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女无忧——今夕何如
时间:2018-04-06 15:46:14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男主出场啦!自带撒花~~
 
 
第17章 
  见蓝衫文士嘱咐那随从过来问话,张玄与崔六都觉不妙,呆会儿那人要问起张大风身份,若说是“秀才”,指不定那蓝衫文士要过来细看,若是瞧见张玄,把她与张大风一联系,定然能想到“秀才”其实是张大风改扮而成。
  张玄心中紧张,面上装作等得无聊的样子,没正眼去看走过来的那名随从,只拿余光留意着那方向,脚下却看似漫不经心地朝旁边移了两步地。
  恰在此时,有一队人匆匆上山,正是昨日前来提议招安的少年,今日他换了身靛青衫子,黛黑色束腰,更显得身姿矫健利落,神采奕奕,依然是没带什么装饰,只在腰间佩了把短刀,刀鞘口上带着铜虎头纹饰。
  蓝衫文士转身行礼,那名随从也赶紧立定,向那少年行礼问安。
  张玄瞧见此人就暗暗生恨,昨日上山他还说得天花乱坠,说什么招安是两全其美之策,实际上却勾结古二,把爹爹作为牺牲交出去。古二是为了当官发财,此人年纪不大,自然不会为了官职,看他大概是胡修平的子侄亲戚,一定是为了替胡修平立功吧?
  本来官匪势不两立,她从不觉得官兵来剿匪有什么不对,昨日他只带着两名随从就上山面对一整个山寨的人,那时她还有些佩服他的胆魄。
  但今日诸事连连发生,形势急转直下,让她心中怨气难平。要剿匪也好擒贼也罢,正大光明地攻寨倒是说得过去,可他却虚言欺骗,背后搞鬼,为人实在是卑劣无耻,此人看着年纪不大,怎能如此奸诈恶毒?
  张玄站在山道对面,盯着孟裴背影,心中把能想得起来的骂人词句都骂了一遍。
  孟裴正向孟赟询问招安的进展,忽而就觉后脖子莫名一寒,鼻子发痒,连打两个喷嚏。
  孟赟诧异道:“莫不是着凉了?”
  “没事,我没着凉。”孟裴摇摇头,莫名其妙地揉揉鼻尖,一早上都好好地,此时午后正是最暖和的时候,阳光下照着还有些热意,怎会突然打起喷嚏来了?
  他回头向感觉到寒意的方向望去,一眼见到的都是满含敌意望着自己的山匪汉子,不由苦笑。昨日来向张大风提招安,保证他们全都安然无恙的是他,也难怪他们如此敌视他了。
  胡修平为人可是相当的油滑世故,尽管表面上对他与孟赟的态度恭敬甚至可说是谄媚了,但一旦涉及决策与军令,胡修平自有他的考量与权衡,一步步都是为了让他头上的乌纱帽戴的更稳,屁股底下的位置坐得更高。
  大风寨在此地十多年了,胡修平主事一州,却从未下过大力气整顿清剿,自然是怕万一失败了损兵折将,没能立功反被当成冒进大过,贬迁还是小事,一个不好就此丢了乌纱帽,说不定还要入罪。
  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做的越少错的越少,这便是胡修平奉行的官场金律。
  但这回也是巧,恰逢巡按御史王大人巡视到金州地界。巡按御史不仅可对违法官吏进行弹劾,或是针对地方行政所存在的弊端进行上奏,更是由皇上赋予了直接审判当地官员之权。
  对于御史王大人,胡修平自然殷勤接待,拿出全副精神应对,精心且妥帖地安排王大人察看自己治下的各个衙门,表现得勤于吏治,廉洁奉公,任人唯贤,爱民如子,力求让御史大人看到一个治理得井井有条,富足安定,民风祥和的金州府。
  却不料就在王大人逗留期间,华凉县境内闹出一家十四口人被灭门的惨案,案子太大,当地县令很快将案子报了上来。王大人在了解案情时,得知此处还有山匪盘踞,大风寨竟然存在了十多年,当即拍案大怒。
  胡修平叫苦不迭,千算万算不如天算,如今也不求官运亨通了,只求别丢官丢命。他承诺将功补罪,当即点将领兵,带着数百兵马,就马不停蹄地赶往鸭山剿匪。
