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由劝萧桓:“大家立场不一样,你难道觉得你和卢渊还能重归于好不成?与其这样畏畏缩缩不敢出头,还不如把事情往明了说。至少,你会得到萧家的支持。好过这样反反复复地推算。毕竟物是死的,人是活的。人只要活着,就什么事都会发现。前段时间闵南一带上折子,说有户农妇一胎生下四个儿子呢!”
萧桓听了不禁笑了起来,辩道:“我倒不是害怕,就是没时间。我等会想去找十三叔父,请他帮着告知家中的老幼,明天开祠堂,把你的名字写进去……”
这又是一桩让夏侯虞有些意外的事。
婚礼过后三个月,开了祠堂把新妇的名字写进祖谱里,婚礼才算完成了。
前世她没有来拜祭萧炎,也没有到萧家供奉灵位的祠堂去拜见萧家的祖先,她更不知道萧桓有没有将自己的名字记入祖谱。
她道:“你既然有事,就先去忙你的事去。这件事,我们明天再说。”
夏侯虞觉得关于祭拜萧炎的事,还得她来。
她最好是今天下午就派个人这个院里逛逛,那个院里说说闲话,打听打听各房之间的关系,很快就能把这件事摆平了。
萧桓的确有点急。
夏侯虞尚在孝期,这么热的天气,她还能陪着吴氏回姑苏,可见是个明理懂事的女子,他不能委屈了她才是。
“也好!”萧桓想了想,肃然地道:“那你等我回来了我们一起商量这件事。”
第七十七章 妥协
等萧桓回来商量,黄花菜都要凉了。
何况夏侯虞也没办法想象萧桓一个男子汉掺和到内宅的事里来。
她敷衍地点了点头,送走了萧桓。
回到屋里思忖了半晌,叫杜慧来商量这件事:“……我们来得太急,我原以为我只要来祭拜了大人公就可以回建康城了。”然后像前世那样,再也不用踏足这个地方,“现在看来,萧家的事还挺复杂的。得想办法打听打听萧家几房的关系,特别是都督和他二叔的关系,还有萧韩是什么立场和态度。”
杜慧愕然,犹豫道:“能在庄园里服侍的,都是世仆,只怕短时间内不好打听。”
言下之意,是问夏侯虞能不能用点特别的手段。
夏侯虞并不是十分在乎萧家的其他人。她笑道:“尽量地问吧!我也很好奇。”
特别是为什么萧炎病逝之前萧浠和萧炎的关系尚且可以,萧炎病逝之后萧浠和萧桓的关系却势同水火,而萧醒显然很喜欢萧浠这个叔父,吴氏也说想不通萧浠为什么会这么做,说明萧浠并不是个特别差劲,甚至有可能还和侄儿们相处不错的人。
杜慧躬身应是,退了下去。
夏侯虞见阿良等人还在布置内室,她就在外面的院子里转了转。
这正院正如吴氏所说的那样,有很多景致优美的小宅院,而且是一个院子套着一个院子,打开了,可以变成一个很大的宅院,关上门,又可以变成一个仅容七、八口人居住的小院子,每个院子的风景都不一样,曲曲折折,环环叠叠,没有人领着,非常容易迷路。
她走着走着,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还是叫了个在院子里当值的侍女领着,这才顺利地回了正房。
夏侯虞站在正厅的庑廊下,望着院子里郁郁葱葱的玉簪花,觉得若是像吴氏说的那样把这院子住满了人,还真有点困难。
她问领她出来的侍女:“平日里这些院子由谁打理呢?”
那侍女恭敬地道:“由管事的嬷嬷们打理。”
夏侯虞撇了撇嘴。
房子久不住人,慢慢就会腐朽。
前世萧桓大部分的时候在襄阳和建康,没回过姑苏两趟,不知道看到这宅院慢慢地没落下去,他是什么心情?
