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吾妹——月影小狐
时间:2018-04-05 16:32:21

  狗蛋不理,直到疯够了才把卿卿放下。见到故人,卿卿打心眼底高兴,可不知为何,她在哥哥眼中似乎看到其它东西,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可是一股不祥念头却油然而生。
 
 
第56章 非敌非友
  若不是遇上狗蛋他们,或许萧墨早已遗忘那段日子,席间众人相谈甚欢,几杯黄汤下肚,狗蛋更是肆无忌惮、口无遮拦,尽说些他们儿时的糗事。狗蛋本姓陈,五岁死了爹娘举目无亲就到庙口乞讨,自萧墨和卿卿逃走之后,城里的乞儿们就被赶出了城,他们便混在逃荒人堆里来到西北过活,跌打滚爬八、九年无意中入了安夏王的黄巾军,如今也算小有成就,连名字也改成陈旦了,而深袍书生小时候就有点墨水,说话文绉绉的,或许是家道中落所以才落得凄惨,萧墨只知道他叫董忆,其余一概不知,而书生也没和别人提及过。
  陈旦灌下一碗酒,伸手重重地拍起萧墨肩膀,咧开嘴大笑道:“兄弟,没想到过这么多年还能碰到你,这真是造化啊!有缘啊,来陪我干了这碗酒,要不然你太不够义气了!”说着,他将满当当的酒碗推到萧墨面前指了指,萧墨为难地皱下眉,笑着说:“不是我不够义气,只是我从来不喝酒,若你不嫌弃,我便以茶代酒。”
  陈旦听后忙将茶杯按住,虎目一瞪喝道:“那可不行,你不喝,我不高兴!”
  话音刚落,众人都跟着起哄,惟有坐在他身侧的董忆光笑不语。春娘就陪在萧墨身边,替他斟茶夹菜伺候周到,见陈旦不饶人,她媚眼一挑抢过酒碗,咯咯地娇笑着道:“我来替他喝。”话落,她就捧着大酒碗咕噜噜地喝了个精光,喝光之后又把空碗底在众人眼前亮了亮。
  陈旦猛拍下大腿大声叫好。“嫂子厉害!真是巾帼不让龙眉!”
  “是巾帼不让须眉。”董忆在旁小声提醒。陈旦傻呵呵地摸着后脑勺,讪讪地笑说:“对,对!不让须眉,你看我不识字,连话也说不清。”
  说罢,众人哄堂大笑。卿卿从帘后走出,正巧看见这一幕,她盯着搭在哥哥腿上的素手出了神,听到震耳欲聋的笑声后方才清醒。卿卿装作无事走上前去,笑着将手中一盘蒸鱼放下。陈旦见之像见了皇帝老儿,连忙仓惶起身让座,还拿袖管把自己坐过的椅子擦擦干净。
  “来,妹子。快坐这儿一起吃!”他边说边捧上碗筷又殷勤地夹了菜,卿卿不好意思回绝就抚裙坐下,萧墨刻意占去陈旦让出来的座位,让小妹坐在春娘身侧。
  见萧墨护妹护得紧,陈旦又扯开嗓子和底下兄弟们玩笑道:“他小时候就这样,把妹子当宝贝似的。书生还记得不?卿卿说要吃肉,他就说去人家家里偷,鸡鸭偷不着偷铜板,哈哈哈哈……把那家婆娘耍得团团转。”陈旦拍起桌子笑得前俯后仰,然后又熟络地搭上萧墨肩膀,抽泣似地清清嗓子道:“这还多亏兄弟,我们才能吃上肉啊,对了!还有那次……”
  “大哥,快吃点菜,要凉了。”话还没说完,董忆硬是夹了颗青菜塞到陈旦碗里,底下又偷偷地狠踩他一脚。陈旦两腮驼红,醉眼迷离,一边捅着胳膊肘一边还嚷嚷:“你踩我干啥!”
  青娘扬眉笑了笑,捧起酒碗起身敬上。“我还没敬过您呢,陈大哥。诸位!今日有缘,来,大家一起干了吧!”
