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放门口站着的人开口之前,蔚蓝惊讶地喊了一声:“姐?”
蔚然穿着一身宽松的白衬衫,黑色阔脚长裤,她个子和蔚蓝差不多高,就是样貌相较于蔚蓝的柔软清丽,更加英气些,一看就是那种精致的成熟女人。
蔚然并非一个人,她身边还站着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
傅之衡陪着她一起过来了。
蔚蓝站起来,上前,这会儿她脸上的惊讶还未退散,毕竟她没想到蔚然这么神通广大,居然能找到医院来。
“你怎么来了?”她问。
蔚然脸上已经隐隐薄怒,问她:“你到底有多少事情瞒着我们?家里遭贼了这么严重的事情,你居然提也不提。还有这次,你到这里来做什么?我已经不管了,可是你居然把自己弄到医院,这也还要继续瞒着吗?”
“我没受伤,不严重。”
蔚然直接抬起下巴,指着病床上的秦陆焯,“他呢?”
她的口吻不算轻慢,但也绝对好不到哪儿去。正是她这样的口吻,一下激怒了蔚蓝,她情绪一向都很淡,似乎没什么能影响到她,发火的次数更是少之又少。
这次她一把扯住蔚然的手臂,直接将人拉出了病房。
在关上房门的时候,她回头望了一眼秦陆焯,他依旧安静地躺在床上,神色平静,却在她回头的那一瞬间,冲着她扬唇浅笑。
她扯着蔚然的手臂,一直走到走廊的尽头,这才停住。
转身,她望着蔚然,问道:“你想干什么?”
蔚然冷笑:“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
“这么多年来,你做的事情,我可以假装都不知道。那是你自己的选择,是你想要做的事情。可是我以为,最起码你能成熟一点儿,最起码能懂得保护你自己。可是呢,你居然越玩越过火?”
“玩?”
蔚蓝冷漠地望着她,冷笑了起来。
她木然地望着蔚然,“所以你觉得,我做的事情都只是在玩?难道就非要像你们这样,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赚钱上,为了守住自己的财富,可以做任何事情,就叫认真生活吗?最起码我做的这些,我问心无愧。”
原本蔚然还在懊恼自己说错话。
但是在听完蔚蓝这几句话,她神色也变了,厉声道:“你问心无愧?蔚蓝,你不觉得你说这些很亏心吗?想想这么多年来,你光享受了身为蔚家的权利,却连一点儿义务都没尽过,你觉得你有资格说这些话?你想做公益,我们什么时候拦着你,哪怕你就是去当义工,我都不会说半个不字。可是你偏偏要做最危险的事情,你想过那帮象牙贩子都是什么人吗?说不准他们发现你的身份,就能一枪毙了你。到时候父母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
蔚然字字砸在她心头。
蔚蓝望着窗外的风景,天空依旧如她那天刚来时那样高远。
她眨眨眼睛,眼角酸涩。
傅之衡站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把姐妹两人的话,都听了一遍。他张张嘴,想劝说,最后却又憋住。
直到蔚蓝艰难开口,“我没办法不去管。”
其他人或许是为了理想,或许为了正义,而踏上了这样一条路。
可是她却不是。
她是职责,是一生都无法抛弃的职责。
她跟秦陆焯说过,她为她和Kaka的故事,想到最美好的结局,是当她是个垂垂暮年的老人时,躺在自家阳台的躺椅上,跟坐在她身边的小孩子,说起这个神奇又可爱的故事。
而那片遥远异国的森林里,那只同样进入暮年的大象,正带着它的族群,悠然自在地生活着。
可那是最美好的结局……
真正的结局却是,当她在美国读书时,在暑假里有足够的时候重返越南时,她真的重新遇到了Kaka。
那时它已经长成了一头健壮又高大的成年大象,长长的象牙那样夺目。
它长大了。
像她曾经想象的那样,成长为一个能保护自己族群的大象。
可是当她站在那里,喊着Kaka时,它却回头了。
它冲着她长鸣,似乎在打招呼。她站在不远处,喊着它的名字。
一切都那么神奇又和谐。
没人知道,一头出生在森林里的大象和一个中国姑娘之间,居然有那么一段,神奇又美好的故事。
蔚蓝一直将他们的经历视作神奇之旅。
虽然她并不信神佛,但在那一刻,她愿意相信。
直到七天后,蔚蓝看到它的尸体,躺在小溪边,被割剩下来的半张脸血肉模糊,那对耀目的象牙消失不见了,只剩下森白的头骨。
那样的刺眼又讽刺。
巡护员拿着枪站在旁边,在场所有人都说不出话。
自然保护区的巡护员在溪边发现了三头大象的尸体。
它们都是成年公象,被盗猎者杀害后,割掉了半张脸,带着象牙扬长而去。
她和Kaka的故事,就这样戛然而止。
有些事情,她无法视而不见,更做不到无动于衷。所以她必须站出来,去保护它们。
对,听起来很可笑。
她一个人能做什么,世界上有那么多盗猎者,每天都有大象被杀害。
地下象牙贸易更是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她一个人的力量能有多大?
