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可恨自己太无用,什么事都做不了,还得需要阿宝来替她想办法。
即便司马淳不太想承认,她也得说,以现在自己这亡国郡主的身份,何叔宝与她绑在一处,委实太委屈阿宝了。
司马淳心中暗叹,事已到此,便当是欠了阿宝一个人情吧。
等我回到建业,一定要好好补偿于他才是。
司马淳放下了心里的负担,便暂时丢在一边不去想了,眼下便安心等着何叔宝接自己出宫了。
宫里头的酸言酸语,她也并不放在心上。
公主们来她这里,她便都是顶着一贯的那张木脸应付了事。
司马淳看着眼前的这些个小娘子们,好笑地想着,凭你什么高贵的身份,遇到儿女□□儿了,不也和普通人一样嘛。
说起来,北齐立国比南梁可晚上不少,可最后,南梁却是先亡国了,还得感谢人家北齐替南梁报了仇,帮着把叛军给灭了。
当然,人家北齐也没存着什么好心,正元帝说是帮着自己的外孙子平叛,现在却是连外孙的江山也给帮到手了。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司马淳简直不敢去深想。
虽然前世在长安皇宫中,也算是安安全全的。
但这到底不是自己的家,一直都是提心吊胆的。眼下能有机会回建业,司马淳心里实在是高兴得很。
所以面对着来说酸话的人,她便当什么都没听到了。
小公主们见司马淳言语中一点儿也不上套,她们说些什么,司马淳都不怎么说话,只会对她们说些“嗯嗯嗯”的,她们便觉得没意思起来。
渐渐地,这些小公主们也不来丹阳宫了,这个司马淳,还是这么的没意思啊。
相比之下,安宁公主却是安静得多了。
司马淳与何叔宝的婚事一传开来,安宁公主便只是干巴巴地向司马淳道喜,然后便没有了。
这段时日,安宁公主也只是把自己关在丹阳宫的东配殿中,连司马淳那儿也不爱去逛了,就像是回到了她们刚入长安的那段日子一般。
司马淳其实有些说不清心中对安宁公主的想法。
以前对于安宁心中的那些小心思,她一向是不放在心上的,即便猜到前世很有可能是因为安宁,自己才会被圈在长安那么多年,可她生气归生气,也着实对安宁恨不起来。
安宁,也是心有不甘吧。
可是司马淳自认可以理解安宁公主的做法,却并不能做到对她毫无芥蒂。
如果不是安宁,也许她早便离开长安了。
可是前世的自己,才是问题的根源吧。
不然为何阿宝并不能很确定自己的想法呢。
司马淳与安宁公主便开始这般尴尬地相处起来。
很多事情,也许早就变味了,只是司马淳自己,还是在心底还是有一点点遗憾。
司马淳与何叔宝的婚事,不少人都帮着加了把劲。
本来正元帝的意思是,要留司马淳在宫中直到她及笄婚嫁时,再放她出宫的。
何家当然不愿意了,但当时正元帝便已开恩,成全了司马淳与何叔宝的婚事,何家便也不好步步紧逼,要求司马淳能够立时出宫了。
太子殿下便在正元帝跟前进言:“那淳宁郡主不过是南梁公主之女,只是因失了父母,又是从小长在宫中,这才一同带到长安来的,这也是父皇的仁善之心。普天之下,莫不称颂父皇的仁德。”
晋王殿下也在正元帝耳边说:“这何家造的玩意儿还真不错。”
连在洛阳的骠骑大将军、安乐公主的附马穆白,写过来的条陈上,除了军务要事,对于司马淳的婚事也提了一嘴。
正元帝来到慕容皇后的凤仪宫,还在说呢:“合着朕成了那棒打鸳鸯的人不成?”
慕容皇后笑道:“成人之美,本是好事,正是陛下的仁慈。那淳宁郡主也无甚大用,陛下答应了,也是无碍的。”
虽是有后宫不得干政的说法,但慕容皇后一向极有分寸,从不妄言朝政,她本人也极有见识,正元帝偶尔也会听听她的想法。
见慕容皇后也这样说,便不甚在意地说道:“也罢,朕成全了他们便是。”
正元帝金口玉言,便定下了司马淳出宫的日子,重阳之后,便可启程回南,诸人都是一派欢喜。
司马淳这一向没怎么见到安宁公主,眼看着即将出宫,心中还是有几句话想当面说与安宁公主听的。
安宁公主的东配殿,一向布置得十分雅置,颜色也很素淡,衬着安宁公主越发像个天仙儿一般。
可今日司马淳进到这东配殿,却觉得与以往有些不同。
仔细看去,殿内的陈设多了好些色彩鲜艳的物件儿,整个殿内都显得富丽非常。
而安宁公主的装扮也不像从前那般素净了,司马淳瞧着,前世时的那个宠妃形象便似浮现于眼前。
司马淳如往常一般拉着安宁公主的手,说道:“安宁,你……”话还未完全出口,安宁便默默地收回了手,一双秋水眼眸盯着几案上的一枝金凤钗,司马淳知道,那是太子殿下送进来的。
安宁公主半晌才道:“阿淳,你便去走自己的路罢。而我,自是有我的路。”
二人便相坐无言。
司马淳临出宫时,便要去向慕容皇后行礼,临走之时,又看了安宁公主一回。
安宁,我此去回南,便是不会再来长安了。
你在宫中,自己保重罢。
作者有话要说: 元宵节快乐!
