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依旧好言相劝,“顾小姐,并非是风尘不让,而是殿下如今的身子真不适合见人。”
“他身体如何?”顾婠婠急着问。
“与上次一样,见到人,性子就狂躁不安,太医如今也束手无策,圣上听了就将殿下锁在这风吟殿。”
话语刚落,殿内传来一声可怕的嘶吼……声嘶力竭中,有些慎人。
“开门,我要进去。”顾婠婠手一扯,往殿内张望。
风尘犹豫片刻,应声道,“是。”
这风吟殿本就无门窗,常年也是靠着蜡烛的光亮,如今撤去侍奉的宫人,这风吟殿漆黑如墨,只能摸索前行。
“小离,小离……”
床边的声音时而强时而弱,反复在喊的名字,又是那个,小离。
“殿下……”她识别出那声音,朝着床榻处摸索向前。
那个消失不见的女人,那个玉乾心中难以过去的疙瘩,才是让他变成如今这副样子的罪魁祸首吗?
顾婠婠已走到床榻前,她缓缓蹲身,小心撩过他额前的发丝。玉乾的双眼无神,时而闪过惧色,像个被幽禁的孩童,彻底崩溃了。
“你,是谁?”玉乾的声音微颤。
顾婠婠将那两个字说出口,“小离。”
“小离……”玉乾自言自语,将目光聚在她的身上,又突然涣散开,“不!你不是……”
“殿下想要逃避的事,是小离,还是李妃娘娘?”
那四字一出,像触及他的逆鳞,他猛地站起在空中四处乱扯,周围物件掉落的声响,在这漆黑的风吟殿中更为慎人。
顾婠婠摸不清方向,只是被那巨大的声响吓得到底。她触到地板微颤,配合着那个男人的嘶吼疯狂,她开始觉得害怕,头一次,觉得自己喜欢的人那么可怕。
她不敢再继续了……
听见巨响后,风尘推门而入,将瘫坐地上的顾婠婠带离。她已是一脸惊慌,久不出声,被芙蓉带回了宫学。
一路上,芙蓉一直嘀咕着,“没想到那太子是真的失心疯。往后,咱们还是少靠近风吟殿……”
“他疯了,他竟然疯了……”顾婠婠低声反复这句,神色茫然。
“婠婠,方才我进殿,听着那太子口中喊着一个人的名字,叫做……小离。那小离是何人?”
顾婠婠心头一触,转而苦笑道,“他清醒时,只字不提;如今他疯了,却唯独记得她。”
“婠婠你是说……那个女子认识?!”芙蓉一听,立刻激动起来。
一段说起来久远的记忆,一些以为只是路过却扎进心里的人。即便是年少无知,却依旧能够澈入心骨。
顾婠婠仔细回忆,“大概是十年前,圣上南下巡视,我与殿下当时不过十多岁的孩童,跟随圣驾一同南下。那时江南水患,沿路可见不少灾民,圣上立即做了决定,暂且留下治理水患。
当时,灾民处处可见,里头有一伙儿拐卖孩童的人盯上了我们。趁着夜深,绑走了不少孩子,里头包括我与殿下。
十多岁的我们并不是那些身强体壮的对手,那些人将我们安置在一个铁笼子里。用麻布遮着光,只听得见笼子里泣声不断。
就当殿下和我几乎绝望之际,另一个笼子里悄悄钻出来一人,瞧见她,是个小姑娘,七八岁的样子。趁着看守的人打盹,将几个笼子的锁一并打开,放走了所有的孩子。
本以为大家都要获救之时,身后那些人也赶了过来,用弩箭,将不少逃跑的孩子直接射死。
像是脱笼而出的鸟,我们慌乱不知去向,只记得一味地向前,想要逃过那些人的弩箭。
只可惜,那日小离放出来的四十多个孩子,除了我侥幸逃脱以外,一半死在了路上。而殿下和小离,一并被抓了回去。”
芙蓉仔细听着,“抓回去?”
