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玄矮身躲过他这一抓,向前急跃。她刚迈步过去的地面上,突然弹起一条长索,瞬间绷得笔直,陈五眼睛盯着张玄后背,跑得又快又急,来不及做出反应,当下狠狠地摔了个狗啃泥。
张玄回头一瞧,咧嘴一笑,反身一跃,双膝重重磕在陈五背上,陈五趴在地上,刚把脸抬起,又被她整个身体的重量砸中,虽是十二岁的少年人,从半空落下的重量还是不小,陈五发出一声闷哼,只觉后背胸口传来剧痛,心知只怕是肋骨折断了。
山中捕猎常用坚韧的长索下套,将长索横在狭窄通道中央,一头固定在畜栏底部,一头由躲在杂物间墙后的小酒缠在手上。
这一段都是泥路,有少量碎石,长索上覆盖尘土,远远看去就像是随意丢在地上的一根旧绳子,陈五一心要抓住张玄,匆匆间哪里会留意地上旧物。
小酒一等张玄跑过去,便立即用尽全力拽紧长索,用脚死死抵住地面,成功将陈五绊倒。
张玄压住陈五,小酒亦放开手中的长索,帮着她一起将陈五的双手反扭身后,他双手上都缠着布带防止被骤然扯紧的长索勒伤,一方面也是防止长索从手中滑脱,绊不住陈五,此时便将布带解下,将陈五双腕与双脚都绑紧。
绑好之后,两名少年一起用力,将陈五翻过身来。陈五骨折处一阵剧痛,疼得他大吼出声。但寨子里众人都聚到前面去了,没人能听见他的叫声。
小酒找着了钥匙,两人丢下陈五直奔牢房门口,小酒急切地开锁,张玄拍门叫道:“爹!爹!是不是你在里面?”
她没听见张大风的回答,却听见了崔六叔的声音:“是,大哥四哥都在,阿玄,外面只有你一个吗?”
听见崔六的语气里充满焦虑,张玄心里突然就别别一跳,为何不是爹回应她?难道……她急得声音都颤了:“还有小酒,就我们两个,我爹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章由有爱地小伙伴——双处控提供的萌萌哒小剧场:
张大风一把拽起小酒使劲摇晃,凶神恶煞的问:你怎么在玄儿房里睡觉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你这头猪想拱我家的白菜?
小酒一脸蒙逼:啊男女授受不亲他不是男的吗?
张大风顿时捂住了自己的嘴:咳咳那个,你刚睡醒听错了,我说的是男男授受不亲。
张玄: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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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风熟睡之际,古二等人控制住了他。
张大风:古二,你想造反吗?
古二:我等也是逼不得已,跟朝廷对抗能有什么好下场?
张大风:你没看过《水浒传》吗,招安能有什么好下场?
古二:我等粗人没文化,不知道什么水浒火浒的,只知道以八十人对抗五百人是以卵击石。就算暂时能击退这五百人,朝廷还会派来第二个第三个五百人,朝廷的人马源源不绝,而我们只有这八十人,就算是现在生都来不及。我们也只是想保命而已。
第14章
小酒终于打开了门锁,她着急推门,迈步进去,然而牢房无窗,屋里一片黑沉沉的,她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从门外照进去的阳光,照亮门口附近的一小块地方。
她闭了闭眼,才渐渐适应屋里黑暗,能瞧见屋里躺着两人,坐着一人,那躺着的两人虽看不清面容,但能看见轮廓,其中一个身形魁梧,不是张大风还能是谁,她疾步过去,适应黑暗的双眼终于能看清屋中情形。
张大风被反绑双手,浑身都是血迹,双眸紧闭,牙关紧咬。另一边躺着的是柳四叔,亦满身是伤。
张玄扑过去摸两人脉搏,好在还有跳动,却都显得微弱无力,柳四脉搏更是微弱得几乎摸不着。
她与小酒用随身小刀分别割开绑着三人的绳索,一面愤懑道:“二叔这是疯了么?为何要将爹和四叔伤那么重?他若是想招安,设法打昏爹爹把他关起来就是了……”
崔六恨恨地“嘿!”了一声,活动了一下双臂,试着站起来,一边摸着后脑一边道:“那奸贼向来做事求稳,又忌惮大哥在寨子里的威名,怕你爹清醒着会有意外,昨晚便下了狠手。我还不知道这白眼狼手这么黑,听他说大当家出事了就急着跟他过来,没防备被他打晕过去。”
他们不敢在此地久留,崔六背起张大风,张玄和小酒抬起柳四,几人匆匆离开牢房。路过陈五所在时,崔六气不过,狠狠踢了陈五一脚:“一个个都是白眼狼!”