  孟裴与孟赟两兄弟遵父命跟着王大人巡视各州府,是为了增加历练,了解民生百态,得知要剿灭山匪,便跟着一起过来了。
  胡修平虽然要招安大风寨,却又认为山匪所做承诺不可靠,即使答应招安,也多半是看敌我悬殊,借此使个缓兵之计,一旦官兵撤退,他们迟早还会聚起来为非作歹。因此胡修平认为一要利用内讧来涣散他们的军心,二要除掉贼首,让他们打散后不能再聚起来。
  孟裴虽觉得胡修平担忧山匪出尔反尔不无道理,但这做法却实在卑鄙,更是让昨日出面议和的他背了个大黑锅,对此心中极为不满。
  孟赟与窦先生也是一力赞成胡修平此策,恐怕这一计策,还有窦先生的“功劳”在里面。
  孟裴昨日与孟赟为此吵过一架,然而这回剿匪的总帅是胡修平,他与孟赟身份再是如何,在这金州境内也是过客,并无任何政权军权,实际上管不了胡修平。
  张玄眼见自己咒骂后,孟裴连打两个喷嚏,心中幸灾乐祸之余,顺便加祝他风寒加重成肺炎,最好发个几天高烧后一命呜呼。
  她正骂得痛快,忽见他回头看过来,只怕被他瞧见,急忙往旁边挪了一步,躲在一名帮众的后面。
  这时大风寨门口一阵骚动叫嚷,众人的注意都被吸引过去,张玄却知道,那是李钤辖与古二发现了受伤的陈五,从而得知爹爹与四叔六叔被自己和小酒救出来了。
  因“秀才”身上有“尿渍”,让人本能就想避远点,小酒与张玄又是两个半大不小的少年,让人对他们没什么戒心,附近看守他们的几名官兵都极为嫌弃,站得离他们远远的,此时听见大风寨门口李钤辖的大声呼喝,调集人手,他们便也朝山寨方向张望。
  张玄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与崔六小酒互相对了一下眼神,弓身抬起张大风,往山道边沿移动。附近的几名帮众亦配合他们,装作左右探头张望,实则替他们挡住官兵的视线。
  他们所站的地方,山道边就有一道数十丈高的陡峭崖坡,坡度极大,几乎是笔直向下。
  张玄与小酒自小在这山头上长大,这附近无一处不熟悉,能玩的地方都被两人玩遍走遍了,这一处长坡却是偶然发现的。
  那回小酒把崔六的酒偷出来喝,他头回喝酒,没几口下去人就晕了,脚下踉跄踩空,竟从这处崖坡上摔了下去,却落在厚厚的野草上,非但没摔伤,还顺着长草一路滑了下去。
  万幸这一长段崖坡都是土坡,没有尖利石块,大树亦少,只有稀少灌木,除此之外就都是茂盛的野草,小酒糊里糊涂就从坡顶滑到坡底,竟然只刮破了点皮。吓出一身冷汗后酒也醒了,之后再没敢偷酒喝过。
  张玄见他狼狈万分地回来,追问后得知此处。两人亦一同来此看过地形,张玄听他说能一路滑下去,本来有意做个滑车来玩滑草,见坡度太陡,不但陡而且长,作为玩耍之地太过冒险,便还是作罢了。
  但眼下寨子周围与山道上布满了官兵,就连地势缓和之处的山坡上也有官兵。面临绝境的他们,也只能指望这一处了。
  张大风腋下与双腿绑有绳索,把他固定在门板上不会晃动,另外还有几道绳索捆绑在门板四周,方便提拎。
  崔六与小酒抬着张大风来到崖坡边,牵着绳索将张大风连门板一起往下放,接着小酒迅速攀下崖坡。
  门板较宽,即使张大风身材魁梧,身边仍有空处,小酒坐在张大风右侧门板上,崔六拽紧门板上的绳索,回头望向张玄,就等她也坐上门板,便能顺坡滑下去。
  山道另一边的孟裴亦关注山寨中的变动,见李钤辖调集人手入寨,心知多半是张大风逃走,便要往门口去细问过程,迈了两步瞧见站在一边的陈益,想起方才自己赶到时,陈益正要往另一面去,也就顺便往陈益要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孟裴本是无心地望一眼,根本没有多想,却出乎意料地见到山道边有个山匪蹲在崖坡边,双手下垂,似乎往下放着什么,在他身边有个身材单薄的少年,正欲下坡,瞧背影身高,不过十二三岁年纪。
  孟裴一挑眉,低唤一声:“陈益!”
