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敌他晚来疯急——顾了之
时间:2018-04-07 14:19:15

  “不必劳动你,我截半张几案走,瞧瞧材质花样,自己照着打一张就是了。”
  “……”
  卫冶不太明白贵人多此一举的用意,但当下这有求于人的节骨眼,又怎会吝啬一张几案,忙说:“您截,您尽管截,随便怎么截。”
  他话音刚落,外头魏尝一把推门而入。
  卫冶一骇,随即听这羽林卫扮相的男子与薛璎道:“长公主,半柱香到了。”
  薛璎点点头:“来得正好,替我砍张几案。”说罢一指一旁长条案。
  魏尝是空手来的,有些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说:“徒……徒手吗?”
  薛璎冲他一笑:“怎么出门也不带把剑?”说着看向卫冶,“我的人忘了带剑,可否借卫王佩剑一用?”
  卫冶瞧得一愣一愣的,忙说“可以”,然后毕恭毕敬呈上澄卢剑。
  魏尝微一迟疑,双手接过剑,看了薛璎一眼,见她淡淡一笑,道:“砍吧。”
  作者有话要说:  魏尝(搓搓手):都闪开,我来了。
 
 
第15章 
  他想,他大概知道她想做什么了。
  魏尝垂下眼,张开五指,缓缓扣紧剑柄,继而拔剑出鞘,微摆弓步压低身板,轻吸一口气。
  薛璎与卫冶齐齐紧盯住他,只见剑光一闪,随即迸出“铿”一声闷响。
  再看几案,它依旧屹立在那处,完好无损,稳如泰山。
  场面突然变得有点尴尬。
  魏尝轻咳一声,松开手,舒展了一番被震得发麻的虎口,呵呵一笑:“这几案,好硬。”
  见薛璎面色微沉,一言不发,卫冶道她是在不高兴手下人丢了自己脸,忙打圆场道:“小兄弟这功夫差点火候啊!”
  魏尝黑着脸看他一眼。
  谁是他小兄弟?他是他老祖宗!
  卫冶冷不防被这一眼瞥得脊背发凉,该摆的架子也作不出底气了,捏着把手汗道:“不过无妨,无妨,你再来一次。”说罢目露鼓励之色。
  魏尝瞅瞅一句话不说,似作默许的薛璎,再次提剑,这回没添多余动作,直直劈砍而下。
  “啪”一下,长条案从正中破开,生生断成了两截。
  薛璎神情和缓下来,蹲身看了眼几案的断口,说:“是挺硬的。”而后抬眼示意魏尝将它扛走,自己则当先起身离开。
  魏尝将剑还给卫冶,扛起半张几案跟上她,待随她入到安车,便见她吩咐孙杏儿,从车内药箱翻出一只元青色的瓷瓶来。
  她将瓷瓶递给他,说:“擦擦虎口。”
  魏尝心底一阵动容,面上却装出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疼,没事。”
  却不料薛璎看也没看他,只道:“好好上药,等会儿还有一剑,你得使出一样大的力来。”
  他悻悻然“哦”一声,接过瓷瓶给自己抹药,又听她道:“卫王不懂武,方才那两剑,与你功夫火候无关。”
  是与他身手无关,而和剑有关。
  那几案厚实且质硬,一般的剑确实未必轻易劈开。薛璎看出来了,他第二次并未改变招式,不过将力气增了一倍而已。也就是说,几案是他硬生生斩断的,这其中,剑本身并未添多大助力。
  待回到公主府,魏尝也就明白了薛璎的“还有一剑”是什么意思。她派人从宫中取来了他的佩剑,让他对着那半截几案再砍一剑,使与先前第一次同样的力。
  她眼光太毒,魏尝没法作伪,唯有照做。一剑下去,如他所料,半截几案直接碎成了好几块。
  薛璎弯身捡起其中一块,摩挲了一下断口处,弯唇笑了起来,说:“好剑。”
  魏尝瞧着她手上动作,忍不住道:“小心扎手。”
  她看他一眼,搁下碎木,算是领情了,转而问:“魏公子不想问些什么?”
  魏尝摇摇头:“我没什么要问的。这两柄剑看上去很像,但使过就知道,卫王手中那柄逊色太多,长公主这么做,应该就是想辨明这一点。”
  薛璎点点头。既然无法凭表象分辨,便只有用一用才知道,而最适合“用”它的人,当然是魏尝。今日天时地利人和,恰好解答她心头萦绕已久的疑问。
  “卫王那柄是假剑,但你知不知道,这柄真剑是谁的?”
  “不是长公主的吗?”魏尝理所当然道。
  “是你的。”
  她说完便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的神情,见他微一讶异,继而皱了皱眉,一副想不太通的模样,指着自己的鼻尖,疑道:“我的?”
