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儿……”他指着一直盘旋在空中的那只似鹰非鹰的东西,从刚刚就一直盯着他们,“太子的暗卫。”
“一只鹰?……”
玉尧摇头,“不,这海东青本是野物,一般人无法将其驯服。这只毛色正亮,挥翅有力,据说起初拿到这野物时,几日不让它吃睡,喂食时则是用细线捆绑食物,几次吐下早已饥肠刮肚,但肌肉渐长,如此便可轻装上阵,飞于九霄。”
“这家伙难不成是太子派来监视我们的?”
“我想现在,太子已经知道我们行踪,无论如何,此次的事决不能让太子得手。”
“是。”
马蹄声远去,踏上边城的尘土……
“快看,是韶华夫人!韶华夫人!”不知谁喊了一声,将众人目光都会聚在殿前缓缓而至的那女子。
女子一身红衣,却不像常人那样艳俗,倒是将这红穿出了味,许是应了她今日的妆容,端庄中浮现着高傲。
“身段曼妙,步步生莲,早已听闻她的声音与树上的黄鹂鸟相比都要胜一筹。”
“婠婠,你可认识这个韶华夫人?”芙蓉眼中倒是一直盯着韶华夫人,倒没四周众人那副夸张瞠目的样子。
“她是当今皇后唯一的亲侄女。罗府的掌上明珠,玉都城出名的美人,出名的却不是她的样貌,而是她的声音。”这话浅浅淡淡的语气,顾婠婠头一次忧愁挂上眉梢。
一个是皇后的亲侄女,一个是皇贵妃的亲妹妹。顾婠婠心中不是滋味,同样的身份地位,她如今要给罗素儿卑躬屈膝。她一向以自己的家室为荣,她不能低头,也不愿向别人低头。
“今日我奉圣上之命来宫学为各位说教,各位都是来自玉都各地的名门之后,望之后与各位能好好相处。”
众人低头,听那声音确实不凡,简单几句话而已,却总觉得一股清泉澈入骨。
那日与顾婠婠的争执后,颜宋与沈全胜便坐在最角落。但即使是这最不起眼的位置,即使罗素儿如今已是在高处,她也料到她会朝着低处的她再狠狠踹上一脚。
眼神似乎故意在底下寻找什么,留到最后才换得一抹笑,“玉都兴文风,重礼教,才使得女子也能求学。听闻昨日又来了一位?”
“回夫人,是颜太傅的后人。”芙蓉起身,斜眼瞧着颜宋,她心里头的恨打哪里起,只是附和着顾婠婠。
自颜宋离开罗府后,罗素儿就发疯似的派人找寻她的下落。原来,那个来路不明的野种回到了颜家,还进了宫……
十年来,她费劲心思阻断她与颜家的书信往来,她不愿留给颜宋一丝的希望,一点也不行。可最终她最怕的正以一种势不可挡的形势袭来,死,除非颜宋死,否则她绝不会安心。
“哦,即是颜太傅的后人,我倒是有些疑惑之处想来讨教。”
颜宋起身,“颜宋不敢当。”
“诗经国风周南中卷耳一篇,说得是采卷耳,可为何毛诗中却说此篇实则是明后妃之志呢?”
颜宋哪懂得什么诗经毛诗,虽说从小娘亲一直让她读古籍,但自娘亲去世后,她便以留在厨房干活,粗活累活,做些糕点。正如同九皇子所言,她不过是借着外祖父的名声才有的今天。
见她答不上来,罗素儿笑着淡淡说了一句,“颜太傅之后原来也不过徒有其名。”
她说不出滋味,看着众人朝她投来的眼神,大多与顾婠婠一样,看似与自己无关,实则心中暗喜。
“夫人怕是也没理解卷耳。”随着一大动静,桌椅向前挪动不少,这种时候出头的人一般不会有好下场。
“沈全胜?她怎么冒出来了?”
罗素儿也是懵,起身这胖女孩满脸傻气,圆滚滚的眼珠直勾勾看着她,后背有些发麻。
“夫人提及的卷耳一篇,在毛诗中确实有如此一解。讲的是后妃所关心的是国君的所作所为是否符合道义人情,而不是自己以及自己的亲戚朋友的个人利益;后妃所关心的是贤德之人是否得到任用和敬重,而不是为了自己以及自己的亲戚朋友获得富贵尊荣。”
先不去想沈全胜是如何知道这些的,她所说的,明里是在解释这卷耳篇,而暗中则是在说罗素儿无后妃之德,是个贪慕虚荣只求个人利益之人。
或许,颜宋开始有些明白公子师父让她去找沈全胜的原因。其一,她与沈全胜都注定会被孤立,她俩站在一起,并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其二,沈全胜绝非是个傻子,她的胆识与智慧藏于她那傻愣的外貌下。
罗素儿的脸色没之前那样粉的透红,有些泛白,只是尴尬说着,“沈家小姐能有此解确实不错。”
众人也不敢出声,毕竟韶华夫人来的第一日,便有人直接杠上了她,而那人竟是平日唯唯诺诺的沈全胜。而也因此,颜宋之前的尴尬也就无人关心了。
正文 第十六章 试毒
早课下后,罗素儿最后匆匆离去,并无再刁难她。倒是沈全胜,一战成名,那些官家女子再不敢对她大呼小叫了,顾婠婠也未说一句,离去。
颜宋心中自然也是疑惑的,她想要问全胜,却不知从何开口。
倒是沈全胜先开口,“吓了你一跳吧,我想她们也不曾想过我会说这些话。”依旧是那双水灵的圆眼,灵活地转动着,她笑着,似乎并不在意方才殿内发生的事。
“谢谢你为我解围。”
“没什么。”她点头,思虑着什么然后朝着长廊飞奔而去,随意找了个地坐下,“坐这儿!”