  陈旦一听大男子气慨又昂了起来,二话不说地端起酒碗喝了个底朝天。众人也抵不过这番说辞纷纷起身捧碗一饮而尽。席间热闹非常,而卿卿的心却沉了下去,想当初流落街头,哥哥总能带回鸡鸭鱼肉,她以为是哥哥想法子要来的,可听陈旦所说,这些好吃的怕都是偷来的。想到此处心里很不是滋味,似有块石头落在胸口堵得慌,或许是哥哥太好,她容不得半点瑕疵,也没曾想过哥哥会做偷鸡摸狗的勾当,可话说回来这些都不是为她做的吗?卿卿掩住失落不想让人看出她心中所想,而萧墨早已察觉,只不过和她一样遮掩得很好。
  酒过三巡,陈旦又聊起了黄巾军,说这黄巾军是安夏王的亲力部队,军饷丰厚走出去又面子十足,人人见了都得客气。说此话时,他难免露出得意之色,还拍胸脯向萧墨保证,若是想投靠黄巾军,包准能给他个好差。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萧墨凝神望着杯中茶汤略有所思,想了许久才说:“让我好好考虑。”
  卿卿看出萧墨的心思,就在他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无意露出许久未见的锐气,她不禁想开始担心,怕哥哥心魔缠身误入歧途。这般忐忑直到席散,看陈旦他们醉熏熏地满足归去,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无人之时,卿卿就拉着哥哥的衣袖皱眉说道:“哥,我不想你去。”
  萧墨依旧温柔浅笑,伸手怜爱地摸下她的头心道:“好,你说不去就不去。”卿卿知道哥哥从不会骗她,所以听到这话也就安心了,可事情总没人想得那般如意,就在与陈旦他们相遇后的没几天,百花深处就来了几位“贵客”。
  那日正逢重阳,一入夜整条胭脂巷便热闹起来,百花深处门前花灯摇曳,莺莺燕燕嬉笑而过,织成香云一片。刚开门迎客没多久,门外进来两位男子,为首那位二十有余,头戴墨玉冠,身穿蓝锦华袍,天庭饱满、眸如点漆,举手投足沉稳有度,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他右边的绛衣公子清雅秀逸,墨发白面、凤眸朱唇,长得极干净。春娘一见他俩就觉得不一般,连忙迎上欠身施礼。
  “二位爷有礼,看二位有些面生,定是第一次来吧?奴家替爷上雅座,快快里面请。”
  话音刚落,婆子们就殷勤迎上,这二人也不多话抿嘴笑下后就跟着婆子入了雅轩。春娘马上吩咐丫环们上好茶,千叮万嘱不可怠慢。
  奉完茶后,春娘亲自捧上花名册,可蓝袍公子接过后翻了半晌都没出声,好似全都不入他眼。一杯茶尽,他合起名册双手奉还给春娘,轻声而道:“今日来此,我是想找个男人。”
  他说的很轻,而这一字一句都颇有气势像。春娘更觉得此人非比寻常,但不知道他来历之前,她不会轻易松口。
  “呵呵,这位爷可真会说笑,我们这里只有姑娘,没有男人。”
  “那麻烦你把这份名帖交给他,就说我们在这里等着。”站在旁侧的绛衣公子从袖中拿出烫金名帖双手奉上。春娘接过后无意瞥到上面有个“安”字顿时瞪大双眸,愣了片刻,她跪地施上一大礼。
  “奴家有眼不识泰山,这位爷莫怪。”
  蓝锦公子浅笑摆手,只道:“快起身吧。我今日来并无恶意,烦你帮我传个话,就说我久闻其名,特地来自拜见,望他能给个薄面。”
  春娘点头,欠身退下,出门后她提裙一路小跑直闯萧墨住处,见到萧墨二话没说只将手中名帖递给他。萧墨展开细看,落款出赫然印有“安”字朱印。
  他终于来了。
  “哟,二位爷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二位爷要找哪位姑娘呢?”婆子满脸堆笑,扬着彩帕殷勤迎上,可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只冷眸堵了回去,她尴尬地扯下嘴角,忙挥起手中彩丝小绢吆喝道:“春花、秋月快来接客。”
  话音刚落,两位貌美姑娘翩翩而至,笑颜如花,清喉婉转,一声“爷”唤得人骨头酥掉大半。
  “果然这里佳人多,大哥何必拘谨,先找个地方坐坐。”几声轻笑化去那人眼中的冷傲。两姑娘见说话的公子相貌堂堂又随性得很,心里极乐意,忙不迭地拖他入了绿阁。那婆子又唤来一位姑娘,可另一人却冷冷推手,寒声说了句:“不用。”
  看他进门,婆子恶狠狠地啐了口唾沫骂道:“死独眼的,摆屁个谱!老娘洗脚水都不配喝!”