  陈益不由一凛,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亦发现了张玄与崔六。
  张玄此时正反过身来准备悄悄溜下崖坡,一抬眸,却正好与孟裴的眼神对上,两人一照面都不由怔住了。
  孟裴心中滑过一句,是他!
  张玄则是暗暗叫苦,糟了!
  两人视线一触即分,既已败露,张玄也不再轻手轻脚慢慢往下爬了,急转身一跃下坡,轻盈地落在张大风左侧,双足一沾门板,顺势坐下,双手抓紧门板上捆扎的绳索。
  崔六瞧她坐好了,自己也一跃而下,踏在门板上,双脚分立,跨在张大风双腿两侧的空处。门板失去牵拉之力,又被崔六的落下之力推动,便立即顺着野草向崖坡下滑去。
  也就在张玄跃下崖坡的一瞬,陈益大喝出声:“抓住他们!”同时冲向崖坡边沿。
  但毕竟隔了段距离,待他冲到崖坡边时,张玄他们已经滑出数丈之远。陈益一转眸,几步跨到一名官兵身边,抽出他的腰刀,就朝门板上的四人掷去。
  直到他腰刀脱手,那名官兵才反应过来,啊地叫了一声,徒劳地单手去摸自己腰间空空如也的刀鞘。
  张玄一直回头瞧着,见此情景,惊叫了声:“小心!”
  小酒一把将她拽倒,自己却俯身压在她身上。崔六亦跟着俯低身子。
  张玄在小酒身下什么都看不见,她耳朵贴着门板,只听见木板急速滑过草丛的簌簌声,间或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第18章 
  门板在向下滑时并非完全平顺地滑行,因坡面起伏,时而高时而低,若是滑过高地,甚至有一瞬会跃起,腾空飞行一段距离后才会落地,随着下滑速度越来越快,门板的起伏也越大。
  张玄被压在小酒身下,忽觉身子失重,知道是门板又飞起来了,她不由捏紧了手中绳索,紧接着门板重重落地,继续下滑。
  她担心地问:“小酒?!六叔?!”
  “我没事。”
  “没事。”小酒与崔六两人都应声说没事。
  躲过了……
  张玄心下松了口气,对于方才小酒不假思索护着她的举动,心中是十分感动的,再没有比面对生死的那一刻更能体现人心的了。
  但小酒却仍沉沉地压在她身上不起来,张玄被他这么抱着感觉有点不自在,便尽力往上抬头,一边嗔道:“没事还不起来?”
  小酒一把把她的头按下去,仍是压在她身上不动,一面瞧着崖坡上,凶巴巴地斥道:“乱动什么?还没跑远呢,指不定还有什么暗器弓箭飞过来呢!”
  张玄心窝一暖,眼眶发热,哽着嗓子乖巧地应了一声:“嗯。”这孩子平时看着不着调,关键时候却尤为可靠。她以前总把他当成调皮的小弟看待,可今天忽然让她意识到,他也是个可靠的儿郎了。
  陈益连掷两把腰刀,但门板滑行时上下颠簸,毫无规律,两次都擦过去了没有正中目标。他劈手夺过第三把腰刀,再回头时,那几人已滑的远了,他又没专门用腰刀练过投掷,以腰刀的重量,此时的距离已经毫无准头可言。
  稍远处的进义副尉厉声喝道:“弓箭手准备,射箭!”
