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奇异的叫声高低起伏,只听铛铛声响,原来是有些修为低的弟子被蛊惑,握不住手中兵器。
突然,又听到一声尖叫,大家忙转头看去,却见是一名女孩子,因被狸讙叫声所引诱,竟自己走了出去!
刹那间,有一只像是野猫般的妖兽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张口衔着这女孩子,腾空而起!
秦霜见状,奋不顾身地将剑一挥,纵身跃上。
阿镜仰头望着,见秦霜身手居然极不错,几个起落追上那妖兽,挥剑斩落。
秦霜剑锋落处,那妖兽的一条尾巴应声而断,一声似哭泣般的尖利啼叫响起。
但很快,那被斩断的尾巴处抖了抖,却又神奇地重新长了出来,狸讙口中衔着昏迷的女孩子,向着秦霜吼了声,鲜血顺着利齿滴滴答答往下。
这会儿方圭山的弟子们也都冲围了上来,秦霜有了帮手,精神大长,那狸讙叼着人,行动不便,左冲右突下,又给削落了一条尾巴。
只可惜很快又从断尾的地方重新长了出来,看的秦霜跟弟子们都极为惊心。
正在诧异,突然听见有个声音道:“少主刺它的左耳。”
是少女清柔的嗓音。
秦霜知道那是谁,一怔之下立刻跳了起来,他的剑术的确不错,趁着狸讙转身之时,果真一剑刺中了它的左耳。
刹那间,狸讙疼得松开了嘴,那少女的身体掉在地上。
狸讙似是疼极,原地窜跳,三条尾巴乱摇乱摆,秦霜趁机又削掉它一条尾巴,这一次,断尾却没有再生,狸讙也因为无法忍受剧痛滚倒在地。
秦霜似乎了悟了什么,仗剑道:“今日就杀了你这造孽的畜生!”
正欲上前给讙致命一击,隐隐地,便有一阵奇异的铃声传入耳中,瞬间竟令人骨软筋麻,似乎斗志全消。
那悦耳销魂的铃音中,有个声音笑道:“是谁这么凶恶,竟伤了我的宠物?”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阿镜的心怦然而动。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林间走出的那道超逸身影,无法置信之余,心中那个名字呼之欲出。
第4章 何处高楼雁一声
悦耳的铃音时不时地响起。
铃音像是牵动着人的心跳,所有人都呆在原地,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看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前方的树林里,有一道白色的影子缓缓走了出来,少年身着宽绰而单薄的长袍,袖子随着动作,像是两片云轻轻飞扬,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了精致的蝶骨跟雪白修长的颈项。
他生得非常好看,明亮清澈的双眼,樱桃般微鼓的唇瓣,秀气的鼻子跟玲珑的下颌,更因为年纪不大,这太过秀丽的容貌就透出了几分雌雄难辨的意味。
满头的乌黑长发并没有绾系,随意地披散着,随着他的靠近,那铃声也越发的清晰,大家这才发现,这少年的袍摆底下竟然是赤着双足的。
双足如同最精细的玉雕,左边纤细的脚腕处,用红线系着两枚小小地银白色铃铛,随着每一步的迈进,银铃都随之一抖,原来这铃音竟从此而出。
如果不是因为方才跟狸讙交战过,只看着这少年现身的话,大家一定会以为是什么花神妖仙之类。
原先因被讙叼走了一个同伴,剩下的几个女孩子挤在一起,瑟瑟发抖,有两个几乎要晕过去。
但突然看见了这样漂亮的少年出现,女孩儿们突然不知从哪里得到了力气,一个个又神奇地站了起来。
她们似乎无视了地上受伤的狸讙,只纷纷瞪大了双眼,打量着这美的像是花妖花神的男孩子。
只有阿镜屏住呼吸,心中却大声叫道:“兰璃!”
***
秦霜挥剑指着少年:“你是什么妖物,跟这惑心讙是一伙儿的吗?”
那讙似乎听见了主人的声音,在地上挣扎着想要靠近,却给众弟子用剑逼住。
少年啧啧了两声,无视秦霜的利剑,仍旧前行。
秦霜身边本有两个少年弟子护佑,其中一个跟他明澈的目光对上,突然不知为何,心头狂跳,鬼使神差地后退一步,竟给他让开了路。
少年旁若无人地进了剑阵。
他看着地上哀哀叫唤的狸讙,惆怅地叹了声:“活该你吃亏,谁让你自作主张的?这下受了教训了吧?”
讙拼命挣动,伸出长嘴,在少年的赤足上碰了一碰,仿佛祈求原谅。
少年的目光落在讙的左耳上,他皱了皱眉,猛然回头。
“是你伤了讙的罩门?”
“罩门?”秦霜先是诧异,继而扫了一眼讙的左耳,傲然回答:“是我,他伤了我们一个仙侍!”