长廊的这块地,似乎每次都能看见她坐在那儿,虽然那样体型的身躯和这长廊细板凳实在不搭,但显眼很容易找到。
“颜宋,其实……我也奇怪着,颜家的女眷照理来说……我没别的意思只是……”
“其实他们说的都没错,没有祖父的名声,我根本什么都不是。毛诗我根本没看过,我来这宫学也不是为了求学,不过是答应别人的事,必须得做罢了。”
自她娘去世后,她便没有碰过书,识字也是罗夫人偷偷教的,其他的自然不能与从小先生上门授课的罗素儿相比。
“答应了那个人吗?”
就像突然的一个激灵,她像抓住那层面纱,激动后克制,“你知道那个人是谁?”
全胜摇头,“不知,爹的事向来不让我管,只是叮嘱我好好照顾你。那个人爹爹在家也很少提起……”
“哦。”或许有些失望了,颜宋说着叹出一口气。
“不过,你即是颜太傅的后人,可否想过就此留在宫学钻研学术呢?你有天赋,又是世家。”
突然眼眸中寻找着什么,大概是对未来的期待,然后发现什么也没有,黯然神伤,“我如今,只想活着,在哪里于我而言并不重要。”
沈全胜一下笑了,“这话说的像是你随随便便就会死一样,既然你决定要活着,漫无目的是活着,追逐心愿也是活着,活着得够本,不是?”
她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这一刻,颜宋突然发现面前这女子虽膘肥体壮,却也不丑,特别是那眼睛灵活闪动。她真的是个有意思的人。
“说的很好!”
“我不过是拾人牙慧,有人曾经告诉我,活着就该要追逐内心的愿望,否则就白活了,不像个人了。”
不像个人……她仔细琢磨着这四个字,十年来的自己,为了活着而活的日子……那或许不是人生。
“或许……我已经不像个人了。”眼眸中的一丝暗淡被突如其来闯入脑海的一事击退,“糟了,忘了!……你知道祖师殿在哪儿吗?”
沈全胜有些不知所措,点头,“知道,要不我这就带你去?”
颜宋点头,她没想到这两日竟丝毫没想起公子师父交代的事情,她记得他的警告,他不是个仁慈的人,不是,绝不是。而她,绝不能再回罗府。
她们朝着长廊另一侧快步离去,而恰巧对面不远处廊桥上走来的是玉恒和玉德,神色匆匆,步伐加快,似乎是有什么急事。
“是,是阿德……”沈全胜眯着眼,确认后朝着对面挥手,“阿德!阿德!”
玉德愣了愣,看向这边,脚步依旧未停,他分明认出了全胜,却转头一声不吭地继续向前。
玉恒也只是一股劲地向前快步走去,丝毫没分散注意力。
“怎么回事?”沈全胜嘟囔着。
一旁恰巧路过的宫人答道,“应该是八殿下从边城回来受了重伤一事。”
八殿下?……他说的出门原来是去了边城,竟然还是负伤而归。要是……他重伤不愈,从此以后便再也不用替他办事,颜宋心里竟有些喜悦。
“边城?不是太子殿下去了吗?八殿下怎么会去……”沈全胜嘟囔着。
“那小的就不知了,不过太子殿下也受了伤,据说这次陈兵伪装成山贼行刺,伤了不少人,如今朝堂之上都在请圣上出兵讨伐陈国。”
如同拉扯到一根丝线般,全胜瞬时满脸浮上忧色,“糟了,我爹?!我得回家看看……对了颜宋,祖师殿往前走左拐,最大的那座就是。”
“全胜……”颜宋本想说可以一同去,毕竟那个八殿下的死活,她也“关心”。
可没想到,全胜跑起来灵活的很,一溜烟不见……
……往前……左拐……
……最大的……
果真,长廊尽头通向的是一座大殿,红砖绿瓦,新涂的漆看上去气派很多。殿外每十步以外便有一人守着。她奇怪着,一座往常封锁的宫殿怎么会有刷的如此漂亮,还有重兵把守,莫非已有人知道她要来偷取账本?
“你鬼鬼祟祟干嘛?!”颜宋一惊,猛地回头,面前站着一女子穿着一淡黄薄衫,手里还端着一碗汤水,眼睛直直看向她。
大概打量了一会儿,黄衫女子眉一轻挑,“别愣着,把这个给太子送去。”她说着将手中那东西塞进颜宋手里,因为是汤水,她小心接过。
自然接着是对这突如其来的人和东西不解,“……什么,太子?”
黄衫女子皱眉,有点不耐烦,“新来的?这是太医院刚拿来的药,必须送去让殿下赶紧喝下,赶紧送到那里!”她指着那座大殿,就是方才那座。
颜宋看了眼今日的着装,竟和这宫的宫人穿得类似,也难怪这姑娘会认错。更错的是,那座宫殿原来并非是祖师殿,而是……太子的寝宫。算得上误闯龙穴吗?
颜宋忙解释,“姑娘抱歉,我其实不是宫人,我……”
“这倒学得挺快呢!”黄衫女子不屑,“太子身边的人都说自己不是这宫的。我可不管,你负责把这药送到,但凡这里头出了事,惹了祸,都算你头上。”
“姑娘……”
她欲解释,可黄衫女子沉着气,轻哼,“没规矩!这宫里人见我都喊我一声姑姑,你这丫头,我看要是这事你办不好,以后有你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