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小姐?”
少女光着脚站在碎片中央,神色恍惚。
“小姐你别动,我立马让人上来清理掉碎片。”放心不下厉安心的状态,李婶到楼下叫了人便立即回到房间,扶着少女坐回床畔。留意到她左手手背被割伤一道血痕,又着急唤来家庭医生前来包扎。
房间乱哄哄的,进进出出好些人。
等医生叮嘱好事宜,李婶认真记下送走前者后回到房内,少女仍旧一副出神的状态。
李婶徐徐叹气。
她以为厉安心梦到了逝去的亲人。
“小姐,你肚子饿了吗,一觉睡了这么久,胃部应该受不了了,要不我让厨房给你煮点小米粥?”
少女眼珠子疏忽动了,视线挪向她:“我睡了多久?”
妇人奇道:“现在已经是下午了,今早我见你没起床就上来喊你,可你睡得正熟没反应……”话未完少女就站起身,径自走向窗旁,‘刷拉’一下拉开帘布——炙热的斜阳,还有那些现代化的建筑。一切让她有种恍然隔世之感。
“为什么要让我醒来?”她呢喃。李婶听不见,只看见她独自垂头自言自语。但女孩的状态让她很是担忧。
本想等晚上少爷们回来说说情况,巧合的是厉家少爷都有事缺席晚饭。
偌大的饭厅,长桌丰盛的菜肴,只有少女一人享用。李婶觉得她比初来厉家时更加安静和消沉了。晚饭过后,她锁上房门把自己关了几个小时。
经纪人来电了,让她明天到剧组继续拍戏。厉安心握着手机,唇瓣启了又启,说道:“曾姐,要不……就算了吧?”
电话那厢的曾姐眼神一厉:“安心,你什么意思?”
“我……我现在状态不大好,不想拍戏。”
这下气着了曾姐,冷下脸:“怎么,让你回去琢磨几天角色,不见开窍不止还反着当缩头乌龟了?”揉揉鼻粱,她就知道这种大小姐很可能只是一时心血来潮玩玩,气头过了便怯步。“安心,别忘了你当初是怎么跟我夸下海口的?你说过你会证明给我看,你比汪白灵更加优秀!”
少女抿唇,当初她是这么想,可十年过去了……她的想法不再如那时那般幼稚,凭着一股气往前冲。之所以当演员,除了外婆的因素外,其实是为了和汪白灵较量,借以挽回自己可悲的自尊心。
却忘了不应该以卵击石,以别人最擅长的一面来为难自己。
如今演戏对她不再重要。
可自己当初对曾姐那么说,现在又反悔,的确对她不住。“曾姐,你能不能给我点时间,等我整理好心情就会……”也知道这番话的可笑,剧组怎么可能随意等一个女三号的戏份?
但她现时真的没有心情去剧组演戏,拍了也是NG的份。
经纪人那边停顿几秒,终说道:“安心,你要学会对自己的人生和事业负责,你好好想想吧。”说完便挂了。
厉安心苦笑。
“对不起。”
楼上房门一次也没开启过,李婶借机上上下下数回也未果,愈发担忧。“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第二天上午少女依旧婉拒了下楼用早餐,中午饭由佣人端入房间,端出盘子时只见素菜和米饭少了一点。
因思虑过度与胃口小的缘故,少女很快瘦了几斤。且厉家几个老佣人发现,少女近段时间并不在自己房内窝着。
某日下午李婶巡例指使几名佣人打扫老爷和少爷们房间,完事后她走在最后,突然听见不知从哪传来的歌声。
隐隐约约,宛如黄鹂般清脆动听。
她皱眉,是哪个新来的没大没小在宅里随意唱歌?于是板着脸往歌曲儿传来的方向走去。
幽暗安静的长廊,一扇门开着。
咦,那不是……三少的舞蹈房吗?说是舞蹈房,因为房子四面墙壁嵌满了镜子,厉凡奕用来作私下练习演技的小黑屋。
“……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何日里消却了这兵戈战乱,也免得众百姓困苦颠连……”
“……兵家胜负乃是常情,何足挂虑?备得有酒,与大王多饮几杯,以消愁闷……”
戏剧?李婶年纪大,见多识广,比一般的佣人有些文化。
哪来的新人恶作剧呢?
走近了,李婶推开半掩的门扉。
“……劝大王休愁闷且放宽心,且忍耐守阵地等候救兵……”
漆暗的屋子,一道背影旋步独舞,姿态优美、走位娴熟。秀美的风姿中带着点旧时代的名伶风采,那人徐徐哼唱着京剧唱段儿,咿咿呀呀的嗓音空灵透绝。
分外诡异的画面。
可当这道背影转身回眸之际,旁观的李婶却大吃一惊——那眼梢清冷略带一丝凌厉的人儿,竟然是安心小姐?!
