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你要上山做什么？”一般人不是都在镇上找住宿歇息的吗？莫非他要野营？可是他手提的包很小，里面不像是有简缩帐篷的样子……
然而他什么都没有讲，继续朝前走去。
惹得少女忙不迭制止喊道：“哎呀，你走错方向啦。”
“……”
天色越来越暗，道路清晰度逐渐变得不明朗。
一大一小走在茂密林间。
少女心情愉悦哼着歌曲前方带路。
反正也是同路，看在他长得那么像她二哥份上，就大发好心一回顺便带个路。厉安心对路况熟悉，时不时叮嘱身后人注意山泥两旁的落石和地表看似踏实的小陷阱。
因为关注，所以渐渐发现青年的体能很好，完全跟得上从小跑山锻炼的小秋夏，且身手较敏捷，沉着的目光不时留意周围情况，不像那种大城市养尊处优的年轻人。
真好奇，他来这里干什么呢。
山城人口就那么点，稍微有点理想的年轻人都跑到外面一去不回。中生代走了，留下小的老的，故而镇里老人家最多。
不过奇怪的是，每隔一段时间山城就会出现两三个年轻的女子，听说是某某家新娶的媳妇。厉安心就纳闷了：这山沟沟的居然还有姑娘愿意嫁进来？男的该有多优秀？
其实不然，她偶尔镇上采购遇上那些仅剩的壮年男子，都是些长相敦厚或平凡，外表或矮或肥胖的村汉。
他们的老婆有长得漂亮也有长得一般。但都有一个共同点：年轻、性子怯弱。和镇里出生的泼辣劲村妇不同。
而且这些女人都被自家丈夫关在家里，很少准许她们外出见人。
偶尔有次她无意间和一户媳妇目光对上，后者眸里竟带有祈求的泪光。可是打那之后她就算想找人问清楚，也没辙了——皆因没多久，那户人家媳妇就传出投井身亡的消息。
这件事在镇里没有惹起一丁点水花，甚至死掉媳妇那户人家也只是烧些花纸，把人随便埋了就作罢。行事之匆匆让厉安心有种荒诞的感觉。
她不明白，阿嚒却劝她小孩子别多事，也别去多管镇上的事。
自从那件事之后，厉安心就暗暗留意着镇上外来女人们的动静，有的家里安静如鸡有的家里天天吵闹。
不过基本等女人们怀孕生下孩子后，吵闹的那批便也不再闹了，似认命了似的，抱着孩子的女人眼里死寂一片。
看见这些场景，厉安心内心涩涩发疼。
越是落后的地方，女人越被压迫深重。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少女翻出兜里的电筒照路，说道：“大概还有半小时就到山上有住户的区域，不过你今晚住哪？”犹豫片刻继续道，“要不你住我家里，刚好家里还有一个房间，也算是当地的民宿啦，当然你不嫌弃的话哈哈……”干笑道，随后想着人家怎么看得上自家瓦房屋。
“好。”
“……啊？”
她眨眨眼，怀疑自己耳朵听茬了。
身后男人清冷的声线，“我说，好。“
她即时转身，瞪大眼：“你同意啦？“
“嗯。“他面容平静，只是视线从少女因难以置信而瞪圆的大眼睛巡视至她脚下磨损严重的布鞋，难得附和一句，”我同意了。“
刹那间少女笑得眉开眼笑，他目光一顿，竟觉得她沾满泥巴的脸颊也没那么丑了。
心里叹道自己审美标准越来越跌破下限……
这下子少女更是蹦蹦跳跳走在前头，“对了，我该怎么称呼你？“
“我姓厉。“
“哦，姓厉啊……“猝不及防又似被当头敲了记棍头。手电筒‘咚’掉落在地。震惊转身指着他：”你你你……姓厉？“
厉凡琛挑眉看着她，“是又如何？”
……
妇人在厨房做饭，外面瓦屋的大门被推开，隔着老远的距离就听到少女的大嗓门：“阿嚒阿嚒，我回来啦。”
她摇摇头，想着这丫头怎么还是这么毛躁，洗干净手走出厨房，却看见一贯活泼的少女身后跟着个一米八多的高大青年。
那名青年朝着惊讶的妇人颔首，“您好。”
少女拉着青年的手肘衣角，脸上布满笑容介绍道：“阿嚒，这是我刚认识的新朋友，从外面城市来的厉小先生，他这些天都呆在这儿，不如把我们家省下那间空房子给他住好不好？”
“这……”妇人看看她，又看看青年，有些犹豫，小声道：“我做不了主，你问过你师傅了吗？”
马老头经常有事外出，起码数天复归。
“等他回来我再和他讲，好嘛。”少女抱着妇人手臂哀求，嘟嘴吐出些撒娇的话语。小女儿家情怀凸显。