夏侯虞回去又小憇了片刻,萧桓派了人带信给她,说有事在十三叔父那里耽搁了,晚膳就不过来了,让她不要等。奉命给她带信的小厮还道:“二郎君、七郎君也都在十三郎君那里。都督让我跟您说一声。”
也就是说,他们几个又斗上了。
说不定祭祀的事明天就会有结果。
夏侯虞点头,阿良赏了铜钱,吩咐人送了小厮出去。
她就寻思着自己要不要去陪吴氏用晚膳。
杜慧回来了。
这下子夏侯虞想走也走不成了。
两人关了门在偏厅里说话。
杜慧道:“都督为何和二郎君失和的事没有打听到什么眉目。不过,据那些仆妇说,起因是都督的三叔父——据说都督的三叔父是在外面暴毙而亡的,当时大家都准备着葬礼,族中的长辈也出面写好了祭文,结果都督的父亲却不允许三郎君的棺椁进门。说三郎君得的是恶疾,不能传染给了别人,葬礼是在萧家的祖坟那里举行的。因是恶疾去世的,族中除了二郎君和七郎君,就没有第三个人去参加葬礼的。接着都督的父亲就病逝了。二郎君就开始和都督争家主之位。”
“七郎君一直是袖手旁观,两不相帮的。”
“后来都督做了家主,二郎君不服,还是七郎君出面帮着说项,二郎君这才没有继续挑事。”
夏侯虞在宫里见过太多的稀奇事。就算有些没有见过,也听宫里的老嬷嬷们说起过。没有听老嬷嬷们说起来的,也在宫里的一些杂文记事中读过。
她支肘托腮道:“也就是说,从表面上看来,两人是因为都督的三叔父去世,大人公不允许都督的三叔父在家出葬引起来的。”
杜慧点头。
她也是积年的人精了,低声道:“我已经派人去查都督三叔父的死因了。”
夏侯虞点头,暂时把这件事放到了一边,独自用了晚膳,然后去给吴氏问安。
萧醒在吴氏那里。
看样子是过来陪吴氏用晚膳的。
吴氏笑盈盈地携了夏侯虞的手在案几前跪坐下来,温声道:“之前听说你和阿桓有事,就没有让你过来用晚膳。后来又听说阿桓有事不能回来用晚膳了,我正准备和阿醒过去你那边看看,没想到你先来了。”
夏侯虞忙和吴氏客气了几句。
萧醒在旁边如坐针毡般的不安生。
吴氏看着就有些生气,瞪了萧醒一眼。
萧醒垂头丧气,再也不乱动。
夏侯虞看着好笑,正巧起身告辞的时候吴氏又差了萧醒送她,她索性道:“阿醒,你刚才是怎么了?”
萧醒脸色微红,想了半天才闷闷地道:“我知道阿兄和二叔父、七叔父都在十三叔父那里,我很想去去看看,可母亲不准!”
夏侯虞佯装不知地道:“我看你和二叔父关系很好,为何二叔父却和阿桓关系紧张?”
萧醒有些不自地地道:“主要是阿兄守着父亲生前定下的规矩不改,二叔父觉得阿兄愚钝,两人的关系不太好。”
“那你觉得是你阿兄对还是你二叔对?”夏侯虞继续道。
萧醒磕磕巴巴了半晌,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看来萧醒也觉得萧桓在这件事上不对。
这会不会与前世萧醒一直呆在姑苏而不愿意去建康城有关呢?
夏侯虞脑子飞快地转着,半天也没有想出缘由,好在是萧桓比和她约定的时间回来的早,回来时且面带笑容,一看就知道十三叔家之行非常的顺利。
萧桓倒也不是拖拉的人,坐下来喝了杯茶就说起了下午的事:“二叔父最相信的人还是七叔父,二叔父已经答应了父亲祭日的时候供奉大三牲,但他不愿意担任主祭,可能到时候要请十三叔父出面了。”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夏侯虞并不吝啬自己的赞美,笑道,“那明天开祠堂的事也商量好了?”
萧桓点头,又拿出了一张长长的单子递给夏侯虞:“章程都在这上面了,你先看看,熟悉熟,明天也不用一头雾水了。”
夏侯虞因为自己的经验,经常要主持宫中的宴请,她对礼仪方面的事是最熟的。
瞥了一眼萧桓递过来的单子她基本上就知道明天是个怎样的安排了,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单子的最后几页写着的是她明天要见的萧氏族人的名单。
第七十八章 前往
夏侯虞仔细地看了看她明天要见的萧家人。
和萧家的仆妇一样,多半都是熟面孔。
但和上次不一样的是,这次她收下了萧桓的好意。
“多谢!”她笑着对萧桓道,把单子折好,递给了一旁的阿良。
萧桓忍着没有说话。
萧家世居姑苏,姻亲遍布江南,如今也称得上人丁兴旺了。等夏侯虞的名字正式记入萧家的祖谱,夏侯虞才是真正的萧家人,家中隔着房头的长辈或是妯娌都会来相认,她真的不再仔细地看看,把名册记在心里吗?
或者她会在他走了之后看?
萧桓想着,温声道:“若是长公主有什么事,只管差了人去问我。”
夏侯虞应下,送走了萧桓之后,开始准备明天去参加祭礼的衣裳。
杜慧建议:“就穿月白色的齐胸襦裙吧?戴珍珠饰品?”
“穿深衣。”夏侯虞从小就被文宣皇后亲自教导礼仪,穿着木屐走在屋里不仔细听都听不到脚步声,更不要说环珮相撞的声音了。她穿深衣就显得格外的挺拔端庄,非常的好看。
杜慧最怕她一副不上心的样子。现在她提了要求,杜慧很是高兴,给她挑了几件深衣让她选。夏侯虞选了件玄色的素面深衣,戴月白石的首饰。
“会不会太素了一点?”虽说是祭日,离不开黑白二字,可明天也是夏侯虞正式在萧家亮相的时候,还要在黑白两色上花一番心思,做些点缀才好。
“不用了!”夏侯虞让阿良喊了侍女进来服侍她把衣服首饰穿戴好,在一人高的铜镜面前左右侧身,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感觉还不错,这才道,“我觉得这样挺好。就这一套好了!”