少年眯起双眼:“那好吧……我最喜欢血债血偿了。”
他探手入怀,竟掏出了一柄黑色的折扇。
双眼冷冷地望着面前众人,粉色的唇微微一动:
“——以尔血肉,为吾供养,以尔魂魄,为吾爪牙!”
少年轻声念罢,看似漫不经心地把手臂一摇,扇面陡然打开!
扇子上似乎描绘着一副什么图,但在众人还没看清之前,便有尖利的鬼哭狼嚎之声骤然响起,同时,黑色的气息从扇面上呼啸而出,站的最近的两个弟子猝不及防,只觉着有一层薄薄的轻纱蒙住了脸,紧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但在周围众人看来,自己身边儿的同伴被黑色的气息裹住脸后,刹那间,原本鲜活的人竟在瞬间枯干,像是血肉都给吸食殆尽,薄薄地皮裹着里头的骨头,瘫软无力地倒在地上。
场面大乱。
秦霜剑术极佳,但法术上属于末微,乍然看见这样霸道的术法,骇然之极!
眼见一道妖影向着自己扑来,秦霜竟不知如何应对,生死关头,突然飞来一道黄色的符纸,黄纸自行燃烧,火光明锐,那妖影竟好像怕了,转而攻向旁边之人。
“正者不邪,一者不杂!万法归一,破邪!”
王左使朗声念诵,闪身上前,单手一扬,数张黄色的符纸抛出,在空中燃烧,明亮的火焰将黑色的暗影暂时逼退。
***
就在扇面上的妖异影子呼啸而出之后,原本还对着这少年大流口水的仙侍们才知道这少年非但不似看着一样可口好吃,而且是个实打实喜欢吃人的。
于是大家不约而同地花容色变,抱头鼠窜,四散奔逃。
冲撞中,张春不慎跌在地上,正在心慌,却见阿镜跑过来,拉着手将她拽了起来。
阿镜道:“姑娘别乱跑。躲在这里,不要动。”
张春吓得忘了自己先前要御剑飞行的雄心壮志,大声哭道:“那是什么东西?阿镜,我想回家。”
话音未落,扑面一阵凉风。
张春定睛一看,却见面前闪烁着一道白色的影子。
正是那个妖异的白衣少年,赤足悬空,乌黑的头发无风而动,原本清澈的双眼光芒闪烁。
张春还没来得及惊叫,白眼一翻,往后晕厥了。
少年抬手,掐住了阿镜的脖子。
“奇怪小丫头,”少年眯起双眼,冷冷地问,“是你看穿了讙的罩门吗?但是……为什么?”
阿镜无法出声,她毕竟年纪还小,虽然少年身形纤弱,却也高她足足一个头。
他用力捏着自己的脖子,迫使她双足离地,两人就像是都悬浮在空中一样,不同的是,少年游刃有余,而阿镜则快要窒息了。
“你这双眼睛……”少年突然凑近了,探究地望着阿镜。
因为靠近,他也听见了阿镜嘴里发出的极微弱的呼唤:“兰璃……”
少年愣了愣,脸色奇异:“你说什么?你是在叫我吗?”
阿镜无法回答。
少年突然像是看见什么好笑的事一样,满不在乎地说道:“我可不叫什么兰璃,我叫遥夜,沈遥夜。”
这一会儿,王左使的符纸逼退了涌动的妖影。
秦霜则挥剑冲了过来:“快放开阿镜姑娘!”
沈遥夜回头看了一眼:“挺能耐的嘛,我还当方圭山都是一群招摇撞骗之徒……不过……”
话未说完,天空传来一阵清啸。
秦霜抬头一看,却见远处空中有两道身影御剑而来,他惊喜叫道:“太好了,师叔来了!”
沈遥夜冷笑一声,他仍然回头,近距离凝视着阿镜的双眼。
这双眼睛沁凉如水,泛着一抹寒意,跟他看不懂的情绪涌动。
“小丫头的眼睛……我不喜欢,”他轻声道:“给我的宠物吃了好不好呀?”
阿镜沉默。
沈遥夜望着她丝毫无惧的眼神,竟觉着一阵心乱。
这会儿天际那两人越来越逼近,而秦霜的剑光也到了跟前儿,沈遥夜不耐烦地挥手:“吵死了!”