  薛璎平静地“嗯”了一声,心底却有一刹倾江倒海。
  剑是沧海珠,人为何间玉?此刻一脸迷茫站在她面前的男子究竟是谁?这样一个人物,是当真没有过去,还是他的过去,被谁人刻意掩盖了?而这一路以来,从卫地到长安,他的一举一动,一字一句,到底又有几分可信?
  剑易分真伪,人难辨虚实。她想了想,终究道:“还是物归原主吧,这剑还给你。”
  魏尝捧着手里的剑,双眉紧蹙:“但真正的剑主人是卫王……这是不是我之前偷来的?”
  薛璎笑了笑:“不知道。偷就偷吧,好剑应该落在会使的人手里。”
  “那卫王岂不有些可怜?长公主这样做,好像不太道义。”
  她冒险替他瞒天过海,他却反过来指责她?
  薛璎面露不可思议:“道义?”
  魏尝当然不是在指责她,而是为了试探她对卫冶,乃至卫国的态度。
  他故作天真道:“方才卫王听了门房回报,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但长公主与他说了半柱香的话,他便松了气。这说明你替他解决了大麻烦,那么你们应是朋友。”
  薛璎像听见什么好笑的话,说:“我哪会有朋友?”说完看了眼天边渐渐西沉的太阳,“天色不早,我回宫了。”
  见她说走便走,魏尝忙上前一步喊住她:“长公主什么时候再来?”
  薛璎回过头:“怎么,有事?”
  他摇摇头,说:“我力气多得用不完,你要是还想砍几案,可以找我帮忙。”
  薛璎脸上惯是那等虚情假意的皮笑肉不笑,这下却难得真被逗笑,莹莹贝齿在夕阳下微微一晃,瞧得魏尝险些眩晕失神。
  她保持着半回身的姿势道:“看心情吧。”
  魏尝像舍不得她走似的,继续追问:“那你心情好会来,还是心情不好会来?”
  薛璎被他问烦了,干脆道:“七日后及笄大典完了就来。”
  她说完便不再停留,不料回身刚走几步,却听后头传来一阵异响,停步扭头,就见魏尝攥着澄卢剑,一个人在原地兴奋狂跳,一蹦三尺高。
  “……”
  她想,不管魏尝是否对她有所欺瞒,至少他有病这一点,绝对假不了。
  *
  薛璎走后,魏尝便开始“结绳记事”,日日清早都在床头帐帘绕个绳结,示意距离见她又近一天。
  因四下都是眼线,他没法跟魏迟太过亲近,所以干脆认真学字,几天下来,倒也差不多将惯用的一些熟络了一遍。
  宗耀照旧来给他施针,却迫于林有刀的阴魂不散,少有机会与他独处,只好将听来的朝堂消息记在绢条上,趁他因针灸之故脱穿衣裳的时机,偷偷塞入他衣袖。
  魏尝也便大致知道了,朝廷这几天在忙特使遇刺的事。
  据说嫌犯指认卫王后,皇帝当堂勃然大怒,急召其入宫,可卫王却抵死不认,以头抢地,大呼冤枉,称愿全力配合朝廷严查此事,必自证清白。几天后,案子真生出个反转——卫王竟是给封国内的异母王弟栽赃诬陷的。
  也就是说,这事最初并非诸侯王与朝廷的矛盾,而是卫国的内乱。
  长公主闻讯召集群臣议事,问该如何处置此事。
  朝中因此分成了两派。一派表示,此事起因虽为卫国内乱,但卫王治国不当,难辞其咎,当往严了办,削王为侯,以示君威。
  另一派则表示,当今天下,众诸侯看似各居其所,实则牵一发而全身动,一人削爵,旁则难免生出唇亡齿寒之感。皇帝尚幼,初初继位,不该如此大展锋芒,不如只惩处罪魁祸首,而赦免卫王及卫国上下,彰显圣上仁慈之心。
  这样的争论持续了整整两天,最终长公主一锤定音,取折中之法,保留卫王爵位,条件是,须由卫国往北让出一线封地,归入中央,以表惩戒之意。
  不少朝臣都称赞薛璎行事中正,但只有魏尝知道,这一步棋,比多数人想象得更加漂亮。
  很显然,真凶跟卫国毫无关联,卫王不过是只可怜的替罪羊。而薛璎明知这点,却偏不与真凶正面交锋,反是将计就计,让卫王也找一只替罪羊来,助其自保,更助其除掉盘踞身边多年的隐患势力。
  这一举动,不单维护皇权,更笼络卫王,得朝臣人心。最关键的,她以“恩赦”姿态做了件上位者轻易不敢为的事:削减诸侯封地。——地少了,卫人却还要感激朝廷宽厚仁慈。
  而跟这许多益处相比,捉拿真凶,早已变得不那么重要。
  这样的薛璎,够聪慧果敢,却也够心狠手辣,与他记忆中的那个她,几乎判若两人。
  及笄大典前夜,魏尝躺在榻上,想着旧事辗转反侧,半梦半醒间听见外头一阵嘈杂。他霎时清醒过来,披衣起身,逮了个仆役问发生了什么。
  仆役战战兢兢,往天上一指:“魏公子,天有异象!”
