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人家——络缤
时间:2018-04-15 12:48:05

    他们当然不是为了蹭饭吃,李老婆子也不会留他们。所以大家都看着他们拿着一大堆东西进去,没一会就空手出来,连一顿饭都没能吃上。
    这使得大家都说蔡老根一家厚道是懂礼数的,虽然已经闹成这样,该有的礼从不曾拉下,每次还送这么多。可见人是好的,就是运气不好,摊上了这么个后娘。
    又说李老婆子这后娘太过刻薄,从前压榨蔡老根成那般样子,现在收了这么多礼竟是连一顿饭都没有。
    李老婆子听到这些话差点没气死,她很清楚蔡老根两口子打的是什么主意。也曾想过不收这礼,省得还被人说道。
    那些礼虽然多,可并不像外头传的那般值钱。
    偏她生下的都是一群眼皮子浅的,送到家里的东西,死活都不肯扔出去。而且她本身心底也不舍得,苍蝇再小那也是肉。
    尤其大家都说,这便宜不占白不占,李老婆子转念一想,确实如此,便是心安理得的收下了。
    外头传的话难听,蔡老婆子担心影响子孙的婚事,也想着将他们留下来给顿饭吃。至于吃什么,外头人又不知道!就跟他们送的礼一样,外头包得漂亮,里头……
    对外说的时候,别人压根不信,只说他们贪得无厌,收了礼还嫌弃。
    于是,他们留了他们一次。
    结果这么一次饭,让李老婆子生生心疼了好久。这家人和从前没分家之前完全不同,吃饭的时候都跟土匪似的,把他们家的好东西全都祸祸光了。那天吃的饭菜,比送的礼还多很多!
    有了这么一次经验,李老婆子一家再也不愿意留他们了。别人说就让人说去,虱子多了不怕痒。
    可今年不一样,上次那般说法,实在是太难看。就连李老婆子这种厚脸皮的,现在都不敢登门了。
    高氏也有些犹豫,这次撕破脸可比往常都要厉害。
    “当家的,你说呢?”往常这种事都是她决定,这次拿不定主意了,就转向蔡老根。
    蔡老根顿了顿:“送,让别人送去。”
    礼到人不到,意味非常明显。
    “成,我一会找街上的闲汉送过去。”高氏没二话应了,心里有些心疼自己的碗和篮子。
    那家人真是雁过拔毛,每次送东西过去,连装的篓子篮子的都要扣下不还。
    她这些年都学精了,每次都去买那种便宜破损的,外面稍微收拾一下就看不出来的,好歹损失没有这么大。
    “爹、娘,干嘛还送过去,我都不够吃呢!”蔡小虎不乐意道。
    高氏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这世道就得这么办。”
    “为啥啊?”蔡小虎不解道,他们两家的关系就差点提刀互砍了,结果还要假惺惺的给对方送礼,这也忒奇怪了吧。
    高氏不耐烦解释,直接道:“没有为啥,你以后这么做就是了。”
    蔡小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们这些大人,真是虚伪。”
    “蔡小虎,你找打是不是!”高氏顺手抽起自己的鞋子,作势就要打过去。蔡小虎反应迅速的跳起来,非常敏捷的躲避了攻击,一看就是做惯了的。
    蔡小满顺手将蔡小虎提溜了过来,道:“这是人情世故,世间的规矩就是这个样子,咱们没法改变,只能顺着走。吃一点小亏,把事情做得漂亮,省了更多的麻烦,何乐而不为。”
    “可我心底就是不痛快。”蔡小虎嘟囔道。
    “男子汉大丈夫,没这么小气的。”蔡老跟开口,“就当是感激你爷爷生养之恩,不管如何,没他就没我。”
    蔡小虎这才点了点头,虽然依然不痛快,却也不是听不进去的。
    “明面上给了东西,暗地里就更该被咱们打啦。”蔡小满低声在他耳边道。
    蔡小虎顿时眼睛亮了起来,一下子就给想通了。收了他们的礼,下次他打得就更狠一些!
    那边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蔡小虎虽然熊,可也不是喜欢欺负弱小的。只是谁敢挑衅,绝不二话打回去罢了。可李老婆子的亲孙子却不是这般,仗着自己长得高大,经常去抢比他小的孩子的东西,还威胁他们不准回家告状。
    有的孩子回家告状,家长找上门去,李老婆子完全不觉得自己孩子做错了,说什么都是孩子玩闹云云。面对无赖,普通人还真无可奈何,除了骂几句也不能怎么样。家长纵容,孩子越发变本加厉,那蔡强现在已经成了这条街有名了的坏孩子。
    蔡小虎去教训他,不知道多少人拍手称好。
    腊八粥被大张旗鼓的送了过去,李老婆子听到消息的时候,气得牙痒痒:“把他们的东西直接扔出去!”
