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这句话表示了,作为一个男人,一个比她年长得多的男人,他看她,并不是在看什么晚辈——而是在看一个可能属于他的女人。
三十七岁,十六岁,整整二十一岁的差距,他对她,竟然真的有男女之情。
☆、34
可是即使如此, 又关王即来什么事?
只要自己不介意, 就算葛文浩四十七,五十七, 六十七,甚至八十七,她愿意就行, 相差二十一岁又怎么样?像蝴蝶喜欢绕着花儿, 像小鸟喜欢傍着大树,如果她喜欢年长的、有钱的、能给自己带来安全感的男人,又关别人什么事了?
他有什么资格, 站在这里,对着自己破口大骂!
“我没跟你姑父在一起,请你污蔑人之前,记得自重。”她忍耐地说。
“我有没有污蔑你, 你心里清楚。不过我管不了我姑父的事儿,我也不是因为我姑父才来的,我想告诉你的是——”说到这里, 王即来像是眼圈儿也红了,声音里带着哭腔, 指着葛婷说道:“田宇回家了,他说他再也不在这个学校念书了, 他会退学都是因为你!”
葛婷心中一惊,眼睛看着王即来,惊讶地问:“退学?”
“是, 那个傻子,突然就说国内读书没意思,退学了。”
葛婷还是不敢相信,问道:“怎么——会这样?”
退学?因为自己?可是自己根本什么都没有做过啊?
连一句好话都没有跟他说过,正眼也没看过他一眼,因为他开学以来的死缠烂打,自己都烦死了他了,烦他烦到看见他内心就会有个母夜叉的化身,为什么他还会对自己念念不忘到如此地步?
他离开的时候,不是还说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烂的女人吗?
“为什么不会这样?田宇他从开学第一天,就喜欢你了,你不知道吧?”王即来不停地哭着,跟孟田宇同学五年了,他最好的朋友、这世界最大的笨蛋,因为一个不值得的女生,要离开自己了。
“开学第一天?”
“就是开学第一天,他在操场上看见你,那个笨蛋就一见钟情了。他用了整整两周到处找你,打听你的名字,天天上课画你的样子,你的画像现在还挂在他卧室里呢——也不知道这个笨蛋这次会不会回家把那画拿下来烧了?”
“我什么都没做过。”葛婷喃喃地说。
“所以他才是个傻子!天下第一号傻子!自己乱发/情,也不看看什么阿猫阿狗狐狸精的值不值得。”王即来一边骂一边哭。
葛婷无视这大胖子的指桑骂槐,她心里有些难过,她并没有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虽然讨厌孟田宇,她也并不想这样,喜欢一个人,就算再不合适,也不是罪。
这个世界上不管是谁,都不该仅仅因为喜欢一个人,而受到惩罚。
“你跟他说,我以后绝对不会出现在他面前,让他回来上学行吗?”葛婷问。
“怎么可能?你没听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吗,你长得跟个祸国殃民似的,他要接着在学校里呆着,没准儿真发疯,他疯起来会做出什么,我也不知道,天华怕他讨厌他,自然有天华的道理。”王即来像是伤心过度了,不知所云地说道。
葛婷不知道怎么办,她从来不是一个心冷的人,长到如今,她连一只蚂蚁都没有伤害过,而现在,就在现在,有一个学业优秀才华横溢的男生,因为自己的原因,要离开学校了。
或许孟田宇真的有些问题,是平时横行无忌惯了吗?所以才会承受不住生活里这样横空出世的瘪?她想着他的样子,硕大的鼻子,邪气的笑容,总像是什么都不在乎似地仰着脖子,骄傲又张扬,平时不怎么笑,一笑起来雪白的牙齿几乎全都露出来,那样的肆无忌惮无所顾忌,即使不认识他、不懂他的人,也会觉得,这是个不知道世间忧愁为何物的少年。
恰恰是因为不知忧愁滋味,所以生活中出现一点儿打击,立即茫然不知如何面对,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远走高飞?
“要我给他打电话吗?”葛婷不太确定地问。
王即来听了,眼睛一亮,可是他没有手机,学校范围内所有学生禁止使用手机,他想了想说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手机。”
晚自习到就寝,只有四十分钟的时间,而且熄灯前生活老师要点名,不到的人要扣操行分数,葛婷焦急地在点将台那里等了半天,王即来才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拿着一个儿童棒棒机给葛婷,心急火燎地念了一串电话号码。
葛婷拨了,等了一会儿,那边儿接听了,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开口,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想了半天喂了一声。
孟田宇显然立即听出来了,不太确定地问:“葛婷?”
“是我。”葛婷握着电话的手微微颤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紧张。
“你打——电话给我?”
