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男神,她也很绝望啊——羽小飞
时间:2018-04-07 14:17:23

  所以面对陌生人,穆风的第一反应就是戒惧警惕。他对孟昶青的第一印象并不好,也一直对这人敬而远之。
  然而穆风在审慎地观察了几天之后,却发现孟昶青的行为有些奇怪。这人并不像那些个别有用心的家伙一样故意接近讨好他,又从来不曾打他骂他,虽说喜欢偶尔逗弄他一下,却也不带多少真正的恶意。
  孟昶青逼着他在家背三字经,不让他出门,又抢他的包子。
  可娘说过,读书是能光耀门楣的好事,而孟昶青抢包子,倒更像是一个借口,就是为了把自己丰盛的饭菜让给他吃……
  种种行为下面隐藏着的丝缕温情,让穆风陷入了迷茫。
  这一天,他的脑海中第一次冒出一个有些奇怪的念头来。
  ——或许他之前因为偏见而想岔了,这个姓孟的叔叔不是坏人,而是一个有些别扭的好人?
 
☆、第115章 坏人
 
  暮色将临, 孩子们背着书囊, 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地从学堂里走出来,像是一群叽叽喳喳归巢的小鸟。但喧闹很快离去,集贤轩中只剩下穆风一人, 正埋头默然不语地抄着弟子规。肥圆他们本来想留下来陪他,被穆风婉言谢绝。
  大概是遗传了穆三娘的聪慧, 穆风学东西的速度很快, 加上他从小就吃了不少苦,比同龄人更沉得下心来, 虽说进学比其他孩子迟,一笔字却已经写得有模有样。三十遍听上去很多, 但弟子规比较短,抄写完也不过是一个多时辰的事情。
  他特意放慢速度, 就是想趁着留堂与孟昶青独处时, 同对方说几句话。
  谁知道孟昶青是个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一宣布下学走得比谁都早, 将不负责任四个大字贯彻到底,压根没有要陪穆风把这几遍书给抄完的意思。
  见孟昶青居然要走,穆风手忙脚乱地收拾好书本纸笔, 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然而他的跟踪技能实在不过关, 孟昶青停步, 神色莫测地瞥了他一眼。
  穆风猛地顿住, 跟对方保持着三十多步的距离, 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默不作声的,好像一只做错事被主人抓住,缩在角落里努力稀释自己存在感的小狗。
  但孟昶青只要一接着走,他就又跟上去,仿佛一条甩不脱的小尾巴。
  就这么走了一段路,孟昶青再次停下来。两人遥相对峙,他深深地看了穆风一会,像是想到什么,忽然勾起唇角,笑着问道:“有一场好戏,小风,你想一块去看看么?”
  这场好戏发生在云阳卫所偏北,一处把守森严的独立小院里。
  院中铺着些许残雪,素淡的色彩趁着白墙青瓦,从外表看甚是不起眼,推开院子靠里的角门,却是截然不同的一番景象。
  十一冲着守门的两个精壮汉子微一点头,那两人犹豫了一下,便转身离开,将位置让给了对方带来的另一批人。不久之后,一个低矮的身影出现,冲着十一感激又歉疚的一笑,便穿过狭窄逼仄的门廊,顺着黑漆漆的窄道,走到了一间宽大的囚室前面。
  隔着精铁打造的栏杆,谢中奇皱眉打量里面形销骨立,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庶弟,半晌方才开口道:“我知道你醒着。”
  谢中士缓缓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笑了笑,轻声道:“你是特意赶来,想看我的笑话么?”
  谢中奇抿唇,沉声回答:“我只想知道,到底是谁派你来做这件事?不会是父亲,在他心里,你是他唯一的子嗣,他不至于派你前来送死。”
  “父亲……”
  谢中士冷笑一声,转头望着上方黑黢黢的屋顶,忽然问道:“找到你家那小崽子了吗?”
  “……圆圆很好。”谢中奇沉默片刻,方才说道:“你不用担心。”
  “谁担心了?”
  谢中士扯了扯嘴角,不屑道:“你还是同从前一样,看谁都有苦衷,看谁都是好人,实在可笑——”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忽然若有所思地笑起来:“不过你说得也不错,真算起来,我倒真是好人,你却是不折不扣的乱臣贼子。”
  谢中奇猛地皱起眉头,冷冷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也算林可的亲信,不可能看不出他的狼子野心。连天书都到了他的手上,他如今还算老实,可时机一到,恐怕立刻就要竖起反旗。”谢中士笑道:“我谢家世代食君之禄,兄长,你投靠叛党,就不觉得羞耻么?”
  谢中奇呼吸一窒:“朝廷已经知道了?”
  “他们?”
  谢中士的脸色却骤然阴沉下来:“我屡次投书,却无一人理会。肉食者鄙,这群蠹虫心里只有蝇头小利罢了,何曾看到云阳真正的可怕之处?若非图谋纺织厂的暴利,这些人根本不会将林可放在眼里,更不会想到要把我派过来。”
  “……”
