得她们不敢正视。人情冷暖卿卿尝够了,早已见怪不怪。一进门,她便向萧夫人行礼问安,萧夫人见到她像是欢喜得很,马上令人赐座。卿卿谢过之后,小坐半边椅子,颔首垂眸,恭顺得很。
  “果然进了门后就变了个模样,这么娇滴滴的姑娘摆在面前,连我看了都喜欢。”萧夫人笑着道。
  卿卿双颊飞红,满脸羞涩。“夫人胜赞,今天奴婢有这个福气,全都是仰仗夫人厚爱,往后还需夫人多多庇佑,奴婢在此感激不尽。”话落,她又深行大礼。
  卿卿说话低声轻气,模样又娇柔不堪,看着就像是极好欺负的人,不过这番话倒很顺萧夫人的耳,纵然心有不快,也挑出不什么毛病。聊过片刻,萧夫人就命李嬷嬷捧上一个提篮,然后当成众人的面打了开来。篮内有酒蛋饼糖、火腿腊肉等物,上面都用红绳细细扎紧。
  “我也听说你与你哥哥感情深厚,所以准你回门一次,不过有件事你可得清楚,如今你自然是萧家的人,不能有事没事往你哥那儿跑,免得别人说我们让你受了委屈,传出去也不好听,明白吗?”
  “明白,多谢夫人提醒。”
  “那好,我就让秋月陪你去,记得用完午膳就可回来了。”
  卿卿接过彩篮道了谢,然后就由秋月陪同前往,刚跨出叠锦楼就见郡主挺着大肚走了过来,像是来向婆婆问安。萧涵走在她身侧,一手搂着她的圆腰,一手小心护着,就是副谦谦君子的好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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