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致的艺术字体:生如夏花。
比阳光还要绚烂夺目的,是这个白衬衫的少年,柔软的刘海被风扬起,宽又薄的眼窝轻易皱成一个弧度,眼睛浅得像玻璃珠子,但是很亮,像投下了许多皮屑一样的星子。
漂亮的眼睛,温柔的眼睛,不算尖锐的眼头,饱满的眼珠子,有好看又接近忧郁的卧蚕。往下弯的有着高眉峰的眉毛。
眼睛垂下来,眼窝的弧度总是很悲伤,尽管他与明亮是那么搭配,而漂亮的嘴唇薄薄的,嘴角永远上扬。
阳光铺满了他半张的脸,仿佛溶进了皮肤的那种剔透明亮,印在了干干净净的白衬衫,棕色的眼珠子落满了薄薄的阴影,目光一点点移向她这边,最终定格在她身上,又薄又浅的目光,像微风一样悲凉,也许会让人认为不够深情,却落在那个女孩的那一刻,是那么的温柔。
温柔得像初雪,一点点融化。
“迷鹿。”
温柔又好听的声音,没有一点沙哑,依旧是那种干净的声线,温柔得几乎听见柔软的颤音。
阿竹啊阿竹,全世界最清新干净的少年,全世界最好的阿竹,能够将白衬衫穿得最好看的少年,有个叫向迷鹿的女孩很喜欢你,尽管,你看起来比她还要漂亮温柔。
尽管,向迷鹿是高个子的南方姑娘,在时光里,她伴随着你长大,伴随着你,在这一棵花椒树下,来来回回开花。
从前,我也许没办法打动你,但现在,我可能真的令你动了心……所有漫长的时光都流淌在你身上,如今闪闪发亮。
向迷鹿裂开一个温暖又可爱的笑容,像泉水中的一头鹿,好看的眸子,流出水一样的波纹。
那一天,花椒树依旧开花了。翠绿柔软的叶子,白色的小花,红色繁多的小果实。
芸香料的植物天生就带着香气。
还是那股奇怪又熟悉的花椒味。
……
……
唐粒已经失眠了好几天,甚至不得不服用安眠药,每天醒来就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十分憔悴,看着镜子里头的自己,着实把她吓了一跳,赶紧敷面膜,上水乳、精华、眼霜,在脸上拍贵妇价的粉底,遮瑕、散粉、口红、睫毛膏……
看见镜子中元气满满的自己。
心情瞬间美丽起来。
虽然用掉了一个小时多,但比起顶着大黑眼圈来讲实在好得多。
连续几天的掉粉,还有平常视频的点击量肯定是每天几百几千的上去,可是现在也就几十个,大部分还是骂她的。
唐粒跟以前的对比实在是太大了,网上很多都接受不了,完全是两个人嘛。像赵团团与姚乐只是割了个双眼皮而已,本来底子就好,也没有什么大波浪的影响,可她不同,照片中的她巨丑无比。
原本是因颜值关注她的男粉,突然取关也不奇怪。
又一天。
唐粒打开自己的微博,发现在自己刚发的漂亮自拍照下收到了许多的评论,点击一看,血液都一股往脑子冲!
“取关!路转黑!垃圾整容博主!”
“怒我直言,整这么夸张,老了定是一身病!”
“你父母还认得出你吗?还以为是隔壁老王的!现在的女人假到不行,不仅要给她桶水洗脸,还要用显微镜看看有没有刀口!”
“不过是被玩的女人,骚!做作!”
“整容的女人最不正经!”
“睡的时候,跟充气娃娃一样假吧?硌人不?”
“有没有人上过他?上一次点赞一次!”
“又是个整容婊!不就是为了男人吗!呵呵!”
“像你这么丑都可以当美妆博主,那我岂不是天仙?我素颜都比你好看哈哈哈……”
“丑是天生的!最恶心博主你这种丑人多作怪!”