  “这位爷,您可是第一次来?以前从没见过您这般好模样的,今日一见真是相见恨晚。”春花嘟着樱桃嘴,蹙着烟笼眉嗲声娇嗔,秋月却似坐在寒山之上,干巴巴地看着眼前男女卿卿我我,眉来眼去。她侧首想要讨好身边人,可一张口就被他的冷眼弹了回去,虽说此人戴了黑色眼罩,像是左眼有疾,但这眉眼鼻嘴生得极好,十分讨人欢心,可惜客人不赏脸,她也只好暗自嘀咕自己福薄,又对那只骚蹄子恨得咬牙。
  茶过半盏,春花就见一亮晃晃的东西从眼前闪过,她目光一顿马上被男客手中的金元宝勾去了魂,那人凑到她耳旁,极低极缓极柔地笑着道:“这里可有一位叫卿卿的姑娘?”
  春花见着金元宝,听着这温柔入骨的男声早已魂不守舍,把春娘嘱咐的话抛到九宵云外,神差鬼使地点起头说:“有啊。”
  “把她叫来,这便是你的。”
  那金元宝狡猾地在她眼皮子底下晃过,然后落入那人袖中。春花侧眸只见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一时间竟意乱情迷,她脸颊飞红羞涩点头,接着就提裙出了门。那人回首递上个眼神,座上冷面公子终于有了丝笑意,而这笑就像冰上开裂的那条细缝,骨子里透着一股子寒意,叫人不禁抖擞。
  “卿卿,你在房里不?”
  听到门外轻唤,卿卿放下手中医书起身开门,见到来人她不禁莞尔,杏眸弯成月牙儿,只道:“怎么有空来我处?哪里又不舒服了?”
  “春娘找你有事,快随我来。”那人说得急,卿卿以为出了什么事就回房披上银丝薄袍,出门时案上的折扇突然掉落在地,她见之蹲身捡起放回案上,走了几步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便折到案边拿起师父折扇插至腰封。
  卿卿随姑娘身后出了后院,可走在半路越想越是奇怪,无意间抬头正好瞥见一抹艳红,定晴一看就见春娘在二楼廊道处匆匆走过,她大感蹊跷,连忙停下脚步拉住那人衣袖问:“到底是谁找我?”
  春花一惊,似被这焦声吓到了,她皱起眉头望她片刻,不由讪讪地笑着道:“我本不想骗你,可是不这样说你也不会跟我过来,有位熟客要找你呢,你露个脸就有一大笔银子,这便宜的事不干白不干。”
  “熟客?”
  卿卿心里嘀咕,正想追问时一人穿过月牙门洞迎面走来。广袖飘逸,玉鸣流空,月下清影迷离,她还没有看清,春花便已迎上。
  “公子,您怎么自个儿来了。看,人就在那儿呢。”
  春花回眸浅笑,卿卿如被人提筋微微一怔,只觉得一股寒气直刺心肺。那人也看见了她,脚步略微踌躇,隐在暗处的脸庞不知是何表情。卿卿不想深究,更不想叙旧,趁他没反应过来,她连忙转身窜上木梯急匆匆地朝哥哥住处跑去,然而到了哥哥房前,她又猛转过身跑向另一处。那道黑影如影随行,细长的手指就要触到她的衣角。卿卿慌不择路,情急之下跑到雅轩门前,一把夺过丫环手里端的缕金茶盘推门而入。薄丝滑过他的手心,隐约留下一丝清凉药味,他握紧拳头,看着眼前雕门合上。
 
 
第57章 对局
  门外喧闹不休,门内却是寂静无声,丫环们奉茶小心翼翼,似乎是怕扰了这般难得的静。萧墨抿口上好龙井,然后将茶盏放上矮几,抬起头看到那只冰冷的眸,他莞尔而笑,彬彬有礼抬手示意他尝尝面前上品香茗。
  萧涵不屑冷哼,声音轻不可闻,凛冽的眸锁在萧墨身上一动不动。丫环奉完茶退身离去,他突然抓住人家手腕,掏出一串血红刺目的蜜蜡手珠赏给了她。这手珠上的珠子大而圆,看来像是男子佩带之物,不过得此贵重赏礼,丫环自然乐不可支,迫不及待伸手领赏谢了又谢。萧墨瞥了眼,然后端起茶盏一口喝干,茶盏落下,他依旧无绪。