  魏尝顺他所指望去,只见弯钩银月近旁现出一点耀眼的白,与月同辉,熠熠生光。
  见他似乎傻住,仆役解释:“月挟太白,乃大凶之兆!”
  魏尝猛一扭头就往偏院外大步走出,一眼看见林有刀,喊住他道:“带我入宫见长公主。”
  林有刀正准备往宫里去,却不知他又犯了什么病,不耐道:“魏公子就别在这节骨眼添乱了,我忙着呢!”
  魏尝长眉一敛,伸手揪住他衣领,直接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沉声道:“你带不带?”
  作者有话要说:  薛璎莹莹贝齿在夕阳下微微一晃:佳洁士3D炫白双效牙膏,用过的女孩都说好。
 
 
第16章 
  林有刀块头虽不大,但也不算瘦弱,双脚离地一瞬惊得眼珠都差点掉,憋红了脸道:“不带!你松手!”
  魏尝右手一松搁下他,左手却顺势一把抽出他腰间长剑,掌心一翻便将刀锋抵在了他喉咙口:“带不带?”
  林有刀怒极反笑,低头看一眼颈侧的剑,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天生异象,你就是那个威胁我大陈正统的凶煞,我宁死也不可能放你入宫!”说罢还梗着脖子往剑上凑了一截。
  “我凶煞你个芝麻开花!”
  魏尝摁紧剑柄,往后撤了点,免他真血溅当场,切齿道:“你听好了,上一次月挟太白的天象,生于你大陈先帝成年冠礼前夕,前朝皇室连夜卜筮,龟卦示‘诸侯将相谋不轨’,天子忧心忡忡,日夜惊惧,后果真一步步为陈高祖所代。所以你大陈上下对此异象极其看重,必将如前朝一般连夜问卦。”
  林有刀被剑锋抵得脑内一滩浆糊,也不记得疑问他怎知这些,模模糊糊听他继续道:“如今长公主及笄在即,问卦一事,很可能遭有心人大作文章。现下你朝中太常是何人,其下负责卜筮的属官太卜可是长公主心腹?”
  “你是说……”林有刀清醒过来,“太卜可能经人授意,从中作假,恶意中伤长公主?”
  魏尝一脸“跟你说话好累”的表情,然后道:“现在,可以带我去见她了吗?”
  因他声称有非常重要的话提醒薛璎,林有刀将信将疑之下,到底叫他换上羽林卫的赤色甲衣,捎了他与几队人一道驰马出府。
  林有刀原本打算入宫,是因统领羽林卫的傅洗尘养伤在府,他担心皇宫有变,所以预备领一批精锐待命于宫门附近,以备万一,但如今添了个魏尝,就意味着必须得见薛璎一面。
  他这头正思量该如何在不惊动旁人的情形下,将人和话带到,魏尝已经一边扬鞭一边朝他丢来一截衣袖。
  似乎是他方才换衣裳时顺手撕的,上头歪七扭八四个大字。
  见林有刀一副风中凌乱的模样,魏尝解释:“别看了,你也不懂,想办法递给长公主吧。”
  *
  亥时正,未央宫前殿灯火通明,圣上亲临,重臣齐聚,掌天文历法的太史令立于旁侧,正中太卜见长公主迟迟不至,请示皇帝是否先行卜筮。
  皇帝冯晔打了个哈欠,点头道:“长乐宫路远,皇姐许是耽搁了,姜太卜先作筮吧。”
  姜斯称“是”,净手后,从五十根蓍草里抽出一根摆在台上,再将剩余的一左一右二分,继而取右中一根夹于指间。
  人人神情肃穆,屏息以待,半柱香后策成,冯晔探身前看,问:“姜太卜,如何?”
  姜斯面露犹豫,沉默一晌道:“回禀陛下,此既非凶策,亦非吉策,而乃凶中藏吉之策。”
  月挟太白,自古无一吉辞,能有个凶中藏吉的筮策也算不错。群臣略松一口气,又听皇帝道:“那就请姜太卜继续作卜吧。”
  卜筮一事,先筮后卜,筮定吉凶,卜看具象。姜斯颔一颔首,当众人面,攥起刻刀往一面龟板上篆刻下求问之事,而后引烛火往上头灼烧。
  火苗窜动,片刻后,龟板慢慢裂出纵横交错的纹路来,由细变粗,由少至多。
  众人紧盯龟板,姜斯离得最近,一双眼越瞪越大,急禀道:“月主西宫,女子乱国之象!”
  四面沉不大住气的几名年轻倒吸一口凉气。
  西宫便是皇帝所在的未央宫,太白为君,月主西宫则意味为臣者篡权,再添一条女子乱国,如此指向已然相当明晰,答案呼之欲出。
  众人心内,无不记起前些天,长公主在这前殿之上,替圣上行使大权,削减卫国封地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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