……
……
越来越多这样的评论,刷下去的时候把自己的心脏拧得很紧。拧出皮肉,拧出伤害。痛苦像坏了的水龙头一样关不上,于是不停不停流动,没有停止的可能。
唐粒是网红,要承担比别人更多的冷嘲热讽,甚至,更多残忍的伤害,各种各样的喷子,像传染病一样,让每一条评论都是在黑她。
密密麻麻。
密密麻麻,长在胸口里。
密密麻麻,恶心死了。
不停生长出锋利的言语,割她身上每一寸要害。堵住她的呼吸,痛得要爆炸,要支离破碎!好像沉入了海里,眼泪就像冰冷的海水,眼眶发酸得厉害,揉揉眼睛,家里明亮的灯光摇摇晃晃。
爸妈都还在上班,有时候双方都不在家过夜。偌大漂亮的房子就剩她一个人,外面一颗星星也没有,脚边的宠物狗估计是饿得厉害,不停冲她摇尾巴。喂完了小狗,她就将它的挂牌拿掉,然后将它赶到门外。
小狗犹豫地走了几步,然后频繁回头,眼睛写满忧郁。漂亮的精致的昂贵的宠物狗,天生就为了讨好别人,装可爱……装乖……
唐粒关上门,时间是晚上21点15分47秒,天气有些冰凉,就快要转冬了吧,好像来不及看雪了……
唐粒关掉所有的电脑、手机,任何可以通讯的东西,然后走入房间,一脸平静地化了个相当用心的妆容,漂亮的、精致的、好看的,无可挑剔,再喷上香奈儿的香水,特意穿了最喜欢的裙子,还卷了头发。
一切都很完美。像美丽浓郁的花朵,来不及枯萎,就被人摘落。
她面无表情地将窗户关上,再将缝隙用胶布封上,将家里放了好久的炭装在铁盆子里,然后关上门,也用胶布封得死死的。
每一个动作都那么轻松,那么冷静。脸上CPB的腮红与嘴唇上YSL的口红,让她显得很有气色,像精神特别好。房间上方的LED日光灯很明亮,刺眼的,一种冷极的光线,好像将皮肤也照得发冷。
真冷。一定有什么东西在心里吹,一定什么东西在心里流淌,那些灯光将悲伤照得无处可躲。
心里有什么在破裂,像不停蠕动的毛毛虫,把刺越陷陷深,直到皮肤外的刺扎入皮肉里,最终扎进身体里,某一天瘦骨嶙峋。那些诡异的翅膀,难道真的好看吗?难道不是它内心的黑暗,不停往外生长吗……
将灯光关掉,唐粒躺在床上,眼眶又酸又疼。看不见哭泣的自己,看不见狼狈的自己,只有床边的炭无声无息地烧着,不算是难闻的气味,红色的火焰,特别的温暖,逐渐吞噬整个房间,慢慢悠悠,不慌不忙。
像一头胜券在握的野兽。
于是,心感觉特别浓稠,血液发疼,嗓子眼的恐惧几乎让她叫出来,微微的火焰将房间映得爬满阴森的影子。
她立起来,吞服了几片安眠药,舌头感到一片微凉,然后继续躺在床上,闭上满是泪水的眼睛。巨大浓密的黑暗还是冲向了自己。
黑暗中所有纷纷攘攘的声音,都被一种盛大的痛苦抽空,辱骂的声音,哭泣的声音,零零星星的记忆终于散成了不能复原的空白。
再也没有力气流泪。
以及,再也没有力气呼吸。
巨大的黑暗吞噬自己,一点一点将发酸的心脏,拧得平平静静。
屋外的声音,自己身体的体温,也渐渐消失……
……
……
另一边,迷鹿正在海边吹冷风。那一天晚上居然有很多很多的星星,漂亮极了,犹如落在海上,两者交会出柔软又剔透的光芒。海风吹向迷鹿那张另人心动的脸,长发文艺地飘起来。
可这张漂亮的脸,不停向穿着卫衣与牛仔裤的少年生闷气,“白阮非,都怪你,这种天气还来这里。”
“意外嘛。”少年无可奈何地耸耸肩,“你永远不会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
“别给我灌鸡汤,这种话听你讲还真是奇怪。”
她坐在车子里,晚上的温差真大,就算穿着一件针织外套,也还是冷。这里还没有网,没信号,玩手机都不行,就剩下她和白阮非两个人面面相觑。
发生这种尴尬的事,还要从早上说起,一大早她就收到白阮非发来的微信:“向壮子,陪我去看海。”
“什么???”怀疑白阮非本人发错了,还是搭错线了,而打上了三个衬托事情不可思议的问号。
那一边回来:“这也是工作任务。我要去海边找灵感。”
刚看完,又打来一句让迷鹿气炸的话:“不来的话,扣工资。”
扣扣扣!扣什么扣?最受不了他动不动将这句话挂在嘴边,作威胁。迷鹿突然觉得自己要再找份工作,好快点还清债务。
欠钱,实在太没底气了。
那一天坐车用了三个小时才到海边,真是远啊,毕竟S市不怎么靠海,最多是高楼大厦。
这是一片非常蔚蓝的海,白色的沙滩,沙子柔软细腻,人不多,海鸟却很多,自由自在地在天空翱翔。
“你的灵感出来了吗?”她问。
“那是肯定的。”
白阮非又准备出新歌,他每年的出歌量还是挺高的,而且人气都很高,虽然他是有天赋,当然也有千锤百炼的努力。
人是公平,没有人简简单单就成功,简简单单就成名,他也一样,一定在别人不知道的时候,拼命努力过。
“你那么喜欢唱歌,为什么不签公司?”迷鹿问起了很久了的谜团。
“你觉得这样好吗?”