“我从不敢问起小离的事,那日,他回来的那日生了一场重病。从那以后,他只字未提,也无人再敢提起。”
正文 第三十八章 祖师殿危机(一)
玉都城的晚春,春红早已换作绿袄披在湖面上。大街上的人也渐渐褪去厚重的衣物,换得一身利落的衣服。
玉恒已经披着他那大袄,显然热着了,抱怨着,“这日子一天天热了,想必也是要入夏了。”
颜宋颔首,跟着玉恒的脚步向前,她装哑已有半个月,如今,依旧没有什么进展。这半月以来,风平浪静,并无特殊。
倒是院子里,玉恒重新搬来的茶花,依旧开着,尤其是那株白玉色的,透着淡淡清香,并非牡丹浓郁的美。
她想象着院子满地白花,应该更是好看的风景。
玉恒拉起她的手,心情不错,对她说道,“前几日,我特意差人请了周国的神医,无须担心,你这嗓子很快就能康复。”
他的手心湿着,却已经紧紧拉着她的手不放。而她却只能强颜欢笑着点头。
颜宋多少对于欺骗玉恒一事心生愧疚,只不过,她有必须待在王府的理由,她的害怕或许如同罗素儿猜测的那样,一旦她病好,她和阿恒又会回到从前。
又或许,她本来的人生失去了方向,是他告诉她,原来此生还可以有期待。
此番来的周国神医,其是玉恒亲自去往周国请来的,说是有十足的把握将颜宋治好。这并不是个好消息,换言之,这或许会毁了现在所有的安宁。
第二日,那周国神医便来到府上,颜宋原以为神医应该是个花甲年纪的老头,一看却是一个样貌清秀的姑娘。
那姑娘一身青衣,帽纱遮面,看诊时特意将众人支开,神秘的很。
但她没说任何客套话,一进屋便坐下把脉,才不过搭了一瞬便收回手来,轻笑道,“非病,却是病,乃心病。姑娘这病,我医不了。”
此话一出,便是神医已然知道她隐瞒病情。神医理着东西起身想要离开,她想要拦住,却不知如何同她商量。
“大夫留步!……我,我病好一事,能不能不同他说?”她故意压低声音,怕门外的阿恒听见。
“你夫君为你奔波四处寻医,我是看着他的面子而来。”她的语气阴冷,似乎没有兴致听下去。
就这样,让他知晓吗?欺骗他,换来的还会是原谅吗?她真的很怕,那些过去的冷漠无情会重新加在她的身上。
而此刻她也不知如何说服这个冷面神医,她低声说道,“希望,大夫明白,总是失去的人,对于拥有的渴望。不择手段,未必不是一场自救。”
颜宋料不到,这番话正好戳中了神医的内心深处。她止住脚步,反复掂量着颜宋的话,她欺骗了爱她的人,却将之称之为自救,究竟是怎样的一场闹剧?
她沉下心,告诉颜宋,“我不会告诉他,并非同情你,而是这事由你开始,便也该由你了结。但三日之内,你这病必须好,否则岂不是砸了我的招牌?!”
她默声许久,道,“是,我会了结此事。”
神医没理睬她,推门而出,躬身对门前的殿下作揖,说道,“殿下,夫人这病并不难医治,三日之内便可痊愈。”
玉恒眼中一亮,忙感谢,“如此便好,有劳神医,有劳了。阿绮听见了,必会欢喜。”
那神医没有多说话,似乎那一身青衣本就显得清冷,而这王府,似乎一开始就被她所厌弃。
沈全胜听闻这神医也是满肚疑问,“神医?何处冒出的神医?”
“说是阿恒从周国请来的,一个青衣女子,性子冷傲。”
沈全胜反复思量,“如此便糟糕了,下毒害你之人还没找到,她这一闹,此人必定又会有动静。这一步棋岂不是白走了!?”
颜宋又岂会甘心,好不容易的引蛇出洞,之前做的一切,怕是都白费了。
“罢了,以后,阿恒为我四处寻医,我也实在不忍心瞒着他。”
沈全胜听着边点头,“只不过,那事你想好了吗?”
“公子师父的事……没想好,对阿恒我不能背叛,可八皇子对我有两次救命之恩。”
沈全胜心中倒是已有打算,“这样,为避嫌,钥匙的下落由我打探。这个八皇子我必须去会会面,。”
“由你去?”她自然是疑惑不解,全胜突然对八皇子感兴趣。
“是为了我爹,我爹戎马一生,本就是提心吊胆的一生,我不能成不孝女,让我爹为我操心。”
颜宋也便没有劝阻她什么,只是叮嘱她,“凡事小心。”
三日之限,三日以后便是个未知数,她能开口后,该和玉恒说什么。而玉恒会不会因为她病好,将她逐出这王府呢?
“夫人在这儿赏花倒是好兴致。”
她一回头,又是那青衣神医,而除她哦啊,并没有其他人。
她作揖,起身说道,“大夫,叫我颜宋便可。”
那二字似乎在她脑海中悬了好久,才张大了嘴问道,“颜宋?!是颜太傅家的……”
“大夫认识我?”
那青衣女子立刻收起方才迫切的语气,摇头浅笑,“只不过觉得名字奇怪,我听闻这府里的王妃是姓罗?”
原来,是将她误认成了罗素儿。
“想必大夫是误会了,这王府的王妃确实姓罗,而我姓颜,并非是这王府中人。”
青衣女子这会好奇起别的来,“你即不是王妃,那二殿下对你怎会是这般照顾?他跋山涉水来请我,为的就是你一个不相干的人?”
颜宋不知如何答,说道,“大夫,明日我便会和殿下说我病好一事,于情理还是应该谢谢大夫。”
见她这一拜礼,青衣女子浑身不自在。
“不必,我从不爱管闲事,受不起姑娘这礼。但我好言劝你一句,早日离开这王府,别再有任何牵连。”
“大夫是何意思?”
她浅笑,“没意思,明日你病一好,我便会离开。”
青衣飘飘,在这后院的最后一片景色,竟是这样一句叮嘱,或算是警告。
“姐!”素秋跑进房,小幅跳动着,似乎为了得到新玩意而开心着。
颜宋接过一看,却是突然的心惊胆战。
“素秋,是谁给你的?!”
素秋摇头,说道,“不知,是素秋在门外捡着的。”
她仔细打量着手中的钥匙,是钥匙,什么地方的钥匙,难不成这是……
“钥匙……祖师殿……”
“阿绮?”
门没关,她拿着钥匙思虑时,玉恒悄悄出现在她身后。好在那钥匙没被他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