☆、小舅母1
紧随司马淳被放出宫的消息其后的,是一直虚虚实实笼罩在长安贵女们头上的太子良娣人选,终于定下来了。
其中一位并不出人意料,正是南梁的安宁公主,而另一位则是前兵部尚书家的小娘子,卢氏。
这两位太子良娣家世都是大大的有名。
安宁公主,在南梁时,便称为第一美人,来到长安后,也无人能出其右,说她是艳绝天下也不为过。
而安宁公主的好处,美色倒在其次,最重要的是以她的公主之尊,既没有南梁公主的骄奢性子,更是在那些南梁遗臣中的身份不低。
如今大齐已一统南北,臣民们都是希望南北和睦的。
另一位卢家的小娘子,她本人倒是名声不显。
只是她的一位堂姐倒很有些名声。
她的堂姐,便是曾与晋王殿下传出亲事,奈何福薄而早夭的那位娘子。
能在老王爷在世时便结下亲事的人家儿,自然也不是普通人家了
总而言之,太子殿下这两位良娣,都纳得相当好,无疑是给太子殿下又增添了助力。
正元帝对太子,也算是十分用心了。
安宁公主因她的皇室身份,在正元帝的赐婚圣旨中是排在前面的。
只是她年纪比那位卢娘子还要小些,太子殿下不愿表现得太过急躁,只能等她及笄后再办婚事。
于是,这一年的深秋,及至第二年的夏末,便在皇家的这几场婚礼与公主的及笄礼中过去了。几乎给全长安的百姓带来了一整年的谈资。
但这一年的热闹,与司马淳关系都不大了。
何家以何叔宝要带未婚妻淳宁郡主前往老家益州给老祖母拜寿为由,已得正元帝恩准,将司马淳接出了宫。
这一日便正式启程了。
晋王殿下本想与何叔宝等人同行,回到扬州封地的。
可因太子殿下的喜事临近,少不得要留在长安喝几杯喜酒的。
晋王自己走不成,便派了一队卫兵跟着何家人做随行的护卫。如此一来,何叔宝等人回南,便是万无一失了。
司马淳与何叔宝等一行人出得长安城时,秋风已起,秋雨缠绵,早晚便很有些寒凉了。
官道两边的杨树叶,枯黄铺了一地。秋季,让人最先想到的是离愁。
可是在司马淳看来,在不下雨的日子,这天儿便是湛蓝湛蓝的,漂亮得很,远处山林里,有槭树红叶,火焰一般,夹杂在一片绿色之中。
司马淳一路赏着美景,觉得这日子真是美得不得了。
出了长安城,司马淳一行是要先去洛阳的,那里有她的姨母安乐公主与小舅母。
司马淳想着,自己能够重回故里,说不得以后便是一辈子都在江南了,也不知安乐姨母会不会有机会也回南边呢。
司马淳这般想着,回南之时,定是要再与安乐姨母与小舅母再聚上一聚的。
洛阳离长安本是不远,只是司马淳要一路赏景,半点不肯太匆忙,何家人自是由着她,一日都行不了多远,这样一来,便耽误了不少时日。
这一日,他们这一行人来到了一个离洛阳不远的名为花艳的小镇子。
司马淳也是才刚听说,她的小舅母,现下便住在这里,她原还以为小舅母是住在洛阳的呢。
司马淳的这个小舅母,不是别人,正是大齐的玉华公主,正元帝的女儿。
当年北齐与南梁南北并立时,两国数代交好,常有和亲之事。
比如司马淳的曾外祖母也是北齐的公主,这玉华公主便是北齐的和亲公主。
一到南梁,玉华公主便是太子妃,司马淳的阿娘端宜大长公主便是当时太子的长姐。
玉华公主后来更是皇后、太后一路走来,在女子之中,也是一代传奇了。
只是她的夫君、永庆帝短寿,在位时间不长便病逝了,她的儿子才三岁便登基为帝,却是南梁幼帝。
南梁晚间,逢上天灾,各地都有暴民闹事,官府也有些无力,朝中没有端宜公主的支撑,最后竟让那些暴民成了气候,组成了叛军,居然一路攻进了建业。
差点儿让他们母子落入到那些暴民之中。
最后还是正元帝南征相助,才将那些反叛军镇了下去。
玉华公主心里还在感谢父皇呢,谁知自己的独子,南梁的幼帝,却是一夜染了风寒,这么一病便夭折了。
正元帝便趁势接管了南梁,统一了南北。
正元帝把玉华公主也接回了北齐,让她重新当回了公主。
很多南梁的遗臣,并不愿见到这位曾经的太后,玉华公主也知道自己身份尴尬,便留在了洛阳,并不入长安,渐渐地消失在南梁遗臣的视线之中。
玉华公主此时便住在这个并不出名的小镇子的消息,便是何叔宝告诉她的。
司马淳好奇:“阿宝,你怎么知晓小舅母在这里?”