    自从上次之后,她连门都不好出了。原本对她恭恭敬敬的儿媳妇,现在也敢骑到她头上来。大儿子也不再像以前一样听她的话,小儿子被关在牢里吃苦,每次去看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听到小儿子的哭诉,她的心都要碎了。偏偏想要经常过去还不成,因为每次进去还得花钱打点,大儿子他们都不乐意。
    她的身子骨越来越差,又不敢真的得罪大儿子,省得以后真落得没人养。
    “娘,你还真是不当家不知菜米油盐贵,那腊八粥用了这么多好料,你说扔就扔,果然不是花你的钱你就不心疼。”蔡大福媳妇嗤道。
    李老婆子怒道:“他们一家子怎么作践我们,你难道不知道吗?眼皮子这么浅,小心给你下了毒。”
    “他们倒是敢!”蔡大福媳妇白了一眼,心底有些后悔为何以前要跟那一房交恶。虽说现在蔡老根转行了,没以前那么赚了,可从前攒了这么多家底,随便漏一点出来都够他们好活。
    如今闹成这样,倒是不好攀交情了。
    李老婆子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想要亲自动手把腊八粥扔出去,却看到自己宝贝孙子吃得正香,顿时歇了心。
    不成,自从蔡大贵进去以后,这个家越发不由她做主了,这么下去可不行。
    之前委托吴媒婆的事也不知道咋样了,这事不能再拖了。
    腊八节之后就是小年,小年要送灶神。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节日,民间传说灶神成为天神监察下界的耳目,它常驻人家,与百姓朝夕相处,监视着民间的一举一动。民间日常生活中免不了磕磕碰碰,人们担心灶神打小报告,于是便跟它套近乎,俗称“媚灶”。
    若是这个时候不能让灶神满意,人们害怕来年会受责罚,一年惹来不顺,所以非常的重视。
    再加上现在蔡小满开始做着灶上的生意,若是不出意外,秦氏以后也会从事这一行。若是让灶神不满意了,以后可就要遭殃。
    “大江媳妇,你把刚买的晋城饧拿到灶上供给灶王爷。”高氏把这个重要的活交给了秦氏,亲自供的人,更亲近神仙,也更容易被保佑。
    小年供给灶王爷的礼是有讲究的,必须是饧糖。这种糖黏度性极高,象征着不仅黏住灶神的嘴,更是甜了灶神的心,才会为他们说好话。
    这种糖是用麦芽米蘖煎炼调化而成,熬制的时候像蚕丝一样,然后盘制而成饧糖,工艺非常的精巧。
    晋城饧糖,是阳城临边一个店家熬制而成,品质非常的好,备受阳城人喜欢。一斤就要六十文,还非常的紧俏。每逢到这个时候,若不赶紧买还可能买不到。
    高氏这么做,意味非常明显。
    “娘,这活还是留给小满吧。”秦氏心底虽然高兴,却并没有急着揽下来。她的生意还没谱呢,这对小满来说更为重要。
    高氏没好气道:“让你做就赶紧去,别躲懒!”
    “哎,我这就去。”秦氏不敢犹豫,连忙接下这活,风风火火的准备去祭拜。
    蔡小满有些无语道:“娘,你明明好心,非要恶言恶语的,这不是让人误会你吗。”
    “那我说啥,说我特心疼你,比心疼我闺女还心疼你?”高氏不自然的抖了抖胳膊,“我自个说都觉得恶心。”
    蔡小满无奈笑了起来:“那也不用说这么难听吗。”
    “行啦,行啦,我知道了,真是一个个长大了,就开始管起老娘了。”高氏不耐烦的摆摆手,心底也知道这样不妥当,可她得管得住她的嘴啊。
    她对秦氏还是有些意见的,实在难以装着特别亲近。只是到底一家人,她是他大儿子的媳妇,未来孙子的娘,才试图着好好相处。可让她对她好声好语,那还真是没法子。
    至于秦氏怎么想,她就管不着了,反正该做的都做了。
    送走灶神就要开始大扫除,蔡家平日就收拾得很干净,别看高氏大大咧咧的,可收拾起家里来非常有一手。每个角落都整整齐齐的,蔡小满他们从小就被要求叠好被子,虽然不至于豆腐块标准,却也不能歪歪扭扭的。
    其他地方更是讲究,扫地的时候,每个角落都要顾及到,每天都得擦门窗等。
    用高氏的话来说便是,天天做一些,随便用掸子弄一下就成,不用费什么功夫。可若很长时间才收拾一次,那灰尘都一尺高了,那收拾起来可就要了命了。