似不喜来人的打扰,此番厉安心回眸瞥着她的眼神寒彻入骨,配以她诡异莫名的唱腔和身段,幽暗的禁室……屋内四面八方的面镜倒影出斑驳的重影与阴森氛围。
李婶霎时间浑身涌现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
“啊……“吓得她当场拔腿跑开。
当天晚上她就找到了正在书房中处理公务的厉凡琛。讲明厉安心几日来的情况。
厉凡琛一愣,停下手上的工作并蹙眉:“你是说,她由于思念去世的亲人过度导致精神失常?”
李婶叹气:“我也不想这么想,可小姐的情况实在太怪异了。”回想起少女唱曲的样子,她打了个冷颤。
按照一般年轻人的爱好而言,小姐应该对京剧不感兴趣才对,且来了数天也没说有其他的特长。所以李婶将少女会唱戏的事归为顾家那位奶奶喜好耳濡目染外孙女而致。
厉凡琛沉吟数下,决定自己去看看少女。这几天他忙着干自己的事,也忘却了和少女多作交流。再者他们厉家一脉男丁,谁也没有和女娃相处的经验。
“行行,那二少您和小姐好好相处。”李婶认为,厉安心之所以这般全因平时太孤独而产生的自怨自弃。只要少爷们多关心小姐一下,关系改善后什么难题都能迎刃而解。
——只怪平时厉家几个少爷们给李婶的印象太过无所不能了。
厉凡琛下楼的时候正巧碰上正主,眉峰轻蹙——他反而认为李婶说得过轻了,眼前的少女哪有半点青春活泼的气息,整一暮气沉沉的老人家。
眸中光彩不再,身形瘦得骨感。
“大哥。”
脸颊瘦得只剩一个巴掌大小,双眼无神。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厉家苛待继母的儿女呢。
男人当下就打电话联系熟悉的心理医生。
医生来得很快,佣人开门迎接的时候大厅假寐的厉凡奕见到来人挑眉:“你怎么来了,找我有事?”
斯文的眼镜男士笑笑:“不,这次是工作,并非特意来找你。”
“工作?”厉凡奕搁下剧本,“厉家谁用得上你?“
“应该是你的妹妹。“说着他突然望向一窗之隔的花园外,厉凡奕下意识跟着看去——素色鱼尾连衣裙的少女站在篱笆的台阶旁,绿茵的阴影打在她脸上,看不清表情。
忽然少女转头透过重重玻璃盯着他们这里——防备的眼神,诡谲而阴冷。
……
☆、第26章 现世7
清风袭来, 袅袅掀起衣角裙摆。
庭院花藤架下的圆桌旁面对面坐着两人, 喝着花茶, 从远处看去画面十分美好。
少女捧着杯子,热气朦胧遮掩了她低垂的眸色。
顷刻开口:“我知道, 文医生是二哥特地找来给我治病的。”
对面男人温柔笑道,“可我们坐了一个小时,厉小姐依旧不愿意配合。”眼前的女孩看上去与平常年纪的女孩一般无二, 且多了几分吸引的气质, 很难想象她会是厉二口中的疑似精神失常者。无论他从何种角度来进行对话, 企图打开她的心扉,对方皆应对得体,毫无异常。
表面上看来,女孩就是偏为安静内向的性格罢了。
——假若方才不是他正好看见少女不经意那瞥的话。
既然今日暂时达不成目的,文远明决定先搁浅计划, 反正此番也是初步观察。“厉小姐,和你聊天很是愉快, 很抱歉我接下来有事,得先离开。”
“没关系。”少女笑笑,起身与他握手,“跟文医生交谈一番,我倍感愉悦。其实我这种情况很是普遍和正常不是吗,毕竟我失去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人。”
少女在意图说服自己并强调自己根本没问题。他微笑:“我理解, 厉小姐。”
待出了内院花园, 大厅那里厉凡琛正等着他, “怎么样?”
文远明摇摇头:“她的防备心很重,且具有很强的自我保护意识。”厉二皱眉。
“她表面上愈是装得若无其事,内心情绪变化就愈是反常。”
“她这种情况该怎么解决?”一旁沉默良久的厉凡奕出声。
“患者本人不愿意配合治疗的话,心理疗效法很难进行下去。”一时之间几人无言。
“先试试看。”厉凡琛发话。
文远明点头,“我尽力。”他刚巧看见好友手上的剧本,“新戏?”
