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女无忧——今夕何如
时间:2018-04-06 15:46:14

  文玹真想敲开他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脑子:“他们不敢拿我怎样,你先走啊!”
  小酒方才是一时情急,这会儿看这两人对于阿玄仅止于防守,并不主动攻击,也就明白过来,反身一纵脱离战局,轻轻一跃,越墙而过,落地后正要抬脚疾奔,却听耳后疾风掠过,惊得汗毛直竖,急忙俯低身子避过,再抬头,只见前方与左右都有持刀侍卫,将他去路完全堵住。
  成然冷冷低喝一声:“束手就擒吧!”
  ·
  文玹被前后四人围着,让她没有半分机会逃走。但小酒既然被擒住,她也不想逃了。
  她被“送”回自己所住的房间,一开门,阿莲正等在里面,一见她便眼泪汪汪地迎了上来,上下查看她身上脸上,颤声问道:“小娘子没伤着吧?”
  文玹沉默着摇摇头。
  阿莲稍许安心些,把她带到卧房里,给她倒了碗热水,低声道:“小娘子不是答应阿莲不走的吗?”刚说完这句话,没忍住还是哭了出来,“就算要走怎么不带阿莲一起走呢?”
  文玹对阿莲倒是真有些歉意:“他就这么突然找来了,我事先完全不知情。以当时情形,我没法带上你……再说若我们真的走成功了,之后就要日夜兼程赶去京城,也不能坐车,路上会极为辛苦。”
  “辛苦我不怕,我本来就是来照顾小娘子的。”阿莲抹了抹眼泪,嗫喏道,“我就怕小娘子走了后,孟公子要怪我没看好你,说不定会赶阿莲走。”
  文玹苦笑着摇摇头,低声道:“我觉得他不是会迁怒之人。是我自己要走的,你对此毫不知情,他不会怪你,要怪也是怪我。”
  阿莲小心翼翼地问道:“孟公子会不会生小娘子的气?”
  怎么会不生气?文玹默默无言,隔了会儿起身走到门口,打开房门。三尺外站着成然,板着脸神情冷漠地望着她。
  文玹道:“我想见孟公子,烦请成大人带我过去。”
  成然不发一言,转身就走,文玹跟在他后面,她身后又紧跟上两名侍卫。
  阿莲担心不过,想随文玹一起去,却被那两名侍卫拦下了,叫她回去等,她只好再退回房里。
  成然到了孟裴房外,叫了声:“公子,文小娘子过来了。”
  “请她进来。”孟裴的声音听起来波澜不惊。
  成然推开门,文玹一眼就瞧见孟裴衣冠整齐地坐在外间,平静地喝着茶。
  她进门后扫了眼屋内,没瞧见小酒,但发现卧房的门掩着,不知他是被关在卧房里还是另外关在别处。
  成然跟着进来,并关上房门。
  文玹上前两步:“孟公子,今晚之事是我不好,求你千万别把小酒送官,让我和他说几句,他以后就不会来找我了。我答应你,绝不会再有今日之事。”
  孟裴什么都没说,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成然不满地冷声道:“文小娘子是有事有人无事无人啊,有求于人的时候什么都好说,不需要的时候说都不说一声就走。不是公子的话,你在汝州就下大牢了!公子替你找到生身父母,又送你回京认亲,千钧一发的时候是公子冒着危险救你性命……”
  孟裴轻斥一声:“成然!”
  成然住嘴不言,低低哼了一声。
  文玹默默听着,用力点头:“是!成大人说得对,是我错了,是我薄情寡信,是我以怨报德!都是我不对!!”
  她一咬牙,朝着他深深地拜下去:“孟公子大恩大德,我却忘恩负义,确实该骂!孟公子胸怀广阔,应有大量,能否答应我放过小酒。文玹如今虽什么都不是,但若是将来有孟公子用得着的地方,不管什么事,只要文玹做得到,都会去做,只求孟公子放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逗比小剧场:
  若干年后……
  孟裴(淡声道):我还记得某小娘子向我承诺,只要有我用得着的地方,不管什么事都会做。
  文玹:既然承诺了,也只能遵守诺言,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孟裴:你脸红什么?
  文玹:你只管说就是了。
  孟裴:能不能把折扇还我?
  文玹(怒扔折扇):拿回去,再见不送!
  孟裴(稳稳接住):还有一事要你帮忙。
  文玹:找别人去。
  孟裴:这事非你帮忙不可,别人不行。
  文玹(白眼):没心情。
  孟裴(微笑):我家中缺个娘子。
 
 
第41章 
  孟裴注视着向他深拜的文玹, 心里极不是滋味。
  她诚心诚意地拜他,前后一共三次。
  第一次他救她性命,她不知自己是谁的情形下向自己谢恩。
  第二次他带她去看文相一手办起来的书院, 她诚心向自己拜谢。
  第三次就是眼前, 她为了救那名山匪, 向自己苦苦恳求。
  被她这么一拜一恳求,他送她入京之举全然变了味道。在她心里, 他就是为了要她回报才做了这些!