何叔宝这一段时日有些不好,脸色很是苍白,一直在咳嗽着。
司马淳给他拍拍背,很是关切:“是这段时间累着了么?怎么病了这段时日都不见好?”
何叔宝又咳了一声,并不在意,说道:“可能是夜里着了凉吧,无碍的。”
司马淳接过侍女送来的汤药,递给何叔宝,说:“觉着你又和小时候一样了,喝这许多汤药,这么苦你都不怕,阿宝你好厉害!”
何叔宝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被司马淳说得给呛了一口药汁出来,扯过司马淳的锦帕擦擦嘴,笑着说:“这些药,我是喝惯的,不觉得苦了。”
司马淳沉默一下,说道:“阿宝,接我出宫,你出了不少心力吧,不然,这病也不会总不见好。”
何叔宝正端着小碟子吃着蜜饯,好压下嘴里的苦味,听得司马淳这么说,便拈起一粒,塞进司马淳口中,又在司马淳肩上大力拍了一下,嘴里说着:“真是个傻瓜!”
司马淳又沉默了,撇过头看了看自己的肩膀,有一块可疑的污色沾在自己月白色的衫子上,很是明显。
司马淳深吸了一口气,拾起锦帕扔到何叔宝身上,大吼:“何叔宝!”
何叔宝连忙把手中的蜜饯碟子端到司马淳面前,塞她的嘴巴。
何叔宝看着司马淳嘴巴一鼓一鼓地吃着蜜饯,一边与她说着玉华公主的事情。
原来何叔宝当初北上来长安时,便也先到洛阳见了玉华公主一面。
南梁的好些遗臣,不大提这位前太后。
但何叔宝不这样想,玉华公主以南梁的亡国太后身份,回到故国重新当了公主,正元帝还对她从不苛责,这玉华公主本人,自是有些力量的。
何叔宝心里想的便是将司马淳平平安安地接出皇宫,凡是能提供助力的,他都不想错过。
“我到洛阳,便见了玉华公主一面。她与我说,若是从长安回转,可到这个镇子找她。”何叔宝并不隐瞒。
司马淳有些奇怪:“小舅母在洛阳住得不好么,为何要住在这么个小镇子呀?”
不是司马淳挑剔,这镇上本便没多少人家,如今秋风萧瑟,更是显得镇上冷冷清清。
对他们来说,唯一的好处便是,他们这一队人马,将整个客栈都包下,也不用担心会有别的住客前来。
司马淳的问题,何叔宝便回答不了了。
司马淳决定待见到小舅母的面儿,一定要好好地问问。
因今日天色已晚,他们便决定明日一早再去拜会玉华公主。
到了夜间,司马淳因想着能再见到小舅母,很是激动,便失了觉,辗转反侧,睡不着了。
忽听得院子外面一声惊呼,左右都亮起了灯,早有护卫前去探问。
司马淳拽紧了披风,听何叔宝询问护卫,那护卫面上有些惊恐,指着外面磕磕巴巴地说:“外,外面,有人,有人在办丧事!”
☆、小舅母2
说是办丧事,其实也不太准确。
那护卫只看见几十个人,抬着几具棺材从客栈门口走过。
这时候夜已经很深了,街面儿上静悄悄的,静得连打更的都没有。
此时看见有人抬棺材走,确实吓人。
况且,还不只是一具棺材,护卫没看真切,但从那些人挑着的灯笼间隔来看,少说也有三具棺材吧。
大半夜的办丧事,连着抬出了至少三具棺材,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别说是司马淳这样的没出过门没见过世面的小娘子了,便是那些护卫们都没见识过。
他们可是跟着晋王殿下的亲兵,跟着晋王殿下一路征战过来的,见过血杀过人,却依然被这种不依常理的事给骇住了。
他们又多派了几个人出来探看,那些人抬着棺材已经离得有些远了,只有那一个个昏黄的灯笼在提醒着众人,这并不是他们的错觉。
这个叫花艳的小镇子,果真是诡异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