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人都认识聂胜和。
他搂着阿嫣的腰,一路走过去,听见旁边的人跟他打招呼,叫一声‘聂少’、‘聂先生’,便随口聊上几句。
有人说:“聂少,女朋友真漂亮。”
聂胜和勾唇笑,正想说话,阿嫣先一步开口:“谢谢。”
他挑了挑眉,笑意更深,凑在女人耳边低语:“承认是我女人了?”
阿嫣没有看他,视线穿梭在人群中,找到向她投以惊艳目光的,便回以愉悦的笑容,听见聂胜和话,神色不动:“我只是爱听人家说我漂亮。”
聂胜和低哼。
过了一会,阿嫣直觉背后忽冷忽热。
一回头,果然看见沉着脸走近的段辉。
他身边还有一名年长的男子,和他眉眼有些相似,应该是他的父亲。
段总跟聂胜和寒暄了几句,临时被旁边的人叫走了,临走前警告地瞪了段辉一眼,压低声音,叫他赶紧的,跟聂家孩子讲和。
段总在,聂胜和脸上挂着假惺惺的微笑,他一走,聂胜和也懒得装了,抱着阿嫣的手臂收紧,把女人紧紧拥在怀里,对着段辉挑眉,完全是胜利者的姿态:“段哥,你瞧瞧伯父多客气,都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咱哥俩谁跟谁,道什么歉?再说了,要不是你那天揍了我一顿,我也不知道阿嫣这么心疼我……”
边说,边掐了下阿嫣腰上的软肉。
意思很明显,舞台都搭好了,赶紧的,配合他表演。
阿嫣看了看他,又看了眼脸色极其难看、拼命抑制怒气的段辉,微微一笑:“我不心疼你。”
聂胜和唇边的笑凝住。
段辉怔了怔,眉宇稍稍舒展:“你——”
在他有机会自作多情前,阿嫣又说:“你们谁打死了谁,打残了谁,我都不心疼。可谁赢了,我就跟谁,战利品都这样,可公平了。”垂眸看了眼缠在腰上的手臂,又笑了一下,对聂胜和说:“放一放,我进卫生间补个妆。”
*
阿嫣从卫生间出来,迎面撞上一堵人墙。
不是没留心看路,确实是墙先撞上来的,结结实实挡住去路。
刚涂均匀的烈焰红唇,在那人白色的衬衫上,留下一个淡淡的印子。
阿嫣抬眸,看了看换下制服,依旧神情漠然,没多少感情浮动的男人:“秦警官,你也来吃酒?”
秦郁没说话,拉住她往旁边走,从侧门出去,转到酒店走廊里。
阿嫣跟着他走了一会,后来觉得无趣,还是跟在聂胜和身边,听人夸他女朋友漂亮更有意思,于是甩脱他的手,站定。
秦郁转身。
阿嫣对他笑了笑:“秦警官,今天你是长辈,我说几句好话,你会不会给我准备一份见面礼红包?”
只是玩笑的一句话。
可秦郁冷酷的神色裂开一条缝,那在黑眸深处点燃,刹那间蔓延燃烧的情绪……分明就是怒意。
自从第一次见面,他因为‘浪费公共资源’发怒之后,这是阿嫣第二次见他真正动怒。
“你和他——”他开口,嗓音低哑:“——什么关系?”
“聂胜和么?”阿嫣扬眉,思索片刻,回答:“说不清。比起你我,肯定亲密多了。我还有事,不跟你说了。”
秦郁再次拉住转身欲走的女人,粗糙的、带有茧子的手扣住她纤细的手腕,将她压在角落的白墙上。
阿嫣不显得害怕,也不惊讶,反倒觉得好笑,调侃他:“阿sir,我又没犯罪,你这样,我可要投诉警察叔叔非礼不良妇女了。”
秦郁深吸一口气,放开手:“找个时间,我们谈谈。”
阿嫣嫌弃地拧眉:“不谈了,有什么好谈的,上次说了那么多话,我烦了。”
秦郁沉默了会,开口:“上次都是你在说。”
……
两人离的很近。
阿嫣看清楚了他的容色,就连他眼底最深处忽明忽灭的情愫,也能看的清晰。
于是,她又笑起来:“秦警官,你为什么生气?是看见我,不高兴,还是——”手指点了点他的心口,眼神柔和:“——还是你这里装着我,见我招蜂引蝶,处处留情,吃醋了?”
