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点点头,沉重的首饰压得她只能慢慢动作,稍微快一点仿佛脖子都要掉下来。
盖头盖上之后,秦淮便只能看到脚下一寸方的景象,全程都得青衣和水澄两个人扶着,她们带着她走到前堂,耳边渐渐响起喧闹声,在看到她时众人便哄闹起来,青衣趁着人多,在她耳边小声说:“太师奶,太师爷过来了。”
秦淮看不清面前的人,听她这样一讲突然觉得紧张,过了一会儿,她盖头底下伸进来一只手,掌心朝上,向她张开。
“阿淮。”
秦淮便松开青衣的手,握住师广陵——明明才分开不多时,怎么再见面时竟然有种非常想念的感觉?
她将师广陵抓住后,外面哄闹的声音更大了,秦淮听到樊离和玉荆起哄的声音,忍不住抿着嘴唇笑了笑,然后跟上师广陵走上前。
有司仪在外面喊:“吉时已到!新郎新娘拜天地——!”
秦淮忍不住用力抓住师广陵的手,后者轻轻回握着她:“我在这里,不用紧张。”
——她倒不是紧张,总觉得有点不好的预感……
果然,司仪的声音还没落,秦淮突然听到破门而入的声音。
“师兄!我不许你成亲!”
秦淮听到这声,竟然有种心里大石头突然落地的踏实感——她就说嘛,总觉得忘了点啥,原来是忘了师广陵这位“师弟”了……
第73章 师广陵……你有点无情
喧闹的会场突然变得寂静无声,秦淮等了一会儿,轻轻掀开盖头,便见那位“师弟”站在门口,手中握着剑,指向师广陵。
秦淮本来还奇怪怎么现场突然没声音了,往那位师弟脸上一看,才发现……嚯,竟然哭了。
师广陵大约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那位“师弟”仿佛这时才注意到,除了新郎,旁边站着个秦淮,她突然看过来:“师兄,你就是为了这个妖女,要弃我不顾?”
啧啧啧这话怎么说的,什么叫妖女啊,她可是正经的人类好么。秦淮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是说她已经漂亮到达到“妖”的程度了?
师广陵下意识看了秦淮一眼,随即皱着眉头说道:“兰心,你不要闹了。”
——兰心?原来这位师弟还有个这么好听的名字啊?
秦淮微微皱起眉头,她总觉得这一幕有些眼熟,是赵敏闯婚礼抢走张无忌,还是赤练仙子斩杀渣男陆展元?好像不管是哪个戏码,都是男方渣了人家姑娘,被找上门来……
秦淮有些不自信——她当初只听了师广陵一面之词就相信是这位师弟单箭头,但是实际上谁知道呢……说不定还真是师广陵对人家有过什么许诺。
但是兰心根本考虑不到秦淮在想什么了,她突然将剑尖对准秦淮,然后冲了过来。秦淮自然没能力躲修士的一剑,反应过来,师广陵已经伸手夹住了那把剑的剑尖。他看上去很生气,尽管表情仍旧冷冰冰的,秦淮却明显看出他生气了。
“放手!”
师广陵突然抖了一下手腕,秦淮听到清脆的几声断响,被他夹在手里的剑应声而裂。
兰心仿佛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睁大眼睛看着师广陵:“师兄……”
师广陵却没看她,只朝门外一伸手:“今日我便不留你了,请。”
饶是秦淮这种局外人,也感到了气氛怪异,她也说不上什么感觉,按理说……师广陵是为了维护自己才这样做,但是她怎么总觉得他有些过于绝情呢?而且那把剑,好像有什么故事似的……
兰心用力一跺脚,转身跑了,师广陵回过头,将秦淮的盖头轻轻合上,然后对司仪说:“继续。”
——等等,这就完了?抢亲呢?怎么跑了?师弟战斗力不行啊……
接下来从拜堂到入洞房都很顺利,秦淮抓着师广陵的手走进后堂。而且拜完堂师广陵也不去喝酒,只安安静静坐在秦淮身边守着她。
“新郎该掀盖头啦!”
喊话的人是青衣,声音脆生生的,秦淮垂着眼睛,看见一杆秤从盖头下面伸进来,轻轻挑起那块红布撩开,师广陵正低着头看向她,秦淮勾起唇角朝他笑了笑——不管怎么说,她都嫁给师广陵了。
“你们出去吧。”
“是,太师爷。”
待人走后,师广陵用一只手轻轻抚住秦淮的脸,疑惑地问:“你怎么了?不开心?”