  起初不知她生身父亲是谁, 他在一查之后发现竟然是文相,惊讶之余, 也觉得是件一举两得的好事。送她入京既是顺路行善, 也确有部分原因是为了向文相示好。
  文相才升调东京不到一年, 不曾与任何一系走得近,他夫人虽是卢氏一支,他却也尽可能地不与卢氏一族有太多姻亲之外的联系。任谁能拉拢文相,于其势力都是极为有利的。
  可这一路上,也不全是功利与私心啊……
  在石家村的时候,成然向他进言,说他不该以身犯险。为了让成然别再啰嗦下去, 他便以文玹的身份重要为由解释了自己救她之举, 但其实他冲进废墟下拉她出来时, 完全没想过她是文相之女。
  在那个瞬间,也根本没有时间让他去衡量家族与个人的得失,他只知她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一个陌生孩童, 而他亦不能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她被埋在废墟下。
  在汝州的州衙里,他曾问她是否十分想见文相与其夫人,她说她好奇生身父母是怎样的人,既想见他们,却又觉得他们十分陌生。路过淮县时,他便想起文相在当地数年为官,所建起的那所书院,若是她能够去亲眼瞧瞧,也就能对文相有稍许了解了吧。
  每每看到她欢畅而率性的笑容,他也不知不觉地被感染,连成然都说,他笑得比以往更多,也更放松随性了。
  然而这一切,在她眼里只是施以恩惠,为求其回报罢了!
  那个叫小酒的山匪一来找她,她甚至可以说也不说一声拔脚就走,自己于她而言,只是可堪利用,随时可弃的助力罢了!
  孟裴的语气不知不觉生硬起来:“我知道在淮县的时候,他就来找过你,那时你没和他走,我以为你是个明白人……”
  “你可曾想过,若是被人知道你与大风寨有牵连,这对文相而言意味着什么?他平步青云,成为万人之上,短短几个月内压过了多少人的头上?有多少人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就指望他犯错出事?而你,虽是他的亲生女儿,却被山匪养大,至今仍与山匪纠缠不清!”
  他失望地看着她,缓缓摇头:“你当然没有想过,但凡你有少许为文相考虑过,你就该明白,你不能再与这个山匪有什么牵连!”
  他这一番话,让文玹猛然省悟,她确实未曾从生身父亲的角度考虑过这些,她只是一心想着如何与父母相认,同时又不想割舍与小酒六叔之间的情义,但是这对于身为左相的亲生父亲来说这些意味着什么,她从未去想过。
  她抬起头,望着孟裴,缓缓道:“你说的没错,我确实不该再和他们有何牵连。可我也不能不管小酒的死活。”
  “这是最后一次,我和他说清楚,让他死了心,再也不会来找我。”两行泪水从她眼角滑落,“只求孟公子放了他。”
  孟裴没正眼看她,从她身边径直走过去,到了门边才停下,冷声道:“走吧。”
  文玹起身跟着他下楼,一路上想着要和小酒说什么才能让他死心,想来想去不管说什么都是伤人之语。但她若是不这么做,孟裴为了斩断自己与山匪的联系,一定会送小酒去县衙。
  在楼梯上她擦干眼泪,下定了决心。就是因为她之前没对小酒说下狠话,他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找自己,也就一再地让他身处险境,这确是她糊涂。
  她早该对他说狠话,就让他以为自己贪图富贵爱慕虚荣,一心去认生父,不愿再与作为山匪的他们有什么关联。只有让他对自己极度失望,他才会不再来找自己。
  没容她再继续想下去,他们来到楼下一道房门前,她定了定神,准备好进去要说什么。
  但孟裴却猛然停住脚,伸出一臂,虚护在她身前。
  文玹微微一惊,跟着停下。
  成然已经抢前一步,挡在他们俩之前,伸脚向门踢去。房门一脚就被他蹬开了,里面黑魆魆地没有点灯,从外面什么都看不见。
  “公子小心!”成然没有进屋,反而抽刀靠近孟裴,将他与文玹护在自己挥刀能及的范围里,同时大声叫道:“来人!”
  很快几名侍卫从二楼跃下,有两人去房门洞开的这间屋子查看,其余人将孟裴与文玹围在中心护住。
  少时,屋里亮起灯光,两名侍卫从内出来,向孟裴与成然禀报:“那名山匪逃了。负责看守的两人被击昏过去。”
  小酒逃出去了!文玹骤然放松,长长地出了口气。
  孟裴回头,冷冷地盯了她一眼:“你事先知情?”难道说她之前恳求也好,哭泣流泪也好,全非真情流露,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好让这名山匪寻机逃出去?!