指尖下,他的心跳愈加有力。
女人眼波流转,看着他雪白的衬衫上,那一个浅淡的红色唇印,似乎很感兴趣,然后慢慢低下头,将唇贴在上面,印出一个更加完整,更加鲜明的口红印子。
他的心跳……真快啊。
阿嫣轻笑,倏地推开他:“喜不喜欢我,也就两个字的事,你发条短信就好,别有事没事拦我路。”
*
回到酒席,段辉不见了,聂胜和已经喝了小半杯酒。
他问:“怎么那么久?”
阿嫣说:“遇见你小舅舅了。”
聂胜和一怔,晃了晃酒杯,状若不经意的问:“你和他很熟吗?”
“遵纪守法市民和热心尽责警察的关系。”
聂胜和嗤笑了声,斜睨她一眼:“你也知道他是警察——少招惹他,人家正经人,跟咱们不一样。”
阿嫣笑了笑,没接话。
正经人?
那是你还没机会见到他不正经的时候。
聂胜和抿了口酒,慢悠悠道:“戴嫣,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了。”
阿嫣看着他,鼓励:“说说看。”
聂胜和瞥了眼远处的段辉,收回目光,看向一边的女人,忽然放下酒杯,俯身过去,轻笑耳语:“不就想搞死姓段的?……这我在行。”
第38章 豪门大少(十四)
聂家。
秦萍萍吩咐厨房多准备几道菜,难得丈夫在家, 弟弟秦郁晚上会过来, 聂胜棋今天会准时下班, 聂胜和也会回家, 一家人总算能聚一聚,对他们这种家庭来说,真是不容易。
六点一刻,聂胜棋到家,看见秦郁,打了声招呼,又问母亲:“妈, 胜和呢?”
秦萍萍想起小儿子, 忍不住皱眉:“不知道, 你打个电话催催他。”
聂胜棋点头。
电话响了三声,接通了。
“喂……”
聂胜和的声音懒洋洋的,仿佛刚醒。
聂胜棋语气严厉:“你睡到现在才起来?说好今天回家吃饭,你忘记了?小舅舅都到了, 那么多人等你一个, 你好意思吗?”
“小舅舅?”聂胜和怔了怔,忽然笑了一下,意味深长的说:“……我差点给忘了,对不住。哥,你们先吃,我马上到。”
他挂了电话。
聂胜棋摇头, 转身叫阿姨把饭菜端上桌。
因为聂胜和一贯的作风,家里人不知他拖到几点才会来,或者前脚说回来,后脚会不会跟人出去鬼混,干脆撇下他,先开饭。
桌上很安静。
这几个男人都不是多话的人,也就秦萍萍偶尔会问几句,多是问秦郁的:“快过年了,你那边很忙吧?”
“还好。”
“注意安全……”秦萍萍微微蹙眉,叹了口气:“上次听妈说,你出任务,半夜三更的才到家,手还弄伤了,包得严严实实的,妈都吓坏了。”
“手指割破一点,纱布缠多了,其实用个创口贴就够。”
秦萍萍一愣,心想按照弟弟的性子,医院是肯定不会去的,如果只是一点小伤,他自己也懒得清理,那么……“是那个很漂亮的女警察,姓吴的那位小姐替你包扎的?”
面对长姐的试探,秦郁只觉得奇怪,看了对方一眼:“不是。”
秦萍萍又问:“那是谁?”
秦郁答:“一个女人,你不认识。”
这下子,聂胜棋都忍不住抬头,多看了他几眼。
他一直认为,这位刚正不阿的小舅舅,最适合的就是古代父母作主的包办婚姻,随便给他塞个老婆送进洞房就得了,自由恋爱等于逼他孤独终老,他这辈子估计也不能开窍。
没想到,不声不响的……居然有‘一个女人’了?
秦萍萍暗地里很激动,恨不得现在就打电话给母亲报喜,又怕误会了什么,秦郁嘴里的‘一个女人’,没准是他邻居家的老太太,或者警察局的保洁阿姨。
正想追问清楚,外面传来小儿子的声音:“我来了,饿死了,有没有给我留点?”
风风火火的,根本不像二十好几的人。
聂父重重哼了一声,抬起头:“你还知道回来?”
聂胜和走了进来,拍了拍父亲的肩膀,笑嘻嘻的:“爸,上回教训了我几天,还来禁足那一套,差不多行了,啊?我这次有正经事,想跟你们说。”
聂父冷着脸,从上到下打量他。
从穿衣打扮到花哨的发型,又碎又长快遮眼睛的刘海,再到嘴角那一抹轻浮的坏笑,没一处顺眼的。
他站了起来,往楼上走。
聂胜和扬眉:“爸,不多吃点再走?”