“我——听说你不来学校了,退学了,是这样吗?”葛婷咬着嘴唇问道。
电话那边儿他显然犹豫了一会儿,然后答了声是。
“是因为我吗?”葛婷问,心颤抖了一下,突然之间有些不敢听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想听,又屏住了呼吸,一动不动地翘着耳朵,仿佛知道前路深渊,偏偏停不下脚步。
“是王即来跟你说的?”孟田宇立即猜出来了。
葛婷看了一眼王即来,见他一脸着急的神色盯着自己,显然关心已极,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孟田宇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不是。我本来就要出国,一直没下定决心,现在正好出去,不学出个人样来,我不会回来。”
葛婷明白了,所以他不是退学,而是出国留学——王即来这种只会哭鼻子骂女人的蠢胖子,真该千刀万剐!
她脸滚烫,小声匆匆地说了句恭喜,然后说自己要洗漱去了,想要挂了电话。
不想这个时候,孟田宇突然说道:“你不问问我去哪儿吗?”
葛婷轻轻咬着嘴唇,是因为隔着话筒的原因吗?平时看见他就火冒三丈的那股焦虑和暴躁,现在竟然全都不见了,他的声音从话筒里听去,低沉好听,充满了磁性,为什么自己平时的时候,从来没有发觉呢?
“你去哪儿?”
“英国,一个人去,要很多年才会回来——葛婷,我出国之前,要是——要是我说出国前想要再见你一次,你会同意吗?”
葛婷不想见他,本能在她跟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提醒她要离这个男生远点儿,这个要求明明让她脊梁发凉,双膝微微颤抖,心中一万个不想答应,可就在她沉默的时候,听见话筒那边儿他声音很低很低地问了一句:“葛婷,我是真的喜欢你,我要走了,很多很多年都不会回来,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吗?”
她喉咙一紧,眼睛有些热,听见自己发出低低的嗯的一声。
她直到挂了电话,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嗯,脸颊滚烫,身体仿佛也不是自己的一般,她将棒棒机还给王即来,想到他刚刚无缘无故辱骂自己,狠狠地说道:“他是去出国留学,根本不是退学!”
哪知王即来虽然看起来蠢胖,但是心思却灵敏,立即明白葛婷说的是什么,他对孟田宇忠心耿耿,就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田宇这个笨蛋,这时候还怕你难受呢,妈的他怎么不去参加奥林匹克情种大赛?他妈妈忙事业,根本没空儿理他,早就让他出国留学,他根本不想去,懂不?你以为出国留学是什么?一个人在异国他乡,人生地不熟,连个朋友都没有,吃喝拉撒没有一样习惯的,他在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何苦去遭这个罪?”
葛婷呆呆地听着,不知如何应答。
王即来看着她,脸上闪过一抹冷笑,因为好友离开,恨死了眼前这个女生,为什么?就凭一张脸,就把田宇给迷死了?明明那脸下面的瓤子全是烂的,狡猾虚荣,无耻至极,哪个有钱就跟哪个的绿茶婊一个——为什么田宇那么聪明的人,会看不穿这一点?
难道真的如书上所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他内心想要伤害葛婷,让她也遭点儿罪的念头升起,无论如何都压不住,就开口说道:“你不知道吧,田宇家里也非常有钱,他爸爸虽然不在了,他妈妈可是云景美业的老总,从只有三个清洁工的小公司开始,白手起家一手创造了本市最大的环境美化集团,天籁哥哥家所有的医院地产,物业保洁都是包给田宇妈妈公司做的——这样谁都不靠实干肯干的女人,才是田宇的偶像,他最爱的人就是他妈妈。”他冷笑地看着葛婷,转身离开之前加了一句:“你这种寄生虫一样的女人,连田宇妈妈一个指甲都不如,可惜田宇没看清你的真面目,以为你多玉洁冰清呢。他要是肯像别人一样招摇得瑟,早在你身上花点儿钱摆谱,你就不会像对待一个乞丐一样对他了吧?你穷得都能跟我姑父在一起,田宇哪儿还比不上一个比你大二十多岁的老头子?你拒绝他之前,为什么不好好打听一下呢?”
作者有话要说: 唉
☆、35
35
王即来说完就走了, 留下葛婷脸一阵黑一阵白地站在当地, 在眼圈儿里挣扎了很久的眼泪,沿着脸颊掉下来, 浑身瑟瑟发抖,站不住,蹲下抱头痛哭, 平生遭遇的耻辱莫此为甚, 心中恨死了多管闲事的大胖子王即来!
她怕别人听见自己哭,声音十分压抑,开始的时候是因为挨了王即来的辱骂而哭, 渐渐地,想得越来越多,这么多天以来的委屈,全都在此刻倾泄出来, 泪水打湿妈妈送给她的牛仔服。
那天晚上一直回到了宿舍,上了床,她也还是抱着母亲给的牛仔服, 整夜都没有放开。
那段日子本来她和葛文浩天天见面,但是第二天跟葛文浩吃过了饭, 分开的时候,她告诉葛文浩, 要是葛文浩不反对,能不能以后改成每周的周末见一次?