  耳室里的姑娘小曲唱得好,余音绕梁连绵不绝。一曲终了,安夏王仍眯着双眼像是微醉,或许众人之中惟有他的心思最难猜透。萧墨来时并不知房内还有一个人,入了门才看见萧家大公子,一年多未见,除了多出的眼罩之外他并无太大变化,可是眼底的杀意却比以往隐得更深,显然萧涵也未曾料到会在安夏王的面前遇到“熟人”,他本在绿阁等萧清,突然有人请他去雅轩,见到安夏王着实吃惊,更没想到他把萧墨也请来了。狭路相逢,暗潮汹涌。彼此身份大家心知肚明,而将他们凑一块儿的主谋看来无辜得很,似乎只为寻个乐子正好拉两个人来。
  沉闷片刻,几记轻咳扰乱静谧,萧涵身子微倾拱手欲言,刚开口安夏王便抢先一步道:“没料今日会在此处遇到故人之后,这真是难得也算有缘,可惜我没能亲自探望,见谅。”
  萧涵还未过孝,实在不该现身于风月之处,此话明褒实贬,他又岂会听不出来。话音刚落,萧涵就拱手回道:“大人言重,鄙人代家父谢过大人,只因家父走得突然,鄙人又恰巧听到些风声,所以才来此处。”
  安夏王微微颔首,目光移落到萧墨这处。萧墨不笑不言,四目相交,他也只是垂眸施礼绝不多半句口舌。其实早在三年前他们已见过面,那时他在替萧家做事,而安夏王还未袭爵位,老王死于心疾后,他才真正得了西夏疆土,当然这也是萧墨的“功劳”。那年相见安夏王还略微稚嫩,如今却已青出于蓝,比老王爷更有几分王者之气,不过他今日之举实在匪夷所思,到底是想拉拢萧墨,还是要讨好萧家?似乎谁也猜不透。
  闲聊之余,外面突然响起一阵燥动,萧墨侧首只见有两道人影从纱窗前晃过,他连忙转头看向萧涵,恰巧捕捉到他唇角浅笑,一股不祥油然而生。卿卿还在房内!
  “二位,在下有事在身,不打扰二位雅兴,先告辞。”萧墨起身拱手告别,萧涵上前故意拦在他去路。目光交错,杀气腾腾。
  “难得叙旧,为何要急着走?”
  萧涵伸臂挡在他胸前,语中带笑。萧墨似没看见他,直接打掉挡在眼皮底下的胳膊径直走向门处,就在这时一人推门而入,手里捧着缕金茶盘,神色略显慌张。萧墨掀起垂纱刹那正巧看见,他脚步微顿踌躇片刻,然后转身折回座上。
  “真不好意思,突然想起那事已经办好,若不嫌我便再坐一会儿。”
  转变突然,让人摸不着头脑。萧涵回望并未看见什么,思忖片刻也回到座上又与安夏王攀谈起来。
  卿卿捧着茶盘闪身入了耳室,刚才走得匆忙并没看到哥哥,她稍稍定神后又朝门处望了一眼,还好那人没有跟进来。耳室里的姑娘见她不由好奇便问:“你怎么会来?”
  “缺人,春娘让我帮忙。”卿卿随口敷衍,边说边透过耳室窗格银丝纱往内窥视,只见上座有位华服公子,下座两人却看不真切。
  “那人是谁?来头好像不小。”
  姑娘摇头道:“不清楚,春娘只吩咐是位贵客,不可怠慢。”
  卿卿凝神思忖,无意间听到个男声十分耳熟,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来。她将茶盘放上小案理理稍显凌乱的青丝,比起姑娘们的花枝招展,她身上男儿似的银袍着实简单了些,头式也不过是用根缠头巾高束脑后的麻花粗辫,一个送食的丫环罢了,别人不会太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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