黑色的骨扇所指,秦霜的佩剑“叮”地一声,从中断做两截,他整个人也倒飞出去。
阿镜却觉着脖子上的那只手骤然松开。
眼前人影一晃,已经没了沈遥夜的影子,只有他的声音仍留在耳畔,道:“留着下一次我来讨吧。”
等方圭山的援军来到,现场早没了那白衣少年的影子,甚至连地上受了伤的狸讙也不见了踪迹。
***
方圭山及时来到的两位,是方圭观主秦瞭的两位师弟,一位姓蔺,一位姓周,两位原本就是修炼有道的高人,云游天下的时候,跟秦观主一见如故,便自愿留在了方圭山。
大家极快地安顿现场,清点人数,先前被狸讙所伤的有四个弟子,被沈遥夜杀死的却有十三人,另外还有个受了重伤,眼见也是将死了。
蔺周两人则扶起秦霜,为他疗伤。幸而秦霜只是染了一点邪气,受了些许外伤,并无大碍。
大家又说起那来历不明的少年,蔺师叔道:“你说他叫什么?”
秦霜道:“沈遥夜,他自己说的。”
蔺师叔皱眉道:“听你的形容,难道真的是那个人……”
秦霜忙问:“师叔认得这人?”
“我怎会认得他?”蔺师叔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只是以前我在游历天下的时候听说过罢了,似乎有这样一个绝……出色容貌的少年,从出生开始就带着不祥,自小他的家人百般殴打欺辱,直到有一天,他十几个家人都离奇的死了,死状极其残忍,只有这少年失踪不见,据说是这少年亲手将他们杀死……后来有人再看见这少年,他已跟妖兽为伍,自己也变得半人半妖,嗜血好杀……”
秦霜惊道:“他真的杀了自己的家人?怪不得……他又怎会用那么邪门的法术?”
“他有什么奇怪的境遇就不为人知了。”蔺师叔有些忧心,“但怎么会无缘无故招惹到他的?”
秦霜道:“是他的讙先来攻击,并咬杀了一个仙侍!”
阿镜在旁边默默地听着,听到这里,就说:“那讙其实并没有想伤害仙侍,大概只是想带她走而已,因为后来少主惊吓到它,才不慎咬伤人的。”
秦霜一愣,半信半疑:“是、是吗?”
旁边的周师叔则拧眉喝道:“小丫头胡说,妖兽怎么会不吃人?驭使妖兽的,又是什么好人了?”
蔺师叔倒是没介意阿镜的话,只是多看了她两眼,问秦霜道:“被狸讙所咬的那丫头真的死了?”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蔺师叔喃喃道:“这可怎么办,这一次的修炼,必须要六个合适的仙侍伴随。”
周师叔不悦地打量阿镜:“不是说有六个丫头吗?怎么死了一个,还剩下六个?”
秦霜忙道:“阿镜是一位仙侍的侍女,她不在其中的。”
周师叔眼睛竖起,碍于是秦霜做主,便没有多说什么。
***
是夜,为以防万一,队伍歇在了饮马县城内。
因为人数众多,大部分弟子住在客栈,秦霜跟蔺周,十几位高阶弟子,以及剩下的仙侍们都住在饮马县首富陆老爷家里。
张春吃了晚饭,见阿镜起身收拾,不免想起白天阿镜奋不顾身救援自己的情形。
“阿镜,”张春叫了声,“不是说有人来收拾吗,你坐着。”
阿镜还是那副淡定的样子:“姑娘,我习惯了。”
张春自己反而焦躁的不行:“让你坐着你就坐着。”
阿镜见她着急,只得坐了下来,张春想了想,问道:“阿镜,你……认得那个吓人的小哥哥?”
阿镜垂下眼皮:“我大概认错人了。”
张春疑惑:“你打小儿就到了我家,怎么会认得这样的人?你原本以为他是谁?”
阿镜想到那个在离恨海上陪自己一块儿喝酒的少年,眼底涌出了淡淡的落寞:“是我……我邻居家的一个哥哥。”
张春睁大双眼盯着她,突然伸手抓住她的肩头:“丫头,你不会喜欢那个……邻家哥哥吧?”
阿镜诧异,张春叫道:“你可千万不要喜欢别人啊,你是要嫁给我哥哥的!你可不要给我哥哥戴绿帽子!”
阿镜啼笑皆非。
这一夜,张春碎碎念地向阿镜描述自己的哥哥如何相貌出色,才华横溢,说他从小就有大志向,是注定要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了不起的人。
张春信誓旦旦:“哥哥说他会成为南瞻部洲的陈平张良之类的一代名臣,但我更希望他能做项羽韩信一样的大将军,阿镜,以后也许你就是将军夫人了,唉,你可真幸运啊。”
阿镜很想提醒她,项羽韩信的下场似乎都不怎么样,还不如陈平张良呢,但眼见过了子时,她无心再跟张春闲话,便道:“好吧,我以将军夫人的名义命令你,快些睡觉,明儿还要早起赶路呢。”
这句话说完不到一刻钟,张春已经鼾声如雷。
阿镜却还意识清醒,睡意全无。
她忍受着张春的鼾声轰炸,心底默默地回想今日在郊野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