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丹阳的神色却很平静,他告诉夏侯虞:“做生意,卖给谁不是卖。若是有人从中倒卖,岂是萧家能控制的。这件事长公主不必担心。卢家这些年一直和北凉做奶酪羊肉生意。照这样说,卢家也私通敌国。”
第一百一十七章 无意
夏侯虞前世就觉得这些事都很荒唐,现在就更觉得不可思议了。
难道北凉只是和他们夏侯家有仇不成?
难道那些门阀世家只要有利可图就行了?
她半晌没有吭声。
谢丹阳只当她是担心萧桓被人弹劾,又安慰她道:“萧都督机智过人,我已派人送信给萧都督了,请他回建康城一趟。这样隔空喊话,我觉得萧都督有些吃亏。”
夏侯虞点了点头,心不在焉地和谢丹阳寒暄了几句,就告辞回了庄园。
杜慧却觉得这件事不会就这样的完了。
她道:“长公主,需要我去打听打听消息吗?”
夏侯虞想到这些狗咬狗的事,就从心里感觉到疲惫,她摇了摇头,道:“算了!萧桓谋略过人,他肯定有办法应付前眼的困境的。我们不用为他担心。”
杜慧欲言又止。
她觉得这个时候夏侯虞应该多多关心萧桓才是,只有这样,两人的心才能贴得更近,彼此情投意合,亲密无间。
但夏侯虞不愿意,她也是不能勉强的。
又过了几天,关于萧桓私通北凉的传言愈演愈烈,夏侯虞却已放下了外面的喧嚣,一心一意地准备着夏侯有道下葬之事。
夏侯有道年幼,生平没有做出什么政绩来。卢渊的意思,谥号为“孝”好了。
夏侯虞总觉得不满意,想再加上几个字,却前思后想的没有个好主意。
那天她又要给夏侯有道拟谥号,阿良进来告诉她,说萧浠前来拜访。
夏侯虞非常的意外。
她不知道萧浠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想了想,还是去见了萧浠。
萧浠神色间带着几分担忧,见到夏侯虞也没有兜圈子,而是直言道:“我在姑苏听说有人弹劾阿桓。这几年萧家的生意都是我在打理,若是有什么错,也是我的错。还请长公主相助,我愿意供出萧家白瓷销往北凉的中间人!”
做生意最讲究诚信,他就这样把人给供了出来,萧家以后估计也不用做生意了。
夏侯虞道:“你先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再说!”
萧浠估计是真心不想让萧家卷入这场是非,道:“大兄病逝后,家里的生意就由我经手,白瓷是萧家独有的买卖,因而白瓷的销量我们都是有记录的。卢家所说的那批烛台,就是去年卢家特意委托我们家烧制的。”
“至于他们提到的那些白瓷,则是我们卖给关中韦家,再由关中韦家卖往北凉的。”
“帐面上,是一点也找不到痕迹的。”
夏侯虞觉得有些好笑。
萧浠是欺负她年纪小?还是觉得她没有见识呢?
这个时候已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就算你手里有证据又能怎样?众口认定这是假的,那可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夏侯虞没有接萧浠的话,而是懒懒地问他:“不管怎么说,您也是都督的叔父。没有都督这层关系,您不要说把东西卖去北凉了,就是卖去南诏,也没有人说什么。所以这件事您就不要费心了,都督会处理好的。”然后她问起了吴氏,“阿家可知道叔父来了建康城?”
萧浠很是意外。
他之前接触夏侯虞的时候,夏侯虞虽然说不上对他客气,但也算是有礼有节,可现在,他却明显地感觉到夏侯虞的怠慢。
是因为这次被卢家的人抓住了把柄吗?
萧浠突然有点后悔,他应该听萧韩的话,和夏侯虞走得近一些的。
来了建康城,他才深切地感觉到了夏侯虞的影响力,特别是听说她居然敢和卢家的人玩手段,他对于之前在姑苏的时候没有好好的和夏侯虞交际之事颇感懊恼。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辞了!”他知道再多说下去也无法打动夏侯虞,索性利落地起身,道,“阿嫂不知道我来建康城的事。我原想在这里停留两日。既然长公主不需要我做什么,那我就连夜赶回去了。”
关中韦家也是家大业大的,这么重要的事,等闲人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打听到什么消息。萧浠既然和韦家有来往,可见也是有交情的。
萧家毕竟也是萧浠的庇护伞,萧家倒霉,他也没有什么好日子过。
萧浠肯定是真心想帮忙,可夏侯虞不相信他。
她觉得与其让萧浠帮忙,欠萧浠一个人情,还不如她自己想办法打听。
她没有留萧浠。
萧浠见夏侯虞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失望地走了。
萧韩在码头等萧浠。
知道萧浠回来了,他忙从船舱里走了出来,有些着急地问他:“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长公主怎么说?”