  谢中奇沉默下来,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叹了口气道:“你不仅同小时候不同,跟从前在天水时,也完全不一样了。”
  “你是要跟我叙旧么。”谢中士嗤笑一声:“总领云阳民政的堂堂谢先生,竟有这般的闲暇。你要当真念兄弟之情,不如把我救出去算了……”
  说到一半,他忽然瞪大了眼睛,往囚室外看了看,咬牙道:“不对,那些守卫呢?”
  “被我调走了。”
  谢中奇道:“阿可没将你被抓的消息告诉我,想必是希望我不要插手你的事情。但我毕竟是你的兄长,又向来心软,就算不救你出去,总该来见你一面。而我瞒着阿可前来,必定会调开守卫,这里守备就会空虚许多,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神色复杂地笑了笑:“许多人,应该都会这么想。”
  谢中士能将云阳的消息摸得这么清楚,说明这里还潜伏着他的同伙。当他被捕的消息传出去之后,这些同伙为了避免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一定会分出人手跟着谢中奇,以图寻到机会将他灭口。
  电光火石间,谢中士就想明白了一切。他怒视谢中奇,狠狠抄起枕头扔了过去:“你在演戏,是林可派你来的?”
  但不论他如何愤怒,也是于事无补。
  已有五个蒙面的男子偷偷靠近小院,守备确实松懈,他们不费吹灰之力便翻墙而入,慢慢地朝着角门摸过去。
  通过树枝的空隙看到这一幕,穆风张嘴就想喊。孟昶青捂住他的嘴,微笑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们两人坐在院外稍远处的一颗大树上,置身事外,却能将一切都尽收眼底。穆风有些着急,孟昶青却悠哉游哉地开口道:“这些人是来杀谢中士的,说不定也会顺手杀了谢中奇。”
  穆风瞪大了眼睛,整个人一下就僵住了。
  似乎觉得很有趣一般,孟昶青俯下身,贴着他的耳廓轻声道:“我之所以什么都知道,是因为,这些蒙面人就是我派去的。”
  穆风整个人颤了一下,不可思议地转头看向他。
  孟昶青带着一张白银面具,微微垂眸,眼睫落下的浓密阴影中闪出一点锐利无比的森寒冷意,唇边微笑的弧度却偏偏没有改变半分。
  “阿可大权独揽,让我有些不高兴,所以联合东儒党给云阳找点麻烦。”他就这么笑道:“接下来的计划你不必知道,但有些事想让你替我去做。左右阿可也不是你的亲生父亲,比起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总归还是自己的小命要紧。你会帮我的,是不是,小风?”
  万万没想到,这人竟是这样的林叔叔!
  一阵寒意攫住了穆风的心脏。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脖子上已经贴上了锋利的刀刃,只要他稍有反抗,就会让他命丧黄泉。穆风咽了口唾沫,明白自己根本不是孟昶青的对手。
  孟昶青放开捂着他的手,穆风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开口道:“好,我答应——”
  果然是个包藏祸心的白眼狼么?
  孟昶青眯了眯眼睛,得出结论后正打算收手,穆风趁他不备,却忽然往前一倾,闭着眼睛往刀刃上撞了过去。
  这一下非同小可。孟昶青不过是想试试穆风的心性,根本想不到这小崽子逼急了,竟能使出这等不要命的手段。怕这小鬼受伤,他立刻翻手收回匕首,同时探手去捞穆风。可穆风练了几天武,泥鳅似的一扭身,愣是让了过去。
  两人瞬间拉开不小的距离。树虽不算高,小孩子头朝下掉下去却也够呛。情急之下,孟昶青折下树枝抬手往穆风身上狠狠一抽一带,阻了他的落势,这才勉强在千钧一发之际扯住他的衣服,抓着他安全落到了地上。
  穆风半点不领这救命之情,凶悍地张口就要往孟昶青的前臂上咬。孟昶青拎着他的后领子,把他丢到一边,破天荒觉得有点头疼。
  有这么个底细不明的人时刻跟在林可身边,哪怕只是个孩子,孟昶青也不放心,所以才借机试探一二。谁知小狼崽子炸了毛,竟是呲牙咧嘴、张牙舞爪,豁出去了誓要跟他拼个你死我活的样子。
  按住穆风的脑袋,看着这只在原地、不屈不挠地挥舞着小短手试图挠他的狼崽子,孟昶青无奈道:“那些蒙面人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方才只是个玩笑,是我不对……”
  “姓孟的,小风?”
  孟昶青正哄着孩子,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将两人定在了原地。
  林可是为了谢中士那边的收尾工作来的,听到小院这边有动静便过来瞧瞧,没想到会看到这两个人。她狐疑地看了看孟昶青,视线转到穆风身上,猛地就顿住了。
  为了抵消下落的力道,孟昶青那一下抽得挺重。后背有棉衣挡着还好,但脖颈处也被带到了一下,这时已经肿了起来,加上又拉又扯的,衣服头发都乱了,穆风此刻看上去颇有几分凄惨。
  林可:…………
  孟昶青:…………
  “义父!”
  穆风趁着孟昶青呆愣的时候,一把拍开他的手,几步冲到林可怀里:“他是坏人,说什么不高兴您大权独揽,所以暗地里派人去干坏事,想要对付您!”
 