厉凡琛伫立一旁旁观，笑意自眸角一闪而过。
他们家母亲早逝，家里又没有别的女性，因而对于妹妹这个物种，他们几兄弟既小有憧憬又深感难以应付。
被称为‘物种’的厉安心：……
耐不住从小养大女孩儿的哀求，妇人叹息答应了其请求。“好，等你师傅回来我负责说服他。”
“我就知道阿嚒对我最好！”少女欢呼并偷偷朝那厢厉凡琛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后者抱胸似笑非笑。
由于多出的房间放置着许多杂物，少女和妇人不得不把东西全部移到别处。“我来帮忙吧。”厉凡琛说着，脱掉外套将里衣袖口挽起，熟悉的动作和个人习惯使一旁看见的厉安心怔愣了数秒。
——没想到，竟会遇到多年前的二哥。
可为什么他会从京城来到千里迢迢的山城呢？
厉凡琛力气不小，加上手脚勤快，屋子很快就收拾干净。妇人给木床铺上了四件套被褥，把折痕铺得平平才略显窘态站在床旁，“不好意思，小厉，委屈你了。被褥都是新洗干净的……”
看着手脚有些无措的妇人，厉凡琛没有多说什么，“辛苦你了，阿嚒。”和少女一样唤作她。
诚恳道：“谢谢你愿意让我住下来。”
“哪儿的话呢。”妇人连忙摆手，一看青年就是大城市里的世家子弟，从举止和气度都可窥探出几分。人家没有嫌弃这里简陋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平瓦房、旧式烟筒、黑白电视……妇人眉眼低垂，许多年前她也曾是城市里的一员。
“小厉哥哥。”少女闯进来，手里拿着布质低廉的手巾和洗刷用品，“家里只有这个，你将就一下咯。”
听闻她那个称呼，厉凡琛眼角不经意抽搐了一下。
方才路上他让她随意称呼都行，哪知她不按套路来一口一口‘哥哥’。
——你当是玩宝哥哥林妹妹呢！
青年扶额。
“不用了，今晚我直接这样睡就行。”
咦……
“可是……”她皱眉，明明厉凡琛有洁癖不是吗，居然能忍住不洗澡。不过一想他这一路上肯定也没怎么注意这些。
“好了好了，夜深了，我们别打扰厉先生休息。”妇人体贴将还想说什么的少女带出去，“晚安，厉先生。“
门扉关上，方才热闹的房间一下子变得安静。
墙壁上的青苔密密麻麻攀至屋顶，如同作茧的蜘蛛网。
厉凡琛注视着紧闭的房门，从背包取出震动的手机，起身走到床畔那扇大开的窗户伫立，“喂，是我。“
窗外漆黑幽深的景象显得几分可怖。
“……嗯，我已经到了这里。“
取出香烟打火，零星的火光于黑暗中明明灭灭。他吸了一口烟，徐徐吐出白雾。
黯黑的眸子此刻有些冷漠。
“计划开始……“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么早更新，没想到吧，略略略略（鬼脸）
☆、第63章 茉莉花开03
和以往被嚒嚒叫醒拖拉起床不同, 今日少女分外自觉爬起来洗刷脸蛋。
可当她兴致勃勃推开那扇门扉，看见室内空无一人时瞬间懵逼。跑到厨房询问煮早点的妇人，“嚒嚒, 小厉哥哥去哪儿了？“
“没在房间吗？“妇人忙着搓面粉, 应道：”那可能出去了吧？“
一大早对方能去哪？
厉安心蹙眉。
等吃完早点依旧不见青年的归来，少女终于按捺不住。“嚒嚒, 我出门啦。“
“带些早点出去吧。“妇人从热灶挑出几个馒头用布巾包裹着, 一眼就看穿小姑娘想干啥的她不忘叮嘱, ”晚上早点回来吃饭。“
“好。“挥手像只兔子奔跑出去的姑娘应和，余下无奈摇头的妇人。
山里很大，即使生长在这块地的秋夏照旧没能一下子找到人。
按照时间来说，厉凡琛应该走得不算远。
果不其然, 她在一座小山峰上看见了对方。
男子远眺着前方的山峦, 嘴里叼着根烟，眼神深邃似在沉思。
“小厉哥哥……“
娇俏的女声暂时打断其思考，青年低首望向下方，梳着两条辫子的小姑娘朝他露出傻气的笑容, 身手灵敏宛如只笨兔子奔至他身边。
他蹙眉看着对方脚下陈旧且磨损厉害的布鞋。
“小厉哥哥，天没亮你就出门，有什么事吗？“
听见她那个称呼，厉凡琛的眉梢皱得更紧。