杜慧看着夏侯虞穿这套衣服实在是好看,也不再嘀咕,服侍她换了日常的襦裙之后,亲自将夏侯虞第二天要穿的衣衫挂好,这才退了下去。
夏侯虞一夜好梦,醒来的时候正巧杜慧准备进屋来叫醒她。
她抿了嘴笑,喝了杯温水,又吃了点糕点垫饱了肚子,这才让人去通禀萧桓,说她都准备好了。
萧桓几乎是立刻就过来了。
看见身长玉立的夏侯虞,他有片刻的惊艳——他一直都知道夏侯虞长得好,却没有看到像今天这样的夏侯虞。
白皙如玉的脸上淡淡地敷了一层粉,还透着几不可见的桃色,弯弯的眉毛如远山黛岭,秀丽而又清峻,嘴唇却是大红色的,像烈焰,映衬着原本应该显得沉闷的玄色深衣,却如牡丹般艳丽,凤凰般的矜贵。
夏侯虞却是心中乱跳了一下。
萧桓刚才看她的眼神……让她觉得有些刺目。而且,亮得时间有些长。可以明显的感觉到他在惊讶之中透露出来的赞赏。
难道萧桓觉得她穿深衣更好?
不过,这也太婆婆妈妈了!
男子汉大丈夫,有谁整天盯着内宅女人的衣饰瞧个不停啊!
夏侯虞觉得以后不应该惯着萧桓。
得让他习惯她的各种装扮才行。
她如今已经不能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了,难道还要让她穿衣裳也瞻前顾后?
夏侯虞决定像前世一样,再也不理会萧桓对她的这些指责。
她昂首挺胸,目不斜视的和萧桓往吴氏地房里去——拜见过吴氏之后,等萧醒到齐了,他们就要去萧家的祖坟所在地青龙山了。
不过,走到半路上,她还是忍不住瞟了萧桓一眼。
萧桓今天居然和她穿了一样的衣裳。
也是玄色的深衣。
不过,他头上戴的是白玉冠。
但和她头上的首饰也差不多,都是白色。只是白玉冠材质要厚实些,正好适合男子。月白石要轻巧些,女子戴着活泼一些。
这也算是不约而同吧?
夏侯虞胡思乱想着,他们很快到了吴氏宅院。
萧醒已经过来了。
他也穿了件深色的深衣,不过是青石色。
莫名的,夏侯虞心里有些不悦。
等她见到穿着藏青色深衣的吴氏时,心情有一瞬间居然是落到谷底的。
随后她又哑然失笑。
觉得自己大惊小怪。
萧氏是旧吴人家,依旧保留着前朝的习俗,这也是人之常情,还好她没有听杜慧的,穿齐胸襦裙,不然可就失礼了。
夏侯虞就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杜慧。
杜慧惊得一身冷汗。
夏侯虞穿齐胸襦裙当然不算失礼,可若是别人全都穿深衣,只有你一个人穿襦裙,特别是在祭祀礼上,就有些格格不入了,甚至有可能会被人在心里嘲讽没有规矩。
她朝着夏侯虞苦笑。
倒是吴氏毫不掩饰对夏侯虞的喜爱,拉着夏侯虞的手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夏侯虞低头应“是”。
吴氏就拍了拍她的手心,提前坐上了犊车。
夏侯虞想了想,也跟着坐了上去。
吴氏看上去非常疲惫的样子,落座就开始闭着眼睛养,眼下也有明显的青痕。她听到动静睁开眼睛,见是夏侯虞就笑道:“怎么到我犊车上来了?是新犊车坐着不习惯吗?”
夏侯虞摇头,笑道:“我看阿家不太舒服的样子,过来陪陪您。”
“长公主有心了!”吴氏欣慰地笑了笑,道,“我只是想起了阿桓父亲从前的那些事!”她一句话还没有说话,眼眶已经湿润了。
夏侯虞忙掏出帕子递给吴氏。
吴氏擦了擦眼角,强笑道:“让长公主担心了!”
“没有,没有!”夏侯虞客气道,放柔了声音道,“大人公去得很突然吗?”
她前世听说是暴病。
吴氏和萧炎的关系非常的亲密,萧炎在世的时候既没有妾室也没有通房。萧炎去世后,吴氏看着还好,等到她从萧家搬出来,萧醒的新妇难产而亡,她好像受不了这些打击似的,身体很快就垮了。她死前,吴氏已经卧床不起三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