“有点。”
秦淮在师广陵面前不想遮掩情绪,很干脆地点头承认:“你刚刚……太不给你师弟面子了,她只是喜欢你。”
师广陵很意外地挑起眉头:“那我现在去追她回来?”
秦淮立刻抱住师广陵的胳膊,看着他用力摇摇头。师广陵笑着捏她鼻尖一下:“嘴撅得都能挂拂尘了,我若对她假以辞色,你会更不高兴。”
秦淮侧着脸贴在师广陵胳膊上,她想了许久,微微叹口气:“其实我也不是必须要跟你结婚来证明什么……你跟我成亲,会刺激到很多人吧,其实只要我们两个过好了就好,没必要弄这些阵仗。现在反而让你师弟觉得不开心,而且也让你为难……”
“我未曾觉得为难。”
师广陵伸出手,轻轻搂住秦淮,大红的喜服称得他更加俊朗。只不过师广陵总是板着一张冷冰冰的脸,也看不出到底什么情绪。
“而且为了你好,我们也必须尽快举办婚礼。”
秦淮疑惑地问:“为什么?”
“那日我带你进入启鸾殿,东皇钟被敲响,已经引起门派内有心人的注意,若你只是一个我带回来的无关紧要的女子,他们必定逼迫你再次进入启鸾殿,但是如果你是宗主夫人,就没人敢提这件事。”
秦淮微微睁大眼睛:“你现在是宗主了?”
师广陵看着她,温柔地说:“马上就是了。我虽然厌倦权力之争,但是不得不承认,有时候权力真的很管用。”
秦淮愣了老半天,才反应过来:“你……你是说,你为了我才要做宗主么?”
师广陵把秦淮抱进怀里:“我说过会护着你的,如今我不能扔下逍遥宗不管,便只有委屈你做个宗主夫人了。”
秦淮半天没说话——她从未想过师广陵竟然不声不响地考虑了这么多,然而她每天就只吃吃喝喝,动不动就朝他撒泼耍赖,也太不懂事了吧!
“在想什么?”
秦淮沉默了一下说道:“在感动。”
师广陵闻言低下头,捏着秦淮的下巴让她抬起脸:“那你准备怎么报答我?”
秦淮愣了愣,随即红着脸移开视线:“我……”
师广陵没等秦淮把话说完,已经抱紧她轻轻吻在她唇上。
秦淮闭着眼睛等他吻够,师广陵却疑惑地舔舔唇角问道:“怎么是甜的?”
“涂过蜂蜜嘛……青衣非要我涂,中间还被我不小心吃掉好多次。结婚真麻烦,头顶这些东西也重得要死……”
师广陵失笑地扶着秦淮,一只手摸到她头顶,将她头上的金钗、步摇都拆下来。秦淮的头发不是很长,只到后背的位置,比起古时候女孩子动辄齐腰齐小腿的长发算个异端了,所以梳头时候青衣只给她梳了很简单的发型。
师广陵要伸手解秦淮的扣子时,却被她按住了:“长泽……”
师广陵看着秦淮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又低头去吻她,顺势将秦淮按在床上。她没办法再拒绝,只是偏过头,轻声喘息着:“我、我有件事不太明白,还是想问问你。”
“何事?”
秦淮用一只手压着他后脑勺,小声嘟囔道:“你与兰心师弟到底是什么关系?”
师广陵连停顿都没停顿一下:“师兄弟关系。”
“可是她对你的态度……”
师广陵听到这里终于不再专注于解扣子了,他撑着秦淮两边的床铺抬起身,垂头看着她:“你担心我对她也有情愫?”
秦淮没说话,但是眼神却有点躲闪——如果是单纯的单箭头,女孩子不至于闯婚礼也要把人抢回去吧……而且她那时候将剑指向自己,明显是动了杀心。
“我不会与她如何的,她是……”
师广陵说到这里,微微皱起眉:“她身份特殊,我不便多说。”
秦淮突然想起那天在东皇钟内看到的景象,试探着问:“你说过她跟你师父有关。”
师广陵点点头,秦淮又说:“那她是不是……纯阴之体?”
师广陵语气里带上些惊讶的情绪:“你如何知道?”
秦淮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那天在东皇钟里看到的东西跟师广陵说明了,她觉得这个经历太奇怪了,必须跟师广陵说清楚才行。当然也隐去一些细节,比如什么“几世离乱待故人”……这种听着就很有故事的诗词,秦淮想自己弄清楚。
师广陵听后露出深思的表情:“东皇钟内为何会留音我年少之时的经历。”
——这么说里面的事情都是真的啦?!这家伙咬着酒杯从女孩子手心喝酒的事也是真的啦?!