☆、第116章 后娘
 
  来杀谢中士的人全部落网。谢中士身体虚弱, 不能拷问,这些人却没有这个问题。很快事情的真相就被揭露, 想对云阳动手的不是浙党,而是东儒党。
  这些年司马康强势崛起, 东儒党和浙党的空间都受到挤压。朝堂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孟昶青和东儒党的关系早已不如往年密切。棉布的暴利令人眼热, 而云阳也确实发展得太快,朝中大臣担心尾大不掉, 出现第二个木家堡, 几方因素综合起来,这些人才会对云阳动手。
  只是他们实在小看了云阳, 也小看了林可。
  木家堡实际上根本无法与云阳相比。云阳的可怕之处,不在于有一支强悍的军队, 显露于外的冰山之下,隐藏着初步的工业系统, 完善的后勤体系,强大的动员能力,超越时代的武器装备, 以及众志成城的人心。
  很多人从前都是流民,他们挣扎着拼死从地狱里爬出来,好不容易才找到云阳这片净土,绝不允许别人夺去他们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平静安乐的生活。而林可时不时组织忆苦思甜大会, 让红阳教出身的苟丕发挥特长, 领着培训过的宣传队四处宣讲, 甚至编写相关戏剧到处传唱表演。如今在云阳,众人只知有林可,而不知有皇帝。
  林可实质上已经成为一个割地为王的军.阀。大楚朝廷羸弱,连木家堡都不敢动,在云阳面前更是会撞得头破血流。
  这一点朝上衮衮诸公看不清,林可打算干些事让他们看清。
  但在林可摩拳擦掌打算大干一场的时候,初六带来的情报终于到达了云阳。云阳高层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孟昶青也终于找到机会,在穆风一事后,重新与林可搭上了话。
  从大瓷盆里捞了一碗面条推过去,林可问道:“对这件事,你怎么看?”
  孟昶青察言观色,默默地把旁的话都咽了下去,严肃认真地点点头道:“我觉得可信。初九与初六拿到的情报可以相互印证,而北齐也不至于拿拓跋焘的安危不顾,只为对密卫设下陷阱。”
  “云州在木家军手里,这是好事。”林可沉吟道:“我没跟白耳军打过交道,他们的战力怎么样?”
  “擅长守城,不擅长野战。”孟昶青回答:“若无意外,守住中山、河间一线应当绰绰有余。”
  “古北一带是山地,不利于骑兵驰骋。”林可点点头:“那就只剩一条路,北齐应该会和六十多年前那一战一样,从大同出发,越过结冰的白沟河南下,绕过倒马关,强攻阜阳打通泾延防线,将大楚拖入长期的混战。”
  孟昶青皱眉:“但吕梁有龙骧骑。”
  “有铁甲军,北齐未必将龙骧骑放在眼里。”林可又给自己装了点面汤,想了想道:“从中山、河间一带走,就会迎头撞上天水城,天水不是那么好打下来的,一旦在大楚腹地被拖住,北齐军会很危险。我和三子他们都讨论过了,我们都认为他们会尽量避开坚城,宁可与龙骧骑在吕梁对战。”
  “沙场征战我不擅长,这些事由你决定。”
  孟昶青举筷子去夹咸菜,穆风默默地把菜碟子挪到林可这边。顿了顿,孟昶青有些无奈地冲他笑了笑,随即对林可道:“有件事必须提醒你,北齐叩关,朝廷肯定会征饷,西原很可能会再次爆发大乱。”
  林可捞面条的动作一顿:“司马先生怎么说?”
  “我猜,他也不会有什么办法。”孟昶青轻轻叹了口气:“这几年他花钱如流水,虽说平定了西原的乱子,天子对他却不甚满意。此次回京,他明升暗降,又的罪过东儒党和浙党,怕是前景堪忧。他本打算功成身退,但若北齐叩关,就成了功败垂成,青史之上,未必如他所求,能留个好名声。”
  林可抿唇:“若真出了乱子,也只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将大楚这艘破船就这么修修补补的将就着用下去吧。”
  “若真出了什么乱子……”孟昶青却淡淡道:“我建议你不要管西原,而是专心对付北齐。浑水才能摸鱼,西原一乱,对云阳未必没有好处。”
  林可一怔。
  孟狐狸在朝中混了多年,面厚心黑,短短一句话里包含了几层意思。其中藏得最深的,就是建议林可先与北齐作战,取得大义民心,同时任由西原大乱,让乞活军先攻入京城篡位,然后再趁对方最为虚弱的时候,由云阳军回头在不脏手的情况下摘取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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