  等那些训练松懈得过且过的弓箭手赶过来,准备好开弓射箭时,张玄等人已经滑出几十丈远,这一阵箭雨飞过去,瞧着气势挺足,却尽数落空,只钉死草丛里几只倒霉的地鼠野兔。但哪怕进义副尉知道这一阵箭定会射空,装也是要装一下样子的。
  陈益见那几人逃得远了,也就准备放弃了,毕竟大风寨整个清剿,绝大多数山匪都降了,根基不在,就这三四人,看身形其中还有两个少年人,定然掀不起什么大浪来了。
  孟裴见陈益垂下双手,似是准备放弃,便冷声道:“那少年是张大风之子,门板上之人极有可能就是张大风改装而成。”
  李钤辖与古二入内去捕张大风,却发出如此骚动,多半是发现张大风不知所踪,而刚才与他照面的少年是张大风之子,两厢结合不难得出此结论。
  陈益一惊,回头见孟裴冷冷看过来,顿时一个激灵,急忙招来三名孟府侍卫,跟着跃下崖坡,顺着山坡往下溜。这几人都是好手,远非懒散懈怠的府军可比,若是他们都抓不到这几人,那也是天数了。
  那副尉姓陆,听孟裴说那人很可能是张大风,顿时暗暗叫苦,若是真让张大风从他负责的这一段逃出去,他可真是要倒大霉了。见陈益带人追下去,陆副尉也赶紧点齐一队人马去追。
  可这队人马一到山坡前却有点愣神,这坡也太陡了点,他们可却没法像陈益那四人一样顺坡直接下去,人家那是有功夫在身的,轮到自己,一个不好只怕贼首没追到,自己先滚下山殉了职。
  陆副尉便赶紧带着人绕到山坡较缓处追下去。
  孟裴负手立在崖坡边,瞧着山坡上追逐的这几队人,远处的张玄等人已经快和蚂蚁般大了,陈益等四人虽然身负轻功,但毕竟靠着两条腿向下遛,即使比起陆副尉那队来说已经够快的了,仍然远远没有门板在草上滑行的速度快,眼见与他们距离越拉越大。
  昨日箭塔上只是惊鸿一瞥,离得又远,看的不是太分明,方才两人照面却只隔了一丈多远,又是正面相对,他将张玄的面容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心中暗奇。
  张大风身高马大,生的方面大耳,浓眉虎目,满脸的络腮胡子。想不到张大风那么粗糙的莽汉,也能养得出来那么清秀俊美的儿子,还是自小在这穷山恶水之地,全是山匪粗汉的山寨里养大的。
  方才一照面,眼神交汇,他虽然眼神中有惊讶紧张之色,却并不显得惊慌失措,一个十多岁的少年在此种情景下还能保持冷静也是难得。
  这滑下山坡的法子也不知是谁想出来的,居然还真给他们逃出了包围圈……
  孟裴猛然回神,意识到自己联想得太多,张大风之子长什么样无关大局,但是这样一来胡修平想要擒住贼首之计落了空,也是窦先生的计策落了空。
  不知为何,孟裴心情不差,嘴角勾起不为人所察的些微弧度。
  说不定他们还真能逃出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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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板在野草上阻力极小,越滑越快。
  张玄从小酒身下探出头,看看距离已经是弓箭暗器都射不着的距离了,便抬起身。小酒也放开了她。
  张玄坐在张大风双腿左侧,双手紧抓门板上固定的绳索,风迎面吹得她额发飞扬,一路上细小灌木藤枝抽打在她手上,生疼,但她满心激动与紧张,根本感觉不到这些疼痛。
  她转过头来,见小酒也正朝她看过来,两人脸上都带着几分难以置信——他们真的逃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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