    因此每逢这一天,其他人家忙得热火朝天,打扫完之后,腰都快不是自己的了,他们家却只用小半天功夫,就全都弄完了。
    “小满、小雪,你们两个跟我去顾秀才家帮忙。他们家那么大,才这么两个人,肯定没法弄。”高氏看家里收拾的差不多,便是开口道。“大江媳妇,你在家再看看哪里整理的,就一个人弄一弄。”
    “娘,还是让我过去吧,家里头也没啥活了。”秦氏道,“小满年纪小,干这活没我利索。”
    秦氏收拾家里也很有一套,跟着高氏学了之后,做得已经和高氏差不离了。蔡小满的技能都点在厨房和力气上了,家里其他活儿做得非常一般。虽然速度很快,可实在是太粗了。
    高氏想了想道:“那也成吧,你跟小满换过来。小满,你一会正好准备一下晚饭。”
    “啊?不让我去啊?”蔡小满眨巴眼。
    “怎么了?”高氏看她一副不愿意的样子,他们家的人咋都这么勤快了,个个都想揽重活。
    蔡小满摇了摇头,心底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有想不起来什么地方不对。她留下来其实是最好的,她干活太马虎,虽然不至于捣蛋,可她做完别人还得扫尾才行。
    秦氏手脚麻利,还弄得非常干净,她去更为妥当。
    顾怀瑾知道蔡家人过来帮他打扫屋子,心底非常高兴,虽说矮瓜家里也派了人过来,并不愁没人帮忙。可当他走出去,看不见蔡小满的身影时候,心底一阵失落。
    祭灶和大清扫之后,就要开始准备过年的食物。过年的时候,很多店家都会关门,不再营业,很多店铺一直到元宵时候才开门。
    尤其是大年初一的时候,再是想要挣钱的店家,也不会这一天开门。因为这一天做活,象征着一年都会劳苦。
    而各户人家则会提前备好食物,打扫好房子,初一的时候除了一大早的时候滚汤圆讨吉利,还有挑第一桶水之外,就是热一热食物,其他活儿都不能再做。脏了的饭碗和地板,也要留到初二的时候再去清理打扫。
    阳城的肉食多以猪肉和鱼为主,鸡鸭是来客人或者过大节的时候才会宰杀,过年的时候则要多囤猪肉。一大半用来制作腊肉和腊肠,因为家家有火塘,所以只需要把肉切成条,抹上少许盐,挂在上方利用灶火腊干即可。
    蔡家的腊肠则是用甘蔗渣熏制而成,甘蔗渣熏的肉更香更有味道。
    阳城所在的地界产甘蔗,因此甘蔗不算很贵,因此高氏每一年都会扛回一大捆的甘蔗回来。既能给家里人当零嘴吃,又能把甘蔗渣收集起来熏腊肉,使得他们家的腊肉也是一绝,不比王秀秀外祖家的差。
    每年这个时候,巷子里的孩子们都十分羡慕蔡小满和蔡小虎他们,因为可以吃到甘蔗!吃到嘴都要张不开为止!
    每年甘蔗成熟的季节,一般人家都会买一些回来当零嘴吃。这玩意比起糖还是便宜不少,还耐吃。可很少有人家像蔡家一样,一买就是一大捆,没有高氏的力气,一般人都快扛不动。
    每次高氏扛回来,屁股后面都跟着一群孩子,惦记着若是能掉出一根,就有得分了。
    这些孩子真是不懂他们的苦啊!
    蔡小满望着一大捆甘蔗,有些欲哭无泪。
    甘蔗带着根虽然可以保存很长一段时间,可也是有期限的,到了后面就开始干了,没那么好吃。
    再加上高氏很想快点熏香肠,就会非常鼓励他们赶紧吃完。
    这里的甘蔗不是后世那种肉蔗,而是糖蔗。肉蔗没有糖蔗那么甜,也没有那么硬。糖蔗非常的硬,一个不好能崩掉牙。
    蔡小满第一天就中招了,她现在还在换牙的年纪,一下子就给崩掉了两颗,虽然没像蔡小虎那么惨,没了两颗大门牙,说话都漏风。可一张嘴就看到空了一片地方,也着实难看得很。
    从小她就最怕换牙,之前换牙的时候,人是混沌的并没有印象,她就忘了这事。结果一吃甘蔗,完蛋了,牙齿立马摇晃了起来。
    “小满,你用力摇它,今天晚上就能拔下来了。”蔡小雪非常有经验道。
    蔡小满真的很想哭,她已经经历过一次换牙,为什么还要来一次!一次还是两颗,舌头顶了顶摇摇欲坠的牙齿,她的内心是崩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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