陈五被踢牵动伤口,胸骨剧痛让他倒抽了一口冷气,眼看崔六他们走远,忍痛从牙缝里挤出话来:“胡大人已经派人上山,招安的事已经板上钉钉,你们还是老老实实地……”
张玄与崔六都没理他,西大院此时空荡荡无人,他们就近找了间空屋,先把张大风与柳四放下包扎伤口。
此时光线明亮,崔六细细检查两人伤势,柳四伤口多且深,出血过多,眼见气息微弱,若是再搬动恐怕就不行了。张大风亦是伤势极重,尤其是胸腹处一道极深的伤口,即使敷上刀伤药,仍在不停渗血。
张玄又急又气,却不肯落泪,憋得一张脸通红,一声不吭地帮崔六打下手,尽快替两人包扎好各处伤口。
小酒从方才就沉默到现在没有说过一句话,古二于他而言是救他性命的恩人,平时亦对他照顾有加,无形中小酒已经把他当成了父亲般看待,却不料古二今日不但背叛张大风,还将张大风与柳四重伤至斯。
小酒垂头立在那儿,心头纷乱,震惊、羞耻、愧疚诸般情绪滑过,让他不能面对张玄。他低声道:“六叔,我去前面探探情况。”说完也不等崔六回答,奔出了屋子。
张玄心绪也乱,没真切瞧过小酒神情,听他说要探情况,觉得也好,此时最要紧知己知彼。
眼前情形,爹爹已经不可能再带人突围,招安之事已成定局,若是投降真能保住大风寨众人性命,也只能接受招安一途了。
等着小酒回来的时候,张玄先去杂物间,准备找些东西来做简易担架。
反绑双手双脚的陈五还躺在地上,低声哼痛,张玄走近他:“五叔,疼不疼?”
陈五瞪着她不快道:“骨头断了你说疼不疼?”
张玄没什么笑意地弯了弯嘴角,拿手放在他胸前断骨处:“你说我要是这么按一按,是不是会更疼?”
陈五眸中流露紧张之色,称呼立即客气了许多:“少当家,你要做什么?!”
“我就想问问你,二叔在招安之后有什么打算?我爹怎么办?胡修平会怎么处置我爹?”
陈五眼神闪了闪,却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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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日的傍晚,素衣少年与张大风谈完下山,才下到半山,就远远瞧见一名穿着深绿色官服,带着乌纱官帽的中年人匆匆迎面上山,身后跟着名腰佩双刀的武官,带着七八名穿甲带盔的府兵。
中年人白面黑须,保养得极好,透着精明世故的脸上堆满焦急神情,因平日养尊处优,爬了这半截山路就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手中捏着块质料精致的汗巾不停地擦着汗。
遥遥瞧见素衣少年,他顿时展颜露出欣慰之色,既是因为松了口气,也是力竭再也攀爬不动。一下子坐在了地上,直喘粗气。
素衣少年脚步轻快地下山。中年人见他走近赶紧向武官伸手:“快扶我起来。”
他站直后仍喘着气,不住用手抚着胸口,朝少年道:“万幸万幸,幸得二郎无恙啊!商议招安之事让李钤辖带人去就好了,二郎怎么亲自去了?若是有个万一,以下官卑微,即使身死亦不能交代啊!”
孟裴道:“胡大人勿要担心,这两名属下都是万里挑一的高手,若是连这种场面都不能驾驭,也不会被父王选进府了。”他只带两名随从上山,并非不顾后果的莽撞而为,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胡修平本是准备派李钤辖带着一队官兵上山去招安的,但从金州府前来的路上,孟裴对同行的李钤辖的性格为人有所了解,又打听到大风寨大当家的过往作为,他可以确信,若是李钤辖带着一队官兵耀武扬威地出现在山寨门前说要招安,恐怕张大风不仅不会相信,更有可能命人乱箭齐射,将官兵赶下山去,如此一来就僵局了。
而自己只带两人上山,张大风见自己这方人少,起初肯定会动念掠自己为质,但以这两人的身手,张大风极难在不杀伤他的情况下擒住他为质,便可逼得他不得不平心静气地听完自己提议。
胡修平一转眸,瞧见孟裴身后那个被削去发髻,头发披散的灰衣随从,顿时惊问:“还真的动过手了?”
不待他回答胡修平便愤然道:“嚣张匪类好大的胆子,竟敢向二郎动手,属下就知这些匪类是愚昧凶蛮,不知好歹的,官府提议招安,对他们是天大的好消息,他们有机会苟且偷生仍要生事端,那张大风是吞了熊心豹子胆了么?”