葛文浩久经世事的眼睛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她想到王即来, 眼泪险些又流下来,眼圈儿通红,不肯说话。
“是有人欺负你了?”葛文浩猜出来了,很平淡地问,眼睛盯着她。
如果葛文浩语气稍微有一点儿代她出头的意思,葛婷都会闭口不言,因为这样一来,那个讨人嫌的大胖子一定会更造谣自己跟他姑父有一腿了,偏偏葛文浩的声音平静极了,就跟随口问问似的,葛婷想到王即来骂自己“贱”“不要脸”,委屈起来,怎么忍都忍不住,咬着嘴唇哭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没关系,你告诉我,要是我来找你让你为难了,别说一个星期见一次面,一个月一年我也没问题。”
葛文浩平静的语气极大地安慰了葛婷,她刚刚十六岁,在这样高杆的追求攻势下,根本没有丝毫招架之力,她在生活中委屈了太久,无依无靠地生活了太久,突然出现一个强大温柔的男性,体惜她,照顾包容她,容忍她一切的缺点弱点,跟他在一起,每一天都是一个更好的更得体更从容的自己,她就像飞蛾扑火一般无法抗拒葛文浩给的温暖,那个从小就从她生命中缺失的父亲形象,爱她包容她体谅她给她无尽的安全感,应该就是葛文浩这样的吧?
虽然并不像爱一个爱人那样狂热地爱着眼前这个大叔,但他曾经说过会等自己,不是吗?谁知道呢,或许长大了,自己就会发现,除了眼前这个父亲一样的大叔,她已经谁都接受不了了呢?
她对葛文浩说了昨晚被王即来辱骂的事情,昨天晚上她抱头痛哭直到宿舍熄灯的铃声响起,才遮着眼睛回到宿舍,一直到现在脸都是肿的——大胖子该死的王即来凭什么——有什么立场这么欺负自己?
他不过就是孟田宇的朋友,连孟田宇都没有立场欺负自己,他算哪根葱呢?
“即来干的?”葛文浩低低地确认了一句。
葛婷擦了眼泪,越想越委屈,低声说道:“从现在开始,一个星期见一次吧?我到市中心那里找你,你不要开车过来接我了。”
她说完了,转身想要离开,衣袖微紧,被葛文浩拉住了,两人目光对视,葛文浩抬起手,给她擦掉脸上的泪水,葛婷猝不及防,向后一躲,葛文浩见她这么慌乱,笑了,伸手弹了她脑门一下,说道:“真是个孩子,动不动就哭鼻子,擦擦眼泪吧,这也算是成长必须经历的,可惜我代替不了你,只能让你一个人熬过这段时间。其实这也是一个经验,将来慢慢大了,你就会知道,你现在经历的所有痛苦、委屈、难过,都是你未来的财富。每个人的新的自己,更好的自己,都是用自己独一无二的委屈和痛苦换来的。”
一席话说得葛婷心里感动万分,看着葛文浩,眼前的男人如此成熟,如此睿智,明明没有读过几天书,关于生活的所有经验都是凭着个人才智摸索出来的,偏偏就比别的人看得透,看得清楚,要是自己有一个这样的爸爸,该有多好?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葛天籁更幸福了吧?
如果将来自己长大了,真的被他照顾一辈子,自己也会像葛天籁一样幸福吗?
她对他笑了一下,刚刚所有的委屈化为无形,崇拜的眼睛盯着葛文浩,嘴上说道:“那就下周五的下午见?”
葛文浩点头,对着学校的方向微微示意,催促她道:“快去吧,好好读书,别为了小事儿耽误学习。给你的卡,用了没有?”
葛婷听了这话,从口袋里拿出那张卡,腼腆地摇了一下头。
“记得用,将来你长大了,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现在一张卡算得了什么呢。”
葛婷听了这话,目光微微一怔,从小到大因为长得漂亮,经历过的告白虽然多,但是被一个事业有成成熟稳重的男人,用半辈子打下来的江山告白许诺的经验,她还从未有过,心中经历的震撼可想而知,眼睛盯着葛文浩,花朵一般的嘴唇微微颤抖,隔了好一会儿,她才低声好奇地问道:“你喜欢我啥呀?”
心情一激动,也忘了在葛文浩面前不能说“啥”,土音配上她稚嫩的嗓音,让葛文浩目光瞬间变得深沉,他闯荡商海几十年,从一文不名到如今身家丰厚,什么没经历过,根本不是毛头小子可比的,移开目光,他轻描淡写地笑一下说道:“别说傻话了,等你长大了再告诉你,现在你只需要开开心心地读书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