聂父语气冷淡:“气饱了,吃不下。”
聂胜和耸了耸肩,就在他空出的主位上坐下,问阿姨要了一大碗饭,夹了几筷子菜,香喷喷吃起来。
秦萍萍本来想说他几句,但还是比较挂心秦郁的终身大事,于是只瞪了儿子一眼,又转向秦郁:“那个女孩子是你朋友?你夜里出任务……她也在?”
“不在,我去找她。”秦郁停顿一下,平静道:“有话直说。”
秦萍萍有点尴尬,咳嗽了声,又忍不住叹气:“你看,你工作那么危险,身边总没个女人照顾,妈都急成什么样子了……我也放心不下。”
秦郁淡淡道:“所以妈非得搬来和我一起住,不是有她了么?”
秦萍萍噎住,半天没声响,实在无奈:“小郁!你、你……唉。”
聂胜和的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绕来绕去,唇角勾起一点意味不明的笑,低头扒了几口饭,忽然放下筷子,问母亲:“小舅舅谈恋爱了?”
秦萍萍摇头,脸色不佳:“……我倒是想。”
聂胜和笑了笑,握住母亲的手,一本正经道:“妈,你别难过,我知道你们女人年纪上去了,除了打麻将也就替人作媒的爱好,你等我几天,我给你带个儿媳妇回来,可漂亮了。”
聂胜棋嗤笑一声:“就你?”
聂胜和挑高眉:“哥,你那什么口气?我想定下来了,很奇怪吗?现在这个时代,讲究的就是效率,你瞧着吧,开年结婚,年底就生,肯定比你和嫂子都快。”说着,也不理聂胜棋怀疑的目光,转过头看秦郁,笑意更随和,眉眼却凌厉几分:“小舅舅,你说是不是?”
语气还是那么轻佻放浪,却带着隐约的挑衅。
秦郁对上他的眼神,神情依旧平静,看不出一丝异样:“不是。”
聂胜和笑了声,不再多说。
聂胜棋在旁问:“哪家的小姐那么倒霉?”
“啧。”聂胜和瞪他,十分不满:“我条件差吗?有钱,有颜,有品位,颜值堪比小鲜肉,衣品赛过男模特,你少来泼冷水。”
聂胜棋凉凉道:“订婚礼物是超市购物券吗?”
聂胜和想骂脏话,即时止住了,只是笑:“走着瞧。”
聂胜棋笑:“好好好,你可以跟小舅舅比一比,看是你先找个回来,还是他。”
心里想,两个都是天方夜谭。
聂胜和嗤了声,似笑非笑地瞥向秦郁。
后者没什么反应。
吃完饭,秦郁接了通电话,说了几句就挂了,有事赶回警局,秦萍萍起身想送他,聂胜和突然说:“妈,你坐下看你的电视,我去送。”
秦郁看了看他,没说什么。
快过年了,夜风寒凉。
走进花园,关上后面的大门,聂胜和抬头看了眼夜空,开口说:“小舅舅,你先别走,等等。”
没等秦郁答话,他快走几步,用钥匙开车门,从后车座拿了份文件回来:“给。”
秦郁扫了两眼:“你的银行流水账单,我不感兴趣。”
聂胜和两手抄进裤袋,看着他:“我最近花了很多钱,都是花在同一个女人身上,给她买衣服,买首饰,买包……还有将近二十万的美容院充值费。”
秦郁眼神一暗,账单捏出了皱痕。
聂胜和只当没看见,又望了一眼冬日星空,然后看着近处喷水池里的女神像:“我也不瞒你,本来我是想作弄她玩,叫她把我害的那么惨,还总践踏我的尊严——咳,刚才我乱说的,你别信。”
意识到话说太多了,他手放在唇边,清了清喉咙,继续说:“可我现在想通了,我爱玩,她也爱玩……她的那些小把戏,我喜欢,我们是天生一对。更重要的是,跟她在一起,我开心。”
秦郁没说话。
聂胜和沉默了一会,终于收回目光,定在对方脸上:“我终于碰到一个有本事让我花钱的女人,这辈子都不一定能找到第二个,我不会放手。”
顷刻间,周围流动的空气都静止了。
气氛变得凝重,月光都似乎暗了下来。
秦郁问:“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聂胜和微笑:“你知道为什么。”停了停,声音放轻:“我不是怕你跟我抢,在女人这方面,谁跟我抢,都注定一败涂地。”
这句话说的颇为倨傲。
他扯起唇角,看着地上:“跟你说这么多,因为你是我在乎的亲人……小舅舅,戴嫣跟我是一类人,王八看绿豆会对上眼,烂人就该跟烂人一起才有意思。你太好了,不适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