孟裴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胡修平捕捉到了他这丝神情,立即改口道:“不过王府侍卫身手高强,自是不会把那些山贼放在眼里。”
孟裴侧首,瞥了那随从一眼。那名随从便即恭顺地说道:“胡大人误会了,属下的头发,是被二公子削去的。全因属下自作主张,没有听从二公子命令所致。”
胡修平闻言,脸上亦无尴尬之色,自然地浮起微笑:“是误会就好,不管如何二郎平安归来都是好事,我们先回大营再谈详情。”
说着他向路旁让出道来,殷勤地伸臂,示意孟裴先走。
众人回到大营,还没到胡修平的大帐,就见一名穿着天青色襕衫,相貌堂堂的青年从一顶营帐后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名蓝衫文士。
青年大约十七、八岁年纪,面容俊美,眸若双星,鬓如刀裁,头顶白玉冠束发,相貌与孟裴有着六七分相像,只是眉目更温和柔顺一些,望着孟裴的神色担忧中带着不满。
胡修平察言观色,便道:“二郎这一番奔波也累了吧,不如稍歇后再谈,下官先告辞了。”他才不愿夹在这兄弟两人之间呢,一个应对不好就沦为遭殃池鱼了。
第15章
孟赟向胡修平微一颔首,待他走远后,转向孟裴:“二弟,你这一趟也太胡来了!我们跟着胡大人来此是增加见闻与历练,胡大人是这次围剿的总指挥,他在知州为官多年,定然熟悉这些山贼,应对经验丰富,你却只带两人就上山去,实在不妥,君子当自爱自身,你却孤身犯险,若是万一出了事……”
孟裴没什么表情地听着,听到这句也不知为何眸中滑过一丝嘲讽之色,淡淡道:“若是出了事,我自会承担全部责任,不会牵连大哥的。”
孟赟被他这句顶得一时说不出话来,滞了一滞才气恼道:“我若是担心被你牵连,那这回就根本不会带你出来。为此还答应了父亲定会看好你,怎么我做你大哥的都不能管你了?说你几句还要被你抢白。你看看你自己做出来的是什么事?不如回去找父亲评评理,倒看看父亲是认为你行事出格还是我管得不对?”
见孟赟如此恼怒,孟裴神色变得缓和,语气也和顺了一些:“大哥放心,我自有分寸。胡大人还在大帐中等我,正事要紧。”
孟赟脸色仍是不好看,他这边话没说完孟裴就找借口要走,还用招安当借口,可这根本就不该是他出头管的事!
但孟裴向他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径直往胡修平那儿去了。
孟赟瞧着他远去的背影,沉着脸低叱了一句:“任性妄为!”
他身后蓝衫文士一直默默看着,此时捻须淡淡地道:“二公子性情疏狂,好大喜功,不足为虑。反更能衬托世子的品行,世子身份不同,且注重自身修行涵养,不宜轻易动气动怒。”
孟赟吸了好几口气才让窒闷的胸臆通顺起来,窦先生说是不宜轻易动怒,道理自然每错,可有这么个二弟在,简直时时刻刻都要生气。他如今这涵养功夫,大半是被这二弟逼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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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玄问陈五古二与胡修平到底定下了什么约定,招安后会如何处置张大风,见陈五眼神闪烁,心知他有心隐瞒,压在他胸口伤处的手立即加力。
陈五痛得地张口欲叫,张玄另一手早抓了一把土,见他张嘴便把土塞进他嘴里。
陈五喉咙被土闷住,叫不出声,差点呛得连气都透不过来,侧头试图吐出嘴里的土,牵动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好不容易连咳带吐把嘴里的土吐完,早就痛出了一身汗,也没力气大叫了,只呼哧呼哧地喘气,胸口起伏大了,再次牵动伤口,疼得他哎呦哎呦地叫唤着倒吸冷气。
张玄不给他缓过劲来的机会,手又按上他胸前伤处,眼神冰冷地逼视着他:“说不说?”
“我说我说,”陈五不肯吃这眼前亏,他脑子也不好,一时三刻编不出什么谎话,在张玄逼问下,当即把古二与胡修平所商议之事都说了出来,“胡大人要擒住大当家,杀鸡儆猴!”
张玄听得心里发凉,本以为古二囚禁爹爹与四叔只是要顺利招安,那么即使他们受了重伤,只要保住性命,也能跟着一起被官府招安,摆脱山匪身份,却没想到古二竟要把爹爹交出去。
陈五见张玄脸色不好,只怕他再折磨自己,便放软了语调恳求道:“少当家,我们也是没法子,不交出大当家,胡大人就不肯答应招安。”
张玄气极:“你欺我好骗么?昨日那少年上山,明明是官府主动提议招安,又怎会出尔反尔,说一定要交出我爹才能招安?何况二叔伤我爹在前,下山商议在后,是不是二叔自己想立功,才牺牲我爹的?”
陈五讪讪解释道:“二哥也是没想到,昨晚他去找大哥想再说道说道,却说崩了……”
张玄却知道事态紧急,再没时间与他啰嗦,丢下他一人,自己去杂物间找寻,见有块旧门板,正好用来替代担架,便带回到张大风所在那屋。
她一面替张大风包扎伤口,一面将从陈五这儿问出来的事与崔六叔说了。
崔六手上加紧包扎伤口的动作,一边骂骂咧咧:“他们是既想招安,又怕官府出尔反尔,便用大哥的性命去换功劳,恁得无耻!”
张玄却在盘算,她与崔六叔小酒才三人,要怎么把身受重伤的爹爹和四叔带出去,爹爹和四叔的伤如此之重,若是背着他们翻墙会加重伤势。而陈五说胡修平的人正在上山,古二将寨子里众人都聚在前门,肯定是宣布招安事宜,接着他定然要带官兵进来抓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