甫一见面，他就觉得这个姑娘傻里傻气，且不知为何对待他的态度颇为友善。难道山沟沟长大的姑娘都这般热心好客？
“没事，醒得早, 出来走走。“转过身一边走一边随意回道。
“噢。“女孩跟着青年的背影走在他身后，”对了，这是嚒嚒准备的早点，小厉哥哥你吃……“
深色布巾打开，露出几个小心翼翼藏着的雪白馒头。
厉凡琛知道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能够提供这般早点已经是这家人尽力为之。
故而谢过她们的好意，几下子就吃掉了馒头。
厉安心一旁递水且好奇看着青年咀嚼的样子，心里想着对方是怎么从现在这般不讲究变为后来的洁癖达人。
很难有人能够在对面人澄明闪亮的大眼睛前若无其事进食，不出意外青年呛到了。
见状少女连忙拍打青年后背，反而使得后者愈发难受。
“别动。“厉凡琛低咳抬手制止，她无措停下，像做错事的孩子。
“我自己来就好。“
把馒头解决掉，随身带着的一壶水也见了底，青年晃了晃瓶子——撞见他询问眼神的厉安心立即道，“这是我今天的水量，不过没关系，待会儿路过山上驿站时我们可以问那里的人要点水。“
青年点点头，“劳烦带路，顺便我想下山一趟，你应该也是？“打量姑娘身上的装备和后背的长款背包。
“好啊，我们一道。“
少女蹦蹦跳跳行在前面，也就没有看到身后人眸里一闪而过的算计。
山上的小路大多险峻且陡峭，路面以砂土为主，仅容得下两个人的身位。因而路过的时候需很是小心。
驿站处于山腰的位置，在山顶和山脚镇下人家之间的地平线。
驻守驿站的人都是些本地人，年纪四五十左右的粗野大汉，比一般人长得魁梧。这些人由山城乡镇选出来专门守在站里看管山里的情况，大部分时间到山上打猎，猎来的动物拿到镇上卖掉，有些品种特别的野兽则通过中介人卖到山城外面捞取好价钱。
有几次秋夏无意间撞见他们捕捉到几头珍稀的豹子和鸟类，准备小卡车运到外面去。看样子非常熟手和寻常。
小秋夏不懂，但厉安心懂。
他们这些人都是偷猎国家保护动物的野外猎人。
可是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报警有什么用呢？
连镇上几个小警都是村里出生的氏族本地人，睁只眼闭只眼不管事。
她想阻止有心无力。
若不是驿站里的人和秋夏师傅交情不错，屡次站出来指责他们的小秋夏老早就被这批人抓起来打骂。
只有这种时候，她才深深体会到什么叫做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清。一群蛮横的村人，能和他们讲理么？
路过驿站时，厉安心让厉凡琛在外面等着，自己走入驿站房子和里面人提出想取点水，站里负责值班的人认出她是马老头家的姑娘，浑浊的眼珠子打量她全身上下，那眼神看得厉安心内心直犯恶心。
其实不止这里，镇上许多男人的目光都很猥琐恶心。
皆因山城男女比例不足，打光棍的汉子比比皆是。
故而小秋夏这种长得愈发出落的小姑娘就成了外人眼里的觊觎之物。
“自己去里面倒吧。“值班人示意她到里面的房间取水。
众所周知，驿站煮饭的地方有一条从山上引流的管道，后者沿着往南方向一路通至镇上。
山城的人称之为‘生命之源‘。
厉安心闲着等水的时候就想着若是把这水源切断，那这块地的人是不是都不用活了……
——她这想法，在不久的将来一语成谶。
打开管道开关，水压一下子没这么快上来，立于一旁发呆的女孩没留意到身后门闸被上了锁，等察觉出来什么时，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她面前，黝黑的五官外加猥琐得意的笑容。
顿时警惕心大作的厉安心缓慢后退两步，眼睛盯着面前。
三十多的男人‘桀桀‘笑着靠近少女，“我认得你，马老头藏在家里的宝贝，连看也不许我们看一眼。“贪婪的目光如同毒蛇一般扫遍女孩全身，后者的心绷至顶点，眼珠子不着痕迹寻觅着屋子的出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