“对,刚洽谈下来的。”即使贵为影帝,厉凡奕依旧对演艺事业抱有百分百的精力投入和诚恳态度。
“看样子你有些苦恼。”
“不算,”厉凡奕食指轻点桌面,“这次挑战的人物有点特别,一位民国时期最著名的京剧大师。可留下来的书籍当中却甚少记载的资料。”也就是他要吃透那个时代的背景和人物特征进行二次创作。
“那你加油咯。”文远明拍拍他肩膀,二人同为大学室友,好友毕业不久却选择了娱乐圈的路。成为华国一线影星非他最终目标,厉凡奕要的是国际巨星地位。
“我有事先走。”
“回见。”
文远明走后,两兄弟开始谈论有关家里唯一女生的事情,“挺重情谊的啊,她外婆去世一个多月还能这么伤心,从另一层面来讲,心理承受能力太弱。”
“阿奕。”不满弟弟话里的打趣和不屑,厉凡琛强调:“她是个十几岁的高中生。”
对面人冷嗤:“母亲去世的时候我们不过才初中和小学的年纪,有谁可怜过我们吗?”
“她是女孩子。”
“性别不是个性软弱的藉口,”厉凡奕合上剧本起身,“被娘家人吞掉老祖宗留给她的所有东西后一声不吭不反抗的作为,在我看来就是蠢和怯弱。”走上楼梯前最后道:“谁也没有义务喊醒一个装睡的人。”
……
接下来一段时间女孩变得跟无事人一样,正常作息的时间,良好的饮食习惯。只是瘦去的脂肪没有回来,看上去仍旧瘦得可怜。
某日在花园和厉凡奕打了个照面,被后者调侃为‘骨感美人’。李婶煲了不少滋补的汤水,少女吃了之后面色红润不少。
房内靠窗的几十平方米大阳台不再闲置着,而是被少女布置得如同户外花园外景那般,种植上各异赏心悦目的花草。晨起固定的时间她铺上一张瑜伽垫子,或站在上面练基本功或伸展根骨。
勤加锻炼之下,少女陷下的黑眼窝消褪,肌肤重新恢复了白皙的光感。
吊嗓方面的练习从不松懈,和厉凡奕说一声后那个黑屋子就成了她的地方,下午的时候待在里面练曲唱打,房间的位置较偏加上隔音非常好,除了几个固定伺候她的佣人外没人会来打扰她,因此少了许多闲言闲语或闹鬼的传言。
只有独处小黑屋,她才能仍由自己完全沉浸在梦中的世界,回想起属于那个人的时光。一出房间门,她就是外人眼中性格平庸的厉家继女了。
文远明来过厉家几次,每次都很有耐心和她聊起家常,比如她每日消遣什么的。厉安心认为厉凡琛给他的咨询费应该挺贵的,不然对方不会这么好耐心和态度和她数次研究挖来的土壤能不能养活花卉的无聊话题。
“小姐,你要的下午茶芒果布丁。”
她对佣人道一句谢谢,稍微往桌上移开一点地方,她养成了将心里不能说的事情和梦中发生过的事情写下笔记本的习惯,她怕随着时间的流逝自己有一天会淡忘掉梦中发生的一切及人。
她将自己与毕于封相处发生的点点滴滴一丝不苟记载于本子里。
厉安心不是笨蛋,自己为什么做梦肯定与那过期眼膜和异香的香薰有关。事后她重新回到那家店地址,店门却关得紧紧,那条街异常冷清,和她拜祭经过那天场景一般无二。
眼膜剩下一张,香薰也点燃了三分之二,厉安心将瓶口封住防止液体蒸发。
奇怪的是她醒来时床榻旁有着一堆烧焦的灰烬,估摸不到原型。直到她被经纪人催促了好多遍想翻阅剧本复习才发现不见的是什么。
眼膜和香薰分别乃前提与印子,剧本是媒介?
她想自己一定是疯了。
经纪人的电话不断打开,少女按下接听键:“曾姐,我剧本丢了……能不能再给我一个剧本?”
经纪人坐着公司的保姆车前来接人,厉安心只能趁着车上的赶路时间抽空浏览剧本关于自己角色部分的台词和提示。见她此举,认为女孩临时抱佛脚的经纪人曾姐紧皱眉头,“听着,我不管你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心情有多不好,可作为一个演员就必须得有职业道德和素养知道吗?”她指的是女孩三番四次推了拍摄计划的事。
厉安心点头并诚恳表达了悔意。
若换了别的艺人老早就被导演给踢出剧组了,亏得经纪人如此周旋。导演虽看重女孩带资入组,但电视剧拍摄为重中之重,一旦严重影响到进度问题说什么也不会再留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