  “我怎会知道?”文玹惊讶而无辜地回望着他,她是真不知道啊。
  孟裴凝视了她片刻,冷哼一声,对成然道:“救醒那两个,问明经过。”
  “是!”成然领命入内。
  文玹心里暗哼一声,她也不知小酒用了什么法子打昏看守,以她对这头脑简单的耿直少年的了解,不太可能是单靠他自己把两名看守打昏的,多半是有人来救他。可那人是谁?难道会是六叔?
  ·
  两名侍卫伤得不重,只是被人击中后颈暂时昏迷,很快两人就先后醒了过来。
  成然询问经过,他们便将早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小酒刚被带到楼下房里时,不停地问:“阿玄在哪儿?她有没有伤到?你们公子会把她怎样?”
  起初两名侍卫都不理睬他,他却一问再问,他们听得烦了,其中一人怒道:“再不住嘴就把你口堵上了!”他才安静下来。
  只隔了一会儿,小酒又道:“我渴了,给点水喝吧。”
  见两人没理他,他又说要解手。两名侍卫仍然没理他,他就在那儿搓着两条腿,口中不停念叨:“不行了不行了,真的憋不住了……”
  两名侍卫厌恶地对视一眼,还得看守他一夜,他们可不想弄得房间里臭烘烘的,便拉他起来带他去解手,解手时两人都看着他,并无异样。
  解完手后回来,两名侍卫一前一后把小酒夹在中间进屋,小酒在走过灯边时,忽然伸头把灯吹灭,房里骤然暗了下来。
  在暗下来的瞬间,跟在后面的侍卫急忙伸手去抓前面的小酒却抓了个空,紧接着就听见一声闷哼和沉重物事倒地的声音,他情知有人偷袭,正要拔刀并高声呼叫,不知被谁踹了一脚,后颈又被猛地一击,就此昏厥过去。
  从头到尾,两人都没看见救走小酒的偷袭者是谁。
  成然怒道:“他不停说话便是扰你们视听,你们带他去解手时,偷袭者已经进了屋,你们怎不知先查看一下房内就全无防备地进屋?!”
  那两名侍卫唯唯诺诺地低头挨骂。
  孟裴冷眼瞥向文玹,看得出她虽极力忍耐,然而双眼发亮,嘴角还不住地往上勾,显然是在极力忍笑。
  文玹一转眸瞧见孟裴脸上不快神色,便坦然道:“我是真不知谁来救了他,但我觉得高兴也是真的。”
  她吸了口气,正色道:“孟公子且放心,之前你说的那番话确实有理,我会记得,你的恩情我也不敢忘记……”
  她话未说完,孟裴却眉头一皱,一言不发地转头离开。
  文玹挑了挑眉梢,默默住口,上楼回屋。前后自然都是有人“护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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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几日,路上的气氛冰冷赛过数九寒冬。
  孟裴只让成然来告知文玹,何时出发何时抵达落脚处,明日启程去哪里等等一应消息,成然过来时脸也都是臭臭的,简短说完便走了。
  文玹虽不至于对这样的冷遇毫无感觉,但她的心思大半花在了琢磨是谁救走了小酒之上,想来想去也只有六叔了。
  孟裴一行人多,又是马车行路,走走歇歇,行得并不算快,若是骑马就比他们行车要快,或者日夜兼程赶路,也是追得上的。
  六叔养好伤,追了上来,发现小酒被擒,便出手把他救走。有六叔在,小酒应该不会再胡来,六叔会管好他的,说不定救回去后先把这浑小子痛揍一顿,打得他没法再出门也是大有可能。
  果然之后几天路上都顺顺利利的,小酒再没来找过她。文玹放心之余,也觉怅然,心底知道,也许自己再无见到他们的机会了。
  到了第四日的傍晚,她终于见着了东京汴梁。
  一路上已见到不少繁华热闹的县城,有些大县城甚至堪比临汝城,可直到见着东京都,文玹这个现代人才知古代的大城市能繁华到何种程度。
  汴河中一艘艘的货船、渔船交织往来,船夫吆喝着号子,要对面的船只小心避让。有些大船还需纤夫拉动才能前行。
  他们沿着汴河而行,离东京城还在两三里路之外的时候,就已经能遥遥望见那高大无匹的门楼了。
  河道中的船只越发的多,她瞧见不少货船停靠两侧堤岸,有脚夫不停往船上搬运货物,想是第二天一早便要启航的。
  到了城门口更是喧扰热闹,有进城的马车、牛车,有出城的太平车、独轮车,各式行人皆是行色匆匆。
  汴河是穿过东京的,他们进城后仍然沿着汴河边走。
  黄昏还未完全降临,沿河已经有许多店铺民居点起了灯火,与那水面洒金般的夕照波光交相辉映,一片人间胜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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