萧浠的脸色有些不好看,道:“长公主说不用我们帮忙,萧桓自己会想办法。”
也就是说,夏侯虞根本不会插手这件事。
萧韩闻言疲惫地抹了抹脸,道:“这件事怎么会发生的这样突然?是谁把这件事给翻了出来?”
当年萧淙死得不名誉,萧家略有些头脸的人都知道。但大家都以为他只是想偷了烧白瓷的方子卖给别人,还不知道这其中还夹着吴氏的事……
这才是萧浠最担心的事。
若是吴氏的事暴露出来……萧桓就没有了任何顾忌。
萧桓说不定还会趁机脱离萧家。
萧家为萧桓做了这么多,凭什么就让他这样脱离萧家?
萧浠望着一直被蒙在鼓里的萧韩,喃喃地道:“我这也是没有办法了!总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阿淙倒霉吧?”
还有他自己一家人。
萧氏的族人多瞧不起严氏,连带着也会瞧不起他们同胞兄弟。
若是萧淙曾经做过的事传了出去,他哪里还能在萧家立足?
说起来也怪他。
明明知道萧淙对吴氏有心结,却只是一味的劝说。
他应该拿出雷霆手段阻止萧淙的。
想到这些头痛事,萧浠就由衷地长叹了口气。
萧韩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干巴巴地安慰萧浠两句。
实际上夏侯虞并不像萧浠以为的事不关己。
她很害怕这件继续查下去,把萧淙之死挖了出来。
杜慧建议她:“不妨跟都督说说。都督是经历过事的人,他肯定有办法。”
夏侯虞想起前世她和萧桓相处的情景,默然地摇了摇头,良久才道:“都督这个人,很要面子的。我若是贸然在他面前提起大人公之死,他觉得在我面前丢了脸,那可就糟糕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入土
这是夏侯虞前世和萧桓相处得来的经验。
萧桓仓促间坐上了大司马的位置,坐得并不稳当,而且已成众矢之的,几次北伐,也是为了稳固地位,其中的艰辛,她这个外人都能想象的到,何况是萧桓。
但萧桓从来不跟她说这些。
偶尔话题涉及到朝廷中的一些事,萧桓都会轻描淡写略过,反而会若有若无地提及他都做成了些什么事。
如开屏的孔雀,就算是有什么伤痛,也只会藏在靓丽的羽毛之后。
杜慧和萧桓没有什么交集,无从判断萧桓的想法,听夏侯虞这么说,也只能另想办法。
夏侯虞笑着安慰杜慧:“你也不用太担心,谢大人已写信给萧桓,他会想办法解决的。我们呢,也帮着看着点,若是情况不对,委婉地提醒提醒萧桓好了。”
也只能这样了!
杜慧叹气。
夏侯虞开始给夏侯有道准备祭品。
今天这事,明天那事,日子很快就到了九月下旬。
她接到萧桓的来信,他会在二十二之前赶回建康城。
夏侯虞少不得要通知萧荣,让萧荣给萧桓准备下榻之处。
萧荣欲言又止。
夏侯虞难得好脾气,笑道“你想说什么?”
萧荣忙躬身道:“我寻思这已经是快入冬了,要不要放些都督的衣饰在庄园。”
是准备让萧桓在这边住吗?
夏侯虞晃了晃神,想着这个时候萧家没人在建康城,也不矫情,道:“你若是觉得要必要,就让人拿过来好了!”
萧荣欢喜地应是。
夏侯虞去了显阳宫。
自上次她回了章含的话之后,夏侯有义对她好像更亲昵了。
像这次她来和夏侯有义商量阿弟棺椁入陵之事,夏侯有义对她的提议没有任何的意见,几乎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夏侯虞心中大定,留在宫里和夏侯有义用了午膳才回去。
萧桓在夏侯有道下葬的前一天回到了建康城。
他问来接他的萧荣:“长公主呢?”