“我知道你有实力,就算你不签公司,你的舞台依旧是巨大闪亮的,可白阮非,如果你有能力,为什么不让自己更加优秀呢?让更多的人听到你的歌,而且也少很多的负担,渠道也会比较容易。”
“我认为唱歌是自由自在的事,我不需要那么多的压力。”他的声音过分的磁性。
“可白阮非……”迷鹿的声音投向他的心脏,“你可以更优秀的,不必要遮遮掩掩的,因为你很厉害。”
白阮非也许被说得不好意思了,转过身,往那片沙滩走去,双手插进牛仔裤的袋口,低头看那些贝壳。
漂亮又顷长的身影。
来到海边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夕阳像一片薄薄的纱布,笼罩少年少女好看的身影。海鸟的翅膀拉长影子,海浪变幻莫测,却十分的美丽。
“要是变成一条鱼,就好了。”
白阮非的声音,突然又轻又柔软。
“为什么啊?”迷鹿接过话问。
“因为……鱼很笨,记忆不好,就算海浪使它离出生的地方越来越远,也不会想回去找。”
“……”
迷鹿看见白阮非苍白的肌肤,在夕阳中染得温暖。好看的少年,眉毛凛冽又有些颓废。
她正想着要回答什么好,白阮非转身说:“回去吧。”
于是,她跟在他身后,坐在车子里的时候,车开不动了,下车才发现有人用什么刺破了轮胎。
有人搞破坏,不知道是谁,也许是那些以为他们是情侣而来海上秀恩爱,故意喂狗粮,所以引得他们情绪不好。听说,这里会有些人故意来捉弄情侣。
“没办法了,只能明天找人来换轮胎了。这里偏僻,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别的法子了。”白阮非平静地跟迷鹿说。
迷鹿简直不敢相信,她要留在这里过夜,然而事实摆在眼前,真真切切。
“现在几点了?”迷鹿的手机没有电了,也没有带充电宝,迷鹿看见白阮非身上戴着卡地亚的手表,于是问了一句。
以为他会看向那个漂亮昂贵的奢侈手表,却是打开iphone手机,看了眼屏幕:“九点。”
“你怎么不看手表?难不成只是装饰?”
迷鹿忍不住吐槽。
“是啊。”
白阮非懒洋洋地回答。
“真是不明白你们这些有钱人……”迷鹿小声地说一句。
白阮非已经听到了,他说:“等我买得起整个世界,你再叫我有钱人吧。”
迷鹿觉得话已经接不下去了,气氛已经非常尴尬了。而苦思装睡还是聊废话的时候,白阮非清亮的声音响起了:“我看了看手机地图,原来不远处有度假村,有房间租,网上写着单人房三百一间,双人房五百一间。”
“那就有救了,终于不用吹海风睡车里了。”
迷鹿和白阮非对视一秒,双方点点头,然后一块下车。
“老板,两间单人房!”白阮非掏出钱包,两间就是六百块,迷鹿等的就是这个小小的动作,亮出钞票的声音。
当然了,总不能让下属请老板吧,而且,是他搞出来这些麻烦事的,她已经陪他吹了两个小时的冷风,出点钱不打他已经算是友善了。
然而老板回:“帅哥美女,单人房只剩下一间。”
“那么双人房呢?”白阮非与迷鹿异口同声。
“也没了,就一间单人房,请问两位要不要……”老板想了想,“嗯……将就一下呢?”
如此熟悉的台词,那不是三流电视剧上烂大街的桥段,与另观众作呕的套路吗?可情急之下,遇见这套路,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了。
“好吧。”
迷鹿的声音,仿佛咬舌一样的腔调。白阮非意外地说了一句,让迷鹿想上去抽他耳光的话:“向壮子……你……晚上不要虎视眈眈我的,美色。”
向迷鹿听到这句话首先是从五脏六腑冷起来的,而那些皮肉,正好挤出一个敷衍的微笑:“那你最好锁门到厕所睡。”
……
……
环视房间一圈,不大,衣柜、桌子……但该有的都有,但不该有的也有,比如放在醒目的玻璃柜台上的避孕套还有润滑油……
迷鹿尽量不把视线移到那里,但还是尴尬地脸红了。后想到房间里只有一张床,而欲开口占据的时候,白阮非的声音响起来了:
“我睡地板,你就睡床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