可是最起码,只要她在行动,就多一份力量。
哪怕这个力量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蔚然望着她,不忍再说更多。因为蔚蓝从越南回去之后,就开始失眠,她晚上一遍又一遍地做噩梦,梦到那个血淋淋的场景。
大象的血染红了小溪的水。
被割掉的面部,留下空洞洞的血肉。
当蔚然赶到美国的时候,蔚蓝甚至已经到了要看心理医生的地步。
她自己就是一个学心理的人,可是医者不自医。她开始寻求医生的帮助,其实年少时那段经历所留下的阴影,就未曾消失过。
只是那时候那头小象Kaka,就像她心头的一盏暖灯。
一直照亮着,让她只记得那段经历的神奇和快乐。
而忘记了黑暗和绝望。
如今她亲眼目睹Kaka被杀,那段经历所有的美好就像是被破坏,绝望卷土重来。
直到她自己的心理医生开始医治她,那个略有些年长的温和女人,用柔和的声音鼓励着她,让她知道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情。
她开始了解关于世界上关于大象的保护。
她去过非洲,那里有着更多的象群,每年盗猎的情况甚至比东南亚还要严重。那里的大象不断地被杀害,蔚蓝一次又一次见到大象被杀害后的场景。
刚开始,她会吐,后来,她学会镇定。
她跟着当地的巡护员一起,学习怎么保护它们。
一直到现在,她还在这条路上。她尝试着跟象牙贩子交易,拿到证据,抓到他们。
或许,这帮人被抓之后,又会有一批新的象牙贩子出现。
但最起码,她有在努力。
“跟我回家吧。”蔚然低声说。
蔚蓝望着她,“姐,你别怪秦陆焯。其实连累他的人是我才对,要不是为了我,他不会过来。他真的很好。”
好到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他的好。
“所以我得陪着他,他现在这个样子,你觉得我能扔下他,自己走吗?”
蔚然有些恼火。
直到她说:“那就一起走,一起回北京。”
蔚蓝微睁大眼睛,似乎没敢相信,蔚然这么轻易就妥协。
倒是蔚然别开头,望着不远处的傅之衡,哼了一声:“是你姐夫骚包,刚买了一架私人飞机。飞机上地方大,多带你们两个,也没问题。”
就是顺便而已。
其实蔚蓝也想带秦陆焯回北京,毕竟相较于医疗环境,还是北京的更好。如今既然有机会,她毫不犹豫地点头。
蔚然气得笑了,冷飕飕地说:“刚才要你走,跟要你命一样。”
虽然被骂了,蔚蓝也不生气。
还特别乖地说:“谢谢姐姐。”
蔚然不领她的情,“又不是我的飞机,你得问问当事人愿不愿意。”
这句话傅之衡听到了,他呵呵一笑,终于插了一句话。
“媳妇,我愿意。”
回到病房之后,蔚蓝把这件事告诉秦陆焯,还趴在床上的男人,先是一愣,瞧着她,反而问道:“你姐骂你了吗?”
“骂了。”
秦陆焯笑了,问道:“骂什么了?”
“骂我不知死活,带着你冒险。”
秦陆焯斜眼睨她,满脸的不信,直到蔚蓝俯身靠近他,浅笑着说:“我姐特别喜欢你,真的,要不然她也不会同意带我们一起回北京。”
这话,假的叫秦陆焯笑得更开心了。
蔚蓝大概也觉得自己说的不像话。
她低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知道什么叫爱屋及乌吗?”