秦淮有点生气。
她瞥了师广陵一眼:“大概是闲得无聊。”
师广陵叹口气:“既然你都看到了,便知晓了吧,正因为此,我才不会对师弟有任何非分之想。兰心身份特殊,且我以前曾经恨她,认为她是引起师父与父亲决裂的一个原因。”
秦淮心想,这件事怎么能怪一个无辜的婴儿……不过也知道师广陵此事不愿多提,就没再问下去。
过了一会儿,秦淮抱着师广陵,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微微皱着眉头说道:“长泽……我、我总觉得你跟东皇钟之间有什么关系……说不明白。”
“那就不要说了,总是想那么多。”
“唔……”
*
不过师广陵的如意算盘好像落了空,第二天一大早秦淮还没睡醒,就听到洞府外面有人说话,她顺手一摸,旁边竟然没有人,秦淮一下子就清醒了。
她穿好衣服出了门,一群人围在外面,师广陵背对着洞府门口,秦淮看不清他到底在做什么,倒是看得出气氛不是很妙。
她本来打算在门口观望一阵再决定是否上前,奈何她一个凡人就算藏在师广陵身后也躲不过修士们的眼睛,一名女修突然指着她说:“妖女在那里!”
“锵!”
“嘭!”
秦淮没来得及反应,一把剑猛地朝她钉过来,师广陵突然动了一下,将那把剑打飞出去老远,最终它又插jin门外一块岩石中,将岩石砸得四分五裂。
秦淮后知后觉地拍着胸口,看向前面的女修——果然又是你啊!师弟!昨天晚上为她讲了那么久好话都白讲了!
第74章 我也见不得你与同门反目成仇
师广陵一直在等一个契机,对面一旦动手,他便有理由拔出武器,兰心刚刚对秦淮拔剑的行为正好就是这个契机。
他将兰心的剑挡了回去,语气冷冷地问道:“诸位师弟大清早便打上我抱朴峰,意欲何为?”
易清一见兰心出手,心里就有些责备她——如果只靠舆论道理逼迫师广陵束手就擒他们还有几分胜算,动上手的话,恐怕要倾所有人之力才能与他一战了。
更何况逍遥宗内还有一名元婴级别的修士,尚不知那人会不会站在师广陵一边。
不过……颜回肯定不会站在他们那边就是了。
兰心当然更不希望与师广陵为敌,她只讨厌秦淮:“大师兄!你别被那妖女迷惑了!她在启鸾殿里受了伤,东皇钟都不容她!她定不是好东西!”
师广陵没说话,易清却在一旁帮腔:“我等自然不想与易执道长为敌,都是同门师兄弟,为外人反目成仇怕会被人看笑话。只不过,我们逍遥宗也是名门正派,妖物是不能留在宗内的。你新娶的妻子难说是不是邪祟之物,不如易执道长便行个方便,带出来验一验。”
师广陵自然知道他所谓的“验”是什么意思,易清想让秦淮再进启鸾殿。他明里说要验妖,用意却是要她以身试钟,想知道东皇钟到底是不是为她而鸣。
师广陵冷冷地看着面前众人,一步未让:“阿淮是我的妻子,她是人是妖我自然清楚,毋须诸位师弟操心。”
易清冷笑一声:“你说她是人就是人?是人会被东皇钟伤到吗?易执,你不要执迷不悟,你若行事如此任性,逍遥宗是无论如何不能交到你手上的。”
师广陵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是吗。”
秦淮在后面听得胆战心惊,她用力咬着嘴唇,手指几乎抠进岩石壁中——关于这件事她自己还想知道呢,为什么她会这样……为什么会被东皇钟伤害,难道她真的是妖怪邪祟之类的东西?
她心里不舒服,做了将近三十年的人,突然被人指着鼻子叫妖怪能舒服才怪,更不舒服的是,她本来能正大光明地反驳这件事,谁知去东皇钟面前走了一遭,秦淮自己都不确定了。
“哼,那就问问在场,哪一位信你的一面之词。师广陵,逍遥宗不是你一个人的逍遥宗,你若再如此冥顽不灵,便由不得你了。”
“你待如何?”
“你!”
易清恼羞成怒,将以前的事情一起说了出来:“师广陵,你与你的师父无异,都是贪恋温柔之人,你当年找理由弑师证道,如今却步他后尘!我们便容不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