萧荣笑道:“长公主昨天就去了万乘寺。今天晚上应该会宿在万乘寺。”
连着几日赶路,让萧桓很是疲惫。
原本他是不准备在这个时候回建康城的,可卢家攻讦萧家和北凉权臣顾夏做白瓷生意的事却让他心生不安。
当初他父亲就不赞成和顾夏做生意,但顾夏几次派人来谈,开得价非常高,他刚刚在印林的麾下效力,自带了五千部曲跟随印林伐蜀,需要大量的财务,他父亲最终还是铤而走险,把白瓷运到了北凉。
但他父亲还是留了一个心眼,找了韦家做中间人。
韦家南下之后家境大不如从前,又因一边是萧家一边是顾家,这才下了决心捞这一笔。
果然是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
韦家为了自家的利益,背叛了和萧家的盟约。
这此事他都不怕。
他怕的是父亲的死因被翻出来。
他的父亲,原本可以不死的,但为了保护他母亲的名誉,为了保护他和阿弟的名声,以自缢为代价,换来了萧家族老们的三缄其口。
若是母亲的事被翻了出来,他父亲的死又有什么意义了呢?
他这么多年来的沉默又有什么意义呢?
萧桓满脸倦色地揉了揉鬓角,道:“我先睡一觉,明天清早再去见长公主。”
萧荣应诺,亲自去了趟万乘寺,把萧桓回来的消息告诉了夏侯虞。
夏侯虞正由杜慧和柳氏陪着在给夏侯有道烧纸符。
听说萧桓赶了回来,柳氏笑着对夏侯虞道:“都督有心了。文宣皇后在地下也该高兴了!”
她觉得萧桓对夏侯虞很好。
夏侯虞在心里叹了口气。
第二天夫妻见面,萧桓轻裘缓带,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显得精神奕奕,一点也看不出来赶了路的样子。
两人见了礼。
萧桓见夏侯虞眼皮微红,神色憔悴,好像几天都没有休息好似的,不由温声道:“长公主可还支持得住?”
他们等会不能坐车,要一直走到夏侯有道的陵宫。
大约要走两个时辰左右。
“多谢!”夏侯虞淡淡地笑道,“我没什么事!”
之后两人就没话了。
萧桓觉得此时自己应该走开,去和谢丹阳等人说说话才是,可见夏侯虞和他说完话后,目露茫然和惆怅的样子,他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就这样走开。
可这样两两相对无语也不好吧?
他只好道:“尚书台发出来的章程我仔细看过了,谢大人也会仔细地盯着,不会有什么错的。听说这两天长公主都歇在寺庙里?此时离出殡还有半个时辰,长公主要不要到厢房里假寐片刻?时辰到了我让人去请长公主。”
“不用了!”夏侯虞淡然地道,目光越过萧桓,落在了正朝这里缓缓走过来的卢渊身上。
她有些日子没见着卢渊了。
特别是她从姑苏回来之后,卢渊的主要精力都放在和萧桓的争斗上了。
不知道这两人见面,会是怎样一副剑拔弩张的景象?
夏侯虞寻思着,萧桓却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看到了卢氏三兄弟。
卢渊还是那样儒雅沉稳的模样。卢淮则面带匪气,还是那样无所畏惧的嚣张。卢泱则走在他们身后,看着像个随从似的。
萧桓目光闪了闪,笑着迎上前去:“大将军,许久未见!”
卢渊的云淡风轻般点了点头,和萧桓打了个招呼,就带着卢淮和卢泱往安放着夏侯有道棺椁的灵堂去。
萧桓不以为然,和其他官吏打着招呼。
夏侯虞看着有点傻眼。
前世,她从来没有看过这样谦和的萧桓。
那个时候,他总是板着个脸,仿佛看谁都不高兴似的。
果然年轻的时候就不一样啊!
夏侯虞想着,夏侯有义带着一群臣子过来了。
她跪在了夏侯有道的棺椁旁边。
卢渊敬香的时候也没有看夏侯虞一眼。
夏侯虞觉得没什么和卢渊说的。
两人无言相对,直到夏侯有道的棺椁被拖进了陵宫,她意识到从今以后她和自己的阿弟阴阳两隔,自己在这世上从此孑然一身,再无相伴之人,哭得不能自已。
那些来送葬的命妇们也都哭了起来。
而且哭得还比夏侯虞姿态优美,更加悲伤。
一眼望去,夏侯虞也不过是其中一人罢了。
可莫名的,萧桓想到自己父亲死的时候。
他伤心欲绝,觉得落一滴眼泪都是对父亲之死的亵渎。可在别人的眼里,他却是沉稳内敛,礼数周到,堪为大用的典范。
那夏侯虞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萧桓的眼神追随着夏侯虞,好一会儿才挪开。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大火
时局太乱了,盗墓的人也很多,夏侯有道的陪葬品并不多,而且不碑不谒不树,所谓的陵宫也就只是个土山包而已。
祭拜完了夏侯有道,除了田全和他的几个徒弟,其他人坐上了犊车,陆陆续续的离开了陵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