“我太喜欢你了,所以我姐才会带我们一起回去”
这话,秦陆焯信了。
……
肖寒他们得知秦陆焯晚上要回北京,都挺吃惊的。因为之前他的情报,越南警方在突袭那个酒店,结果扑了个空。
李吉当时怕出事,当时就转移了。但是他没想到秦陆焯会提前放置跟踪装置。
这批象牙是在要进入广西边境线的时候,被边境武警抓获的。
跟这批象牙一起的,还有那批毒品。
原来佛域带着他的人离开之后,李吉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怕藏在酒店的那批毒品出事,就连带着象牙和毒品一起转移。
没想到,居然被瓮中捉鳖。
这几天肖寒他们都忙坏了,整个专案组都扑在这事儿上。
毕竟这批东西的价值,超过两亿,是目前边境能查获的最大规模,也算是这几年来数得上的大案子。
就是这样,肖寒还是抽空来了一趟医院。
在得知,是蔚蓝家人要接他们走,肖寒眼睛瞪直了,说实话,他一开始还以为是秦陆焯家出面。毕竟队长的家世,在他们警局也不是什么秘密。
大家都知道他亲爹是谁。
这次他受伤了,方局差点儿没把肖寒给骂死。
肖寒挺意外,趁着蔚蓝出去之后,才问:“焯爷,您这是找了个富二代啊?”
富二代?
秦陆焯摇头。
肖寒啧了一下,家里连私人飞机都有,还不是富二代。
结果秦陆焯不紧不慢地望着他,哼笑了声,“是富N代。”
听了这话,连肖寒都忍不住要啐他,“焯爷,你这话可太欠了。”
也就是秦陆焯说这话,要是别人说,肖寒一准觉得他是在炫耀。
可没办法,谁叫他是秦陆焯呢。他是有点儿大男子主义,但也绝对不自卑,女朋友家里有钱,这本来也不假,他提起来心里不会不得劲。
不会自卑,也不会得意。
坦坦荡荡。
肖寒实在有事儿要忙,能过来看看已经是不错的。于是,跟秦陆焯约好,等回北京,再去瞧瞧他,这才走了。
晚上,医院的救护车直接开到了停机坪。
秦陆焯这也算是因公受伤,所以肖寒一早就帮他找了上头关系,让他们离开的时候,怎么方便怎么来。
到了机场之后,蔚然和傅之衡也到了。
蔚蓝忙前忙后,生怕秦陆焯哪儿不舒服。人坐在他旁边,眼睛更是眨也不敢眨。
蔚然原本坐在前头没关,后来实在有点儿不想忍,刚回头,谁知就被旁边的傅之衡搂住了肩膀,强行把她的头掰着往前。
蔚然冲他翻了个白眼,“干嘛?”
“人家小两口亲热,你都要嫉妒?”
要不是身上已经系着安全带,蔚然直接就想起身走了,她薄怒道:“谁嫉妒了?”
傅之衡瞧着她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立即连连说道:“我、我、我,是我嫉妒。你看人家蔚蓝,你就不能多看看我。”
“你有什么好看的?”
蔚然虽然这么说,不过好歹神色缓和了不少。
傅之衡一下笑了,夸张地说道:“我还不够好看?你什么眼神。”
他伸手就捏住蔚然的下巴,仔细看着她的眼睛,惋惜地说:“这么好看的眼睛,怎么就是瞎的呢。”
啪,蔚然一下拍在他手背上。
这会儿是真笑了,“滚开。”
经过傅之衡这么一搅和,蔚然也懒得在管蔚蓝的事情。
晚上快十二点的时候,他们才到北京。
既然决定带秦陆焯回来,蔚然就让秘书联系了机场和医院,准备让人直接从机场去医院,毕竟他身上的伤势依旧很严重。
所以飞机落地之后,还在滑行的时候,蔚然就给自己助理打了电话。
“救护车到了吗?我们已经落地了。”
助理:“到是到,只是……”
谁知手机信号不好,对面说话模模糊糊,蔚然也没听清楚,只知道救护车到了,就先挂了电话。
等机舱门打开,蔚蓝瞧着刚睁开眼睛的秦陆焯。
“你再睡一会儿。”
秦陆焯趴在担架上,微摇了下头。
没一会,就见几个人上来,蔚蓝还以为是蔚然派上来的,让开位置,让他们把担架抬了下来。直到下了飞机,才发现这么晚了,停机坪居然还有不少人。
她下来之后,就看见那几个人将秦陆焯的担架抬到救护车上。
这会儿,蔚蓝没想到,蔚然这么上心,在这里也让救护车直接进了停机坪。
谁知,她刚走过去,就见站在蔚然对面的一个男人,居然冲着她行了个礼。
“蔚小姐,你好。”
蔚蓝一愣,旁边蔚然脸色不算好。
直到男人自我介绍,“我姓宋,是陆焯父亲的秘书,知道你们回来,他父亲让我来接你们。”
……
一时,场面有点儿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